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那位受人尊敬爱戴的二王子怕是少不了惩处了。
收到对方投降的信号后,兰溪竹直直地晕倒在了城墙上。底下的人慌忙将自己的将军抱到了营帐内,脸上都是忍不住地心疼。
这几天他们看在眼里,将军已经许久未阖眼了,这下可不累坏了。
烽火连天的鹿城陷入了寂静之中,大家也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兰溪竹起身后的第一件事是问姚归林要这次的死亡名单。
七万个人名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画了红线的则是这次不幸战死的。
兰溪竹有些粗糙的手指抚摸在一页页黄纸上,似乎想把每个名字都记住。忽然,他看见前排有一个名字——王陆。
那个为母劫财的玄羽骑士兵,也死在了这场战火中。
兰溪竹的手指都在打颤,将这份名单递了回去。
姚归林面色担忧地问道:“将军,有些人的尸身是全的,有些人已经拼凑不出完整的尸身了,还是老规矩吗?”
老规矩,将他们的尸身带回衡都,交给他们的亲人。
兰溪竹怔怔地点了点头。
十年没有打过仗了,看见自己的兵战死沙场,竟比自己初次打兵打仗还要心痛几分。
“他们应该也想家了。”兰溪竹清冷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这里面,又有多少是年幼稚儿的父亲,多少是新作人妇的丈夫,多少是白发老人的独子?
他拂去了眼眶中的湿润,向下面吩咐道:
“拨一批人跟我一起去岐城,镇西侯始终没有消息,我担心那些还未离去的北狄士兵伏击他们。”
“是。”
兰溪竹马上就整理好了心情,带着两万人马出发了。
他们花了约摸两个时辰到达了千钧谷,发现这边的雪堆积得十分厚实,连个人影都看不着。
“报告将军,西侧没有。”
“报告将军,东侧也没有人迹。”
“报告将军,南侧也没有。”
接二连三的通报声让兰溪竹更加不安,莫非人已经走了?
那也不应该没有消息啊。
前几日听说他们最后就是在这里遭到了伏击,难不成战报有误?
兰溪竹向后挥了挥手:“去北边看看。”
往北走,他们逐渐发现了一些躺在雪地里的尸体和一些断臂残肢,若不是这两天雪下得不深,估计都会被盖住。
再往里走,他们看见了几道移动的人影。
双方都开始戒备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对面响起了一道询声,是十分标准的南衡话。
兰溪竹这边的人听到这话后放松了下来,看来是自己人。
有几个人见过人群中的兰溪竹,试探着问道:“兰将军?”
这边的人也给予了肯定的回应。
对面立马激动了起来,“真的是兰将军,镇西侯在里面等你。”
那几个人为他们带路,引着他们走了进去。
原来三哥带着自己的兵躲在了山谷的一处隐蔽之所,这几天被北狄人伏击吃了不少苦头。
“三哥!”
看见人群的第一刻,兰溪竹先是叫了兰溪旌一声。
兰溪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慌忙回头,发现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小四。
他三步作两步地跨上来,然后给了兰溪竹一个重重的拥抱。
“三哥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兰溪旌的鼻子被冻得通红,嘴唇都有些发紫。
兰溪竹见此状,鼻尖也有些酸涩,眼眶泛红,“怎么会呢。”
【作者有话说:终于打完仗了,透露一下,明天的章节内容里有一件好事,还有一件坏事。】
第48章 千钧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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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壁边上瑟缩着一众将士,他们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上很多天了,一个个的脸都冻白了,抬起头的时候眼睫上都挂着雪。
将军是最爱惜底下的兵的,一看见他们这副模样,兰溪竹顿时心疼了许多。
他来的时候让手下的兵带了不少烤红薯,这是他们北境打仗的时候最奢侈的屯粮。几个有眼力见的马上就领着人给这些受冻了好几天的将士们分发这些热食。
这些人活像是这辈子都没吃过饱饭似的,一拿到红薯便疯了般的往嘴里塞。
“慢点,别噎着。”
“没人给你抢。”
是玄羽骑士兵的声音。
显然,看见自己的同胞这副模样,他们也于心不忍,几个年纪小的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
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这苦寒之地,吃不饱穿不暖,这要让家里人知道该有多难过。
兰溪竹和兰溪旌靠着墙壁坐了一会儿,聊起了最近的战况。
“他们已经投降了?”
