“循清,看着我。”
循清的脸颊边正往下滴着别人粘稠的鲜血,他眼中是还未褪净的血丝,混杂着杀意和仇恨,可耳边却是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是他这几日做梦都听得到的那个、催眠般地为他睡前讲话本的声音。
修易伸出大拇指在他脸颊上擦着血,然后用哄诱的口气说:“来,把剑给我。循清,听话。”修易抬手从循清颤抖得如筛糠般的手中接过澄明,顺手使术法收了起来。嘴上还一边哄道:“好乖,来,抱着我。”
他引着循清的手,让它们环在他腰上,随后他察觉到:循清颤抖着搂住了他。
修易不再说话,只跪坐着抱着循清,右手在他后脑上慢慢由上及下地抚摸着,直到感受到怀里的身体缓和了些许,挣扎着挣开了他的怀抱。
循清眼底一片赤红,血丝遍布,可他神情又是说不出的哀切。
修易止不住地在想,这情绪被生憋了一千年,今日情景重现才又被激发了出来,该让他好好发泄出来才是。然后,修易拿出了毕生的勇气似的、鬼使神差地,扶着循清的后脑,贴上了他的嘴唇。
但又出乎他意料,一向没能得到正式回应的情况下,循清这次不闪不避,甚至闭了眼,搂着他的脖子回应了他的动作。
修易头皮都炸开了,也顾不得旁边有人在,只不断加深了这个鼻间夹杂着浓厚血腥味的吻,直到感觉循清的唇齿不再颤抖,身体也冷静了许多,才慢慢放开了他。
循清眼底的颜色褪去了许多,只剩扒得太深的血丝还未消退。他看到修易眼里温柔的情绪,心间情绪忽然决堤,他把头埋在修易颈间,双手环着修易的腰,闷声对他说:“带我走。”
修易温声应了,伸手在他背上慢慢抚摸着,然后转头对着白浮点了个头。
白浮自然知道这两人没精力善后,便应了下来。然后他忽然想起一旁的小九爷,他转头一看,敖诤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分明是已经呆滞了。
白浮叹了口气,叫道:“小九爷?”
“嗯?”敖诤回过了神来。
敖诤一时间消化不透:循清是怎么从一个那样好看、笑得他心头发软的神仙,变成了个凶神恶煞看得他浑身发毛的蛇妖的?还有,他是断袖吧?他刚刚可就那样亲了那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
“小九爷,你到底有什么事?”
“啊,”敖诤回过神,挠了一下头,说:“我又不认识你,等循清回来吧。”
白浮无奈:“他今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怎么回不……”敖诤一愣,随即又干巴巴地回道:“没事,明早见也行,反正不急。”
白浮看了他一眼,发觉敖诤身强体壮,正适合善后。他眼珠一转,便道:“小九爷若是闲,帮循清善个后吧?”
东海金尊玉贵的小九爷敖诤,心血来潮大半夜跑出东海,估计明天早上被龙王发现还要气得跳脚。可他不但没跟漂亮神仙说上一句话,也没再如愿看到那个让他心里发痒的笑,还见到了他凶神恶煞活像要吃人的一面。不光如此,还稀里糊涂留下处理了一帮人不人、妖不妖的奇怪东西,还亲眼见到那个被循清差点杀死的人,被白浮摇身一变,变成了只狼妖。
再说那头的循清和修易,修易身形一闪,把他带到了海滩边一个无人的角落。
修易怀中抱着循清,轻声安抚他,告诉他这里海浪声大,可以尽情宣泄。循清竟真的把头埋在他怀里,然后哭了出来。千年前没有痛快地流出的那些眼泪,今夜都流到了修易的衣襟上。修易只一直用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低声一遍遍重复着:“没事了,没事了。”
循清就这样奇异地、又不太意外地,在修易暖乎乎的怀抱里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抬起眼看向修易,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一身的狼狈。于是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施了法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还不忘净了面。又看了看修易被他贴得狼狈的衣服,也顺手给他换了一身。
“好一点了?”修易笑着看他,伸了伸发麻的双腿。
循清“嗯”了一声,然后笑着看修易,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
月光再次不吝惜地洒在循清身上,映到他眼里。修易就这样看着循清亮晶晶的双眼,与他对视,唇边带着浓厚的笑意。
良久。
“修易,”循清轻声叫他,说:“我一直没问过,我只问这一次。你那日为什么去寒山救我?又为什么这样对我?”
