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辈子加一起活了三十余年,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原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并非虚谈,只是还没遇见那个人罢了。
现在他遇上了。
他的男人,是南衡皇帝,是当今圣上,是他一辈子都要忠奉的人。
齐珩搂着怀中的人,也感到无比的踏实。
“疼吗?”他沉声问道。
看着他眼里划过的一抹心疼,兰溪竹的肩膀缩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问自己背后的伤。
“不疼。”
他不想让齐珩担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中本就纪律森严,我设下的军规,如果自己都带不了头,更别盼着下面的人能服从。”
这些道理齐珩不是不懂。
“你手下的人也不收着点劲,一棍子一棍子打下去都是实的。”
齐珩亲吻着他头上的发,语气中有些埋怨。
“不怪他们。”
兰溪竹摇了摇头,“一百棍下去,再轻也轻不到哪去。”
“就会逞能。”
齐珩一边怪着,一边还怕他冷,忙把掉落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兰溪竹看他的动作,心里一暖。
“陛下怕是不习惯军中的床榻吧。”
晨阳殿的东西都是上上等的,暖阁的床是海南黄花梨心木做的,还用了上好的香料。宫中的地龙烧得旺,军中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烤炉。
这已经是底下人体贴他身上的伤才给他特意搬来的了。
“怎会。”齐珩的声音轻轻的,“我没那么娇贵。”
他从小吃过的苦远比兰溪竹想象中的要多。
“这几天在晨阳殿一堆事情,一直抽不开身。”
“嗯。”
兰溪竹抽了抽鼻子,“我听大臣们私下碎嘴,说你最近很忙。”
他的手在齐珩的胸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弄的人痒痒的。
齐珩一把抓过了他的手,两只大手一起包着,对着它揉搓。
兰溪竹像是刚从冰窖里打上来一样的,全身上下哪里都冷。
“忙,很多事。”
“很棘手?”
“嗯。”齐珩也不瞒他,“现在在衡都还没传开,江南瘟疫又起来了。前几年也有过几次,不过灭得快。今年的地方官没当回事,瞒着没有上报,现在传得快了些,底下的人要遮不住了。”
兰溪竹听得心头一痛,瘟疫是天灾,每次发瘟疫都损耗不少物力钱财。这些也就罢了,一旦发瘟疫,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妻离子散了。
“这地方官……该杀。”
他吐出了几个冰冷的字。
“看惯你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你突然这么说话我还有点不适应。”
听他讲这话,兰溪竹微微垂眸道:“我杀过的人很多。”
齐珩轻笑道,“嗯,你杀的人都是该杀的人。那个地方官也是该杀。”
江南富足,养了一批吃软饭的人。他们安定了那么久,出了什么事不是先想着解决,而是忙着瞒着不让上面发现。
真是荒谬,瘟疫这样的事也敢瞒着,既不要脸还不要命。
出了事,他们当真担待不起。
“我登基不足两年,底下的人怠慢也是常有的事。若是我父皇在世,他们恐怕也不敢这般。”
这话说得委屈,兰溪竹却从中中听出了齐珩的不易。
他在位这两年,费了好大功夫才坐稳了这皇位,祭了多少人的命才让底下的人见识到自己的雷霆手段。齐珩活了这二十二年,一步一个脚印,得到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相比之下,兰溪竹确实没吃过多少苦。
“你在位一天,兰家便誓死效忠一天。”
这是他对齐珩做出的承诺。
齐珩听了笑笑道:“兰将军这就代表兰家了?我听说你大哥十分不同意咱俩的事。”
岂止是不同意,若不是看你是皇帝的份上,他估计知道的那天就能把你逮了阉了。
只不过这话兰溪竹可不敢说,他现在也只敢在心中暗自打趣。毕竟大哥那关是真的难过,日后说不定还是他和齐珩的最大阻力。
旁人怎么说他不在乎,可是兰溪韵不一样。兰溪韵是他大哥,从小到大,他就不敢忤逆这个如同父亲一样的大哥。
而且,他希望自己的家人能接受齐珩。不要求他们欣然答应,也至少不再反对。
这是个漫长艰难的过程。
他哥从小读圣贤书长大,恐怕是没见过也不敢想这样的事,况且还是出在自己的亲弟弟身上。
“我大哥是我大哥,我是我……他不同意不是在意料之中吗。”兰溪竹浅浅地笑道,“你知道吗,他在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还以为是你逼迫我的。”
