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他上前一步,很是温柔地看着元妃:“骗我入宫,骗我为你护航,骗我做你的棋子,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玥儿,你骗得我好苦,也算是报复了吧?”
元妃哑然,张了张口,半晌才喃喃重复道:“我没有骗你……”
却被他打断:“我们还真是相配。”
“我、我没有……”元妃慌乱了一瞬,又定了定神:“虽说烁儿不是你的儿子,但你从小教养他、陪他长大……他也全心信你……你我如今这般年纪了,还求什么呢?只要他顺利的登上那个位置,那你我……”
“你我?”邱恕摇了摇头,又逼近了一步:“没有你我。”
他像是一夕之间想明白了许多事:“若是他真的顺利登上帝位,你又怎么会还需要我?你会急不可耐地抹去我的存在,让你的儿子干干净净,你也不必再应付我了。”
“不是的……”
“你当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个情人吗?”
“……邱恕,你我之间,原本就与那些人不一样啊。你……你是我的家人,我不会对你……”
“家人……所以你就把我送给那个你讨好不了的老东西?让我来代替你吗?”邱恕已经逼近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紧贴着她,一字一字地吐出压在心底最深的怨恨。
元妃与他几乎鼻尖贴着鼻尖,气息相闻。突然之间,她也不慌了。她笑了一下,像是嘲讽也像是自嘲:“对,我就是骗你。我恨那老东西,我也恨你。我要用你的手帮我的儿子登上帝位,除掉那个老东西。我就是要让你体会到我有多恨……怎么,你不恨吗?”
邱恕抬起一只手,抵住她的下巴。广袖滑落下来,露出他手中的银剑,冰凉地银剑抵在元妃的下颚,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却一寸不让。
“玥儿,你可真傻。”邱恕歪了歪头,眯了眯眼睛,神色间竟有股媚态:“你做了什么,真以为宫里那位不知道吗?”
元妃瞪大了眼睛。
“他不过由着我们胡闹罢了。”邱恕的笑容竟然变得有几分凄惨意味,“他什么都知道。”
“你说什么?呃……!”
她的疑问没能说完。当邱恕的银剑划过她脖颈的那一瞬间,房门再次被踹开,阳光洒进来。屋门外列队前行的脚步声如此清晰,早在他凑近元妃说话时就已经听到了。
“邱恕刺杀辰王!挟持元妃娘娘!奉旨当场拿下!”
看不清,似乎是一整个卫队的人围了进来。
他单手揽着怀里那个已经倒下去的人,轻轻将她往木椅上一放。放倒人的时候,甚至还随手接住了她头上掉落的一支金钗。他将那金钗贴身藏进了怀里,然后抽出了缠在自己腰上的软剑。
第86章 口谕
徐郁青和谷临风是跟着姚众城来的,才进院中,便迎上了简单改换过装扮的江、白二人。众人方才一到,便有人奏报院中情形,称邱恕似是挟持了辰王与元妃。姚众城急着去拿人,领着卫队便朝里进去了,因还带着宫里的口谕,辰王院中的府兵和邱恕带来的幽门暗卫都不敢轻举妄动,倒是给姚众城省却了不少麻烦。
徐郁青等人故意落在队伍后面,抓紧时间与刚碰头的同伴交换信息。
“你们怎么来得这样快?”白无患和江方也才混进这院落不久,没来得及摸去辰王的书房。但元妃闯进府中,又将随从遣出去,院内的侍卫仆从也都有耳闻,私下倒也听到了些讨论声音。白无患本想着徐郁青和谷临风收到消息可能会尽快赶过来,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甚至还是随着东宫、带着宫里的口谕来的。
“说来话长,”徐郁青简短地道:“我猜东宫在这边也有盯梢的人,你们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东宫就知道邱恕上了门。等听说元妃也去了,加上我们带过去的一些实据,东宫便觉得非得此时出击不可。巧的是这个时候,皇帝居然召见了太子,不知道说了什么,来去很快,回来便带着口谕领着人往这儿来了。”
“太子来了?”江方问。
“来了,”谷临风朝外间示意了下:“在外头等,倒不至于身先士卒。”
“可他手下这点儿人……”江方犹豫道:“就算幽门暗卫的人不出手,邱恕一个人也难对付的。我看了看姚众城那边的人,普通兵士罢了。”
白无患沉默了下,只问:“什么口谕?罪名?”
