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归林颔首,语气有些紧张:“劳烦将军请个医师来吧,顺子中的那箭……给人淬了毒,军医也束手无策。”
他本来也不想大清早惊动兰溪竹,只是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了。那毒好似是北狄人研制的,他们南衡的军医无从下手。
听闻这话,兰溪竹的眼皮子猛烈地跳了跳,他顿时疾言厉色:“胡闹!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才来通报!”
他怎么不等人没了再来找他请丧!
“顺子让军营的人别惊动将军……昨晚忙活完天都快亮了,卑职实在惶恐……才来求见将军。”姚归林素日正经的脸上泛了一层猪肝色,他是兰溪竹手里的得力干将,甚少被这样指责。
兰溪竹头痛地揉了揉眼角的穴位,叫了下人来:“去,进宫一趟。民间的医师怕是对付不了这种毒,太医院兴许有法子。”
不知道雷顺现在如何,听着不容乐观。
如果他不出面去皇宫求医,怕是雷顺就要交代在这了。
他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上一世好歹也是在沙场上战死的,这一世不能让他这般窝囊地离开。
两个人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军营,掀开雷顺的帐子,兰溪竹只觉得一股难闻的药草味扑鼻而来。
雷顺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唇色泛紫。
“顺子……”兰溪竹见到他这副样子,声色发颤地低喃道。
这样的雷顺,真像是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身旁有个医师模样的男人在忙活着捣药,手法之娴熟,看起来便像是个靠谱的。
从兰溪竹的方位看过去,只能看到那男子身量修长,青丝如瀑。对襟窄袖长衫就这样轻垂下来,遮住了半个身子,尽显儒雅温和。
兰溪竹心里有疑,齐珩这么爽快就给他批人了?况且这人怎么会来得比他还快?
正当他思绪翻涌的时候,那男人抬起了头,看向了他们。
这一眼,让兰溪竹直接愣在了原地,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怎么会和宫里的苏贵妃长得一模一样?
莫非她还有个胞弟在宫里当差?
之间他眉目如画,薄唇挺鼻,肤色赛雪。幽兰露,如啼眼。他容貌绝佳,比起苏贵妃的女相,这样倒是添了些阳刚之气。
他修长的手指顿在了药杵之上,显然也是看见兰溪竹后楞住了。
“苏贵妃……”兰溪竹不确定地喃喃道,趁着失神的劲脱口说了出来。
围观的几个将领听着这话,神色怪异地看了那医师一眼。
早上他匆匆赶来的时候他们就觉得事有蹊跷,但是一听来人是北戎军的军医得了消息来救人就宽心了许多。
方才那番景况,莫不是他们家的将军与这医师认识?
可苏贵妃不是宫里的那位娘娘吗?关眼前的这个男人何事?
那男人咳了两声,给兰溪竹行了一礼。“将军,许久未见。”然后干笑了一声,向他们解释道:“在下和将军是旧识,在下名为苏桧飞,各位见笑了。”
听着这话,兰溪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军营里的大老爷们心思直纯,一听这话便了然地笑了笑。
“医师名讳……挺好听啊。”几个大老粗憋了半天也拼不住一句文邹邹的赞美的话。
苏未辰抿嘴笑了笑,“几位过誉了,在下研药喜静,不知可否劳烦各位出门等候?”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兰将军请留下。”
他们都是识趣的,不一会儿就退出去了。
帐中静静的,只有苏未辰捣药的声音。
兰溪竹不语,一直等他忙活完。
苏未辰将制好的药草敷在了雷顺的伤处,又给他嘴里塞了个药丸,擦了擦头顶的细汗。
“这毒不好清理,还好宫中有备用着的草药。这肩差点废了,三五年之内提不起重物了。”
他语气轻松,似乎觉得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还好那奸人射偏了,没伤到筋骨。”
兰溪竹淡淡地望着雷顺紧皱的眉头,语气遗憾:“若是手废了,还不如杀了他痛快。”
对于雷顺来说,上战场杀敌才是他誓死追求的事情。
苏未辰嗤笑了一声,“得了吧,留这条小命在,比什么都值。”他净了净手,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次是我来了,若是旁人在这,今天他就得去见阎王了。”
这般轻浮的语气倒是有些突兀,与他清俊绝色的容貌不符。
苏未辰叹了口气,转瞬之间有有些头痛。他知道被兰溪竹瞧见了模样肯定是瞒不住身份了。方才军营里的那些将领怕是从未见过后宫的娘娘,骗骗他们还轻松些。
兰溪竹知道他想要坦白身份了,屏住呼气等待着。
“你都看见了,我是个男子,宫中的苏贵妃也是我。”
听到他的承认,兰溪竹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他质问道:“你以男子身份潜伏在陛下身侧,是何居心!”
