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徐郁青被酒呛到来不及回话。
“对,各种方面。”白无患不死不休:“你又不是不喜欢他,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徐郁青像是犹豫了片刻,才终于道:“我……话不敢跟他说太满。说太满了,万一我做不到呢?”
“呵,还万一?”白无患乐了,“以后有的是后悔,就没有什么万一了。”想了想,他又恰到好处地补上了一刀:“你是不知道那几年,你和他闹得不相往来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徐郁青愣了一下,似乎真的没有想起来“那几年”是什么光景。
“没有家的样子。”酒壶空了,白无患敲了两下桌面,示意徐郁青再递过来一壶,“江方嘴上说得霸道,可是直到前两年,还是总会觉得,我是因为断了腿才会跟他过一辈子。像我跟你这种人,先得把自己的心定下来,身边的人才能安生。”
白无患托着下巴,斜靠在矮几上,语气温柔得像个正经的兄长:“郁青,他就是你的家啊。”
电光火石一般,徐郁青想到了那些在山中的岁月。他们共同住过的屋子,一起搭过的草棚,他成年后每次下山回来带的小玩意儿,他引着他走入江湖,又看着他走向花花世界。可是不管走多远,到哪里,哪怕是跟他闹得最僵的时候,他心里还是知道自己有个去处的——
“大医师,你也太抠了。”
“我攒钱买铺子。”
“买什么铺子?”
“山下镇子上,买个铺子开医馆。以后我们去镇上住,热闹点儿。”
“……谁要跟你去镇上。”
“随便你。”
那个山脚小镇上,谷临风买下的医馆铺子,原来在自己心里,是个总可以回去的地方。
“你说得对,”徐郁青灌下最后一壶酒的时候,白无患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不会再有万一了。”
第67章 剖白
谷临风听了那句话,像是被定住了身,一时间竟然没什么反应。
徐郁青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他却整个人卸了力道,放松下来一般,趴下身来,把头狠狠低下,埋进了徐郁青方才被撕扯开的衣襟里,嵌在他的脖颈之间,深吸了一口气。
先前的一番纠缠让徐郁青身体不那么冰凉,脖颈间更是暖意极盛的地方,承接着谷临风本身似火的呼吸,温度逐渐上涨。
谷临风闷着声,确认似的问他:“你没醉?”
“……酒醒了。”
“哈,”他撑起头,看向徐郁青,像是在确认他的神色:“答我一句话,需要喝这么多酒壮胆吗?”
他不敢信啊。
徐郁青心里竟然有些歉意,不怎么明显地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了谷临风的脸颊:“我记性不好。喝了点儿酒,才想起来些事儿。”
“什么事儿?”
“山上的老屋子被你烧了,我气了你好多年。刚刚才想起来,你还买过个铺子,说的是我们的家。”
“啊。”谷临风应了一声。
“那,家还在吗?”
“一直在的。”他说。
身下的人桃花眼上扬起来,笑意里恃宠生娇。他把他拽下来,荡出的气息带着酒意,在唇边微微开阖:“我要回家。”
“……我带你回去。”谷临风带着气音答他,像是再也忍不住,终于低下头含住那双唇,把那恼人的酒意都吞吃入腹,然后在愈发激烈的纠缠与喘息间,伸手扣住了徐郁青那双一直不规不矩的手。
床幔散落而下,交握的双手在锦被间陷落,越扣越紧,始终不离不弃地交叠着,不曾松开。
徐郁青早上起来还有点儿轻微的晕眩感。倒不是宿醉闹的——昨天那点儿酒算不得什么,至多不过是借酒装疯;可在院子里迷迷糊糊打了盹儿,怕是有点儿着凉;完了又跟谷临风那儿撩起了兴,到头来折腾了一整晚,真睡过去时都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谷临风向来起得早,这会儿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床榻上还遗留着对方身体的暖意。徐郁青颇有怨言的在心底嘀咕了两句,裹紧了被子把自己包裹进两人交缠的气息之中。
没磨蹭多久,房间的木门“吱嘎”被推开,谷临风像是早猜到他还在赖床,端着个托盘进了屋唤他:“该起了。”
徐郁青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赤条条便从被子里撑着身子坐起来,锦被滑落到他腰上,整个上身便露出来青青点点的痕迹。他还非要摆出一副待人伺候的神色,倦怠又懒散地靠在枕边,斜了眼去瞧谷临风。
谷临风低头放下托盘,喉头间明显地吞咽了一下。快速走到床边伸手拿过架子上的衣衫,认命地伺候他的宝贝师弟穿上。
“小时候也没这么难伺候。”但是忍不住不说他两句。
“晨间情趣懂不懂?”徐郁青笑他,语带双关地道:“以后别留我一个人等着,去哪儿要说一声。”
“嗯。起来吃药。”
徐郁青的笑容顿了顿:“怎么又吃药,早饭还没吃呢……”
“江方给白二煮粥呢,我分了一碗,先喝粥,再吃药。”
“……你不觉得亏心吗,江方这么贤惠,你就知道给我灌药。”
“我会治病,他会吗。”谷临风面不改色。
徐郁青又笑起来,他们好久没这样插科打诨地闲聊。喝了两口粥才想起来昨晚的对话,正色道:“对了,你昨天说到的那个火绒草?到底什么来历?你去哪里查探的?”
