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路行来,有的地方需要人匍匐或者趴跪才能通过,确实有些消耗体力。徐郁青把整个背部贴在山壁上,放松双腿,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阵,嘴里便随意嘀咕道:“这破路可真够折腾人的,还好没设什么机关,要不然我……你干嘛!”
他一下睁开眼,谷临风靠得太近,呼吸可闻。先前他还说着话,就感到自己额头被人轻轻触碰了下。若在平时他对此反应绝不会这么大,可搁在眼下……这触碰令他条件反射地僵了下身体。
他话一出口,谷临风便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略微退后了半步:“你哪里不舒服?”
原来竟是在怕他难受发热。徐郁青见状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调侃道:“哪儿都不舒服。腰酸膝盖疼,神医您能治吗?”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谷临风含糊应了一声,默默转过头去。徐郁青借着微弱的光,发现对方耳根竟有些微微发红。
他想,谷临风这人可真有意思。昨夜那样的虎狼姿态,且从事后看来,对□□也不是不懂,可平时的样子又仿佛四大皆空似的,无论男男女女都近不得身。还是说这些不怎么往来的年头,这人早开了窍,身旁也有过伴他枕边的人……
“喂,”他这么想的,也就开口问了:“你这些年……身边有过人吗?”
“嗯?”谷临风侧过脸来,眉头微皱,似乎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枕边人啊,男人还是女人?”徐郁青说话时总喜欢尾音上挑,跟他那双桃花眼一样,像是抛了个小勾子出来,等着你上钩。
“没有。”谷临风呼出一口气,整个转过身朝向他,皱着眉的样子甚至有些严肃,他重复道:“从来没有。”
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倒让徐郁青愣了一下:“……没有就没有吧,我随口一问。”
谷临风又“嗯”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这个话题:“你歇会儿吧,我周围看看。”
见他稍稍走远,徐郁青这边也才长舒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压迫感还是头先的体力略微透支,刚才谷临风对他说那句话时,他的心口居然跟着紧了一紧。
“没有就没有,这么严肃干嘛。”徐郁青心想:“总不能要叫我对你负责吧。”
他心里琢磨着,又弯下腰,揉了揉膝盖。昨夜被跪趴着按在那冷硬的石床上,膝盖难免磨着有些疼,腰也是真的酸。
“是我比较亏吧。”小声嘀咕了句,他直起身子,舒展了下肢体,就准备唤上谷临风继续向前。结果还未开口,就听见谷临风的声音从附近弯弯绕绕的小道处传来。
“郁青,过来一下。”
徐郁青循声而去,绕了两个转弯后,就见谷临风的背影立在道口。不远处应是有壁灯,灯光投射过来,显得亮堂了许多。可刚走到路口,他便闻见了一股血腥气。前方的道路显然开阔了不少,他走到谷临风身边站定,这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是……!”
原来前方路途上,竟有许多尖刺从中升起,形成一阵,拦住了去路。就在这刺阵之上,仰面倒着一个人,在他正上方,还垂悬着另外一排带着血迹的尖刺。这人身体被下方尖刺贯穿,身上也全是窟窿,血流了一地,甚是惨烈。徐郁青蹲下来,嗅了嗅地上的血液,又观察了一下周遭地面的布置。
谷临风跟在他身后:“我大概看过,血还新鲜,这人死了不到一个时辰。机关我没敢动,没有靠太近。”
“这片地上没有问题,”徐郁青起身,“近前看看。”
两人小心翼翼上前,尖刺阵面积不算很大,他们足够看清那人面貌,从未见过。他的衣衫也是普通的黑色锦衣,但早已被血浸透,看衣着身份倒不算低。他的佩刀似乎正落在尖刺之间,从两人的位置够不着。谷临风不敢贸然去碰,便低下身子观察了一阵。
“这刀……应该是幽门暗卫外侍的人。我见过类似的,形制和民间会有些不同。”
徐郁青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看吧,我检查过了,这个地方的机关应该是被之前来的人暴力破坏了,现在触发不了。”