兰溪旌惊喜地问道。
这个结果是他们被困千钧谷这么多天以来一直盼望着的,虽然看见兰溪竹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猜测到了,但是听到真的如他所盼一样等到了北狄的投降,兰溪旌顿时激动起来。
还好,他们战死的弟兄们没有白白牺牲。
“嗯。”
兰溪竹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眼中虽然还有些疲色,但是喜悦同样溢于言表。
现在最好的事情莫过于三哥平安、北狄投降了。
这下他们可以回衡都好好地聚一段日子了,也不知道齐珩之前答应自己的还算不算数。
“太好了……”兰溪旌的肩膀细细地颤抖起来,没有人能理解他此刻复杂的心情。他憋屈地困在这里三天了,终于能够出去了。
只可惜了那些在千钧谷惨死的兄弟们。
这次他带了十万援兵从岐城出来,可惜还没到鹿城就折损了两三万,只因他这个将军不懂这里的的地形和天气,被阴险的北狄人给伏击了。
若不是这些人中曾有人驻守过北境,告诉他们可以藏身的隐蔽之所,他们恐怕还要死更多人。
他们中有一部分回到了岐城,有一部分被堵在了千钧谷,而他们就是被堵下的那一批人,大约有两三万。
兰溪竹的手覆在了兰溪旌冻得发胀的手背上,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三哥,都过去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好……回家。”
兰溪旌此刻有些浑浊的双眼也有逐渐泛出了光。
“我刚才带着我的人在这附近搜查了一番,没有找到其他人。如果还有北狄人埋伏的话应该不会放任我们这么轻而易举地找到你们,我们出去的时候小心一些。”
兰溪竹小心叮嘱道。
“好。”
不管怎么样,这里都不是长居之所。疲惫乏力的将士们需要回家换一身行头,吃顿饱饭。
就这样,将近五万人浩浩汤汤地从山谷内侧走了出来,许多人长时间没有走路,猛一站起,脚步还有些磕磕绊绊。
他们遇到了兰溪竹来北侧查看的时候看到的那堆尸体。
看到那些断臂残肢,兰溪旌的眸光淡了几分。“这些还都是雪没有盖住的……更多人死在了雪下面。这里大概埋着两三万人,兴许我们现在正踏着他们的尸体。”
一听这话,众人忍不住看向自己的脚底。
他们脚下踩着的,是自己曾经的战友,是南衡的烈士。
这些话太过沉重,兰溪竹深吸了一口气,拉着兰溪旌继续往前走。
突然,上方传来了一阵桀桀的笑声。
大家赶忙抬头向上望去,发现是几个北狄战服的残兵在笑。
兰溪竹眯起了眼眸,立马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北狄人撤退的时候忘记把这些杂碎带走了吗?
他们嘴里吐出了一句含糊的话,似乎是脏话,但是是北狄语,所以在场的南衡人没有人听得懂。
“他们要干什么?”
人群中有人问了起来。
下一刻,他们就清楚了这几个残兵的意图。
他们拿着火把,往后面挥了一下,远方可能还不清楚,但是兰溪竹大概猜到了他们的意图。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眼中闪烁着惊慌,大喊道“快撤,他们要用火药炸了上面的雪堆!”
雪堆一爆炸,底下的人就会被埋起来。
周围人散得很快,但是处于最中间的兰溪竹和兰溪旌一时半会儿还跑不开。
下一刻,上方果然传来响彻云霄的爆炸声,雪堆开始有“轰隆隆”的松动声。
兰溪竹慌出了一身冷汗,他赶忙推开兰溪旌,“三哥,你快走,别再这等着了!”
可是人那么多,想要冲出去又岂是一件易事?
凭着兰溪旌的体格,确实能够冲出重围,但是那就意味着他必须踩在别人的身上才能获得生的机会。
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然而就在这时,上面的北狄残兵突然跳了下来,拖住了几个南衡士兵。
竟是要跟他们一起同归于尽吗!
