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么看,陈炯被召回述职,也有可能真的是惹怒了辰王那边,将他调离了。”
谷临风也赞同的点点头:“但陈炯的治军有方也不是虚名,我看这回能混进来的幽门暗卫不会太多,这对我们算是好处。”
徐郁青“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又踩过地上一个小水坑:“你不用四处望了,这条路太潮,有什么机关也锈了,危险不大,前头应该有什么门道,我怎么听见好像有水声。”
“是有,我也听见了。”
第24章 瀑布
小道渐趋光亮,两人不久便循声走到了水声的源头。
任谁也想不到,在这深入山底的地下洞窟之中,竟然会有这么一道半人工的“瀑布”,就横在这道路的尽头。
水流从极高处的洞口急落而下,洞口处现出外间天色,已至夜晚,倒还有几分月色。落下的水流形成“瀑布”,跌落至此,却借由一道半是由人工挖掘河道倾斜向下,朝着山谷深处奔流落去。因着落差,水流速度竟然还极快,一眼望去,前方似乎还狭长深远,弯弯绕绕,不知通向何方。
“……看来此路不通啊。”徐郁青难免有点泄气。如果此路不通,就还得绕回去走佘贵的那条路,但那条道路的机关门被从另一侧锁死,能不能打开还是未知之数。可这不应该……
他踱着步子,走到瀑布近前往上瞧,突然发现借着月色,能看到上方有一条黑色的索道,从岩壁上延伸出去,一直顺着水流延伸至漆黑的前方。这样的机关设置,徐郁青可以说闻所未闻。
谷临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这条索道,两人却一起陷入了沉默:
总不能徒手爬索道爬过去吧?另一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不远处渐渐传来吱嘎吱嘎的声响,随着声响越来越近,他们终于看到一个像是大铁篮子一般的东西,晃晃悠悠地从索道的那一侧一点点地挪了过来。
“……这位师祖有点儿不靠谱吧。”徐郁青感到一阵头疼。
好死不死谷临风还在旁边接话:“这儿这么潮,上面那玩意儿看起来像是铁的,刚才好像有人说,机关都该锈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
伴随着哗啦啦的水流声和吱嘎吱嘎的响声,铁篮子经由那锈迹斑斑的滚轮牵引,一寸一寸地向着未知的黑暗里前行。
忽然,那空中的铁篮子大幅度晃了一下,“吱”的一声铁锈摩擦带来的长音,在黑暗中显得极其刺耳。
谷临风忍无可忍:“徐郁青!”
此时,两人正以一种极为尴尬的姿势,挤坐在这铁篮子之中。
这铁篮子大约设计来是给一个人乘坐的,地方非常狭小。刚上去时两人对面站着,可铁篮子较小,两人大半身子都露在外面,加上晃动渐强,实在难以平衡,只好挤着坐下来。原本是对面而坐,但徐谷二人都是身量颀长之人,腿脚伸展不开实在不便,走了半程,徐郁青实在受不了了,想站起来调整一下姿势,结果一个没站稳,便带得这铁篮子晃得更加厉害,整个人跌坐在了谷临风身上。
徐郁青还想再挪挪地方,可这铁篮子哪儿有的挪。
“别动了!”齿轮机关发出危险的“咔咔”声,谷临风索性伸手将徐郁青双肩揽住,固定在自己身前,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咳咳咳,”徐郁青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这能这么晃……这破东西也太小了。”
“你忍一会儿能死吗。”谷临风没什么好气。
“谁知道这索道有多长。”徐郁青嘀咕了一句。实在坐得难受,他又轻微地挪动了一下双腿。谁料他这一挪腿,屁股也跟着往后错了错,原本还坐在谷临风腿上的,这一后错就更往对方大腿根部去了。
谷临风随即“嘶”了一声,浑身僵了一瞬,扶在徐郁青肩上的双手也紧了紧。
敏感地察觉到对方下身那处的反应,徐郁青来了点儿兴趣。因为坐在谷临风身上的缘故,他显得略高半个头,他需要侧过脸、略低下头,才能看清对方的神色。却见谷临风正下垂着眼,并不与他对视——那是他难得尴尬的样子,徐郁青瞬间有种被取悦的感觉。
“师兄,”他故意抛出这个久违的称呼,别有用心地凑近谷临风的耳畔轻声道:
“那你能忍吗?”