这里的机关设定比起之前的设计,显得更为残暴,似乎是傅笙不愿意被人踏入此间。一旦触发,上下尖刺会突然合闸,将人戳个对穿。但是此前来到这里的人看来武艺极高,不知用什么手段强力破坏了上面的闸门,上排的尖刺已经无法动弹。只是现下仰面躺在这里的这位,恐怕是做了试炼的投路石。
“破坏这机关的人武艺颇高,还很聪明,在机关启动的刹那迅速找到了闸门,以功力震碎了它。听闻幽门暗卫外侍通常两人一组,内卫时会单独行动。如果属实,那么来人应该跟这里这位是一组的,恐怕是个外侍中的高手。”徐郁青分析道。
“先前英虹婷所说,跟佘贵碰头的那个人,我们还没有遇上。”谷临风补充道。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对这个未谋面的人都有了些判断。
前方仍旧是未知路途,但照这布置,距离那最终的墓室,应该不远了。
第33章 幽门暗卫
于泰手举着夜明珠,按照那位大人的指示,正沿着墙角小心翼翼地探查。他用手中刀柄,在各个指定位置轻轻敲击,并未见什么异常。他收回自己的刀,心里暗自松了口气——逃过一劫。先前一路走来,他身上也挂了彩,此刻稍微放松精神,才觉痛楚。原以幽门暗卫中人长年的训练和培养,他对痛楚的忍受能力该是很强的。但回想起先前,他的搭档李川就那样惨死在机关尖刺之上,他仍然觉得一阵恶寒——
不仅是这座机关密布的地下迷宫令他战栗,更可怕的是面前那个,将他们当做探路石的人。
洞内灯火昏黄,那位大人正立在前方空地处,低头观察洞中那一潭诡异的死水。他很瘦,看上去轻飘飘一片,立在水边上一动不动,与那潭死水一般沉暮。于泰突然就想上前去,将他一脚踹下那水中——若是那人死了,这一路辛苦走到此处,出去之后,功劳就是自己的了。
“于卫官。”
一个对男人而言过于尖细的嗓音在这空荡荡的洞中突然响起,尽管音调平缓,声音也不大,却还是惊得于泰一个激灵,赶忙醒过神来。
“冯都统,四周墙壁属下都检查过了,并无异样。”他上前几步,恭敬答道。
“哦。”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显得没什么波澜起伏:“也算不上好事,未见出口。”他转过身来,于泰见他低头,翻起了手上的那本书。
若是徐谷二人在此处,就能从他拿在手中的书册看出端倪——这正是从佘贵手上夺来的另外半本《盗术》。
这个高瘦的男人,就是幽门暗卫的一级都统冯祺。
此次任务在身,他抢先得了消息,知道佘贵身怀“指路石”,便先利诱佘贵同行,想利用他打通来路。谁知道下了这宝库,才知道佘贵这家伙不仅学艺不精,还心怀不轨,始终想探听幽门暗卫来此的真正目的,他索性夺了这书册,靠自己摸索路线。虽然被佘贵撕扯了小半本逃去,但他并不放在眼里。一方面,冯祺本身对机关八卦之术有些研究,另一方面,内卫中人多半习惯单独行事,他更是极其自傲,不愿与他人分功。只不过,路途之中被他捡到两个摸索进来的外侍,他便捎带上了,好在前路不明的时候,扔出去做“探路石”。
事实证明,这俩人还算好用。
他一手攥着书册,朝着面前的人随意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上前来几步:“你过来仔细瞧瞧。”
于泰得了令,心中咯噔一下——先前那个将对方踹下水中的念头像是被看穿了一样,这瞬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站到了那死水边上。
此前入内时,光线不足,他未能看清潭水这边的情形就被支走去查看对面的石墙,此刻既来之,他便也勉强放平心态,侧身朝潭水中望去。
这一望,他本来就尚未平复的心陡然一惊,险些站不住脚——
那潭水中央,竟然躺着一个面貌如生的男子!
那男子皮肤白皙,生得极为美貌,在冰冷的水光映衬下更似非人。他身着华服、盛装打扮,闭目仰卧的样子,仿佛只是小憩一般。若不是于泰尚有几分清醒,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个大活人!
定下神来,多年的暗卫经验让他清楚,这不过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可这尸体乍看之下并无明显伤口,更神奇的是,如此浸泡在潭水中也不知多久了,这具尸体竟然一点被泡发的痕迹都没有,竟像是睡着了一般,永葆逝去时的容颜。
他想起了前来执行任务时大致了解到的传闻:“这、这就是花、花……”
“花竞春。”冯祺接过他的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嫌弃他惊得话也说不利落。
“是是是。”于泰连声回话,也让自己淡定下来:“这尸体状况诡异,潭水想必有什么古怪。”
冯祺闻声,浅浅颔首:“于卫官,这次任务,你们外侍那边来了几组人马?”
