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大老爷们儿的,一天你爱我我爱你,我心疼你你心疼我的干什么的!我告诉你们,掉眼泪的,就通通不是汉子!不是汉子的,就全给我滚回濯京去!”
也许是因人而异,又也许是无师自通。在朔北铁血得不得了的李玉泽,面对着嫩生生的小方大人却判若两人,那可叫一个嘴甜。
类似这样的,几乎可以被称为是“情话”的东西,他说得信手拈来,而且一字一句皆是处于肺腑,更显得真诚,也更打动人。
方宜民披风的系带之前没有被系紧,此刻随着马车晃动微微散开。
李玉泽索性坐得离他更近了点,就着两人之间这点几乎可以忽略的距离,仔仔细细地又给他系好了披风的带子。
“虽然现在已经到初春了,可风还是有些冷……子澜你可千万要注意一些,着凉了就不好了。”
李玉泽给他系好之后,还伸手轻轻拉了拉,确保系得牢固。
做完这一切,他又把人的手牵住,发觉方宜民手心的温度还算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刚才还没意识到,现在两个人挨在一起,胸膛后背相贴,李玉泽甚至能感受到怀里人瘦削凸出的蝴蝶骨。
他就着这个姿势把瘦弱的人圈在怀里,凑近半打趣半认真叮嘱道:“你本来秋冬咳嗽就多,虽然春日天气暖些,可也该少吹风。不然春寒入体,晚上回去怕是要起烧了,还得喝药……你不是最怕苦了吗,嗯?”
方宜民听到他这么说,嘴角含笑,又把挨着他的后背靠紧了一些,模样说不出的乖顺:“嗯……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
静谧的空间里气氛渐渐升温,带点温馨,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与暧昧。
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心智,李玉泽盯着近在咫尺的方宜民的嘴唇,竟然渐渐走了神。
——子澜的唇形薄而好看,也许是因为从小就生病的缘故,他的唇色总是淡淡的粉,红不到哪儿去。
此刻他的眼角眉梢似乎都透着愉悦,瘦削的唇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漆黑的眼睛盯着李玉泽,一幅专注得不行的样子,瞳孔里又透着点乖顺。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唇竟然越靠越近。
李玉泽或许是情难自控,那么……方宜民呢?
就在这时,马车慢慢停下,帘外车夫恭敬地道:“两位大人,万香楼到了。”
被车夫的声音突然惊醒,李玉泽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和方宜民之间的距离,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微妙而危险的程度?!
他只要轻轻偏头一下,就可以吻上刚才他盯着发呆的浅色嘴唇。
方宜民任何清浅的呼吸都会打在他的皮肤上,轻易就能感觉到,不由得让李玉泽莫名有点不自在。
李玉泽偏了偏头,企图躲避这种让他陌生且心神不宁的感觉。
然而其实只是徒劳,在他不曾察觉到的时候,方宜民已经用密不透风的细心渗透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北地条件极其艰苦,李玉泽的吃穿用度有时候却能和他在濯京时相差无几,这里面说没有方宜民的功劳,连李玉泽自己都不信。
方宜民对李玉泽的心理活动似乎毫无所觉,甚至凑近了点儿,轻声问他:“从羿……你怎么啦?”
他凑过头来看李玉泽,圆圆的眼睛仿若某种温顺的动物,瞳孔里透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李玉泽心想,那个什么濯京四大公子的评选,开始觉得只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到底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样近距离被方宜民注视着,用这种温顺的眼神,别说是李玉泽,就是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出于蛊惑又或是心软,答应这个人提出来的所有要求。
他赶紧缩回了身子,不敢再看对面方宜民的眼睛,自然也就错过了好友略带遗憾的眼神。
李玉泽语气有点不自然,话都说得磕磕巴巴,不敢看方宜民的眼睛:“车夫他,他说万香楼到了……我们是不是应该……下车了?”
