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夜里易体热疼痛,需睡石床,不枕软席,多年来我也习惯。如今一人入睡,方觉石床冷硬,难以入眠。”
原来花竞春身体似是有什么病症,而这放着石床的房间,该是他俩人从前起居之处。徐郁青又回想起手札前半段两人的生活杂事,似乎大多数是花竞春出主意指手画脚,而傅笙负责动手实践,看来花竞春一直以来身体便不大好。可是在早前的记录中,傅笙眼里全是两人在一起的愉快点滴,只字不提对方的身体。徐郁青猜想,也许在当年那场围剿之战中,花竞春就已经受了难以修复的重伤。在来日无多的岁月,他们远离尘世,不去想最后一日的到来,只投入在朝夕甜蜜的相处里,身边只有彼此,心里也只有彼此,未尝不是一段幸福的岁月。
只是当这样的岁月戛然而止,还剩下的那一方,由于对这样的一天早有准备,痛苦也痛得不那么彻底,只能默默地记录着没有对方的每一日,平静煎熬。
又这样翻阅了两三页,傅笙突然这样写道:
“此生之约既然终了,入一趟人间何妨。他盼着自己能完完整整,我便给他一个。”
完整?什么完整?这里应该是说傅笙打算出山入世,说起来应该就是他再出江湖的因由。应该就是这一次,他不知为何惹上了幽门暗卫,在逃避追杀的过程中遇到了徐谷二人的师父,最终又在他们的帮助下重回盛州。
徐郁青一下来了精神,他觉得谜底似乎就要在眼前揭开。
正在这时,石床上的人突然传来一声低哼。
徐郁青怕他有事,快步走到石床前,看谷临风已经恍恍惚惚睁开了眼,双目中竟有些无所适从的茫然。他皱着眉,低声吸着气,脸颊红得有些不正常。
他身上衣服都被徐郁青撕扯开来,用于包扎伤口,上半身几乎全部裸露在外,可此时连带着也有些发红。徐郁青才靠近过去,就感觉这冷硬的石床上谷临风整个人在冒着热气,即使他正努力紧贴那冰冷的石床,好像也无法降下温度。
“这……那解药没用吗?”徐郁青蹲在石床边,不明状况,伸手想摸一摸谷临风的额头——其实即使不去触碰,他也知道谷临风热得不正常。
谷临风原本闭上了眼,感到徐郁青的触碰,整个人向后缩了缩。他睁开眼,眼角都已经有些发红:“除了解药,你还用了什么?”
他的声音都有些嘶哑,徐郁青突然有点心虚:“你咽不下去药丸,我就拿酒喂你了。那酒之前我见他腰间随身的,也闻过了没什么异常,想是他自己喝的,没有大碍。还给你清洗了一下伤口……呃……你是说那酒……”
谷临风闻言低声骂了句什么,闭上眼睛用额头抵着石床上较冰冷的地方给自己降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徐郁青这个时候也明白过来了,有几分赧然。解药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坏就坏在他自作聪明,给谷临风用了那佘贵随身的酒。谷临风此时的状况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这种情况徐郁青在风月场上见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谁能想到佘贵这名扬江湖的采花贼,随身的酒葫芦里装给自己的竟也是这种“助兴”的药酒呢。
空气中除了热度,更弥漫着一丝尴尬。
似乎是忍耐了一会儿,不想再忍,谷临风慢慢将未伤及的左手移向身下。余光瞥及床边的人,他顿了一下,还是撑着自己从那石床上半坐起来,侧身对着徐郁青,身下那处已经被撑出一个明显的伞状。他深吸一口气,用已是极力克制过的语气,对徐郁青吐出了三个字:
“你出去。”
第27章 迷魂
铁门被缓缓推动,而后合上,冰冷的石屋因那压抑的低/喘而逐渐升温。
谷临风解开裤子,企图用手纾解一二。右手一动就牵动右肩上的伤口,他只得用左手来,动作不免有些笨拙。不知是不是那酒液先前随着伤口融入了血液的缘故,他浑身都像在烧一样,有一股发不出去的火在体内乱窜。额前的发早被汗水浸透,有一缕掉下来,湿湿地搭在了眉眼上。他不舒服的闭上眼,却无暇去将它拨开。
忽然一只手轻轻拨开了他眼前的湿发,同时有另一只覆上了他身下的困兽。他猛地睁开眼。
“你出……嘶……!”
说出口的声音颤抖着,还未说完就被对方有技巧的动作打断。
徐郁青轻轻笑起来:“出去干什么,对着尸体发呆么?”