第20章 贵妃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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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兰溪竹语气冲撞,实在是这样的事情匪夷所思。
想起前世齐珩专宠苏未辰十余年,他的眼角更是染上一层寒霜。
齐珩哪里是因为自己是男子身份折辱他,怕是他本身就有这个嗜好。
自己的这点不同,在齐珩那里竟然成为了理所当然。
只可惜他这张嘴太硬,怕是没有面前的这位贵妃讨喜。
苏未辰听到这话,好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安何居心?明明是齐珩求着我留在皇宫的。”
一听这话,兰溪竹皱了皱眉。
眼前这人怎敢直呼皇帝名讳,也不怕被别人听去了。
苏未辰好像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哎呀我跟你解释清楚吧。”
听过他滔滔不绝的一长段话后,兰溪竹只觉得有些恍惚。
原来齐珩早年和苏未辰相识于塞北,他当时被夺嫡的三皇子派人追杀。身受重伤的他正好被在外采草药的苏未辰遇上了,带回家中给他治伤。
齐珩中的是希兰国的毒,没想到面前这人竟然能解。他感叹这人医术了得,想要把他请回去镇守太医院,当做自己安排在太医院的眼线。
谁知面前的这人根本不愿意伺候别人,胸无大志,只想做个江湖郎中,便拒绝了齐珩。
被拒绝的太子殿下也不气馁,而是和苏未辰同住了半月。
他们二人谈天的内容逐渐变得宽泛了许多,从生活琐事聊到朝廷政事,齐珩察觉这人竟还有理政的才干。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直到有一天齐珩撞见了回到家中还未换回男装的苏未辰。
他这人本就生得雌雄莫辨,穿上女装就更加难以区分。
最令齐珩讶然的是,苏未辰会化作女声。
上天赐予了他一副好嗓子,让他方便出来招摇撞骗。
他那样美貌的姑娘买东西砍价的时候对方都狠不下心来拒绝。
齐珩心思翻涌着,因为实在舍不得苏未辰这样的人杰,于是就大胆提出:“既然你不想伺候别人,那本宫就让别人伺候你。若本宫继位,你便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
听到这样的许诺,苏未辰动心了。
过去的前半生他一直在漂泊,有时饿得没钱了只能摘山里的果子吃。
本来也能在城里开个小医馆,可是那样活着太累了。
他是个没有野心而且肆意潇洒的人,不希望自己束缚在那小小的医馆里。
虽然不喜皇宫那样规矩多的地方,不过要是有人众星捧月一般地伺候着,倒也不是不可以……
苏未辰鬼使神差般地答应了。
在宫中他以女装示人,是那人人敬畏的贵妃娘娘。
在宫外他便还是那个江湖郎中,和从前不一样的是,这下他不用愁吃也不用愁穿了。
这对于苏未辰来说,何乐而不为啊。
不过齐珩的破事太多了,他经常为了这狗皇帝的事跑断腿。
他说完这些的时候已经口干舌燥了,坐在椅子上歇了片刻。
兰溪竹从一开始的大惊失色变得逐渐坦然。
原来如此,所以上一世齐珩后宫里竟是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假贵妃,另一位却是真皇后。
“在下有一问。”
他皱着眉思索道。
“问吧。”
苏未辰显然做好了被询问的准备。
“为何齐珩在你宫中……夜夜笙歌。”
他的口气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用词是否准确。
看来是不大准确,因为听见这句话的下一刻,苏未辰就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我和齐珩是在聊正事!”他慌乱地擦了擦嘴,急忙继续解释道:“国家大事,百姓民生,朝廷变换,他都愿意跟我聊。有时候聊到兴起,半夜都不灭烛火。”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被误会了。
见兰溪竹还是一脸疑色,他拍了拍胸脯,夸口道:“我和齐珩可是情同手足,君子之交,你别误会。”
这样的话亏他说得出口,也不怕冒犯天子被杀头。不过兰溪竹看得出来,齐珩确实格外纵容这位“苏贵妃”。
可情同手足就免了。
前一世南衡灭国,苏未辰未等叛军入衡都便一个人逃了,而齐珩自始至终都没想起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只想着把兰溪竹平安送出宫去。
当真是“患难见真情”了。
苏未辰讲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他大口地喝了几口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了脖颈上。
他确实不拘小节,也不知道在宫中是怎么勉强装出那副端庄贵重的样子的。
苏未辰站起身来,拿袖子随意抹了两下嘴。
“在下要回宫了,兰将军留步。”
“请慢!”