“不清楚,”徐郁青摇了摇头,“太子只说:‘擒得此贼,你们有功,想要的东西,我自然尽力而为。’”
“擒?”白无患抓到了重点:“听这意思,是要生擒。”
徐郁青点了点头:“太子手下无江湖高手,军队的调遣此刻他也不能左右。说这话的意思,就是知道我们和盈香楼这一系有人可用,所以带着我们来的。”
白无患半晌没接话,舌头抵了抵后槽牙:“也行,刀剑无眼,一切难料。”
徐郁青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白无患多年心结,便是了结父兄之仇,但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却要“生擒”,实在可笑。
“白二,”谷临风突然开口:“让他倒台,便是最好机会。否则难谈报仇。”
白无患抬眼看了看他,终于点了点头。
随着他们渐渐接近那书房所在的独院,打斗声愈加激烈,四人相视一眼,一起走进了那院落之中。
邱恕已经许久未曾亲自动手了。别说是东宫的卫队,就连辰王的府兵和幽门暗卫的人也都从没见识过他这柄软剑的威力,姚众城之所以敢率着一队人就上,也算是“无知者无畏”了。他也曾是幽门暗卫的人,对邱恕的厉害是有耳闻的。但照着他的级别,确实也没能真正接触过邱恕,再加上在这一众普通兵士里,姚众城已经算是有着踏实功夫底子的,这才敢迎难而上——
可只不过两、三个回合,他便在那密不透风的剑风缠绕下被逼退了出来。
姚众城连退了好几步,院外的侍卫伸手来想扶住他,反倒被连带着向后倒退。直退到院中央,他才勉强呕出一口血来。
通常使软剑的,使得是巧劲与妙招,必不会有如此霸道的内力与剑风;况且邱恕一个阉人,何来如此刚劲功夫?
姚众城正缓着气,便看见邱恕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到了书房门口。书房门此时大敞开着,阳光斜射进去,在门里画出一个方形,而邱恕便恰好当中站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外面,像是挑衅。
可姚众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先前进去的一队人,要么被打得逼退出来,要么当场殒命留在了里面,如今还守在门口的,都是摆着架势畏首畏尾罢了,谁又真的敢往里一步。
他侧头对扶着自己的卫兵低声道:“去,对殿下说,速调些弓箭手来!”
本来因为那“生擒”的口谕,他们不便调动弓箭手,担心控制不了场面,但如今这般情况,也别无他法了。
“呵。”门内的邱恕听到了,轻笑了一声,带着浓重的嘲笑意味。他想,早知不必拔剑的——这里没人配得上他这把剑,这是他年少出师时便随身的剑。他索性转身,准备关上那门。
就在这时,劲风突然来袭,那是厚背刀破空的沉重力道,叫邱恕不得不紧起了脊背,下意识抽动起手腕上的软剑迎击。
软剑如蛇般缠上了刀刃,令持刀者无法自如挥洒。江方的刀走刚劲之风,邱恕的软剑却是以柔克刚的路数。发现了这一点,江方倒也不纠缠,左手送出一掌强劲掌风便朝着邱恕的胸前击出。剑招以阴柔为主,则内力本身称不上太雄厚,江方便料他势必退让开来。
谁料邱恕竟然出手迎了一掌,掌风是不输于江方的雄劲!
可真正交上手,江方才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内经武脉颇为空虚。他多年照顾白无患,早有些久病成医,知道邱恕这是曾经受过严重内伤、一直没有恢复的表现。但此人竟然能练就刚柔并济的内功,还能表现出如此强劲的内力,实在不容小觑。
这一掌两人初相接便分开,缠绕的刀剑也各回各主,算是交锋也算是试探。
随后,江方身后走出三个人,一字排开走进了这书房,挡住了院外的人,也挡住了日头的光。
邱恕因先前那一掌,也退到了屋内。逆着光,他打量了这四人一眼,便笑了:“值得我拔剑了。”
第87章 一战
姚众城虽知道白家这位子弟必然与盈香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知道盈香楼江湖高手众多,但见先前那一刀便似乎占据了些上风,便又打起了精神。
他见这四人齐齐迈进书房,更抓紧指挥手下去布置弓箭,自己又领着几个立功心切的,便要往书房这边来。结果一抬眼,却见到里面已经重新开战,而那个自称“白焕”的青年,更是缓缓合上了书房大门。
“不好!”他左右交待了两句,便往院外跑。在王府外进院内,太子正立在那里,他带来的几队侍卫一言不发,只是排成一圈,将跪在院中的一众辰王府兵和幽门暗卫包围了起来。
太子先前已经交待过口谕,这口谕真假不论,如今这两队人马没了头领发号施令,谁也不对着与这顶着“口谕”之名的令箭造次。
姚众城跑到太子近前,请示了下,见太子点头,他才低声简述了下内里情况,又道:“殿下,白家的遗子,算起来也跟邱恕有私仇,万一下手没个轻重……”
“无妨。”太子侧头看他,像是早有预料:“父皇说要生擒邱恕,做臣子的尽力就是。若是被旁的人下手杀了……那给父皇一个交代便是。你弓箭手备好了吗?”
