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当初的他真是蠢兮兮的。
但等萧姒柔领着他看着红柱上的刻纹,指责这是他小时候刻上去的时候,容虞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人更傻了。
他蹲下身子,手指抚摸着上面的划痕:“殿下说这是我所雕刻的?可我小时候不曾来过宫中。”
萧姒柔见他不信,生气地掐腰:“就是你画的,你小时候特别坏,那么小就知道抢我皇兄……”
容虞舟停下抚-弄的动作,再次重申:“殿下说笑了,我的确没来过,完全没有印象。”
“不可能,你的事本宫记得清清楚楚。”
萧姒柔的视线环顾大殿四周,像回忆到什么生气的事情,睫毛上都荡着愤怒:“曾经就在这个大殿里,你说要和本宫玩捉迷藏,本宫还想你怎么会那么好心,结果本宫藏了整整一上午都不见你来找,后来听说宫人们说你数到二十就去御膳房了。”
后来她想找容虞舟算账,可容虞舟被他皇兄抱着,耍赖不下来,她顿时就没了底气。
容虞舟摸摸鼻尖,有些心虚。
虽然他不记得萧姒柔说的事,但这样捉迷藏的确是他喜欢玩的,老家的表哥和表姐妹们都这么被他骗过。
怀着这样的疑惑,容虞舟和萧御回一起用午膳的时候神不在焉,他捧着腮看着旁边的萧御回,时不时啧啧嘴。
“怎么不吃?哪儿痛?昨晚做得重了点?”
容虞舟脑子里的正经想法全然轰塌,他的心肝真的学坏了,都会把这种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
不过他好喜欢,嘿嘿。
可他还是忍不住暗地里摸摸屁股,死鸭子嘴硬:“没有,刚好,很舒服。”
萧御回笑笑,不拆穿他:“现在多少吃点,午后睡一觉,等日头下去了我就带你回去。”
饭后帝王无事,容虞舟便缠着人在榻上一起午睡。
冰块儿默不作声的融化,将暑气驱赶出殿中,让这样炎热的时候,二人也能舒适相拥。
容虞舟睡醒了还抱着男人,他也不抬头,只用脸蹭蹭男人的胸膛,生生把萧御回给闹醒了。
萧御回臂弯一个用力,少年就趴在他的身上,小东西的下颌抵着他的锁骨,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容虞舟的眼睛大而透亮。
容虞舟看着精神,神智还在发散。
他又想起白日里萧姒柔说的话。
如果萧姒柔说的是真的,那萧姒柔知道的事情他的心肝自然也知道,可为什么心肝从来没和她说过呢,容虞舟仔细想想,似乎五岁前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他之前特意问了表哥,表哥说小孩大多都是这样,他就没多想了,可萧姒柔都记得的事情,他却毫无印象。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难道他真的是个笨蛋?
那他得藏好了,不能让心肝儿发现。
容虞舟已经做好掩上一辈子的打算,不想萧御回看着这颗糖豆子,顺口提到:“剩下几日,我想带舟舟你去见个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
容虞舟耳边瞬间开始敲锣打鼓,酸兮兮道:“我果然不是心肝儿唯一的宝了……”
萧御回笑着看他一眼,知道小东西在演,但还顺着他解释:“之前在外行军时遇见的朋友,知晓的东西不少,说不定你们也能聊得开,再往深里说,他还是重淄人,见面极少。”
“重淄人?”容虞舟已经知道怀宁和重淄打不起来,但他还是吃惊,“心肝儿要注意安全啊。”
“没事。”
萧御回掩下自己和这位好友不打不相识的过往,只挑好听的说。
容虞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到心肝儿的好友叫景风行,他还愣了愣:“好巧哦,我表哥也叫这个名字。”
景风行……
重淄的允安王就叫这个名字,而刚好就是他的那位好友,但能巧到舟舟的表哥也碰上这个名字?
萧御回不露声色:“那还真巧。”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以后有机会带心肝儿回我老家见见我的表哥和表姐妹们,他们都是有趣的人。”
小纨绔约着日后不忙的时候找个合理的名头。
比如天子私服出访,到时候就能顺道去老家瞧瞧,他五年多没回去了,对那些亲人也想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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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的烈阳变得橙红,夕阳下沉,暑热也降了些。
容虞舟下马车后一直牵着萧御回的手,外头没有冰,天气有些热,但他依然没放手,再看着熟悉的府邸,他心情好极了。
特意叮嘱侍卫小厮不要传话,容虞舟带着人穿过院落停在大厅前,正厅的门很罕见地阖上了,但里面低低响着他爹的声音。
爹在就好。
他马上就要带着心肝儿见家人,说实话,他有点紧张。
突然间,牵着他的手也加大了力道,看着心肝儿沉稳淡然的面容,小纨绔瞬间觉得底气十足。
小纨绔重重吸了一口气,下一瞬,他一脚踹开了正厅紧闭的大门。
“爹娘,我带着意中人回来啦!”
