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噤声了。
过了许久,一个红着脖子喊道:“将军,这人是奸细!”
“废话!”兰溪竹低吼了回去,“我是不知道他是奸细吗?玄羽骑何时这般目无法纪了?”
那人不敢惹怒兰溪竹,但还是想要反驳他:“将军,雷参军差点被这狗贼害死!将军之前也惨遭这狗贼的偷袭,我们只是想为你们出气!”
若是平时,他们自然不会触犯军规。
但是面前这人实在可恶。
都是当兵的人,心中嘴痛恨的就是这样的奸细。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死在了这种小人的手里,没落得一个圆满。
战场残忍,要的是你拿本领说话。一味地往别国安插细作,真可谓是下流。
然而兰溪竹却不会姑息这样的违纪行为。
他轻轻闭上了眼,唤了姚归林:“记住今日哪些人出手了,去戒罚处领军棍。”
姚归林面色一滞,却十分顺从地应下了。
“是。”
他方才开口制止不成,料到将军肯定会罚他们。
这几十号人倒也爽快,不过若是他们早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领罚,倒不如打个痛快。
反正他们皮糙肉厚的打不坏,挨打不重要,重要的是出了这口恶气。
真当他们玄羽骑是吃素的,南衡国能够随便招惹吗?
等到众人都散去了,兰溪竹才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到了那个残喘的奸细身边。
这人外貌平平,他对这人没有印象。
“归林,这人是怎么被发现的?”
姚归林颔首回复道:“昨晚我们已经把军营封锁了起来,今日在第五营发现藏身的奸细,他昨夜似乎被雷参伤了,气息奄奄。”
兰溪竹点点头,又问:“这人是什么身份?”
“是第五营的人,有编号。”
这说明他已经在玄羽骑混过很久了,众人竟然没有发觉。
原来是躲在了他们自己人里,怪不得他们防不胜防,连兰溪竹都被偷袭了。
“你还有同伙吗?”
兰溪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十分冰冷。
那人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喘气都有些费劲。
他“呸”了一声,唾沫差点沾到了兰溪竹的靴上。
姚归林上前把他钳制住,厉色道:“老实点!”
那人想着自己也活不了,手悄悄伸进了自己的衣兜。
兰溪竹目光锐利,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意图,迅速两步上前把他的手踹开。
他吃痛地叫出声来,手里的银针随之滑落。
拿两枚银针在阳光下泛着乌青的光,令人心惊。姚归林面色一变,擒住了他的双手。
“阁下当真是用毒高手啊。”
兰溪竹冷笑道,用一只脚踩住了他的脸。他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身下的人,“只不过……你现在可是南衡的阶下囚,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他本来就没有抱有从这个奸细那儿获得什么重要的情报的希望,却不料这个奸细如此嚣张,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毒。
真是嫌自己命长。
那人一听到“将死之人”这四个字,眼中的恨意更甚。
“本将军……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兰溪竹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硬是把他眼中的恨意变成了痛色。
刚刚罚那些将士,罚的是目无军规,但不代表兰溪竹自己不想收拾眼前的这个细作。
他最痛恶这种人,他爹和他二哥都死于奸细手里。如若不然,他们玄羽骑的将士方才不可能那么失智,冒着领军罚的风险把这人揍一顿。
“卑劣狡猾的南衡人!”
等了半天,这奸细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骂他们。
兰溪竹不禁笑出了声,他一个北狄人在南衡境内当细作,竟然说他们卑劣狡猾?
怕是这北狄人都是疯的,中原的字都没认全就拿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词出来丢人现眼。
“北狄人……”兰溪竹低低喃道,他把脚移了下来,重重地踹在他肚子上。“你们的光明磊落又何以见得呢?”
那人直接吐了血,发出了一声剧烈的惨叫。
“不说也没事,谁也没指望着你能承认什么。”兰溪竹双手拍了拍灰,目光带着不屑,看着他仿若蝼蚁一般:
“到了地狱黄泉别走太快,等等你们的王。总有一天,我要拿着你们北狄王肮脏的血,来祭我南衡战死将士的魂。”
还有他征戎一生的爹爹和二哥。
重活一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北狄人,还是一个奸细。
这把他藏在内心许多年的嗜血情绪激发了出来,这一世,他兰溪竹必定要让这些番邦人血债血偿。
那奸细痛苦地呜咽了两声,竟然昏死了过去。
姚归林问道:“将军,怎么处置?”
