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冷笑一声:“这是你活该,天道不瞎。”
司姣眼中欲望与愤恨交错:“不错,于是,我故技重施。我将自身三分之二的神力化为河图洛书,将其抛向人间。乱世出天才,我要寻一位百年难遇的天才为我重开天门!”
谢倦道:“河图洛书是世人的执念,而入天道是你的执念。但你的罪恶根本不配飞升天道。”
司姣怒然:“你们凭什么说我不配......贺北,前世,你是如何血洗中州。偌大江北城无人生还,你手上的罪孽还少吗?”
贺北脸色微变,他道:“既然是我的罪,上天若是降罪于我,我自然承受。”江北屠城之事过去久远,那时他尚不能完好控制白子的力量,被喻英弦的《六仪破阵》扰乱心智,才犯下大错。他尚不知喻英弦背后之人,但那次,他是实实在在做了一次别人的刀。
之后,天下的恶,无论是不是他做的,都可以安在他这个魔尊头上。是黑是白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已经不重要。
谢倦全然未把司姣的话放在心上,他的心情纵然复杂,但他想,若人真有前世今生,贺北真的犯过如此罪孽,他愿与他一起承受。况且,此时并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
司姣袖间的藤曼还在源源不断朝着贺北袭去,仿佛怎么都斩杀不尽。
贺北不会只守不攻。“嗖”的清脆一声,黑蝶箭从他腕上脱落,它戳破层层藤曼,直直朝着司姣眉心刺去。司姣侧身一躲,黑蝶箭没有刺中她的眉心,但刺穿了她的右肩,留下一枚铜钱大小的血窟窿,簌簌往外冒着绿色的汁液。
她是神木,故,血液是绿色的。
司姣似是察觉不到疼痛,眸色寒如凛冬:“你就算杀了我也将注定一死。我于白凤有恩情,它不会对我不管不顾。你折断它双翼,它和它的族人不会放过你。这一次,你门没那么走运能够轻易离开墨都。”
司姣眸中的狠绝之意达到巅峰,藤曼渐渐缠绕包裹住整座天阙亭,谢倦身在塔顶,连贺北的身影都无法瞥清。他在情急之下,一把用内力将那紫珠捏碎,三枚白子悬浮暴露于空气之中。
谢倦一抹青衣在狂风之中飘摇之中,气态依然孤枝出尘,并无畏惧之意。从他的脸上察觉不出一丝慌乱。他瞧见数百只白凤朝天阙亭而来,满眼只是担忧之意。顿时萌生出一个想法。
他想:只能如此。否则今日不可再逃出生天。
墨都风云突变,欲有暴风骤雨来袭之意。
云层若万叠银山寒浪起,碧波流萤荡起漫天洪光。这气象突变,不是墨都要变天。墨都本就是虚幻之界,没有天气变化可言。而是谢倦将自己的那方世界不断具象化,当一个人的境界高升到某种地步,便可制造出任何世间万象。
面对此番阵仗,贺北本以为是那些白凤搅动起的。
司姣利用一根藤曼亦然将贺北的黑蝶箭掌控于掌心,并指控它朝贺北的胸口刺去。
此时,黑蝶箭与贺北的前胸只有一尺的距离。
贺北蓄力抵挡,司姣也在蓄力前推,两人僵持不下,生死就在一瞬。
谢倦挺立在塔顶,一双瞳眸灌溉天光宛若有星尘流转。他手持沉雪凌空一刺,剑刃绽开一束皓月般的皎洁剑芒。他凭空快速画下一道剑符,这道剑符升天,云烟破散,天地都为之一震。
“一剑破万象,斩云霄,开天门。他已过武道天人之境......天门已开。他已然可以飞升。”司姣面露喜色。
她想不到,谢倦竟然借白子之力,再次突破自我境界,要开天门。
司姣所释放而出的藤曼已经紧紧勒到贺北的双臂,她得意道:“他要飞升,而你,要死了。”等待天门完全打开,她便可借助天道的力量,冲破枷锁,飞出亭外。
谢倦一剑斩开天门,他望着那道由自己破开的天隙。目光平静而坚韧,没有任何惊喜之意。他缓缓松懈一口气,又挥一剑,那些白凤被天门乍泻的天光逼迫着折返回行。
它们本不是凤凰,而是叫白夙、它们生性残暴,曾经为祸人间。天道将它们囚困于墨都,所以它们生来便畏惧天道。天门一开,它们唯恐自己被天光灼烧成灰色烟烬,一只只纷纷退却。
贺北为谢倦感到骄傲。即便谢倦此刻抛下他飞升而去,他纵死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司姣之心昭然若揭。她一边威胁着贺北,一边等待天门大开而飞升的机会。
“不如你现在求我,我可饶你一命,我们好歹也是两世的情分。”
贺北哼笑一声:“死了也好。正好我夫人了无牵挂,可安心飞升。而你,我下地狱自然也要拉你一起。”他暗下决心,即便要与司姣同归于尽,也不会让司姣阻止谢倦的飞升之路。
