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感情更加深厚。
“天下人都能忘,兰家人不会忘。”
兰溪竹的心里空空的,忍住眼角的酸涩。
他对二哥的记忆十分模糊了,毕竟他牺牲的时候自己只有十二岁,没有跟三哥的感情深。
“这么多年来,我很害怕。”兰溪韵对着空空的房间低吟了一声,“不过最近我想通了。”
兰溪竹直直地站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
“有件事情,我埋在心里很久了。我一直不知道告诉你们合不合适,老三已经走了,如果还瞒着的话,我害怕自己要守着这件事一辈子了。”兰溪韵顿了顿说道,“我怀疑……你二哥生前也喜欢男子。”
兰溪韵的声音有些空灵。他用一种最平静不过的语气,说着让人震惊的话。
这话一下子让兰溪竹陷入了震惊之中,他整个人宛若雷劈一样,僵在了那里。
怎么可能?
他记得二哥是有婚约的,明明已经快成亲了。
不过那家的小姐因为二哥战死沙场,终日郁郁寡欢,最后年纪轻轻也离世了。
“你不用这般吃惊,你可还记得王家小姐?”
兰溪韵问道。
兰溪竹怔怔点了点头,这王家小姐正是二哥那未过门的妻子。
“她上头有一个哥哥,后来王家小姐不幸离世,王家就只剩下她哥哥一人。她哥哥带着年迈的父母迁居江南,离开了衡都。”
兰溪竹对这些事情都略有耳闻,但是了解得不多。
毕竟王家兰家并没有定下娃娃亲,这两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算是这门亲事才认识下来的。
提到这件事兰溪竹还有些奇怪,兰家是名门望族,门楣不知比王家高出多少,当年二哥正值盛年,战功显赫,想要挤进兰家当媳妇的人数不胜数。
怎么会选择王家那样的小门小户?
“你二哥离开的时候,遗物是我亲自整理的。”兰溪韵垂眸道,“我在他枕底发现了一枚玉佩,是男子用的玉佩。”
兰溪竹身体发虚,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他当时虽然年幼,但是他还记得,他二哥是一个生活简朴的人,平时的俸禄都拿下去发给将士们买酒,自己仅仅留一些碎银以供生活基本需要。
大哥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是二哥自己的玉佩。
所以这是谁的东西?值得二哥这么珍视?
放在枕底的东西,一定是及其宝贵的东西。
“大哥……”他喃喃了一声。
“那玉佩上,刻了两个字,永晖。”
兰溪韵继续说道,“我一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不过留了个心眼。后来我无意地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是王家大哥的字。”
“爹娘应该比我更早知道这件事,所以在此之前给他定下了婚约,只不过对象是王家小姐,我不知道爹娘的意思,但是也猜到了几分。”
兰溪韵叹了一口气,仿佛勾起了一段不愿意再次提起的回忆。
“阿圳,他和王家少爷有情。”
这句话从兰溪韵嘴里说出,听着有些奇怪。
兰溪竹敛去了眼神中的震惊,已经比方才平静了几分。
“阿竹,我要是先发现你和陛下的事情,不会像之前那么镇定。”
兰溪韵阖上了双眼,留下了一头雾水的兰溪竹。
“起初,我以为这是一种病。”他又缓缓启唇道,“我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这件事情,兰家没有人出过这样的事情,我很震惊。”
“我当时产生了很恶毒的想法,我甚至认为老二死了才合适,若是让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兰家的脸往哪里放?他前半生赢得的好名声全都化为乌有,没有人再会叫他一句将军,都会指着他的鼻头骂他断袖。我宁愿他留着英雄的名号名垂青史,也不愿他被人这么指指点点。”
“这太可怕了,所以我接受不了。”兰溪韵勾起了一抹惨烈的笑,“小四,你也觉得大哥很恶毒吧?哪有兄长这样看待自己的亲弟弟的。”
兰溪竹低下了头,轻轻咬住了嘴唇。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兰溪竹听到这,其实十分心疼自己的二哥。
他那样骄傲的二哥,是抱着怎样一种遗憾的心理离开这个人世的?那个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二哥,竟然会如此珍惜另外一个男人身上的东西。而且现在看来,那男人是他的心上人。
一个人一辈子总有些执念,爱而不得便是其中一种。
不过他也不能指控自己的大哥“恶毒”,他从小读过的书比他们这种武夫多,想法已经被书上的东西影响太深了。
他接受不了,兰溪竹也理解。
他不相信自己的大哥真的希望自己的二哥去死,只不过是二哥已逝,大哥得知他心上人时惊恐之下的临时想法罢了。
大哥和二哥的感情很深,他打小就看在眼里。
或许这其中更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意味吧。
“过了这么多年,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是我没想到你也出了这样的事情。”兰溪韵感慨道,“当年阿圳只不过是和一个落魄家族的少爷,但你不一样,你比他更让我意外。”
所以,在得知这一件事时,兰溪韵的第一反应是:那可是陛下啊。
他不知道爹娘用了什么手段打发了王家,但是那都是在兰家能掌控的范围之内的。
兰溪竹这位可不一样,他们兰家再权重势大,又拿什么跟南衡的皇帝抗衡呢?