见对方还欲推拒,他笑意更盛:“这有什么的,我帮你就是了……”他凑进谷临风脸颊边,甚至带了点儿刻意的蛊惑,轻声道:“师兄,别不好意思。”
谷临风此刻整个人都在发红,也看不出脸色如何。徐郁青只见他似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合上眼,将脸侧向一方。
两人间的距离算不上无间,却更有种似有还无的暧昧。谷临风的左手虚搭在徐郁青的手臂上,几乎任由他揉弄摆布。
看着他随着自己的动作轻轻仰起头,下巴与颈部拉出好看的线条,凸起的喉结饥///渴地吞咽着,压抑不住的声音从他嘴角溢出,徐郁青心里竟一阵阵地发痒——
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谷临风,从未有过这种全然掌控他的感觉,而比掌控更让他心痒的,似乎还有一种被全然相信和依赖的……愉悦。
手臂突然被紧攥,谷临风闷闷地哼出声来,徐郁青整手都是温热。他未及去看,只看见眼前的谷临风一瞬间放松了绷紧的脖颈,俯下头来,湿发又搭在了眼前。刚刚释放过的人微微睁着有些混沌的眼,没有焦距。湿润的睫毛不舒服地眨动了两下,嘴唇是微微张开的,胸膛猛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一呼一吸之间,徐郁青只觉得周遭的空气太热了,热度从对方那里席卷而来,包了他满身满心。
鬼使神差地,他凑上去,轻轻含住了那唇。可能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堵住这喷薄的热气,但该死的风月习气让他习惯使然探出灵巧的舌,一瞬间就缠住了对方。他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谷临风像是猛地清醒过来,瞪大了双眼。
他眼神里的那种不可思议的震惊,还有这双唇的触感……徐郁青忽然觉得那么熟悉。
是了,他曾吻过这双唇。
依稀是在许多许多年前,某一日他和白无患从青楼妓馆鬼混出来,又因为一些事不欢而散。他那时总会恼怒白无患只把他当做玩伴,可又忍不住迷恋对方那若即若离的神秘。而今想来,白二彼时只当他是诸多迷恋者中的某一个,从未将他放在对等的位置上过。
当时他酒气熏天,一个人在花街柳巷中穿行,晕乎乎有些找不着方向,便靠在一条小巷的墙边歇息。有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倌见他落单,便来搭讪。初时可能是为了拉客,后来见他醉得厉害,就打起了他腰包的主意。徐郁青眼见得这小倌使尽解数,一边卖力讨好他,一边向他腰间钱袋摸去,只是有些好笑的想看看对方什么时候能够得手。突然,身上的人就被人从后一把掀开了。
“滚!”
那小倌未能得手,又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徐郁青靠着墙微微抬头,借着昏黄灯火才看清了来人是自己那个半挂名的师兄。
“哟,没想到谷神医也会来这种地方。会哪个相好啊?”他随口调笑了一句。明知道谷临风即使在这类地方出现,多半也是为了给人医治。
“我在找你。遇到白二,他说你一个人不知道晃去哪儿了。”
“呵。你还挺会操心。”找我?找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呢。徐郁青觉得头有点点疼,但懒得多说,有些疲惫地挥挥手,搭上了对方的肩,不欲多提刚才的事:“送我回去。”
“还回盈香楼?你犯贱?”
谷临风那冷冷的带着嘲讽的语气一瞬间就点炸了徐郁青,他一把推开扶住自己的手,指了指对方,又觉得脑子和舌头都不那么灵活:“你他妈少管我!”
谷临风对他和白二的事儿心知肚明,但从未干涉过他——从小到大,他本来也管不住徐郁青想要做什么事。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偏偏要拦在前头,要跟他说个明白。
“他若领你心意,要么受了要么拒了,但不明不白的,天天带着你胡混,你以为是什么?还以为是给你机会吗?逗你玩儿罢了。”
“哈!你懂得挺多啊?胡混?”徐郁青气极反笑,忽然就倾身向前,一手搭在谷临风胸前,将他推到墙边,懒洋洋的语气与白无患平时的样子如出一辙:“师兄,想不想知道我们都去玩儿了些什么啊?”
他就知道谷临风顶烦这个,见对方皱着眉就要发怒,他反倒畅快了不少,索性笑了一声,另一只手伸过去,一把捏过对方的下巴,探头就擒住了那双唇。
谷临风就这样猛地瞪大了双眼,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
……是了,就是那次。
后来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了住处,只是在半梦半醒间,突然清楚明白了白无患此前难得对他严肃说过的那句话:
“你并不是喜欢我,你是想成为我。这是不一样的,懂吗?”
