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并未犹豫,从袖中掏出那本被他翻得破破烂烂,连封皮都只剩下半张的凤凰游,递给暮子吟。
暮子吟接过秘籍,只翻了一两页,便抬眸怔怔看向贺北。
他言:“你手上的这本并不是原版,而是我一比一复刻手抄来的。当初在长歌楼的书阁之中做小差时,想赚一些外快,便手抄了许多秘籍偷偷拿出去变卖。燕燕总夸我字好看,便想着收藏一本,于是,我将我抄得最全得一本送给了她,便是你手上这本,你若不信,可以比对我的字迹。在惟城时,我与你第一次相见便有所怀疑。后来,我寄信给贺宗师求证,果然,他当年是在留流民之中遇到燕燕的,当时燕燕哭着要找哥哥,贺宗师帮她寻了好几年都未寻到......说来,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妹妹,害你们在芜疆受苦了。”弄清楚状况之后,暮子吟对贺岸多有埋怨,但此时当着贺北的面不好发作出来。
贺北消化完暮子吟这段话,沉默了一段时间。
久久后,道:“如此,我该叫你舅舅?还真有些不适应。”
谢倦忽而微笑道:“这是好事。”说罢,他起身为暮子吟斟满酒杯,化解此时有些僵掉的气氛。
“多谢谢小公子。”暮子吟细细打量谢倦几眼。
现在整个中州都知道谢倦的身份并不一般。北府的恶行昭然揭露,如今成为众矢之的,谢倦更是被魔化的不成样子。谢倦本人他并不算了解,不知道他是否与北府是一心的。
暮子吟试探着问:“小谢公子以后便留在芜疆?”
谢倦神色淡然:“暂时吧。”
贺北看出来暮子吟对谢倦抱有顾虑,于是,他一把抓起谢倦的手,对认真道:“舅舅,我与拂衣已经订亲,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咳、咳......”暮子吟一口冷酒噎在喉咙差点呛死自己。
在惟城时,他以为贺北喜欢粘着谢倦是因为对方是他的兄长,所以心存依赖。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二人能发展成这种关系......
暮子吟作为长辈,还是觉得需要清楚情况:“订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贺宗师知道此事么。”如今北府与西南关系紧张,一个是西南王之子,一个是北府后人,两个人在一起偷偷订了亲,这算是什么事。
他趁机观察谢倦的表情,发现谢倦的神色十分平静。
“舅舅,你在中州待久了,怎么思想也跟着保守起来。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芜疆讲究婚恋自由。再者,我想娶谁我爹还真管不着。”
对于贺北敢忤逆贺岸这一点,暮子吟信。
暮子吟干笑两声:“嗯,你们年轻人的想法确实不一样。”他决心转移话题:”小背,你以身祭子,确实比常人大胆。”
暮子吟的言外之意在贺北听来,大概就是“你不是个正常人。”
“自古以来,除了长歌楼楼主以身祭子,你是第二个。但是我看你的状态与常人无异,你是如何控制好白子的力量。”
贺北故作玄虚:“自然是我天赋异禀,非普通凡胎肉体。”
“我觉得也是。”暮子吟畅笑几声,举杯与贺北一碰。
“谢小公子,来,我们也碰一杯。”暮子吟又举杯推向谢倦,谢倦礼貌一笑,举起酒盏欲要与暮子吟一碰,谁知被贺北拦下。
贺北严肃道:“夜里不许喝冷酒。”说罢,他将谢倦手里举起的酒盏换成热茶。
谢倦神色一敛,语气发冷:你也少喝一些,省的又发疯。”他主要是担心贺北喝了冷酒,胸口的伤再发作起来,又要褪一层皮。
“从今天起我就有舅舅了,自然很高兴,一高兴就难免喝多。喝多也没关系,我们两个大男人怕什么。”贺北总有理由。
谢倦冷哼一声:“那你也别管我,我今日也想喝酒。”他将热茶放下又换上冷酒。
暮子吟瞧着对面两个正赌气的年轻人,摸摸将手里的酒盏放下:“好了,好了,我们都喝茶,喝茶。”
三人还真由一醉方休改成一品香茶,最后的结果是——越品越清醒。
暮子吟没想当自己与谢倦有许多共同话题。两人博览群书,研究功法的兴趣方向竟然也十分相同。
最后,\"相交甚欢\"的暮子吟与谢倦两人居然决定切磋一番。