“不急,”谷临风抬手指了指江白二人的房间方向,“吃完去找他们一起商量。”
第68章 阴谋
谷临风将前日在“卫所”中听来的讯息,几个人都沉吟了一阵。徐郁青半晌才道:“邱恕这意思是要嫁祸太子啊。”
借用太子送去的佛香,以火绒草炼制的丹药做手脚,这份慢性的毒药如果被查出什么,追根溯源就到了东宫那头去了。
白无患手指轻轻敲击了下座椅扶手,轻笑了下:“不过巧了,这个凌空道长……我认识。”
凌空本不过是个江湖游方术士,有几分炼丹本领,但其他本事不过是全凭三寸不烂之舌罢了。从前在南边胡混时,常靠着盈香楼的消息网捡些便宜,本人又极能钻营,不知何时竟然上了辰王的船。
“听你这么一说,这个凌空不太可靠啊。”徐郁青问。
白无患点点头:“不正是我们下手之处。”
徐郁青还是有些疑惑:“照我看,辰王这人净是些小聪明,做不了什么大事,邱恕会任由他这么胡来吗?”
“邱恕这个人,因是幽门暗卫首领,我这些年也做过些功课。”谷临风插话道:“他从前曾经非常激进过,排除异己、打压东宫,那时候皇帝身体还不似如今,但他在外也并未特别收敛,看起来也未失圣宠。可这两年,看起来是他把东宫的派系人马遣散各地了,太子也被圈在东宫思过,他那边却并没有赶尽杀绝,倒是令人奇怪。”
“许是因为,辰王长大了。”白无患幽幽地道。
“怎么说?”
“坊间曾有过传言,说邱恕对辰王的忠心耿耿,简直像是待亲儿子一般了。他与元妃那点儿事儿如果是真的,倒是可以理解,可辰王这玩意儿越长大越不争气,就算真当了权,于他能有多少好处?他在今上那儿的宠信,对于一个宦官而言,怕已经是极盛了。”白无患刻意顿了顿,讲故事最要有人捧场,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江方了然地接过了话头:
“或许是辰王好控制,能做他的傀儡。”
“据我所知,辰王可不是个当好傀儡的料子,倒是个生事儿的主。”
“那现在是因为傀儡不好带了,所以近些年他开始准备收手了?”
徐郁青和江方你一言我一语的捧着场,谷临风终于忍不住截断了他们:“重点?”
白无患笑着叹了口气,像是在说他急性子,倒是终于不卖关子了:“我之前查过些书案记录,元妃当年春天入宫,很快便得了圣宠,不足十个月便生下了辰王——别看我,我也是猜的。”
“你是说……”徐郁青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你的意思是,邱恕很可能一直认为辰王确实是自己的亲儿子,但近年来随着辰王长大,他越发觉得不对,所以有可能要撒手不管了?”
若辰王真是邱恕与元妃所生,皇帝又怎么可能全无察觉,还对邱恕宠信有加?况且随着辰王年纪渐长,无一处与邱恕相似。邱恕很可能逐渐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元妃利用来争逐权利的工具。
白无患很不负责任地摊摊手:“猜的。”
对无证据的猜测八卦,谷临风表现得没什么兴趣:“那个凌空,你能找到吗?”
