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旌本是有任务在身,不过没有什么比得上战事更加要紧。他临时改变了路线,直上密云。中途有十五万人马跟他汇合,他们就这样赶往了岐城,几乎是从未停歇下来。
而希兰的和亲使团也没有被冷落下来,齐珩派了一位老王爷接了兰溪旌的担子,是自己的一位皇叔,地位高却没有什么权势,也不算失了体面。
兰溪旌虽然不熟悉密云,但是守城这种事还是大同小异。他过去先是跟北狄人正面交锋,把那四万兵马杀得片甲不留之后又带着自己的兵马进了岐城,算是彻底抹去了北狄在岐城的威胁。
北狄人这次要是再想把岐城拿下,简直难如登天。
岐城大获全胜,这让对方阵营的仪晽黑透了脸,气得在自己的营帐中摔东西。
可恶的兰溪竹,竟然去向南衡那狗皇帝搬救兵!
而鹿城的众将士,也在提心吊胆中守了四天三夜。直到晚上,兰溪竹才收到了岐城大捷的战报,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就在前天他知晓援兵主将是自己三哥的时候,兰溪竹还忍不住地担心。三哥惧寒又不熟悉这边,对上仪晽说不定讨不到好处。
不过好在他三哥是个只要碰上战场就变得运筹帷幄、势不可挡的天才,再加上齐珩派来的兵殷实,北狄人只能以惨败收尾了。
不过仪晽肯定是不甘心的,他现在可能正在想什么新战术。
岐城这边也如释重负,兰溪旌望着皎洁的月光,心里没有片刻宁静,反而忧心忡忡。
“阿旌,夜深了,回去歇息吧,北狄人已经走了。”
一双女人的手轻轻地覆了上来,将厚重的大氅披在了兰溪旌壮硕的身子上。
她一袭红衣,面容姣好,胜似月光。
“雪儿,你不该这么自私。”
兰溪旌的身子有些僵硬,却忍不住呵斥身后的人。
崔雪怨脸上一滞,却扯出了一抹笑。
“我把我的婢女留在那了,南衡皇帝察觉不出不对劲的。”
“那你也不该这么贸然跑出来!你真当陛下是傻的吗?婢女和圣女还分不清楚?”兰溪旌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眼中有掩藏不住的责备。“送进宫中的是冒牌货,真正的希兰圣女却远在距衡都千里之外的密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欺君!”
一听这话,崔雪怨也有些气盛:“我根本不想嫁给南衡皇帝!我心中的人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崔雪怨一把扯过了兰溪旌的手,贴在了他的左胸口上,语气狠历:“兰溪旌,你问问自己的心,你难道希望我嫁给南衡皇帝吗?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若真是忠君,怎么敢对我也起了那样的心思!”
“崔雪怨……”兰溪旌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什么事都不是我说了就算的,是你先欺瞒我,我当初要是知道你是希兰国圣女,压根都不会认识你!”
希兰国圣女,注定要嫁给南衡皇帝的。
他们两人注定是孽缘。
兰溪旌拂开了她,却不想是力道过猛还是崔雪怨顺势所为,娇柔的身子竟然就这么摔到了地上。地上冷,还压着积雪,常年生活在西南的她怎么受得了。
“雪儿!”
兰溪旌惊呼一声,然后蹲下身子要去扶她。
刚把人抱到怀中,兰溪旌就感觉自己的唇上一片温热,原来是崔雪怨扣着自己的后脑,直接吻了上来。
她冰冷的手指直接钻进了兰溪旌的黑发中,刺激得他心尖一颤。
太苦了。
这个吻太苦了。
他们身份悬殊,此生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何必执迷不悟呢?
兰溪旌重重地推开了她,却惊愕地发现了她脸上的泪痕。
原来那苦涩,是从崔雪怨的心里流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之前在评论区跟一个小可爱说三哥有自己的cp,现在出来了哈哈哈不过是bg线。悲伤的是,这条线是be的。(没有别的意思,具体为什么be你们可以猜测)明天塞北就要写完了,兰溪竹大概就要回衡都了。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那么喜欢写gouyin的戏码哈哈哈。】
第46章 鹿城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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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雪怨撇过了头去,柔声道:“你把我抱回房中吧。”
兰溪旌的手有些犹豫,他不该和面前的这位有太多交集,更不该和她有什么肢体接触。
可是见她一副“若是不抱我就不起来”的模样,他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声气,选择了妥协。
崔雪怨太轻了,自己常年使枪弄棒的手臂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兰溪旌稳步将崔雪怨抱进了房中,临走前却被拽住了衣袖。
“你想怎么处置我?”