也就是自那以后,他才渐渐从对白无患的痴迷中醒来。也是从那以后,他不再是诸多迷恋白二公子的小跟班之一,逐渐成为了可以与他并肩的重要朋友。
谷临风去了哪儿?似乎是离开了洛城,直到白家出了事,徐郁青捎信求助,他才突然又出现在眼前。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如果不是这熟悉的热度与纠缠,徐郁青险些都要忘了。
第28章 纠缠
热气在石床上腾起,急促的呼吸交错着。待徐郁青醒过神来,发现自己衣衫早已七零八落。他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待想开口,唇舌却正与对方纠缠不休,喘口气的功夫又被含了进去。
多年未曾交锋,这人怎么长进得这样快。
徐郁青都奇怪自己脑子里闪过的居然是这种念头。对方的手抚过他的腰侧,激得他一阵战栗。
“你别……”声音再次被堵回去,徐郁青推了一下,推不开他,只得下了狠手,在对方右肩的伤口上狠狠按了一把。
谷临风吃痛,终于有些清醒过来,他停下来,半撑起身子,猛烈地喘着气,眼睛里带着红血丝,额发上的汗滴落下来,落到徐郁青胸前,烫得他发慌。徐郁青缩回那只按过伤口的手,不经意间抵在了谷临风的心口。手上有伤口溢出的血迹,抵在心口上,血红色随着猛烈的呼吸和心跳起伏,温度烧得仿佛更甚了。
“你……”徐郁青想开口,喉咙里却像是被粘住了。
“我叫你走了。”
谷临风的声音是嘶哑的,甚至还带着几分委屈。他撑在身前的手臂青筋暴起,显然是在苦苦忍耐着。
…………
再一抬眼,他对上了谷临风的眼神。
…………………………
徐郁青见状便抬起手,轻轻将那额发拨开,又抚上了对方的眼睛。
他想遮住那双眼,觉得自己,有点不敢看这样的眼神。
但下一秒,他感觉到谷临风的双唇轻轻啄吻了他的掌心。
那是一个无比轻柔的、带着安抚和歉意的亲吻。
徐郁青的手像被点着了一样,猛地缩回来。
第29章 秘密
徐郁青迷糊中感觉到自己被压得喘不上气。终于睁眼醒来,发现身上黏黏腻腻地压着个人,睡得倒是挺沉,一呼一吸都在自己耳边,叫人痒得难受。
回想起刚才,徐郁青恨不得骂自己十句“□□熏心”“不该心软”,想要一把把身上那人掀开来,却始终顾及他背上的伤,只得用了点儿巧劲把他慢慢推开。
石床上头一片狼藉,徐郁青凑合着清理了自己,挑拣出些还能看的衣衫穿上,又给谷临风重新包扎了不成样子的伤口。想了想又去了门口,干脆把佘贵的尸体衣服扒了个干净,捡出些干净的,丢去盖住赤条条趴在石床上的谷临风,又将那些弄污了的乱七八糟堆在地上,权当是个软布团,挪了过去缓缓坐下。动作间忍不住还是抽了几口气。
后头酸胀着,身上也黏黏腻腻的,说不难受是假的。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又捡起先头没看完的那本手札,想接着读完它。
之前的内容停留在傅笙决意重新出山,但所为何事、要去哪里,全无所知。再往后翻,笔迹像是间隔许久的,墨色和之前看来都有些分别,所写内容却让徐郁青不由得严肃起来。
“此去深宫三载,盗得所需之物,未曾想还有意外收获。”
原来离开此地出山,傅笙竟然潜入皇宫,待了足足三载!
此篇内容与之前的一两笔记录不同,篇幅很长,记载也比较详细,徐郁青细细看了,终于摸清了个大概。
原来,花竞春因自幼进宫成了宦官,后来虽与傅笙恩爱有加,但对于自己身体不能完整始终耿耿于怀。为了结爱人夙愿,使他能以完整身体下葬,傅笙决定潜入皇宫,去碰碰运气。深宫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宦官们净身后,都会将那割下的物事放进一个写有名姓的小盒子中,放在内监局某个地方保管。如果一生勤勤恳恳,无甚过失,到了年纪安享天年时,便可领取出自己的那个小盒子,还自己一个“完整”。
当年花竞春入选内卫,后来又叛逃出宫,没能有机会拿出自己的盒子。但如此事务,想必幽门暗卫的人也不会想到专门去处理掉,傅笙便打算以太医的名义混入深宫,碰一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