兰溪竹淡淡道:“杀了。”
无用之人不可留。
“今晚全面排查,所有人的身份都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确保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
第22章 送别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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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竹一连在军营里待了三天,直到整个玄羽骑的人上上下下从里到外查了三次,确定每人都是家室清明的南衡儿郎才罢休。
只不过他临走前向姚归林叮嘱了一句:“日后玄羽骑点兵,须得更加谨慎才是。”
军营中流进奸细是下面人的失职,若是因为这种细作导致南衡遭祸,兰溪竹便是死也无颜见自己的父亲。
一切都打点妥当后,兰溪竹匆匆回府。
这三日待在军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断了和三哥的联系,以免落下口舌。
怎么说也要等这件事的风波过后。
不过今天是三哥回西南的日子,他还是得去送送三哥。
镇西侯府:
兰溪旌一身战铠,挺拔着上身坐在一匹黑鬃马上。
他这次回都述职只从西燕军里抽出五百人马,现已整装待发。启程的时辰已经到了,可是他还不打算动身。
他想在启程之前再见小四最后一面。
直到晌午,兰溪竹才只身快马加鞭地赶到。
“三哥!”他急得大汗淋漓,却片刻也不敢耽误。
兰溪旌看着他,缓缓地勾了唇。
“小四,来年回都,三哥可要考考你的马术。”
明知这是句玩笑话,兰溪竹的眼眶却忍不住湿润了。他骑马来晚了,若是再快一点就能多和三哥待一会了。
“好啦……”兰溪旌鼻头也有些泛酸,他纵马走到兰溪竹身前,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你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他笑了笑,“日后在衡都,照顾好大哥一家。北狄人最近不老实,你要随时候着。”
兰溪竹重重地点了点头。
还好他是一个人来的,这副模样要是被他们那些部下看见还不得被笑话一通。
“好了,三哥要走了。”
兰溪旌把手放了下来,又重新牵回了缰绳。
“三哥……”
兰溪竹的眼中有些犹豫。
“怎么了?”兰溪旌好笑地问道,“你再这么舍不得三哥走,三哥可要把你带去西南了。”
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兰家的两个将军,这辈子都注定着要分隔两地。
兰溪竹破涕为笑,“三哥怎么不跟我回塞北?”
塞北严寒,三哥惧冷。
这也是为什么他十五岁就请缨驻守西南的原因。
兰溪旌听到这句话果然面色一变。“好四弟,你可别拿你三哥打趣了,我要是搁塞北,冻就冻死了,可还怎么上战场呢?”
兄弟俩就这么闲聊了片刻,直到兰溪旌手底的参军上前提醒:
“将军,咱们该走了。”
听到这句话,两人眼底的光都黯淡了不少。
兰溪竹笑了笑,对着他说:“去吧三哥。”
“好。”兰溪旌也笑了,“下次见面,给你带最爱吃的糖炒栗子。”
兰溪竹喜欢吃甜的,尤其是街边小贩卖的些点心,这些兰家人都知道。虽然他已经十九了,他三哥还是愿意把他当成小孩一样宠着。
“好。”
就这样,几百人马浩浩汤汤地出发了。
他们往衡都郊外走,避开了百姓所在的几个城区。
兰溪竹目送着西燕军的离开,心里隐隐地担忧。他要提前打点好一切,不能再让三哥出事。前世的这一次,兰溪旌回了西南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既然能救下大哥,自然也能救下三哥。
回到兰府后,兰溪韵早早地等着他。
他刚下早朝回来没多久,最近刚升了丞相,身上的政务又多了不少。
“四爷,老爷在书房等着你。”小厮在前方引着路。
兰溪竹跟着小厮一起来到了书房前。
外面日头大,屋里却有些昏暗。兰家的书房前几代都没人用,武将一辈子征战沙场,直到这一辈到了他们这里才出了一个丞相。
兰溪韵揉了揉眼,抬起头来。
“小四,有件事得你去做。”
兰溪竹正了正神色,能让他大哥这个严肃以待的事情不多。
“大哥吩咐。”
“也不是我的意思,”兰溪韵顿了顿,回想着今天早上朝的事。“每年年前帝后得去佑民寺祈福,这是南衡的传统。今年陛下的意思是让玄羽骑随侍护驾,你届时跟着游队,务必照顾陛下周全。”