可不想正厅除了他爹外,还多了一人,一袭青衣,风流倜傥,拿着折扇风雅喝茶。
见他来,男人亲切地唤了一声:“舟舟啊,哥来看你了。”
“表哥!”容虞舟惊讶且欣喜,怀袖下牵着萧御回的手晃了晃,给他示意,“心肝儿,这就是我和你说的表哥,景风行。”
其实不消容虞舟介绍,看着似笑非笑的男人,萧御回的唇线都已经陡然拉平了起来。
他的好友是舟舟的表哥,真是好巧。
而此刻最烦躁的莫非容冠书,他看着这些人,简直愁到不行。
家里的小笨蛋回来也就算了,景风行和陛下怎么也赶上了,这二个聪明人碰到一处,让他接下来还怎么圆……
作者有话要说:
容冠书:瞒不住了
某个小笨蛋:瞒啥呀,瞒啥呀~
第40章 舟舟的身世(二)
景风行这次来, 就是要带着容虞舟回去。
他听到怀宁丞相被抄家的消息时,就得了国主的口谕,要将重淄这唯一的小皇子带回去, 未来的国事虽说压不到小皇子的身上,但小皇子也万万不能折在怀宁。
容冠书的书房蓬荜生辉。
怀宁的国主,重淄的允安王,要不是容冠书是怀宁土生土长的人士,现在许有人将他疑为什么了不得人士。
不过他这一生的确了不得。
一介白衣连中三元, 官至丞相,封妻荫子好不风光, 唯一乱了心的作为就是多年前太子换狸猫的那一出。
当年他夫人生第二个孩子足足用了六个时辰,最后还胎死腹中,好不容易救回他夫人的性命, 恰巧相遇重淄的皇后遭人追捕, 他救下孕者, 在这同一客栈里, 皇后客栈命悬产子, 最后的嘱托便是要他带着这孩子留在怀宁。
那时的他还不知这对母子的身份, 他和景婉言亦有踌躇, 可这孩儿刚出生, 就对着他和夫人笑啊。
从那一刻起,这个孩子就是他和景婉言的儿子了。
他们把原本给孩子准备的“容誉舟”替换了一字, 以虞替誉,在这素白虞美人开放的时节, 这个孩子就是上天赠予他们的礼物, 是他们此生最好的慰藉。
就这样, 重淄唯一的小皇子变成了他的孩儿。
焚香缭绕, 圈圈氤氲而起在,最后在半米高的位置挥散。
焚香以静心,而心不静的容冠书近乎自暴自弃地诉说着当初的故事,从当日救下重淄皇后,到后来下决心养了容虞舟,这样的坦白无疑让局势大变。
若只他一人拦不下景风行带走舟舟,那加上陛下呢?
陛下对他家舟舟的心思全府的人都看在眼底,也就小东西心思不细致,还自己以为自己到现在还瞒得好好的。
二人心相印,这次若陛下出手,说不定真能将舟舟留在灏京之中。
而萧御回听到这,垂眼摩挲着腰侧的香囊。
原来他的糖豆子还是一颗别国的糖豆子。
这样就可以解释容虞舟为何会有重淄特有的香料了。
可容冠书若瞒下一辈子还好,现在景风行都已经从重淄寻到了灏京,显然已经知道了容虞舟的身世。
亦或是,跟早一些的时候,早在容虞舟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寻回的打算。否则容冠书怎的那年将这么小的容虞舟送到他的太子东宫。
现在景风行的意思是要带走容虞舟,带回重淄去……
萧御回若有所思,而书房的小窗外突然传来树枝的吱响声,随后一个顶着绿草环的脑袋突然出现在他正对着的窗口。
容虞舟苟苟祟祟地出现在萧御回面前,看见心肝儿瞧见了自己,还在唇间竖起了中指适宜他默言:“嘘……”
萧御回不动声色地颔首,再次侧回视线时,景风行正目含趣意地看着他,话里的意思却是对着外头人的:“不让他进来?”
萧御回还未说话,景风行就先开口了:“舟舟,外头热,快些进来。”
“表哥你怎么发现我的啊?”