他憋了半天,结果就憋出这么一句没营养的话,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宜民却十分体贴,没让他感到半点窘迫。
小方大人点点头,煞有介事地捧场道:“嗯从羿,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要下车了。”
李玉泽更加窘迫,脸涨得通红,幸好皮肤不算白,所以不太明显:“那我先下去!你先别动,等我扶你下来!”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身手利落地跳下了车,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过了一会儿,车帘被李玉泽掀开。他冲方宜民伸出手:“子澜,放心下来吧,我扶着你呢。”
方宜民探出个头,乖乖把自己的手交到李玉泽宽大的手掌上。对方的手心温热,带着点薄薄的茧,都是这些年摸枪摸箭磨出来的。
触感粗糙,却时时刻刻向方宜民传递着一种安心感。
两个人上了楼要了一间雅间,面对面落座。
小二手脚麻利地给他们斟了两杯清茶,低头问道:“两位客官,今天想吃点什么?”
李玉泽刚要开口,余光瞟到方宜民瘦得凸出的手腕骨节,改口道:“来几个清炒的小菜,再上一盅滋补的汤。”
小二搭了搭肩膀上的毛巾,应了声:“好嘞!”说着就要把茶壶端下楼去报菜名了。
“从羿,等等。”好像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方宜民伸手拦住小二,“把一个清炒换成一个辣菜吧……要贴近沧州那边口味的。”
——北地湿寒,寒冬腊月里能喝一锅辣汤,全身上下身心都暖了起来。李玉泽在那里待了那么久,口味也不自觉慢慢改变了许多,从开始的完全吃不了辣变成了现在的无辣不欢。
这个口味上的变化,他印象里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却不知道子澜……是从何知晓的?
这么想着,李玉泽看向方宜民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了点疑惑。
方宜民看他皱眉迷茫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失笑道:“你自己跟我说过的,怎么都忘记了?”
李玉泽的记性不算差,但这件事情他真的完全没有印象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还是他刚到朔北驻扎的时候。羌人还未开始大规模的进犯,李玉泽也还没有担任现在这样的重职,天天都有空闲时间。
闲下来的时候,别的例如喝酒打牌的事情,他也不太热衷于去做,便天天专注于给爹娘,兄长,妹妹和方宜民写信。
李玉泽对不熟悉的人还能端着几分冷峻,对亲近的人,那可叫一个话痨。
写信就更是了,能说一天的话,全部转换成五六页的信纸,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李玉泽连续给家人和方宜民写了好几十封。
家人们被他絮叨得不行,渐渐地回信不如寄信频繁,甚至有时候还得轮番上阵,一家人合力就为了给李玉泽写一封。
到后来每封都会认认真真回信的,也就剩下方宜民一个人。
北地能够消遣的东西很少,李玉泽一个人呆着,倾诉的欲望便愈发浓烈。
——他和方宜民说他们帮牧民接生的小羊羔,李玉泽还是第一次看见刚出生的小羊羔,浑身都湿漉漉的,柔软的羊毛黏在身上,小羊软软的舌头轻轻舔着他的手心。
——他和方宜民说曾经有一次偶然遇见的羌人小孩,穿着和这边牧民差不多的服饰,然而却要瘦得多。李玉泽和同伴们看不下去,把自己的干粮掰了点儿拿给他。小孩儿一脸怕意,又似乎故作凶狠,抢过他手里的干粮就跑,甚至连谢谢都没说。
——他还写道,这边饭够吃,就是太辣了。厨子大概是受了什么指示,顿顿菜没有不放辣椒的,对李玉泽这个京城人来说着实是一种折磨。他和方宜民诉苦道,自己第一次喝这边的辣皮子汤,晚上拉肚子拉了好几回!!!
可也许在外漂泊,适应能力便会逐渐增强。很快,对于吃辣的抱怨就在李玉泽的信件中消失了——北地严寒,吃辣能够很好地祛除身体里的寒气。方宜民猜测,为了忍受这种极寒的天气……李玉泽只好强迫自己适应得很快。
有时候李玉泽自己也只是随便一写,像对亲近之人的抱怨,例如睡的帐篷有点漏风,今天的菜饼有点干之类的。
他写过之后,就像是一种发泄,自己再没有放在心上过。
殊不知,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有一个人因为他的这些无心之言,竟然和他一样吃不下睡不好,绞尽脑汁地想能托谁去朔北,哪怕给李玉泽捎点濯京的小吃也好。
或许是大惊小怪了,又或许,其实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方宜民想着,毕竟李玉泽在他的心里,本来就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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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催更,给我增加动力和类似于ddl的紧迫感嘿嘿嘿嘿!