兰溪竹闻言一愣。
帝后祈福,上一世他和齐珩一起做过不少这样的事。
不过今年齐珩应该是和苏贵妃一起了。
不知为何,想起苏未辰的男子身份,兰溪竹总觉得怪怪的。
左右也不是什么困难的差事,他颔首应声道:“是。”
以玄羽骑统领将军的身份前往佑民寺护驾,总比以齐珩的皇后这身份好多了。
游队从皇宫齐程,赶往郊外的大灵山,共三日期程。
再次回都便是腊月二十八,准备着过年了。
兰溪竹一身战铠,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于游队最前方。
他的目光坚毅,坐姿挺拔。
朱雀旗队和龙旗队中,诸色牙旗随着风扬着,大国之势,尽显无疑。
前有三百八十八玄羽骑将士开路,后面跟着齐珩的龙骑和苏未辰的凤撵。
他们午时出发,队伍前行得慢,直到傍晚才至衡都郊外。
到了大灵山附近,兰溪竹向后挥了挥手,示意队伍停下。
身后的姚归林急忙下马,两三步就走到了兰溪竹身旁,抱拳颔首:“将军,可要卑职传报原地驻扎休息?”
兰溪竹淡淡地点了点头。
明日才是帝后上山祈福的吉日,今日要在这将就一晚了。
半个时辰后,帐子都扎得差不多了。
宫外不比宫内,今晚的晚膳吃得简朴,许多宫人背后叫苦不迭。
玄羽骑的将士们自然是没有二话,行军打仗时吃得饱都难得,现下有的吃,怎么会抱怨。
夜间静得很。
除了守夜的人偶尔路过传来的轻微脚步声以外,几乎没有杂音入耳。虽是郊外,但是今年是个暖冬,没有彻骨的寒风,还算暖和。
兰溪竹本是在帐中小憩,他一直靠枕浅眠着,深怕夜间出了什么差错自己没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突然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声音。
那声音的方向……仿佛是从齐珩的帐子里传出来的。
兰溪竹猛然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
纵使外边的声音杂乱,他还是听见了自己帐中轻微的气息声。
下一刻,他的嘴被人捂住。
【作者有话说:兰溪旌最近不会再出现了!】
第23章 替朕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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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竹的心里一惊,却也不敢多动。
在他以为自己遇刺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别怕。”
这声音低沉又带了些疲倦。
兰溪竹的眸子微微放大,他心里顿时乱成一团麻。
齐珩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帐子里?
外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下一刻,兰溪竹皱起眉头来。
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自己身上没有伤,这气味是从齐珩的身上传来的。
齐珩的面色有些发白,他慢慢地放开了兰溪竹,然后有些摇摇晃晃地,快要撑不住身子了。
兰溪竹忙往后望去,看见齐珩的左手有一道深深的口子,还在往外冒血。
“陛下!”他低低地惊呼道。
有人行刺,而且是冲着齐珩来的。
他虚弱地摇了摇头,“朕的帐子走水了,此刻他们还在救火。”
那刺客是打算先将齐珩杀了再放火毁尸,只不过看来是没有得逞。
兰溪竹微微一愣。
那他跑来自己的帐子里做什么,他又不是太医。
齐珩的伤眼看着拖不得,不然就要失血晕过去了。
“陛下为何不去贵妃娘娘的帐中?”
苏未辰是医师,就算不精通外伤,这种伤口还是应付得了的吧?
齐珩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朕为何要去贵妃处?”
当然是因为……
兰溪竹没有说出口,他突然想到,齐珩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苏未辰的身份。
看来前几日苏未辰来军营里医治雷顺,齐珩是真的并不知晓。那天后来皇宫里又派了太医前来,不过只开了些养元补神的药方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