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泽又嘿嘿一笑,立刻从善如流:“那儿子就先谢过父亲大人了!”
这样子一家三口坐在一块儿,聊天谈笑,气氛十分温馨。
李玉泽忽然停顿了一下,犹豫片刻,问道:“爹,娘,你们能跟我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李夫人和夫君对视一眼,有点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从羿,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岩一幅看透了一切的表情:“羿儿这是想跟我们取取经吧!哈哈,看来我们的儿子,难道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了?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听听好消息?需不需要你娘和她们家联系联系?三媒六聘的事情,可马虎不得啊,一定不能委屈了人家女孩子才行!”
李玉泽嘴角抽动,没想到自家亲爹已经想到这么远的地步了。他思索了片刻,纠结道:“也不完全是吧……”
方宜民的话……能算吗?他心仪对方吗?可子澜,也不是女子啊……?
李玉泽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就问了爹娘这个问题,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他想要听听父母那一辈的爱情故事。
“不完全是是什么意思?”李岩低下身子来,郑重其事地告诫李玉泽,“从羿,你如果真的和人家姑娘两情相悦,那就千万不能辜负了人家啊!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对人家负责任,知不知道?”
父亲的语气很严肃:“特别是超越礼数的那些事情,在嫁进我们家之前,一定不能和人家做。要有分寸,知道吗!”
李玉泽被父亲的劝诫弄得红了红脸:“爹,你这都说哪儿去了……我只是问个问题,好奇而已,暂时还没有喜欢的人。”
李岩和夫人对视一眼,开始思索着该怎么讲述他们当年的故事。
夫妻俩的视线越过中间坐着的李玉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想起那些陈年旧事,竟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嗯……怎么说呢……”李夫人回忆着当年的往事,慢慢地开了口。
“当时你爹爹是我父亲的门生,时常会来家中向我父亲请教学问。一来二去……我认识了他,他却不识得我。”李夫人笑着回忆,李岩伸手过去,牵住了她的手。
“确实……我意识到我心悦于你的时候,已经很迟了。”李岩在官场浸润多年,当年的那种懵懂青涩早已消失不见,想起当初那个木讷的毛头小子,心里也是感慨万分。“幸好没有错过你。”
李玉泽早已经识趣地坐在了下首,专心致志地听父母亲讲当年的故事。
李夫人道:“他当时真的是个呆子,我明明就心悦于他,他却老是要和我保持距离,说不能唐突了我……差点把我气个半死!”
李玉泽感觉自己膝盖仿佛也中了一箭。
李岩被夫人这样数落一通,倒也丝毫不生气:“我当时确实太笨了,你娘生气也正常。”
“所以娘,你就这样放弃了么?”李玉泽问道。
李夫人看了儿子一眼,笑道:“我当初要是放弃了,现在哪儿来的你呀……没有,我没放弃,也不生气其实,谁叫自己喜欢上了一块木头呢?……怎么都开不了窍,这样一天天看着,却一天比一天还想要见到他。”
她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虽然岁月在她的脸庞上留下了痕迹,李夫人的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自然的少女情态,仿佛几十年前美好的豆蔻年华一直不曾离去一样,在时光里保留着鲜活。
李玉泽问道:“那后来呢?爹后来是怎么开窍的?”
李夫人笑了笑:“后来我也渐渐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了,不少人到府上来提亲,却迟迟看不见你爹的身影。我当时真的急坏了啊……又气又急,跟你外公赌气说,随便找一个嫁了吧——反正这里面也没有我看对眼了的。”
“你爹就这样被刺激到了。他来找我,我才知道他当时被一些事情缠住,没有时间来提亲……他求我不要嫁给别人,求我再等他一段时间。”
“所以娘,你就这么答应了?”