暮子吟的南春刀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被称作刀客第一人。
谢倦是从最近一月才开始恢复练剑的。清笳山上,他的对手一直都是贺北。贺北深知他的脾性,虽然能够顺利引导他找回一些从前的感觉,但贺北始终过于担心他的身体,时常让着他,多少缺乏了一些新鲜感与刺激感。
暮子吟对于他来说是全新的对手,
旷野之上,两人一番切磋下来,相视一看,平心对笑。
谢倦虽然累得气喘吁吁,浑身的衣衫被汗水浸透,但是心中却感到无比快意:“暮护法的南春刀法令小辈甘拜下风。”
“谢小公子的剑法才令我震撼。”这句话是暮子吟平心而论的。谢倦在他眼里,仿佛就是为剑而生。
在于暮子吟的激烈对战中,谢倦出剑从容稳落,以守为攻,面对劲敌所释放的一些刁钻招式,都能不慌不乱地应接下来,并乘机找到它的破绽之处。
在暮子吟眼中,不论内功只论招式而言,谢倦实在是过于聪慧。他方才为了公平起见,刻意将自己的内功压制到与谢倦相同的境界。谁知,谢倦竟然真的险胜于他。
难怪贺北总说谢倦比他厉害。贺北所说果然不假。若是谢倦好好恢复下去,将来定然是能轻松超越他的大人物。
贺北在旁煽动气氛,鼓起掌来:“高手对弈,精彩万分。”
他的目光始终是在谢倦身上:“拂衣,真厉害,这才几日便恢复到这般水平。”言语之中满是信任与鼓励。
虽然谢倦知道自己与暮子吟还相差甚远,但今夜一战,属实为他增添了不少志气。
贺北担心谢倦的身体,开始催促起来:“好了,大家都累了,赶快找个客栈歇息下吧。”
谢倦擦擦额上湿漉漉的汗水,赞同:“好。”
三人来到结伴来到一间客栈。
开房时,贺北为了照顾谢倦面子,特意开了三间房。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9章 新年真的快乐
谢倦刚刚沐浴完毕, 房门就被敲响。他不用猜不用问都知道是谁,于是,只随意披了一件外袍便去开门。
贺北只见门被缓缓打开,面前站着一个头发披散微湿, 清冷眉眼间还围绕着氤氲的美人。
贺北推着谢倦进屋, 转身迅速把门关上:“别吹到过廊风。”
“这么晚不睡觉, 找我干嘛。”谢倦虽然早就料到贺北今夜不会乖乖和他分房睡。
贺北的眼神贴在谢倦身上无法移开:“找你自然是有正事。”毕竟刚出浴的美人他怎么舍得错过。
谢倦眼睫微垂,刻意避开贺北过于炙烫的目光。“来都来了,就乖乖睡觉。”
“睡觉自然要睡得, 就是想问师兄还有没有精力做些其他事情。”贺北已经反客为主,一屁股坐在谢倦刚铺好的软榻上,双手向后撑着身子,他微微仰眸,目光愈发含热地看着谢倦。
谢倦冷冷一句:“想都别想。”
贺北撇下嘴角, 故作委屈:“师兄, 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天泉山庄的时候, 我教你的那个双人功法。今夜你与暮舅舅切磋的时候,我发现你之前阻塞的经脉已经全部打开,如若此时趁胜追击, 贯通全身内力,恢复以前的功力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如此,那我们赶快试试吧。”谢倦沉寂的眼眸里终于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亮。
两人按原先那般, 面对面盘腿坐下。上一次双修时, 贺北说修炼此功需要十指相扣。此次, 贺北又加了一条, 说褪掉上衣更有助于身体内的毒素散发。
谢倦总觉得贺北想占他便宜, 但是他迫于恢复功力, 还是信了。
谢倦在贺北的引导下,修习的十分顺利与畅快。原本寒凉的身子开始渐渐发热,额上渗出细微的汗珠,脸颊上浮起两坨红印,似是醉酒过后。
一个时辰的甜蜜双修结束,谢倦能清晰感觉自己原先阻塞的经脉彻底在贺北的帮助下疏通完毕。前些日子,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萎靡状态全然消失。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感觉内力充盈,精神百倍。”贺北依然紧扣着谢倦的五指,笑吟吟并不怀疑好意地望着他。“不如我们......”