修易直觉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这是循清最认真的一次提问。
这次循清非但没有回避,还主动问了。
这时候绝不能退,也不能含糊,只消认真答了,就能和他更近一些。
想到这里,修易听见自己心跳声越来越重,跳得越来越快。
“我说,你会信吗?”修易笑意浓重的眼中透着的是一样的认真。
循清一双眼眨也不眨,唇边的弧度就没降下来过,他笑声回道:“你说了,我就信。”
“因为我喜欢你,想与你共享这条与山川同寿的永恒性命。”
循清眼中的亮光恍若一瞬间流动了起来,那双眼一瞬间好像是九天之上的那条银河,星光璀璨,波光涌动。他笑了笑,“嗯”了一声。
修易微微皱了眉,凑近循清,挡住了他的月光,然后凑近他的脸,抵住他的额头,低声问:“就这样?”
“那怎么样呀?”循清睫毛微微发颤,一双波光流转的眼流连在修易一开一合的唇上。
修易一把搂住循清的腰,堵住了他的唇。
海浪的声音轻而易举地盖过了两人唇舌缠绵中细微的声音,担心循清着凉,修易便带着人一闪回了客栈。
这一夜没有燃油灯,循清设了结界,在屋里散了漫天微弱的金光。奇妙的是,这些由他法力化成的光点,随着他的一起一伏也跟着一明一暗地闪烁,让修易根据屋内金光的明暗便轻易地掌控住了循清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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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被鱼鱼们的回帖几度笑拉,但碍于不能回复一堆哈哈哈,我只能憋闷地自己笑死,然后点个“有趣”的小表情。看评论真的有高兴到哈哈哈哈,谢谢谢谢,今天也要好好吃饭!!
第37章 秘密
折腾到后半夜,屋子里漫天的光点都微微地发着亮光,平日里耀眼的金光此刻正折射着柔和的光线,透着说不出的慵懒与餍足。循清早乏了,但身体折腾得十分精神,他半倚在修易敞着衣衫的胸膛上,一边消着额上和背上的细汗,一边伸着手指在他身上一下一下慢慢点着。
修易抬手给他盖好被子,伸手玩着他一绺头发,就着这微妙柔和的气氛,说道:“今夜你摸着总算暖和多了。”
循清笑了一声,没有张口接话。
修易心下思索着他为什么不敢张口,不知想通了什么,便得寸进尺道:“我琢磨着,估计是你浑身上下最暖和的地方了。”
循清果然扭过头,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没接话。
“别动,着凉。”
修易只得侧过身体,自己在被子外面,将循清裹了个严实。
“热。”
一听循清果然是微微发哑的嗓子,修易憋住笑,然后回道:“热好,这么久了都没听你说过热。”
循清许是也不介意体会这难得的体感温度,没有再反抗。
修易侧着身体看他,伸出手在他脸庞上摸了摸,又捋了捋他的头发。
循清哭笑不得:“干嘛。”
“喜欢啊。”修易一本正经地回答。
“进来。”循清掀开被子,对修易说。
修易顺从地进了被子,抓住循清的右手握在手里,然后皱皱眉说:“怎么又没那么暖和了?这么长时间下来,就能暖这么一会儿么?”
循清“啊”了一声,没多做解释。
“你是不是因为寒玉才这样凉?”修易轻轻捏了捏循清的手,转头看着他问道。没等他回答,又补了一句:“我能看看它么?”
循清注视着修易,愣了愣,然后笑了。
他从修易合着的双手中抽出自己的,又反去抓修易的手,最后将其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在这儿呢。”
修易愣住了,循清此时没好好穿衣服,只敞着胸膛,他的手就那么贴肤放在他身体上,隔着薄薄的皮肤能感受到循清一下一下、不算十分有力、但沉稳的心跳。
他张了好半天的嘴,才问道:“你的心?”