容虞舟从小窗那儿起身,夏日日头烈,但他头顶有棵巨大的槐树,他还折了槐叶搭在头顶,刚巧挡了日头,又小心谨慎。这会子少年白衣翩然,头顶槐花叶而出,刹那间宛若画中人脱画而出。
容冠书本想继续,但见小不省心的居然在外偷听,容冠书敛容止言,也不知道小东西都听到了些什么。
可惜容虞舟来得晚,他来的时候刚巧听到爹爹说什么送他去外族家,容虞舟顿时有些不理解,同时有些顿悟了的气恼。
他爹,他表哥,还有他的心肝儿避开他开小会,居然只说这些?
这必不可能,肯定是他爹在和心肝儿说他的坏话,所以才选择避开他。
可还能说什么?
说他是个白痴?说他傻乎乎地就连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清?还是说他不配和心肝儿在一起?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他刚刚悄咪咪地都看见了,心肝儿的眉头皱得这么厉害,一定已经发现他就是个笨蛋。
容虞舟进来后就兀自生气,等萧御回动作轻柔地为他摘下头上的槐枝环时,他才缓了些。
心肝儿还愿意和他互动,那说不定还不知道什么,他讨好性地伸手扯扯萧御回的衣袖,见男人探过来的手,很快就偷偷牵上了。
殊不知自己的动作都被景风行以及容冠书瞧在眼里。
容冠书只觉没眼看,反倒是景风行更适应了些,见容虞舟和男人腻腻歪歪,打断了容虞舟的示好:“舟舟想不想回老家瞧瞧?”
“回去么?”容虞舟摇摇头,“暂时没时间了,心肝儿他的朝务繁重。”
“他忙归他的,哥带你回去看看。”
容虞舟看了看许久未见的表哥,又看看身旁的沉默寡言的男人,最后还是重重捏了捏男人的手:“还是不了,等心肝儿他的事物差不多了,我就立马回去见祖母他们。”
景风行看着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家里人的小东西,眼神中还有恨铁不成钢的醋味在:“那你在灏京就好好玩着,等哪日玩烦了,我们随时都候着你来。”
这话多少有些不知名的意味在里头。
比如还在劝着少年回去。
可惜容虞舟傻愣愣的,听不出,还以为表哥他单方面的想他了,一颗心火热且滚烫,当即举起牵着萧御回的手,贤良忠诚地像个初初成亲的小丈夫:“放心,下次我回去,就是带着心肝儿见外祖母的,我亲自给祖母上茶。”
容虞舟还记得驳回他表哥的话:“而且表哥,我现在已经不是纨绔了!我在军中有了职务,还有了军位,光靠我攒下的军功就已经在京中换了一出三进三出的大宅子!等日后外祖母他们过来,就可以搬去住!”
容虞舟还想说的话很多,比如他和萧御回一定会在一起,再比如他准备了好多的东西可以送给老家的姐妹,但景风行听到这里就已经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但他原以为得来的消息都是假的。
容虞舟怎会变化如此之大,提到军中事物和那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时,眼里都折射出自信的光芒,这样肆意开怀的容虞舟还是他第一回 见。
很耀眼,亦很让人不舍打破这样的安宁,即便略显聒噪。
他来就为了护着容虞舟,现在他既然无事,也没有必要一定强迫人回去。
景风行走的时候,容虞舟挽留不已:“表哥这么快就离开了么?母亲和阿姐还都没见到呢,你不能对阿姐她们有偏见的。”
景风行被逗笑了:“什么有偏见?”
“难道不是么?”容虞舟有些不满地道,“我在老家住了那么久,还不见阿姐回去过,外祖母他们不能因为阿姐是个女子就心生不喜。”
这也是容虞舟心中长久的一个结了。
这么多年,他还一直以为外祖家的亲眷不喜她阿姐,否则怎会这么多年都不见见。
景风行实在无力招架容虞舟了,看着少年身后的萧御回,当即把这个难解的少年丢给了他:“舟舟的事,交给你们商量,左不过现在家中的意思我已经带到了,舟舟至少每年都要回来一次,这是是族中最低的要求。”
萧御回颔首应下,意思是他已经明了,可他的的心境依旧很是低沉。
容虞舟这个身份本身有些棘手,好在怀宁和重淄已成盟友,否则容虞舟面对的选择会更难些。
至于容虞舟什么时候知道这些,还有从谁那儿得知这些,萧御回已暂且有了定数,看来三伏过后朝中事物还要再加急些,最后立秋他就能带着容虞舟去重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