“我看着那么像无赖?”齐珩慵懒地动了动身子。
“你不像。”兰溪竹好笑地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你就是。”
他大哥的直觉没有出错,一开始还真是这人强迫自己的。
也是赶巧了,在兰溪竹刚发现自己心属齐珩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就被大哥察觉了。要是再早两天,兰溪竹也不至于在自家大哥面前那么心虚。
齐珩佯装生气地轻轻咬在了兰溪竹的肩头,“敢这么对我说话的,全天下也就你一个了。”
“那微臣真是惶恐。”
也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情趣,在床上格外喜欢这么板着腔讲话。
兰溪竹说完之后还学着齐珩动了几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蹭到了齐珩。
“我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可别招惹我。”
齐珩威胁道。
他眼中有些红,声音也哑了几分。
感觉到自己的小腹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兰溪竹也不害羞,而是扬起头来,细细地吻在齐珩的唇上。
齐珩尝了滋味便不肯罢休,按着他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兰溪竹的头发微微滑落了下来,挡住的肩露在了外边。
两人的唇舌相交,发出了滋滋的响声,那感觉荡人心魂、妙不可言。
知道怀里的人快喘不上气,齐珩才恋恋不舍地与他分开。
“我……”他顿了顿,不知道讲什么话好。低头看着兰溪竹,只看他双颊泛红,眼中蒸腾着水汽,还在轻轻地换着气。“阿竹,你想要怎么样。”
谁知道,下一刻兰溪竹竟然闭上了眼睛。
“睡吧,陛下。”
齐珩:“……”
他看着兰溪竹稳稳的眼睫,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忍不住握紧了拳。
“真睡了?”
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兰溪竹点了点头,猫儿般地窝着身子,只给齐珩露出了一个头顶。
齐珩感觉自己的火瞬间被浇灭了。
他咬牙道:“要不是顾念着你身上有伤,你就算睡着了我都要强上你。”
这话不是随意的恐吓,齐珩是真的做出来这样的事。这次确实是兰溪竹不地道,哪有点了火不灭的道理,管杀不管埋。
兰溪竹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腰,示意他安静些。
这难道是报复吗?
齐珩只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兰溪竹能够那么坏。
“明日我得早点走,若是起晚了没见到我,别难过。等过两日你大哥消气了,我亲自去你府上提亲。”
宫中的事毕竟还是太多了,他能抽空来看看兰溪竹就不错了。
“嗯。”
怀中的人闷哼道。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有一个字,齐珩也从中听出了淡淡的失落。
“你好好养伤,别四处走。衡都的事情暂时不用你费心,大哥那边我们慢慢来,好吗?”
“……好。”
齐珩揉着兰溪竹的头发,两个人相拥着睡去了。
其实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有诸多困难,样样都是棘手的事。
不过只要齐珩愿意站在自己的身后告诉他“你放心”,兰溪竹就会安心许多。
小别胜新婚,他们刚互诉情愫就被分开了,确实想念得紧,所以今晚才说了好多话。
这一夜兰溪竹睡得踏实,不知是不是房里搁了暖炉的原因,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了。
身旁空荡荡的,齐珩已经离开了。
他摸着昨晚齐珩睡过的地方,总感觉自己心中空空的。
兰溪竹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人已经占据自己心里那么大的位置了。
想起自己前世那么恨齐珩,还觉得那时的自己有些可笑。
这几日,他当真本本分分地养伤,除了召部下听他们汇报日常工作外,他几乎没做别的什么事情。
越是安逸,兰溪竹就越难受。
背上的上结了痂,总是痒痒的,可是他想恢复得快些,便一直忍着没碰他们。
这一天,底下的人比平时多了些慌张。
“出了什么事了?”