原样把对方刚才的话奉还,他幼稚地开心起来。听见谷临风深吸一口气,似乎也是忍他到了极限。
“咔咔”、“吱”——又是一声铁篮子晃动的长音,伴着齿轮的转动声。是谷临风迅速地将双腿岔开,又将徐郁青塞到双腿间的空隙坐下。这一折腾,铁篮子又在原地晃动了许久,索道的齿轮不堪重负地以摩擦声抗议着。
谷临风这才吐出那口气:“忍不了就一起下去吧。”
他语气冷淡,只还是侧过头,盯着外面不知道什么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郁青觉得他耳朵有些微红。不过头先惹得有些过火,徐郁青也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只得收敛了一些,伸头去望周遭转移注意力。
除了头先瀑布那头高处的洞口,这一路行来也都似乎是在山腹内部,高处是暗暗的岩石,低处是奔流直落的暗河水,不知去往何方。
最开始那段路还有洞口月光,行至后来便是一片漆黑,只有徐郁青怀里的夜明珠还泛着光。两人挨得极近,夜明珠透过徐郁青的外衫传出光线,映在双方脸上,照出彼此某一侧脸的轮廓。徐郁青偶然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冰冷的夜明珠,一瞥之间竟让他觉得,这光线是有几分温暖的。
也许是不自觉就看了太久,谷临风终于转过眼来看他,皱了皱眉,像是正想问他是什么意思。
索道上的齿轮突然又加速晃动了一阵,铁篮子上下腾动了两下。两人伸头向外望去,有微弱的光源从一头探过来,恍惚可见这索道的尽头——那竟是一处崖壁。崖壁上延伸出一个不算大的平台,这铁篮子就渐渐地停靠到了那崖壁平台边上。
两人一前一后跳到这平台上,这才发现这平台连接的崖壁上开着个一人高的门洞,门洞边镶嵌着几枚用于照明的夜明珠,因为年头日久,有的已经遗失,甚至不成对了。其中还修有几级石梯,延伸着向上方通去。
第25章 密室
徐郁青沉住气先查看了一番周遭,发现没有布置什么机关装置,这才转头对谷临风笑了笑,透露出几分得意:“我就说了有路。”
谷临风应了声,朝前路扬了扬头:“看看去吧。”
石梯并不长,绕了一个转弯就行至一扇铁门前。徐郁青确认再三,铁门甚为朴素,毫无装饰和任何机关设置。
两人相视,谷临风点了点头,徐郁青便推开了这扇门。
屋内并无灯火,借着点儿外间的光,依稀能看出内里模样。靠着墙边有一张石床,两侧便是石制书架,屋子中间还有一套石几和石凳,像是起居之处,却又透着一股子冷清。
徐郁青从怀里掏出那夜明珠,率先迈步走进了屋:“这地方怎么冷冰冰的。”
谷临风也进得屋来,因着先前经历,怕这门又莫名其妙关上了,就先立在门口一手轻轻扶着门,刚想接话,突然像是察觉了什么——
“谁!?”
话音尚未落下,一股推力从铁门另一侧传来,趁谷临风不备,借着铁门的重力将他一把荡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徐郁青反应过来,抽出怀中短剑向铁门后的人袭去。但还未等他看清其人,一把白色粉末扑面而来,他只能连忙转身避开,可眼前多少被那粉末所侵,不能视物。他应对极快,反手便是短剑刺去。可对方手中的兵器仍然先至,重器劈开空气的声响就在耳畔。
下一刻,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从上方将他牢牢罩住,破空的声响被肉身阻断,变成了一声闷哼。空气中瞬间泛起血腥味道。而他拿着短剑的手腕被上方的人轻轻一带,几乎是在那破空声响被阻断的同时,带着他袭向身后某个地方。
徐郁青目不能视,但不知为何,随着手腕上那份力道自然而然地找到了该去的方向。
短剑划破衣衫,却并没有意料中的刺入皮肉,而是扎入了如书页般质感的物品。徐郁青被阻,立即变招,拔出短剑抬手一掠。
这边持刀之人也意识到状况不妙,只得弃了在谷临风背上砍得太深尚未拔出的刀,袖中放出小蛇朝着双目不便的徐郁青颈侧袭去——不是先前的佘贵又是谁。
谁料徐郁青不管不顾,他勉力睁开双眼,虽然视线仍有些模糊,但已足够他找到致命的咽喉所在。
“呃!……”一声呜咽堵在喉管,短剑刺入佘贵的喉咙,之后随着徐郁青一寸寸拔出,温热的血液一股股冒着血泡向外涌出。
徐郁青喜净,他从不会让血液喷出,刺入与拔出的手法都很讲究,那鲜血如小股涌泉一样,一点点自佘贵喉咙冒出来,又沿着胸前低落。
他怕血污了鞋,自然而然退后了一步,这才踩到了刚才原本要袭击他的小蛇——那蛇早已被三枚金针钉住,交待了短短一生。
徐郁青转过身,狠狠挤了挤眼睛再睁开,见谷临风侧身斜趴在地上,背上的刀竟然还没有拔出,从右肩一直砍到背心,入得极深。
他两三步走过去,丢下短剑,先去帮谷临风拔下背上的刀。没有交流,甚至没打一声招呼,刀被他粗暴拔下扔在一旁。这会儿他不嫌脏了,徒手扯开谷临风背部已经被血污得不成样子的衣衫,然后撕扯出些尚算干净的,先止住他背后仍在流的血。刀砍得虽深,幸而未入骨,只是血一时竟止不住。
这样的伤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太重,可徐郁青看着那狰狞的伤口,还是有些压不住的怒气:“你的药包呢?止血的药?”