“应该在辰王的别院之类地方藏着。这个不难查,一两天就能给你准信儿。”白无患自然明白他要干什么,“不过你要真想去盗药——辰王这人惜命得很,又喜欢讲排场,他的地方守卫森严,可不比卫所差。”
谷临风正要开口,江方接过了话:“我陪他去吧。”
“多谢。”谷临风也不是客套的人,见白二也点了头,便正色谢过,才转眼去看徐郁青。
徐郁青也正眼角弯弯看着他:“把我跟白二留在家,你俩可千万要早些回来。”
“没事,”江方站起身来往外走,临出门前拍了拍谷临风的肩:“酒窖我已经锁了。”
“哈?!什么时候锁的?”白无患闻言催着轮椅向外追去。
谷临风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回身探手握住徐郁青的:“不会等很久。”
“嗯,”徐郁青点点头:“万事小心。”
第69章 盗草
在京州城内,辰王颇为注意自己的形象经营,辰王府内除了格外华丽些,最多有点违制,并没有其他值得诟病之处。朝野虽皆知辰王本质是个喜好声色犬马的纨绔,面上却指摘不出一二来。这当然也与幽门暗卫明里暗里对辰王的维护大有关系。
不过出了京州城,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在京州城郊修建一处别院,是许多京中世家王孙喜好的做派,辰王自然不能免俗。可借着他那点儿小聪明,这别院竟然还建成了一处道观模样。今上笃信道教,辰王打着替父皇祈福积功德的旗号,占尽了说不得的上风。至于抢占民田大肆豪建,那自然也全是与他无关的事儿。
这道观更换了几任住持,凌空道人凭着顶尖儿的钻营劲儿,如今成了最新的掌门人。他深知辰王心思深处那点儿喜好,生生将这道观折腾成了个酒色宝地。
道观建在半山上,可登高望远,风景独好;加上隐在山中,既幽静又隐蔽,从外头看去,倒是有几分那出尘离世的正经道门风范。可一路进到这道观里面,尤其入了内进,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华灯高挂之下,夜晚的道观中没有半点出尘的静谧气息,内室之中,明显可闻热闹乐声,更伴有杯盏碰撞,再细听之下,里头尽是娇声燕语,带着喘息与孟浪,抑制不住地往屋顶上窜。
在屋顶上待了片刻,谷临风和江方这两个正经人相顾无言,不约而同地黑了脸。
先前两人掀开屋顶砖瓦窥视了下内里情形,一屋子男男女女、白花花的□□交叠,于旁观者而言毫无香艳美感,倒是这么一群人皆是□□的模样,仿佛集体醉了酒,让谷临风皱起了眉头。
江方似乎是嫌这场景太过不堪入目,悄没声息地想将砖瓦挪回去遮住那窥视的缺口,谷临风却觉得不对劲,抬手示意他等一等,而后轻轻拉下遮住口鼻的面罩,凑近了那缺口嗅了嗅底下的味儿。
屋内的熏香与酒气、人体交缠的汗味儿和混乱□□中不可明说的味道扑鼻而来,但凭借医师的敏感,谷临风一下子便嗅出了熏香里夹杂的某种药物……是致幻剂!
难怪一屋子人都一副醉生梦死的神情。
谷临风心中一动,虽然他只从书本中读到过火绒草,但依据之前得到的信息,这致幻的熏香该就是火绒草所制成了。
这时,底下的辰王似乎刚刚纾解完,从两名美艳女子身上翻身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旁边的躺椅上仰面躺下。谷临风担心被他瞧出房梁上的端倪,示意江方将砖瓦掩回去,只留下一丝缝隙。
只是不过片刻,辰王却又重振雄风,招呼了一旁的小倌过来,跪在自己身前服侍。可能是觉得还不够劲,抬腿踹了那小倌一脚:“没见那香都快点完了?还要本王亲自动手吗?”
小倌被踹了一脚,头脑清醒了些,连滚带爬地到了那案前熏香处查看了下,便推开了门,探头对门口的侍从说了句什么。其中一位侍从点了头,领命离开。
谷临风与江方交流了个手势,随即不着痕迹地从房檐跃下,尾随那侍卫前行。
辰王的催情香料断了供,这侍卫势必要去丹房找凌空拿货,为主子续上。
这是个好机会!
凌空此时却也不在丹房之中。他的寝室之中也有两名女子服侍,却是在为他推拿按摩。凌空年纪也不算小了,对女人没这么迫不及待,温香软玉身边侍候便知足了。也不知那辰王年纪轻轻,非要借这些药物折腾是图什么,空耗完了阳气,日后只会身子更虚。
当然这些,他都不会提。只要主子高兴,给他足够的银子享受日子,其他的与他有什么相干呢。
他指挥着两名侍女,一个给他端茶递水,另一个给他捶腿捏脚,自己手里翻着一本册子看得不亦乐乎。侍女识字不多,探头去看,只见净是些计数,便好奇问道:“道长,这书里记的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