“嗯,是不是有点傻?”李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笑了笑。
李玉泽不知道是该点头好,还是摇头好,只能讪讪地问:“可是,万一、万一爹以后就再没有上门了……”
——现在大燕的风气还算开放,女子成亲嫁娶都比以前要自由许多。若是放在李夫人那个年代,拒绝所有人的提亲,只为了一个不知道能否实现的承诺,是需要付出巨大勇气的,说不定连自己的大好年华都要被蹉跎……错过了这几年的提亲,之后要再想嫁出去,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李夫人没有说如果李岩不来她会怎样,只摇了摇头,淡淡地否认道:“我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是信他,信他一定会来娶我……话说回来,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又何必选你父亲做我的夫君?”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下巴微微扬起一截,语气里透着骄傲和自信,仿佛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身上的光芒,一直被保护地好好的,从来都没有被世俗所磨灭。
也许是心有所感,李岩伸手过来,牵住了自己的夫人。
夫人的手早已不如当年细嫩,但这双手,却是陪伴他走过风风雨雨的手。
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一起打拼,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才有了这座府邸和他们的三个孩儿。
这双手曾为他煮过羹汤,曾抱过李玉泽李玉钧和李梓潼,曾经在无数个李岩觉得支撑不下去的时刻,又重新给了他挺起脊梁的力量。
想到这里,李岩甚至顾不得这还是在儿子面前。他牵起自己夫人的手,珍而重之地吻了吻。
刚才还一脸骄傲的李夫人,浑身锋芒的大小姐气质,忽然又变得温柔起来。
她忍不住红了脸,低声斥道,语气却像是在撒娇:“怎的突然……孩子还在这儿呢!”
李岩半点眼神都没给自己儿子,只是又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亲,笑着检讨自己:“一下子情难自控,没忍住……夫人莫要怪罪。”
李玉泽:……
第20章
到底还是顾忌着在儿子跟前,李岩和夫人没有亲昵太久,便恢复了正常。
李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很认真:“从羿,你知道吗?娘一直觉得,两个人相处,不管是朋友,亦或是夫妻……最重要的就是要相互信任。你要找就找那个你能够百分百交付信任的人,这样的人,才值得你娶进门。”
母亲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告诫。
李玉泽愣了一瞬,失神道:“原来是这样……”
李夫人见儿子似乎有所领悟,表情好像更加迷茫了,也不想逼他现在就搞清楚这里面的所有道理。
她便摸摸李玉泽的头发,轻声道:“你今日不是累着了吗?若是疲惫的话,便早些去歇着吧。让进宝给你放好热水,今天好好洗个澡。明日就不要早起练功了吧,好吗?武术这些东西娘不懂,休息一天……应该也没大关系吧?”
李玉泽摇摇头,又叹了口气道:“没事儿,这么多年都练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天。不过……不瞒爹娘,孩儿这段时间,确实是有点疲累了。”
一直以来,李玉泽在父母面前展现的都是一个沉稳可靠的形象。很多时候,这种沉稳甚至超过了他本身年纪应该有的程度。
听见一贯顶天立地无比省心的儿子说出“我好累”这种话,李岩夫妇不可谓不担忧,又带点自责。
——李玉泽远在朔北,家书里面本来更多的就是报喜不报忧。他们有时候却不自觉把这当做了儿子的真实状况……他们应该多关注李玉泽一点的。
儿子本来就不在他们身边,他周围又没有一个可以说体己话的人——不难想象,在朔北遇到困难的那些日子,他们的儿子李玉泽,该过得多么……孤独又难熬啊。
李夫人整了整儿子微乱的鬓角,目光温柔地看着已经比她高一大截的青年,温柔地道:“娘本来还想跟你说赏花宴这件事情的……羿儿若是累了,索性咱们就不去了吧?等明天你爹进宫便回了陛下,让你大哥带着梓潼去便是了。这几天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也不让进宝他们叫你起早了。你若是想起来练武,自己爬起来便是。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跟娘跟爹说。想吃什么,让福伯吩咐后厨去做便是。”
李岩也点点头:“就是,羿儿在自己家里,更是要惬意点儿,别拘着性子,自在点儿才好。”
李玉泽点点头,靠在父亲肩头,一手握着母亲的手,竟然露出了罕见的依赖姿态,仿佛回到了他以前还在府里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他现在心乱如麻,直觉自己好像马上就要做出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
仿佛有一道看不到的界限悬在他即将前往的道路前方,若是一步行差踏错,李玉泽便要付出……不可挽回的后果。
赏花宴的事情让他心乱如麻,又因为今天和方宜民的不愉快,让他突然想不明白怎么样去处理和方宜民之间的关系。
在一切都理不出头绪之前,李玉泽可耻地选择了逃避——他逃避去所谓的“赏花宴”,逃避一切跟情情爱爱有关的话题,也逃避见到……方宜民。
他自己恐怕还意识不到,这个时候的李玉泽,面对方宜民的感情,完完全全采取的是鹌鹑态度——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方宜民一天不坦白,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继续一天这样的“友谊”。
李岩看着儿子神情疲累的脸,也有点担忧,轻轻地道:“从羿,如果是朝堂上的事情让你觉得棘手的话,其实你无须太过担忧——陛下目前对你信任有加,很多你想做的事情,大可以放手去做。至于北地驻军条件艰苦的事……如果你想回来,离家近一点的话,爹可以再跟陛下说一说,把你往回调便是。切莫什么事情都忍着,让自己太过于辛苦……”
李岩这样安慰着儿子,但心里也并没有把握李玉泽所忧心的便是这些事情。
儿子嫌北地条件太苦?……不太可能啊。
——李玉泽已经在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那么多年,若是他早受不了吃不了这些苦,大可以早就和李岩提出来,又何必吃苦耐劳这么多年?