谷临风也疼,可能是失血过多,他感到一阵晕眩。他咬了咬牙让自己努力清醒,又深深呼出一口气,才道:“别慌。我的没了,去翻翻佘贵身上,他应该有。”
徐郁青想说爷从来不慌。但他还是站起来,走到佘贵的尸体旁,粗暴地扯开衣襟,在他身上快速翻找起来。
背上的疼痛有些不正常。这种程度的伤并不是不能忍受,却在瞬间痛得他头脑昏沉。谷临风突然转头去看地上佘贵那把刀,他有一个不妙的念头。
“郁青……刀……”
“找到了!有止血散。他还有酒,可以清洗下伤口……你怎么了?!”
“刀上有毒……”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声音越来越远,依稀听见徐郁青拍着他的脸,将几粒药丸塞到他鼻前,让他分辨哪个该是解药。
在意识完全消失前,他只记得他对着某一种药丸点了点头。
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学艺不精的玩意儿!
第26章 手札
喂下药丸、又处理完伤口,查过脉象还算平稳,徐郁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靠坐在石床边,扬手摇了摇空了的酒葫芦,见已经空了底,又扔了个弧线将它丢到佘贵的尸体边。
先前他用酒佐药喂给了谷临风,又用剩下的酒为他清洗好伤口,止血包扎,再废了力气将谷临风抬到石床上暂歇,也算累得够呛。本来不想理会佘贵,可此时坐下来,看着对面的尸体又感觉颇为碍眼。犹豫了一刻,还是起身打算将这尸体丢到门外去,眼不见为净。
刚挪动到门口,一本书册从佘贵怀里跌了出来。
书册上沾了血迹,还破了一个小洞,正是头先被徐郁青刺穿那本。但醒目的《武学》二字,昭示着这本书的地位。
这竟是《五圣全书》里最重要的那本《武学》。
多少江湖中人汇聚盛州,皆是为了寻找这传说中的秘籍,可现在书页血污、又有残破,徐郁青却来不及为它激动或是遗憾。
在这本书册后面,还有一本无名手札,由于躲在后方,并没有被兵器刺破,也未遭血污。这本手札吸引了徐郁青的目光。
开篇第一页便这样写:
“江湖风月曾虚度,白云深处与君归。
傅笙与花竞春立此为约,愿于此间相伴终老,不入人间。”
下面除了徐郁青熟悉的笔迹写下的“傅笙”二字,还有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花竞春”。
这竟是傅笙与花竞春的立约之书?徐郁青忍不住好奇,往下翻阅起来。
这本手札依然还是出自“五圣”傅笙之手,内容却不似《五圣全书》中的简明干练,多是口语白话,写的竟是傅笙与花竞春在此间的生活琐事。文字不多,但每次记录一两句必是趣味之事,诸如两人如何在盛州山里发现一处原本用于藏宝的洞窟,如何制定改造的计划;如何在洞穴旁开垦田地,花竞春竟知晓种田之道;洞窟扩建中,花竞春如何出难题刁难傅笙,傅笙又怎样应对,将他的要求一一达成……
简直是一本恩爱日记。
徐郁青有点不忍直视,本打算草草翻过算了。正想放下,却突然翻看到中间这样一页:
“极北冰蚕,研磨做粉,虽有剧毒,但融入深潭之水,可保尸身不腐。他走了,我总要找些事做。”
先前的文字全是两人的生活细节,处处透着温馨与情趣,却只字未提花竞春有什么身体状况,到这一句,突然却说他死了。记录的语气是那么平静,可结合前头那些甜丝丝的絮叨,忽然就让人心里梗了一下。
徐郁青又往后翻阅,后面的记录虽然依旧平静,但再没有先前那样跃然纸上的愉悦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