她一介女流,总不能被抛弃在这边境严寒之地。她的身份已经有人代替了,连希兰都回不去了。
崔雪怨盼望着这么一个回答:兰溪旌帮自己改名换姓,然后让自己换个身份嫁进镇西侯府。他们希兰不讲究名分,哪怕是嫁过去为妾,她也愿意。
只要能陪在兰溪旌身边。
可是兰溪旌自然不可能这么做,他躲开了她热切的目光,语气生硬道:“待塞北战事结束,我会亲手把你送到陛下身边。”
这句话比门外凌冽的朔风还让人感到寒冷。
崔雪怨的表情整个滞住了,她凄厉一笑:“哦?那你打算怎么跟皇帝解释?”
真正的希兰圣女跟着他兰溪旌偷偷跑了这么远,难不成用“失误”两个字搪塞齐珩吗?
他会信吗?
为什么兰溪旌不肯为了自己勇敢一些……明明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不知道。”兰溪旌依旧面无表情,“有什么后果我担着,你是希兰国圣女,陛下不会太为难你。”
“兰溪旌,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娶我?”
崔雪怨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中,语气中尽是不甘。
“因为不合适。”兰溪旌甩开了她拽住自己的手,“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使命,我们在一起就是于理不合,你能明白吗?”
他是兰家三子,南衡的大将军,朝中的镇西侯。
他怎能罔顾自己的身份,把崔雪怨偷偷藏起来?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他有何颜面面对陛下?有何颜面去见地底下见自己的爹娘?
兰家人的命都是南衡的,他们是为了黎民苍生而生的,不该有那么多私欲,更不该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阿旌……”崔雪怨笑了,不再跟他继续讨论“使命”为何物。“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兰溪旌抿了抿嘴唇,没有答话。
“我阿妈生我的时候,希兰遭逢雪灾。我们那儿不常下雪,一下雪就成灾。我阿妈没挺过去,难产死了。我阿爹跟我阿妈十分相爱,他痛苦万分,于是给我取了这个名。”
崔雪怨望着闪烁的红烛,神情凄美:“他哪里是怨雪……分明就是怨我。我的出生夺走了我阿妈的性命,若是能让我阿爹选谁能活,他根本就不会选我。”
“我阿爹从小就对我十分冷淡,不及我的哥哥好,可从来也没人问过我是否真的愿意活在这个世界上。后来我做了圣女,更是被框定好了人生,可是我不愿……我不愿嫁给南衡皇帝,同样也没人问过我。这条命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使命’,我的感受根本无足轻重。”
“可我根本就不想这么活着,兰溪旌,我本来以为你同我是一样的人,没想到我竟然猜错了。”
兰溪旌冷冷回答道:“这次说明我们根本就不合适。”
他盯着崔雪怨的脸,仿佛要把她看穿:“你真的觉得自己这样肆意而为是对的吗?对,你确实为自己活了一次,可是代价呢?你不怕陛下发现真相后迁怒于整个希兰国?你的家人,你的同伴,那些敬你爱你的国人,都要为你这次的鲁莽之举付出代价!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兰溪旌剧烈地喘着气,眼神似乎要喷火:“我确实不能理解你,因为我是南衡的将军。若是我也像你一样为自己考虑一次,那我根本就不会在西南镇守十年,更不会认识你!我并不觉得我亏待了自己,因为兰家人都将家国放在第一位,自己放在最后一位。”
他摆了摆手,神情中带着遗憾,“身份不同、观念不同,我们注定不该在一起的。”
好像有什么地方错了。
或许他当年不该救下那个偷跑出来的小丫头,若不是看她衣衫褴褛没钱吃饭,他也不会生起那恻隐之心。
竟是误了大事。
说完这些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滴泪滑至下颚,崔雪怨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出神。
鹿城:
“陆尧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派去岐城的人刚回来,兰溪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前几日听说陆尧被偷袭,可惜当时岐城被北狄人封锁着传不出消息。
现在敌退了,该有消息了。
那人面带痛色,抿着嘴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让军营的其他人心都凉了半截。
兰溪竹的手也无力地放了下来,叹气道:“尸身还在吧?带回衡都吧。”
生前是个体面的人,死后也该走得体面些。
陆尧在岐城镇守了很多年了,这次为国牺牲,是南衡的不幸。
“是。”这一点他们都知道,将军从不会让战死的英雄尸首流落在外。
这一晚兰溪竹在军营中坐立不安,总觉得仪晽不会这么轻易离去。
半夜,嘈杂的声音惊醒了浅眠中的他。
“北狄人夜袭!”