其中有一个士兵狠狠地抓住了兰溪竹和兰溪旌的手,嘴里谩骂着,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那士兵竟然比兰溪旌还高上半个身子,都说北狄人身高马大,没想到还这般魁梧有力。
三人瞬间一起拽倒在了雪地中,那北狄人的腿勾着兰溪旌的脖子,强大的蛮力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而那人的手死命地扳住兰溪竹的腰,也让他动弹不得。
三个人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挣扎厮打着,在这雪地中尤其骇人。
身旁有几个士兵想要折回来帮自家的将军,但是被兰溪旌一个眼神顿住了脚步。
兰溪竹趁着换气的功夫大喊道:“别回来了!”
说不定再折回来就没命回去了!
上面的雪有要坠落的迹象了,兰溪旌心中大惊,忽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他取下之前在腰上卡着的石锥,毫不留情地朝北狄人的腹部刺了下去。
血顿时喷洒了起来,耳畔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北狄人吃痛地放开了兰溪竹,腿还紧紧地勾着兰溪旌。
兰溪竹赶紧滑了出去,想要去救自己的三哥。
“快……跑!”兰溪旌面色涨紫,说话都费劲。
【作者有话说:前方有刀,看不了的刀跳过几张再看。】
第49章 英雄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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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双眼都被勒得有些突了出来,红血丝爬满了整个眼白。
“你再不走,咱们都得死在这!”
兰溪竹不为所动,直接踹了北狄人的头,然后抓住那石锥继续往里钻。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痛的叫声。
北狄人发了疯,想要再把兰溪竹抓回来,可惜已经抓不到了。
“三哥……咱们一起活。”兰溪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北狄人的头上,雪地顿时被血液染红。
“啊!”见他一直不松手,兰溪竹急了,拳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每一下都是冲着要他的命去。“你他娘的快放开!啊啊!”
“啊啊啊啊!”
无力。
空白。
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了全身,兰溪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不行,他不能走,如果他走了,三哥肯定会被雪埋了的。
“兰溪竹,算三哥求你!快走……快走……”兰溪旌被勒得口水都淌了出来,话已经说不出清楚了,听起来随时都会窒息。
“我不要……我不要!”兰溪竹转而去掰那北狄人的腿,却被他从身后袭击了,腰被人猛地揍了一拳。
正当他倒地的功夫,两个玄羽骑士兵冲上来抱住了兰溪竹,头也不回地往外拖。
“不要,不要,你们放开我,啊——”
兰溪竹的挣扎声渐行渐远。
他瞪大了眼睛,发丝凌乱,像一个等着被处于死刑的囚犯一般。
看见自己的四弟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兰溪旌欣慰地笑了笑。
他从前说死也要保护小四,现在终于不算食言了。
这笑还没有维持多久就断了,因为那北狄人得了空,用拳头重重地打在兰溪旌的腹部。
他忍着剧痛拔下了自己腹部的石锥,然后又毫不留情地刺在了兰溪旌的腹上,嘴里还毫不留情地骂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兰溪旌的嘴角溢出了鲜血,他皱了皱眉,气势上却丝毫没有落下风。
“咱们来个了断吧……北狄的野狗!”
可是还没等两人再次出手,如山一般的大雪就瞬间把两人的身子给掩埋了。
“轰隆隆”如雷鸣一般,任谁都知道,被埋的人没有生存的希望了。
“三哥——”
山谷里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兰溪竹跪倒在地,神情呆滞着,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啊——”
没有什么比至亲消失在眼前更痛苦了。
他的三哥去哪了?
方才那两个把他拖走的士兵颤巍巍地走了上来,想要扶兰溪竹一把,却被他踹到在地。
“滚开,谁叫你们把我抱走的!谁给你们的命令!”
他狠戾的语气宛若一把刀子,割伤了大家的肉,更割痛了他自己的心。
但幸存者们都明白他在正伤心绝望着,也没人有一句怨言。
兰溪竹剧烈地喘了几口粗气,然后红着眼睛向下面吩咐:
“把镇西侯挖出来……快点……”他的手指都在打颤,有一刹那,他似乎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喉咙咕隆咕隆的,让人听不懂在讲什么。
他面带痛色,努力地想要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