兰溪竹只披着一件衣服,胸前的疤痕狰狞地爬在上面,不怒自威。
只有在外人面前,他才硬气得起来。
“将军,大事不好了。”那人急得话都说不完整。“大事不好了,希兰国那边把他们圣女自杀的事情怪罪在我们南衡头上,说是在南衡境内出的事,也是我们和亲使团保护不力的责任。”
兰溪竹差点要站起身来,却牵扯到了背后的伤。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希兰国圣子不是还在衡都吗?”
那人捏了一把汗,上前扶了兰溪竹,“他已经跑了。”
听到这,兰溪竹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71章 陷入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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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说清楚!”
兰溪竹低吼道。
底下的人平时不怎么见兰溪竹动怒的样子,一下子缩了缩肩膀。
“就是说当时希兰圣女自杀的时候希兰那边就接到消息了,希兰国王压根没打算赔偿,反而想要倒打一耙。但是当时他们的圣子在南衡境内,跟他们断了联系。他们怕我们拿圣子当人质,所以一直憋着没出声。一直到前几日希兰圣子回到了自己的驿馆,被他们控制了起来,直接偷偷送回了希兰国。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就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兰溪竹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他怎么忘记了还有希兰那一茬,如今自己的三哥没了,西南没有可用的将,得赶紧从朝廷调一个过去。
若是希兰这个时候偷袭,那可真是趁人之危了。
最近齐珩忙得焦头烂额的,书信都少了些。
兰溪竹心中的担忧更甚。
“背马。”
薄唇轻吐出两个字。
“是。”
兰溪竹需要回去一趟,总是在这里干着急也不是办法。
不一会儿,姚归林求见。待允诺后他走了进来,面色慌张。
“怎么了?”
兰溪竹已经穿好了衣裳,边绑腰带边斜眼看着他。
“将军身上的伤还没好透,怎可骑马!”他跪了下来,“坐马车回去吧,派几个人跟着保护将军。”
“不用。”
兰溪竹一口否决,“我这次回去不带人。”
姚归林皱了皱眉,明显是不太赞同。“将军——”
“行了。”
兰溪竹打断道,“衡都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我不回兰府,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要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回去,被他大哥知道了反而不好。
他这次就只是想偷偷回皇宫看一趟齐珩,商量一下西南的事情,顺便找苏未辰问点事。
他大哥还没消气,也没同意自己和齐珩的事情,若是此时他和齐珩见面被大哥知道了,估计要更生气了。
“可是将军背上的伤……”
“无妨。”
兰溪竹再次打断,“已经结痂了,骑马还是能骑的。”
他穿好了靴子,站起身来。“我可能要回去一两天,这段日子军中的事情交给你了。”
姚归林低眉道:“将军放心。”
兰溪竹不在的时候演武场一直是自己打理,他做事向来妥帖。
“对了,把顺子调来吧,让他跟着你学学管事。这两年总不能整天叫他这么颓废,给他找点事情做做。”他随口吩咐道。
姚归林心里一紧,“他……大抵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雷顺那个性子,只喜欢舞枪耍剑,让他学管事,还不如让他躺在军营里。
然而姚归林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
兰溪竹让别人学管事,是为了顶替自己的差事吗……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让人代替自己。
他倒不是忌惮雷顺,毕竟都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少年的好兄弟。
他只是害怕自己在兰溪竹心目中的地位变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他已经放弃了其他的东西了,不能放弃自己在军中的这个身份地位。起码这一点还能给自己一个安慰,让他感觉自己还有点用。
然而兰溪竹却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
“也是……他那性子,让他看一眼账目估计都得头疼得哇哇直叫。”
兰溪竹勾起了一抹唇,无奈道:“那就让他过来操练一下新兵吧,年底的时候不是新来了一批人吗。”
姚归林一听松了一口气,面色也好看了许多。“这事估计他愿意干。”
“嗯。”兰溪竹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下去吧,我要走了。”
“是。”
回到衡都城中,这里的一切还是很熟悉,几乎没有变化。
这样的感觉让兰溪竹心安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