第18章
点好李玉泽要的吃食之后,方宜民又加了几道对方最喜欢吃的糕点和降火的清茶。
清茶先端了上来,李玉泽给自己和方宜民各斟了一壶。小二退下去的间隙,隔壁雅间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听说过几天,咱们濯京要开一场赏花宴!我跟你们说,这场赏花宴,可是不得了呢!”
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不得了的,不是每年春天都办么?不是我说啊,许大人,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大惊小怪了!”
李玉泽许久不曾待在濯京,对朝中的大臣也不是很了解。
从这寥寥几句话里,他只能知道对方姓许,但具体是谁,还没能对上号来。
那位许大人“啧”了一声,反驳道:“害,你懂什么!我可听说了,这次赏花宴,是由陛下提议举办的!明面上是要赏花,实际上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你想想看,陛下都登基多少年了,咱们这后位,这后宫,可都还空着呢……”
“许大人此言差矣。”旁边一道更加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若是陛下有心充盈后宫,必不会用赏花宴这样随意的方式,怕是要大张旗鼓选秀才对。我看这一次……到底还是为京中的各位公子小姐们在拉红线。”
李玉泽挑了挑眉毛,心里有些意外——这说话的,竟然还是个他熟悉的人。
是一直和他不对付的戚承业。
“戚大人这话有道理。”许大人自己也转了口风,“不过借此机会,也可以让京中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都见见面啊。依我看,濯京好多出身名门的公子小姐们,也到了该成家出阁的时候了。比如我们家恒儿,还有李家那位三小姐……”
李玉泽:???
这家伙,怎么突然cue起我妹妹来了???
提到李梓潼,李玉泽突然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对这些对话的态度,也不由得加了点审视,变得更加苛刻起来。
开玩笑,如果梓潼也要去赏花宴的话,说不定真的会碰上这位许大人的公子!他可得擦亮双眼,好好帮妹妹把把关才行!
——要是这什么姓许的看着不像个好东西,他回去一定要告诉妹妹,让她在赏花宴上小心点。
“哦,看来,许大人对令郎的婚事,这是早有人选了啊!”年轻男子声音里带着点恭维,“那我就先恭喜令公子了!”
许大人笑道:“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一贯不想插手,毕竟孩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主意了。只要是个家世清清白白的姑娘,我和他娘都满意!不过,也承你吉言了!”
两人似乎是举起酒杯碰了个对,隔壁雅间里安静了一瞬。
过了片刻,坐在许大人对面的人又试探道:“不知您是否知道,除了令公子,还有哪些公子小姐……会去吗?”
“嗯?赵大人,你家不是去年年底才出嫁了一位千金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府上竟是还有合适的?”
……赵大人?
这声音听着着实年轻,不像是赵向明,倒像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赵承弼和赵显荣。
赵显荣还未入仕,那么就只剩下……赵承弼一个人?
可若是别人,李玉泽或许还会迟疑几分,赵承弼他是十分了解的。
对方这个声音,已经这种卑躬屈膝的态度,和铁骨铮铮的大将军差了不知道几个十万八千里。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方宜民指尖沾了点杯里剩下的茶水,在桌上写下了“外甥”两个字。
李玉泽或许不知道,方宜民一直在京中,倒是听说有这么一事——赵显荣的一个外甥把自己的姓改成“赵”姓,以此进入了赵家门下。
那位赵大人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许大人此言差矣啊!大人有所不知,我其实……是替我表哥问的。您也知道,我这位表哥自从在西南……之后便一蹶不振。现在他年龄也大了,却半点成家的心思都没有,我姨母都快急死了!我只好处处多为他留心一点,也算是……替姨母分分忧吧。”
方宜民咽下一口酒液,心中冷笑:人家赵承弼自己都不着急,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倒上赶着热情。怕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玉泽也听出这个赵大人话里的不对劲,皱了皱眉。
坐对面的那位许大人闻言叹了口气:“赵将军年少有为,本来条件是极好的。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我看,要为他配一桩婚事,怕是比登天还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