见循清浑不在意地笑着点点头,修易才终于明白了。
他僵直了身体,恍然大悟似的喃喃道:“难怪,难怪你不给别人,也从不告诉他们。”
修易的手放在循清的心口处,稍稍抬起又再次挨上,一边细细感受着,一边嘴里说着:“难怪你老是这么凉,有这么块儿冰似的东西,可怎么焐得热。”
循清笑笑,抬手搭上了修易的手,一同放在他心口。然后似是十分遗憾地叹道:“一点秘密都没了。”
修易忍不住俯下身,凑近循清的心口,印下了一个温暖又轻柔的吻。
“干嘛?”循清禁不住笑出了声:“不冷。”
轻轻扳起循清的身体,让他枕在胳膊上,修易就这样搂着他,面上不大高兴,心里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循清被弄得困惑,但也知道他大抵是为自己发愁,又实在没什么话宽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宽慰,于是便随口转了话题,道:“摄魂的梦里,你梦到什么了?”
“你梦到什么了?”修易转而问他,还补了一句:“谢老板?”
“啊,”循清应了一声,然后笑道:“是啊。你呢?不会不是我吧?”
修易面上仍是不高兴,但语气仍旧温和地回道:“是你。”
循清本想再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到自己那个完全不美好的梦,想着修易那边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便讪讪地又闭了嘴。
“循清,”修易认认真真地看着循清,然后斟酌着说:“寒玉对你影响太大,咱能不能不要?”
愣了一下,循清随即笑着问:“你怎么了?我都跟它过了两千多年了,没事的。我不会给别人的,别人也抢不走,你别担心。”
修易还是面露担忧,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搞得循清一头雾水,好好地,怎么就这般担心起来了?但循清还是露出一个尽可能让他安心的笑容,然后伸手握了握修易的手,轻声说:“放心吧,啊,睡一觉,天亮再说,好不好?”
修易深深地看了循清一眼,在那双映着金光的眼里找回了些许心安,最终溺在了循清的笑容里,点了头,然后给循清拢了拢头发,和衣躺下了。
循清抬手收了满屋的术法,在温暖的被窝里任困意涌上来,沉沉睡去。
可修易入睡得就艰难一些,他心里如同有一面鼓,一直在擂个不停。他十分心慌,总觉得这寒玉迟早是个事。他本以为是一块普通的玉,被循清贴身收着罢了,虽然他从未见过,但一直是这样相信的,这样即便丢了,也只是惋惜。可寒玉竟化作了循清的一颗心,如果哪天贪图寒玉的歹人下了黑手,那是循清的心啊,循清该有多么危险。
他不敢动,怕把睡着的循清吵醒,可他心里既慌且烦,只想翻几个身。于是他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去杞人忧天,不去想那些。他闭着眼,想找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然后,再然后,他就想到了循清汗湿的额发、沁着细密汗珠的光洁的后背,像细沙一般又韧性十足,微微的弹性实在让他魔怔般地十分上瘾。
修易猛然睁开眼,只觉得屋里热得要命。可他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循清的脸和讨饶的渗着水汽的双眼。修易一时间又胀得难受,可却无论如何也转移不走注意力。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先前的一个个细节。他担心循清是心绪不稳,把他当了谢老板,才与他有此夜深一事,可他的担忧却仿佛被循清看透了。每次他有所分神,循清便笑着扶着他的脸,轻声叫一句“修易”。仅有的一点疑虑被循清亲自打消,修易哪还有空分神。
修易有些苦恼,但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便认命地闭了眼,硬是睡着了。
第二日,循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他随手往旁边惯常一摸,然后愣愣地转过头,对上修易一双含笑的眼睛。
“嗯?怎么没起?”循清眨巴了两下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迷迷糊糊问道。
修易轻车熟路地给循清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地掰手指,然后笑着答:“每日你都这样摸我么?这我可就要考虑一下以后要不要起了,每日都叫你摸了个空,多不像样。”
循清只闭着眼睛笑了笑,还不太适应光线,不愿意睁眼。
“怕你醒了不舒服,就没起。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循清侧过头去,皱着眉,微微睁开一条小缝去看他,然后说:“我身体好着呢。”
修易也只笑了笑,不欲过多争辩,然后捏着循清晨起酸痛的胳膊,说道:“白浮和敖诤应该住在隔壁,估计等咱们许久了。饿不饿?起床?”
循清点了点头,抱着修易的脖子借力起了床,这次大大方方地亲了他一口,然后狡黠地看着修易就那样呆愣了一会儿。
等两人收拾完,开了房门,隔壁房间立刻就有了动静。
身形高大到几乎挨到门框的敖诤走了出来,来到他俩屋里,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循清,莫名地就消了昨夜到今天早上窝的火,然后轻声但有点生硬地说:“白浮叫我们去隔壁吃饭,他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