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齐珩的指示,那么苏未辰是为了什么来帮他?
像他那样的人,不可能做没有理由的事情。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兰溪竹记着军中简易的包扎法子,扯下身上的一块布条,迅速地给齐珩扎上伤口,才堪堪止住了血。
“陛下遇刺了?”兰溪竹面上带着些忧色,圣上遇刺,第一个追责的就是他。
“嗯。”
“微臣失职了。”
“无妨。”齐珩没有答他的话,“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眼神飘向了别的地方,和兰溪竹的眼神错开了。
“微臣监管不力,让陛下受惊了,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微臣定将奸贼捉拿回来。”
兰溪竹和他保持了些距离,颔首作出承诺。
帐中顿时沉寂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齐珩冷哼了一声道:“爱卿,这里就朕与你两人,何必装作这样一副君臣相偕的模样。”
兰溪竹的身板挺得笔直,没有因为他的嘲讽变了脸色。
“朕受伤……你该高兴才是。”他又添道。
兰溪竹跪了下来,“微臣不敢。”
他不想让齐珩死在刺客的手里,纵然他可恨,但是还没有恨到想让他死的地步。
况且皇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兰溪竹肯定是逃不了责任的。
两人相对无言,就在这时,一道箭声破空传来。
遭了,刺客还没走!
箭光冷厉,泛着寒意,直直向齐珩射来。
只不过,在射到齐珩之前,它还要穿过兰溪竹。
兰溪竹只感受到了箭的方位,想要闪躲,却顾及到了身后的齐珩。
不行,他不能躲开。
他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于是直直地顿在了原地。
下一刻,他感到自己被一阵狠劲推开了,脚底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耳畔传来了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和齐珩的闷哼声。
接着是他带着怒意的骂声:
“兰溪竹,你不要命了!”
兰溪竹连忙抬头望去,发现齐珩的肩上插着一枚羽箭,他的嘴角溢出了血,摇摇欲坠。
齐珩从小就是先帝最优秀的继承人,骑射俱佳,能帮兰溪竹挡下这一箭也并非巧合。
还好此时刺进了肩,离心口有些远。
兰溪竹想要扶住齐珩,又害怕刺客还在帐外。无奈之下,他只好提起自己的弓箭,掀开了帐子。
贼人在暗处,而他们在明处。不过方才那力道,贼人应该离他们的帐子不远。
远方的火势未消,周围的杂音很多,兰溪竹一时之间分不清刺客的方位。
下一刻,他的耳朵微微一动。
有拉弓的声音。
兰溪竹比他更快地将箭射出,几乎是箭离弦的同一时刻,近出就传来了一声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来人,护驾!”
他大声喊道。
周围瞬间涌上了许多玄羽骑将士,姚归林接到命令立马带人前去查看附近刺客的身影。
兰溪竹放下了心,打算转而回到帐中。
“快!”在进去之前,他随手抓了一个将士。“请随行太医过来一趟,陛下在我帐中遇刺了,还有……把贵妃也请过来。”
那人又诧异又惶恐地应下了。
兰溪竹回到帐中,发现齐珩肩上的箭已经被他拔了下来。
他的伤处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看着让人心惊。
“陛下……”
齐珩无力地喘了两口气,声音有些虚弱:“叫……苏贵妃。”
他的唇色已经泛紫了,恐怕这箭上淬了毒。
兰溪竹更加不安了,他连忙应道:“微臣已经让人去了。”
齐珩心有疑,却没有力气追问什么。他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兰溪竹手忙脚乱地赶忙上前抱着扶起他。
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再一次交汇了。
在兰溪竹的记忆中,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直是强势的,从未这般虚弱过。而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竟是为了救自己,这让兰溪竹心中夹杂了几分愧疚。
他不想这样,他想纯粹地恨着齐珩,不想亏欠他什么。
而齐珩见兰溪竹的眼神就更难得了,在他的记忆中,面前这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直是带着刺的,望向自己的眼神不是淬着恨意就是充满了绝望。
他轻笑了一声,不过配着他苍白的颜色有些瘆人。
“兰溪竹,朕死了……你会替朕难过吗?”