陛下又给了儿子什么压力……?这个好像有可能哦!
——儿子年轻有为,办事又得力,朔北几仗都打得很漂亮,就连远在京城的李岩夫妇都听说不少他的英勇事迹。
可是更高的位置,也就意味着更大的责任与压力。要不然总说“高处不胜寒”呢?
为人父母,看自己孩子整天征战沙场,伤痕累累,都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到底还是不忍心孩子受这样的苦。
要不要跟陛下求一求情……让他别给从羿那么大的压力好了?
——李岩思忳着:自己应该拿出什么样的条件跟陛下说,陛下才能够让羿儿轻松点呢?该怎么劝劝陛下比较好?
李玉泽摇摇头,否定了父亲的这些猜测:“父亲,孩儿没事……也许只是今天太过于疲惫,才会有点精神恍惚罢了。”
看他不肯说出心中所烦恼的事情,李岩夫妇就算再担忧也只能无计可施。
李夫人点了点头,吩咐道:“福伯。”
老管家应声上前,躬身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明天不许打扰二少爷睡觉,让他早上好好休息吧。”李夫人愁眉不展,嘱咐道,“你多问问羿儿想吃些什么……他点的都尽量给他准备着,小厨房最要紧着他的。”
福伯赶紧应下来:“诶,好嘞好嘞,我这就吩咐下去。”
李夫人点了点头,看福伯带着儿子回了东侧的卧室。
两夫妻看着儿子远去的疲惫背影,在自己心中都暗暗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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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无人叫早,李玉泽却还是天不亮就起床了——他每天早上都要起来习武,多年以来已经成为了习惯。就算这几天精神有点疲惫,却也不是他可以偷懒的借口。
打完最后一套拳法,李玉泽接过进宝递来的棉巾擦了擦汗。
进宝笑眯眯地道:“二少爷,热水已经给您备好了。您现在要去沐浴吗?”
李玉泽点了点头,用布巾囫囵擦了把头发,看进宝一幅高兴的样子,藏都藏不住,不由得有点好奇。
他问道:“一大早你就这么高兴,做什么呢?”
进宝呵呵笑道:“这不是今天大少爷和小姐要去赏花宴嘛!”
——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李玉泽都不想再去想那个赏花宴的事情了,结果这家伙却一个劲儿的在他面前嚷嚷着提起。
李玉泽打趣道:“他们俩去赏花宴,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昨天听夫人和小姐聊起,小姐在这次的赏花宴上,似乎已经有了钟意的郎君了……”进宝好像自己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脸激动得涨红,“要是小姐能从赏花宴上带回来个姑爷,那可是我们全府的大喜事啊!”
李玉泽点了点头,笑道:“那确实是,若是梓潼能够觅得如意郎君,娘不知道该多开心。”
“就是不知道梓潼能够看得上眼的,该是什么样的人?”
——妹妹从来不曾和任何人透露过选择夫婿的标准,所以就连自认为了解她的李玉泽,也不由得有点好奇。
进宝笑嘻嘻地补充道:“那可不能是一般人呢!我昨天听小姐说,似乎就是咱们濯京那四大公子里面的一个!”
——濯京四大公子的其他三个人,李玉泽完全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他却是知道的,那就是他的至交好友……方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