书房内,四人一句废话不提,暴风骤雨般的节奏交替而上。
白无患的剑与邱恕那软剑截然不同。他走的绝不是绕指柔的路子,而是凌厉如破空之刺、如虹之势。他自诩生意人,终日也不携剑出门,只是用扇,而扇的用法又幻化自剑,徐郁青许多用扇的手上功夫都传自与他。
遭遇变故后,他与江方日益相处,这凌厉之剑比起从前的轻巧自如,更多了几分一往无前的劲头。如果说从前他的剑像是骤雨中扑簌而下的竹叶,如今更像是凌冽北地里呼啸而过的寒风。
竹叶有形,而风无影。
而他之所以能一往无前,正因为有江方的刀在后承接。
邱恕的软剑缠得住厚重的刀锋,却捕捉不到凌厉的剑意。但他身法极轻快,在腾挪转移之间,终于发现了白无患这看似无影的剑法中最大的纰漏。
软剑在他手中一抖,瞬间由柔转刚、横劈而出!一击之后,它又变得如吐信之蛇借力弹开了上前支援的江方,正击在了江方的侧腰上。
“当”的一声闷响,白无患的左腿一空,那木制假腿竟然被这一劈生生截断!白无患剑势未收、站立不稳,这一下便向一侧倒去,江方支援不及,眼看他倒在地上,一时难以靠自己独腿站起来。
邱恕才使了这么一手连连逼退两人,手上的软剑也未懈怠片刻。软剑在他手中不知如何操作,做波浪形浮动,迎面击退了谷临风手上发出的一排金针。
他何止击退而已,这一排金针经他一击,像是重认了主,由着他的指挥重新袭向了谷临风的方向。
谷临风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手,匆忙闪避只来得及避开要害,竟首次被自己的金针击中了右肩,还有一枚金针贴着他脸颊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但他的“幻里针”也从未失过手。击退了那排金针的邱恕果然也没能避开幻里针中紧随其后的两枚金针还是接连刺中了邱恕的右侧眼角!
邱恕反应已是极快,但“幻里针”环环相套,让人应接不暇,他没来得及完全避开,只是金针没能刺中他的眼球。
尽管这样,人眼依然是极脆弱之处,他的右眼角中了这两针一时无法睁开,血流也模糊了他的一侧视线。
只是这一瞬的停顿,一枚弩箭打进了他的腰腹。
四人中一直被他忽略的徐郁青立在门口,手持一柄小型弩箭正瞄准了他的位置。
徐郁青靠着门喘着气。他在上一轮的攻势中早被邱恕看穿。因他此时正是四人中功力最薄弱的一环,先前被击中一掌几乎令他眩晕欲呕,骨子里未解干净的寒毒又开始作祟。
邱恕很难对付,他不仅剑术与身法极佳、还非常善于观察,他们除了占据些初时先机,后半程却并不轻松。若不是旧伤造成邱恕的体力与内力不济,他们未必有这一番密集进攻的机会。
徐郁青趁这时机,掏出随身带来的、江方手作的一套小型弓弩,迅速组装了起来,掐准时间射出了这么一箭。
这一箭打得深,邱恕低头看了看伤处,流着血的右眼让他的视线变得不清晰。他想笑一笑,却牵动了伤口,他扶了扶身后的椅子,声音平静地道:“四个好手,倒都不像是太子的人。我来猜猜……我的仇家?”
徐郁青并不答话,又射出一箭。
邱恕不必不让,只是闷哼一声,又承下了这一箭,因为冲力,他跌坐在了椅子上,正对着的便是先前被他放倒在对面椅子上的元妃。
他看了元妃一眼,像是累了,撑着椅子边缘,扫了扫屋子里的一地尸体,和眼前这四个人:“听听外面。”他仰头示意了下门外,“弓箭手像是已经备好了。”
正在此时,外面的姚众城喊起了话:“逆贼邱恕,挟持辰王与元妃,我等奉旨擒拿!陛下口谕,生擒此贼!陛下口谕,生擒此贼!”
徐郁青扣动扳机,第三支弩箭就在弦上。谷临风从旁伸手,按住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