他伤口的血流了兰溪竹一身,这幅样子看着着实有些骇人。
见兰溪竹不语,齐珩剧烈地咳了两声,自顾地答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朕想多了,你该……高兴死了。”
第24章 他会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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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后,兰溪竹的胸口闷闷的。
齐珩总是这样,在自己最恨他的时候突然给他一个枣子,让自己尝到点甜头。这个时候的兰溪竹仿佛恨也不是,爱也不是了。
不过他不能否认的是,从上一世齐珩以死护住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办法对齐珩的爱意无动于衷。
偏偏面前这人嘴硬,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他表达心意的方式从来都是兰溪竹不能接受的,也是不能拒绝的。
对一个辱他至此、伤他至此的人,兰溪竹怎么能交付自己的真心。
他们二人,两辈子都注定不得善终了。
齐珩看着他久久不答话,无力地摆摆手。
“若是朕这次折在此处,告诉你大哥,传位给老六。”
夺嫡之争中皇子们死的差不多了,除了继位的齐珩以外就只剩下六王和四王了。
六王虽然生母身份低微,身子也虚,却也是个有本事的。
四王便是齐淮,但因他身上淌着希兰的血,他这辈子都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陛下……”现在就立下遗诏不吉利。
不过兰溪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微臣谨记。”
他看着齐珩已经闭上的双眼,发觉他的气息已经弱了下来。
难道齐珩又要死一次吗?
现在的齐珩弱不禁风,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自己怀里,哪怕他动点什么手脚,齐珩就得驾崩在这荒郊野岭。
他现在有大好的机会弄死这个折辱自己十数年的男人,成否只在他一念之间。
兰溪竹的手抚摸上齐珩的脖颈,却顿在了那儿。
太冲动了。
无论怎么样,他不能亲手了结齐珩。皇帝死了之后南衡将处于政权交替的混乱中,希兰虎视眈眈、北狄最近也很是躁动,他不能这么莽撞。
更何况,这次是他欠了齐珩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从宫里带出来的太医才匆匆赶到帐中。
他下意识地下跪,却被兰溪竹制止道:“快看看皇上如何了。”
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走到齐珩身边,为他把脉。
他拿出银针轻轻沾了沾齐珩伤口的血,片刻之后,银针的针尖在微暗的烛光中缓缓泛黑。
两人皆是面色一变。
“这毒毒性霸道,怕是番邦之物。”
老太医摇了摇头,他行医几十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毒。
寻常贵人便也罢了,面前中毒的这位是圣上,是南衡的皇帝,若是他解不了毒,那岂不是得罪及所有随行的太医!
老太医顿时慌张了起来,拿着银针的手都在抖。
“能解吗?”
兰溪竹不耐地问。
那老太医“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微臣惶恐。”
这么说……便是无解了。
兰溪竹望着齐珩紧闭的双眼和皱起的眉头,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思绪。
若是方才这人不推开他,那么现在躺在这里生死未卜的便是自己。
齐珩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竟然能有一天舍弃自己的性命而不顾,只为护他周全。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现在只能等苏未辰了,若是他也没有法子,齐珩这遭便是如了那些番邦小国的意了。
“贵妃娘娘驾到——”
门外响起了响亮的通报声,兰溪竹急忙朝着来的这人看去。
一个容貌姣好的华贵女人捂着自己的气胸襦裙,急忙冲了进来,头上的凤钗晃得厉害,发出清脆的声响。
“出什么事了。齐珩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一出声,却是是实实在在的男声。
兰溪竹无暇与苏未辰解释清楚,只说了一句:“陛下中毒了。”
苏未辰连忙跪倒在床边,然后把他的上衣拿剪刀剪了下来,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嘶——”
看见齐珩的伤口,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箭伤的毒已经快蔓延到他的脖颈了。
兰溪竹见状心里也揪了一下。
“兰将军,劳烦你先回避一下。”
苏未辰吐了口气,仿佛很棘手的样子。
他接下来要给齐珩解毒,有外人在身旁看着还有些不大方便。
兰溪竹点了点头,把两人留在了帐中。
待他走后,帐中传来了苏未辰的阵阵念叨。
“你啊你,就知道给我找事做。小爷跟着你没享几天福,尽跟着你忙前忙后地做事了。”
他愤愤不平的语气像极了一个怨妇。
“真有你的,死就死了,还非要跑到兰溪竹的帐子里,你想在你殡天之后让兰溪竹给你陪葬吗?”