于泰忙俯身答话:“禀都统,外侍这边出动了十几组人,但下来这地下的,只有四组。外头有‘那边’的人把守,加上下来又有些门道,比较费功夫。”
“哦,我说也是。”冯祺说话慢吞吞的,“一路过来,就没见着几个堪用的人,反倒是看见几个半路折了的。你嘛,能一路摸过来,算是不错。”
突然而来的肯定让于泰更是直觉不自在,忙道:“都统哪里话,要不是途中遇见都统,属下根本也走不到这里。”
冯祺笑了笑,像是受了这奉承:“你能走到这里的,想必也懂些门道。我先前看那书册,道这一室已是最后一进。出口、要找的东西,定是都在此处了。你也帮着参详参详吧。”
于泰连连点头称是。
“知道要找的是什么吗?”冯祺又问。
“知道,说是木盒子和书册之类的物事。”于泰半垂着头回答着,眼角却不住观察四周。
冯祺却满不在意地点点头:“我看这四周光秃秃的,墙壁那边你也查了,什么都没有。只能试试这边了。”
于泰僵了一下,脱口而出:“怎么试?”
他直觉危险。
冯祺似乎笑了:“于卫官,水性如何啊?”
头皮发麻,于泰领会到这句问话背后深意的瞬间,冯祺的手已牢牢攥住他的肩膀!
第34章 争斗
冯祺的手在于泰肩膀上使了力,于泰暗中挣了一下,却也不敢直接顶撞对方,只得讪笑道:“都统,您这是……?”
“你紧张什么,不就问问你水性好不好?找不到线索,总要有人下去试试。”冯祺嘴上满不在乎,手上的劲道却加了力。
于泰已被他推得向潭水方向倾斜,心中犹豫:若真正面与冯祺相抗,他实在没有把握;可若是下了这潭水去试——谁知道这诡异潭水中有什么古怪!
只是他心中这一犹疑,抗争着的力道失了劲,不小心就一个酿跄。好在他反应快,伸手在潭水边撑了一下,堪堪跌坐在了那死水池边上,险些就要跌入那水中。
冯祺这边也像是失了耐心:“于泰,你若不肯下去探路,今天你我都困死在这里,我头一个先杀了你;若是探得了路,我倒是考虑捞你一把,带你一块出去。我只数到三,你看是自己下去,还是我踹你下去!”
“一!”
“不不不、冯都统!”
“二!”
“等等!!这儿有东西!”于泰提高声音喊道。
冯祺将信将疑地停下来,稍微上前半步又停住了:“什么东西?”
于泰趴在池边,整个人脸都快贴到地下了:“是真的!真的有东西!有一个小石块是凸起的,有人为描过金边的痕迹!”他说着,又怕冯祺不信,连忙侧身让过,几乎趴躺在地上,想将那不起眼的小石块露出来。
冯祺又上前了两步,眯着眼瞧了瞧,看不太清楚。但他心中犹疑,不愿再往近了去:“你试试,能不能按下去,或者左右旋,都试试看。”
这一路都是做“探路石”的,试这个总比下那未知的潭水要好,于泰赶紧点头,左右上下摸索了一会儿,竟真的将那石块按进去了!
随之,一阵挪移巨响,有石块挪动的声音伴随着水流声在四周响起。于泰不自觉就伸头去看面前那潭死水,只见这水面竟然在缓慢地整体下沉!水线由刚才的接近地面已经降到了地面以下约一丈处。
与此同时,刚才于泰仔细检查过的墙面方向,紧贴着墙根的地面一一向下塌陷,又瞬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流灌满。在半环绕的水流中央,一个石台缓缓升起,台上正摆放着一副棺木!
“是活水……”冯祺的目光先被那水流吸引,与这一侧的死水不同,那棺木周围环绕的是潺潺流动的活水!活水就证明有来处去处,这样一来,出去的通路就有了希望。
他定了定神,正打算向那石台上的棺木看去,他有种直觉,要找的东西,必然在那棺木之中。
可正当他打算朝那边走去时,忽然感到身后一阵锐器破风之声来袭!
徐郁青与谷临风原本尚在外间山道中摸索,这时便听到了洞穴深处的巨响。伴随着这巨响,山洞中的潮气瞬间增加,许多石块的缝隙开始渗入水滴。两人对望一眼,知道墓室就在前方,不再顾及路上会有什么暗藏机关,循声加快了脚步冲了过去。
刚一进门,一个黑影就迎面砸了过来,两人闪身避开,只听一声闷哼伴着那黑影直撞上山壁,“黑影”呕了几口血,就这样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