谢倦点头:“不如我们一起出去切磋剑法,趁热打铁,你说的。”
贺北立刻制止:“不可,什么都要讲究循序渐进,切勿用力过猛。”
谢倦将自己的手指从他的指间抽出,淡淡道:“所以,我只是随便说说。”
他将褪下的外袍重新穿上,冷漠安排:“不早了,准备睡觉。”
谢倦将附近的烛灯用内力催灭,而后掀开被褥平躺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你若还不想睡,就回自己屋里。”谢倦认为,接下来睡个好觉是猛烈修习后最好的选择。
“睡,这就睡,我不是怕你一个人睡不习惯。”贺北利索地掀开被褥刺溜钻了进去。
谢倦感觉自己身侧一热,还未等他调整一个舒服的睡姿,腰肢上就被覆上一双温烫的大手,将他的身子硬生生掰到了自己的怀里。
贺北鼻息间发出的热气吐露在谢倦额上,谢倦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来,说:“你不觉得,有点热?”
“嗯,是有点。”贺北建议:“不如我们把衣服全部脱掉,古人言,裸睡有助于身体健康。”
谢倦伸出手来,狠狠堵住贺北的嘴:“古人言,睡前少说话。”
即便很热,但贺北坚持搂着他,习惯打败热意,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天刚亮,谢倦便早早醒了过来。他准备起身,却发现腰上横着一条光咧咧的腿,头顶还有半截裤腿。
果然,贺北睡觉不会老实。半夜嫌热,在睡梦中将自己脱了个一干二净。
谢倦叹气,将贺北横在腰上腿掰开。而后洗漱、更衣、理冠。
他正准备出门,恰巧房门就被敲响了。他打开门,是特意来邀请他吃早饭的暮子吟。
其实暮子吟最先打算邀请贺北,只是贺北不在屋中。便折返到谢倦门前。
“暮叔叔,早。”
暮子吟笑道:“早,小谢,一起去吃早饭吧。小北呢?”
谢倦一副了然于心:“他?他估计等着吃午饭吧,我们别管他。”
暮子吟欲言又止。
两人一同吃早饭时,暮子吟开门见山,单独问了谢倦一些问题:“现在江湖都传是你拿走了那副真正的《凤栖墨》,我想知道真相。”
谢倦淡淡回应:“不,是寒川拿走的,他烧掉了。”
暮子吟一整只烧麦噎在嘴里,惊得迟迟没有嚼。他实在不敢相信:“烧掉了?”
谢倦眼睫微垂,目光专注盯着碗里的糯米汤圆:“没错。留着干嘛,不如烧掉,大家都别好过。”
“嗯......这好像是个好办法。”暮子吟没想当贺北与谢倦这两个年轻人竟然如此清心寡欲,对名震江湖的宝物能够如此嗤之以鼻。“有看过具体内容吗,真如传说中那般震撼?”
谢倦道:“我没看过,寒川可能看过,他说他倒着都能背画下来了。”
暮子吟又沉默片刻。
他说:“这样也好,肥水不留外人田。所以,你们打算去墨都么。”
谢倦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思索。终于,他用筷子从汤圆碗里挑出一根头发,紧皱起眉头来。
“是的,寒川说要带我去看墨都的凤凰。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谢倦平静说下这些,朝不远处的小二招了招手。他严肃道:“有头发。”
小二立刻弯下腰,面带歉意:“是厨房的疏忽了,小的给客观重新换一碗。”
过了一会,客栈老板亲自来致歉,说这顿早饭免单。
谢倦感叹:“果然,还是自己做的最省心。”
“小谢还会做饭。”暮子吟和蔼一笑,看谢倦的目光像是在看侄媳妇。他想,谢倦这般人物,无论长相,才学还是品性都是上上等,难怪自家侄子如此痴迷。
“会做饭而已。”谢倦觉得这一点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对了,我想问问,神女如何了,也就是北府神殿的可君,你应该知道他吧。或者说是太子殿下君萚。”
暮子吟道:“如今北府勾结金沙一事,已经有了合适的替罪人选。北府神殿殿主在神殿前自戕谢罪,其余的几位长老自愿废弃武功,退出江湖。北府为补偿西南的损失,加派五万援军前往西北前线,外加三十万吨粮资,以及四百万金的流民安置费,这才勉强堵住悠悠众口。”
“君萚现在是神殿殿主。北府人民对他很是推崇,毕竟当年的太子殿下在他们心中的形象近乎于神化。他将那场动乱的责任全部推给了你,如今,你可是西南与北府共同的罪人。”
暮子吟的眼神极为认真:“小谢,我相信你。你并不是那等为拢权势不择手段之人。”
“随意,闹由他们闹去吧。”谢倦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暮子吟嘱咐道:“墨都之行,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谢倦礼貌一笑:“多谢暮叔叔。”他将暮子吟茶盏添满:“对了,暮叔叔,还请您留下一个地址,时常与我通信。这里消息闭塞,有些东西寒川不想听,但是我认为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