“大家赶紧上城门!”
兰溪竹迅速起身穿戴好铠甲,然后拉了拉营帐,抓了一个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禀将军,仪晽带人夜袭鹿城,现在正在我们不到三里的地方,似是准备推城。”
果然。
兰溪竹眸光一闪,还好他早就有所准备,让人夜间也不要落下防备,也不算猝不及防。
不过……仪晽的二十万兵马已经在岐城折损了近一半,远方的铁蹄声响得惊人,不像是十万兵马能发出来的声音。
兰溪竹匆忙上了城门,拿了部下的远视镜,粗略地看了看,这阵营绝对不下二十万人马。
他心里一惊。
“归林,你方才刻仔细看过,他们那边有多少人?”
正月寒冬,姚归林竟然被急出了一头汗。“禀将军,大约有三十万!”
怎么可能!
兰溪竹果断地下了一道命令:“去岐城请援兵!”
鹿城只有七万士兵,若是他们用人海战术强攻,未必打不下鹿城。
仪晽这次……真的疯了。
第47章 三万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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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竹站在城门上,暗红色的披风被寒风扬了起来,呼呼作响。他望着底下忙碌的士兵,高喊道:“众将士听令——”
“誓死守卫鹿城,不能让咱们的地盘被这些北狄人践踏。大家撑住,援兵们很快就会来到!”
这一生高呼回荡在整个鹿城的上空,久久不绝。
众人的热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跟着附和道:
“誓死守卫鹿城!”
“誓死守卫鹿城!”
这一晚,鹿城城门的惨叫声从未间断,血流了满城,有些人的尸身都未留住。
而北狄的情况更糟,攻城的云梯破废了好几架,上去的人没有一个生还。他们这件挨了几轮箭雨,每一次都是惨绝人寰的毁灭。
他们的作战场地一般都是在塞外开阔的平原,要么就是容易埋伏的山谷,兰溪竹甚少指挥这种守城战。放在从前,北狄压根没有这个胆子攻城。
仪晽真不愧是北狄王最“有用”的儿子,野心昭昭,胆大妄为。
第二日清晨,惨叫声和利器交接的声音才轻了些,不过北狄人还会趁他们疲倦的时候来一轮新的偷袭。
兰溪竹的脸上沾满了溅出的鲜血,不只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的战铠也有些失了光泽,烂了一半的破碎披风在寒风中摇曳。
“岐城可有消息?”
兰溪竹匆匆喝了一口水,问向来递情报的姚归林。
“回禀将军,镇西侯在支援的途中遇到了北狄突袭,被困在了雪谷之中。”
姚归林的语气急切中带着些遗憾。
“糟了。”听到这话,兰溪竹低声喃喃道,“三哥不懂密云地形,又天生惧寒,怕是讨不到好处。”
“都怪北狄人这次集结了太多兵马了,据卑职所知,他们中有很多士兵办成老百姓的模样,在年前借着采办年货的由头混入各个城池中,就是为了等着和苏木旗的士兵汇合。这场战事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怪不得,他们这次真是学乖了,什么阴险的损招都用了出来。
见兰溪竹愣愣不讲话,姚归林担忧地问道:“将军,现下如何?”
还能如何?
兰溪竹抬起头来,目光望向衡都城的的方向,语气冷冷:
“战。”
除了战斗下去,他们别无选择。
那里有他们的家,好多人还在等着他们回家。
这场战事持续了四天五夜,鹿城里的士兵还剩下四万,而北狄士兵已经锐减至十万。
守城比攻城简单许多,北狄人有攻城的决心却没有那个谋略,最后的结果不过是白白送死。
这样的异动引起了北狄王的注意,他及时止损,召回了仪晽。最终,北狄人决定撤兵,这场战事以南衡的胜利作为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