兰溪竹拦下了他。
苏未辰顿步回眸,看着兰溪竹。他拍了拍脑门道:“这位参领的毒已无碍了,好好休养便是。”
北狄人的毒霸道,解毒却没有那么复杂。
他以为兰溪竹还担心,特意又解释了一遍。
谁知对方根本不是要问这个。
“苏……”兰溪竹舌头打了结,一时不知是叫“贵妃娘娘”好还是别的什么好。
苏未辰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窘迫,随意地摆摆手道:“随意称呼。”
“苏兄,”兰溪竹神色有所好转,“是陛下遣你来的吗?”
苏未辰到得太快,让他怀疑齐珩并不知此事。
“呃……”对方有些犹豫,“在下这两日不在宫中,听到这边军营的动静就来了,和他没关系。”
事实上,他确实有个军医的身份。
只不过是个挂名的,除非碰上疑难杂症和一些奇毒怪病,要不然他绝不随意出手。那些伤胳膊断腿的他又治不好,他不善于外伤。
兰溪竹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苏兄慢走。”
等他走了之后,兰溪竹又一人陷入了沉思。
齐珩宠幸了十几年的贵妃原来是个男人,还是个跟他没有那种关系的男人。
那也就是说,齐珩上辈子除了强迫自己以外,就只宠幸过那个希兰国圣女——日后的另一位贵妃娘娘。
他在宫宴上见过那位圣女几面,确实绝色。况且南疆人长得昳丽,能歌善舞,齐珩宠她并非不无道理。
身为一个皇帝,齐珩的确算不上耽于美色。
只是他有愧于他们兰家。
身为兰家人,不到逼不得已的那一步,兰溪竹不可能起兵造反。
他攥紧了拳头,大哥的事已然明了,若是……齐珩能够这一世能够放过他三哥,他一定甘愿俯首称臣。
哪怕受尽一生凌辱。
只要……他不再伤害自己的家人。
【作者有话说:这本是渣攻变忠犬,先别急着锤齐珩。三哥兰溪旌是一个重要的工具人,纯纯的宠弟狂魔,不要往骨科方面想,也不要喜欢他!另外:本文双洁!前世今生都双洁!】
第21章 发现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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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竹望着床边逐渐恢复气息的雷顺,心下松了一口气。
这次多亏了苏未辰了,他日一定要好好拜谢人家。
方才还有疑惑,他却没有问出口。苏未辰这人身份神秘,他们两人交情也浅,不知为何要来帮自己。
不过……总不可能是敌人吧。
看上去倒像是……无意之中多管了一桩闲事一样。
正当他思绪翻涌的时候,帐外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通报:“报——将军,卑职有要事求见。”
兰溪竹的声音也颇有气势,“进来。”
姚归林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将军,奸细已被捕获,众将士们正等候您发落呢。”
兰溪竹气息一滞,挥了挥战袍。
“带路!”
两人出了雷顺的帐子,换了军医来照料。
营帐前,众人嘈杂地围在那儿,看到兰溪竹来了才纷纷让开。
被抓到的奸细已经用被人压在了地上,鼻青脸肿的,看上去就像是刚被人揍过一样。
兰溪竹寒着脸,扫视了一眼众将士。
几十个大老爷们被这眼神盯得发毛,顿时低下头来,不敢吱声了。
“谁准许你们动用私刑了?”
兰溪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队里纪律严明,纵使面前这人犯下千错万错,也用不着他们出手坏了规矩。
没接到他的命令之前就好好待命,像这样乱作一团地一起朝那人撒气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