“可真奇了怪了,刚刚帐中就你们两人,兰溪竹竟然没有把你掐死。果然是兰家出来的种,受他大哥荼毒太深了,脑子里天天尽是君臣父子之道,不敢以下犯上。”
接下来的近一个时辰,苏未辰嘴里没一句好话,念叨了齐珩半天。
直到最后给他重新扎伤了伤口,他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拿袖子随意地摸了摸额头上的汗,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发觉自己的腿脚都麻了。
这么费心费力的事情果然不适合他做。
苏未辰扯了扯自己的掺着银丝的袖摆,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这女人的衣服可真麻烦。”他方才施针的时候差点因这繁杂的袖摆扎错了地方。
齐珩要是因为自己的衣服一命呜呼了,那可真是死得太冤了。
不过虽然忙活了这么老半天,他到底也没有把余毒清干净,只是姑且保住了齐珩的性命。
这是希兰国的奇毒,解药中有一味药草专门长在希兰的边陲,他手里没有存货。
苏未辰叹了口气,步子有些虚。
他望着帐外的那个影子,叹了口气道:“将军,你可以进来了。”
片刻之后,兰溪竹拉开了帐子,走了进去。
“贵妃娘娘,陛下如何?毒可解了?”
“还有命在,毒还没解,我这需要你做一件事。”苏未辰嘴里叼着一根笔,把裙摆随意地扯开。
“需要你三哥帮忙。”
兰溪竹颔首垂眸:“贵妃请讲。”
苏未辰把找药草的事情告诉了他,兰溪旌镇守西南,当是方便些。
“齐珩这两天就能醒,不过余毒需要尽快除去。余毒不清,怕是会留下病根。”
苏未辰抿了抿唇,眼中有遗憾之色。
只可惜自己的医术还不到家,不然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兰溪竹紧张地问:“会留下什么病根?”
像齐珩这般骄傲的人,若是伤了残了,估计会阴郁一辈子。
苏未辰双手一摊,语气十分轻快:
“大概会不举吧。”
兰溪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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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心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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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兰溪竹滞住的神色和微微放大的眸子,苏未辰笑出了声:“行了不逗你了,我也不知道会留下什么病根,这种毒十分罕见,中过的人都死绝了,没有医例。”
兰溪竹面上微微一赧,没有言语。
于他而言,若是齐珩真的会不举……这病根也不算太坏。
“对了,将军知道他是怎么中的毒吗?”苏未辰看到了身旁被折断还带着血的羽箭,皱眉道:“你们遇上了刺客?”
方才齐珩帐中传来那么大的动静他也听见了。
还好今夜他没有跟这该短命的皇帝睡在一个帐子里,他又没有兰溪竹那武功,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
兰溪竹点了点头,眼中有些犹豫,“那刺客的箭本要射中我的,但是陛下把我推开了。”
听闻这话,苏未辰见鬼一样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看躺在床上吊着一口气的齐珩,又看了看满脸愧疚的兰溪竹,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纠结了片刻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了然地点了点头。
也不是很难以理解。
“行了,夜色已深,将军去歇息吧。齐珩现在还不能动身,所以要暂用你的帐子一晚了。”
苏未辰伸了伸手脚,疲惫地说道:“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
齐珩还未醒过来,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在身侧照看着。
兰溪竹点了点头。
他现在还要出去看看姚归林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时半会也休息不了。
后半夜,他们的营地静了下来。
火势被灭了,但是齐珩的帐子连着旁边的几个小帐子都被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