他怒吼一声,双臂被痴缠上的藤曼被他霸道的真气震成碎片。他趁此间挥剑一斩,将距离身前一尺的黑蝶箭又向后推去一些距离。
他此时的能力自然不能与司姣比拟。更何况随着天门的开放,司姣的力量越来越强,困住她双脚的神锁振振发抖,很快便要被她彻底破开。
天地间神辉照耀,白茫茫一片。云雾不见,长空如洗,天门彻底开放。
司姣挣脱双足锁链,跃出亭外,朝天门飞去。
她出亭之前,特意用一符印将贺北禁锢于原地。但贺北不服,不愿,他燃尽内力挣脱符印,随着司姣升入天门的身影而去。
司姣飞升至半空,双腿忽然被抱住,她低眸一看,却看不清是谁。因为天门一开,她眼前苍白一片,混沌间,只能瞥见一抹红色衣角。
她释放出无数条藤曼,朝紧抱自己双腿、欲要拖延自己飞升的那抹红衣刺去。
藤曼刺破红衣,穿透他玉白色的肌肤,蔓至他的全身,将薄薄的皮肉撑起,宛若含毒的黑色经脉。
司姣为了保证自己万无一失,趁此间又给紧抱着自己双腿不放的贺北下了禁咒。此禁咒一下,贺北便要与她同生共死。
他既然不要她好活,她便也不让他好活。
“贺北,放手吧,我飞升不成功,顶多再等几年、几十年、几百年。而你立即要死,死之前,还要看着此生挚爱飞升。惨,你是真惨。”
贺北抱着司姣不肯放手,也不言语。
司姣被贺北拖拽着,天门就在身前不远,但她飞升的速度实在是比想象中要慢上许多。直到她眼前闪过一抹碧色,自己的眉心愕然一烫。
接进来,她所有从体内延申而出的藤曼开始变黄、枯萎,最后化成一缕缕灰烟。同时,身体失去支撑力,开始渐渐下坠。
她感受不到痛,而是无力。没有一丁点力气,浑身的修为正在以流沙般的速度飞逝着。
待她砰然坠落在塔顶,抬眸一看,天门竟已关。苍穹是寂寞的蓝,风清云朗,恬淡安静,好似无视发生,一刻若百年的风光,从未变过。
一抹青衣悬空浮立在她头顶,眼中的情绪是绝望、悲痛、与痛恨。
司姣想,这样的眼神,定然是想把她碎成肉末也不解恨的那种。
是谢倦在她飞升之时一剑此破她的眉心。她想不到他竟然选择放弃飞升的机会,来阻止她的飞升。
司姣想起之前的一幕,贺北当时紧抱着她的双腿,被藤曼刺穿,还中了禁咒,应当已经死去。她想,谢倦放弃飞升机会,却还是无法得到所爱之人,他阻止她飞升有九分泄恨的意思。她这般想着,内心居然得到片刻安慰。在自己奄奄一息之时,还能撑起一个欣慰的微笑。
接下来的时间,司姣才真正感受到痛意。谢倦抽去她全部神力,将她的五感放大百倍,而后,隔空操纵沉雪剑一剑又一剑在她身上刺着。
挑经挫骨,嗜血割肉,残忍至极,全然不像是他在她心中的初印象:善良稳重,温润如玉。
——“拂衣,好厉害。你这么厉害,显得为夫很无用阿。”
万般痛意之中,司姣听到耳边传来一句熟悉又轻快的男声。她猛然一惊,因为那是贺北的声音,听上去安然无恙。
然而她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看一看此时站在谢倦身侧的人到底是谁。
“啪”的一声,贺北结结实实挨了谢倦一巴掌。与司姣大战一场没流一滴血,倒是被谢倦一巴掌打的流了满嘴血。
谢倦方才也以为拖住司姣双脚之人是贺北,他不管不顾跟随着司姣的步伐,才得以刺中她的眉心,虽阻止她飞升,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以为贺北已经被那些藤曼纠缠致死......
他从未生过报复之心,若贺北再晚出现一刻,司姣怕是被已经他刺的连渣都不剩。
上一刻一剑开天门的武道天人此时脚步一浮软,软软瘫倒在贺北怀中。
谢倦神色有些呆滞,显然没从方才的悲痛之中缓过来。他本打算杀死司姣便随贺北殉情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6章 入驻西南
两人在墨都终是渡过此劫, 比他们欲想的结果要好上太多。
谢倦第一件事,便是细心检查贺北有没有受重伤。结果,发现他只是内力损耗过度,以及一些皮肉伤。
贺北解释:“方才, 我操控人傀拖住司姣飞升的步伐......这人傀是我事先准备好的, 它便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帮手。”
谢倦瞧着司姣身下那一瘫烂泥般的残渣, 脸色一沉:“人傀?不会是阿念吧......”
贺北将谢倦拦腰抱起:“我怎舍得让阿念去。是游兵。我选了一个身形与我相像的,给它披上红衣。司姣不知道我也会傀儡术,所以便以为那是我。”
贺北握住谢倦的腕脉查看他的伤势, 满眼都是心疼:“你方才以自身为薪火,燃尽真气内力破开天门,此时需要好好休养。我们先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我来替你疗愈内伤。”
谢倦此时绽开一抹久违的淡笑:“你也伤得不清,我们互相来疗吧。”
贺北在谢倦额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来表达他劫后重生的喜悦:“今日是我们夫夫受难日 , 还好我宝贝没事......”
这一吻若蜻蜓点水, 泛起谢倦心中阵阵涟漪。他的耳畔紧贴住贺北的胸膛,尽情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心跳,还有那股专属于他淡淡清爽香气, 心情比开天门那一刻还要舒畅。
两人寻至一处安静的洞穴,开始对坐疗伤。一个时辰过后,他们修正完毕。虽然之前耗损的真气与内力靠此时还不能够全部修补回来, 但在武学造诣上, 与司姣一战带来的收获大于损失。
贺北认真问谢倦:“拂衣, 你最后为何没有选择飞升, 这是每一位习武之人的终极目标吧。”
“你说呢?飞升有什么好的, 做一个无情无欲、了却红尘看似至高无上的仙人?你我既已结发为夫妻, 自然要相伴到老。”谢倦说到此停顿片刻,又道:“那我问你,若我飞升,你是不是要三年娶两?”
贺北眼眸弯勾成两抹弦月,他狡黠一笑:“夫人也太小看我了,至少三年娶五个。”
谢倦脸色蒙霜,一拳锤在贺北胸口,贺北险些旧伤复发,吐了血。
“开玩笑的,夫人......你若飞升,我就再苦修它几年,几年不成便几十年,在死之前争取也够格飞升,然后与你在天道做一对神仙眷侣。”
谢倦搓搓下巴,忽而道:“这个计划倒也不错,早知道不管你了。”
他说的自然是玩笑话,但贺北却一脸正经搂着他的腰将他捞进怀里,语气颇为委屈,全然没有半点当初杀敌的气势与狠戾:“不准离开我......一刻也不行。拂衣,等我们平定西南,再随我回芜疆好不好?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贺北的话像是在谢倦心上燃了把火,一向理智的他也胸口一烫。
他点点头,郑重道:“好,平定西南,我们回我们自己的家。”
—
贺北与谢倦离开墨都后,直入西南。
他们猜想的果然没错,金沙之前败仗后忽而收兵,安静半年,原是在憋大招。金沙天地盟盟主白萩强邀大衍山五位宗师出山,以对峙西南。
还有昆仑三十血奴,也将随他一同亲征宁枯城。
三十血奴乃是自出生起,便被天地盟秘密培养在昆仑那种严寒之地的死士。据说他们一人之力可抵万军,各配一副刀枪不如的雪丝冰蚕甲,杀人的精准力与爆发力更是异于常人,是货真价实的杀人机器。
好笑的是,这些消息还是由北府探得之后主动告知于西南。
君萚从前出卖军情导致西南失利,一是为了设法扰乱江湖各大势力,二是想借机接手西南,替西南平乱借此来平定西南民心。可如今,整个中州都危在旦夕,君萚终于假惺惺地在大局上做了一次“好人。”
北府“保守”派兵五万前往宁枯帮战,江北、江东也相继派兵入驻宁枯。
这种情况自然少不了岚洲的参与,否则会被中州世人诟病。只是令所有人都未想到,岚洲派来两支队伍,一支为银溯亲领,一支为银辰亲领。
银辰银溯,昔日的好兄弟同为一派却形同陌路。
贺北与谢倦在赶往宁枯城的路上便听闻,银溯已迎娶惟城魏家魏子絮为正妻。贺北知道魏子絮是银辰心爱之人,这下,银辰应当彻底对这个哥哥不抱任何希望了。
当然,更加伤心的还有他的小师弟。但贺北并不觉得是坏事,祁年的初次动心虽然夭折,但银溯终归不是他应得的良配。准确来说,银溯根本配不上祁年。
银溯与魏子絮成亲之事,贺北细细一思便知是暮子吟私下促成的。暮子吟若是想打压银溯,必须要新扶一位上位者。他对银辰赏识有加,可银辰对银溯始终抱有一丝兄弟之情,无法对他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