“我一直不能接受你和陛下的事情,但是前几天,我梦到了老二。他怪我,怪我拦着你和陛下的事情。他说自己可以放弃,但是不能让自己最小的弟弟也得不到幸福。”
兰溪韵的眼神中划过了一抹伤感,“我很……惭愧,或许这么多年来,我真的没有做到一个大哥应该做的,也没有真正地关心过你们想要的是什么。”
兰溪竹脚步缓缓地走上前来,双手盖在了自己大哥的手上。
他没有说话,但是用眼神无声地安慰对方。
“陛下的决心我看到了,外面的人猜得玄乎,事实上……他废了贵妃是做给兰家看的吧。”
准确地来说,是做给他一个人看的。
兰溪竹抿了抿唇,“他没有薄待苏贵妃,而且征求了贵妃的意见。这么多年来……他们并非看起来那么亲密,贵妃的身份也没有那么简单。”
他只能提醒到这了。说得再多一点的话,大哥要怀疑自己替齐珩说话了。
当然,兰溪韵对苏贵妃是什么身份这件事并无兴趣。
兰溪韵看着他,久久不言。
“陛下的圣旨是早上到的,他既然都下圣旨了……我也没有理由阻止了。”兰溪韵转头,望着那空无一物的床,叹了口气。“拦着也没用,我也累了。”
事到如今,他比从前看开了许多。
兰溪竹心尖一颤,忍着没有动静。
他只能看清大哥的侧脸,却看见了鬓角掺杂着些许白发。兰溪韵活了三十余载,几乎把时间都奉献给了南衡的国政,闲暇之余,他还要为自己不争气的弟弟费心忧神。
“只不过,要堵住下面人的悠悠众口,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历代皇帝,也不是没有在后宫养男妃的。
但是没有人立过男后,齐珩此举实在惊世骇俗。
“只要他待你好,就算纳后妃也没关系。此举其实大可不必,陛下总要为皇嗣考虑,若是后宫只你一人,皇家香火如何延续?”
兰溪韵看上去颇有些为难的样子,一方面他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和别的女人“争宠”,另一方面他又不想看着皇家的香火断在兰家人手里。
“陛下打算从宗室过继。”
兰溪竹咬了咬唇,不知道大哥会作何反应。
“宗室过继?”兰溪韵的眸子微微放大了几分,“陛下竟然肯做到这种地步?”
莫非他还真打算一辈子不娶了不成?
兰溪竹轻轻点了点头。
房中沉寂了一会儿,兰溪韵久久才深呼出一口气。
“我不敢妄论陛下,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他神色复杂道,“陛下终归是陛下,不要随意听信一个帝王的话。”
“还有一件事,我要你做到。”
兰溪韵的语气比方才严肃了几分。
“就算你被此封为后,朝中还须有你一席之位。你从今往后还是南衡的大将军,不仅仅是陛下的男后。玄羽骑的兵权、塞北的十万驻兵,不可以交出去。”
兰溪竹愣了愣神,点了点头,“好。”
其实这不是对他提的要求,这是对陛下提的要求。
他明白大哥的意思。
若是有朝被齐珩抛弃,他也还能有立足之地。只要兵权在手,他就不至于落到最坏的境地。
兰溪竹挥开自己的衣摆,直直地跪了下来,磕了个头。
他眼眶通红,面色却十分坚毅。
“小四谢过大哥——成全。”
【作者有话说:虽然但是,这本离完结还有一阵子。月底完结,二十几号的时候。我决定下本先开子书珏的书,到时候想把纲研究得细一点。这一本的纲写的太糙了。】
第102章 玄羽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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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对兰家没有表态的行为感到很不理解,甚至有人开始暗讽兰溪韵是皇室的狗,连自己的弟弟都能卖。
在百姓人眼中,兰溪竹肯定不会自愿嫁入皇宫。
他整日不出门,外人都担心大将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士可杀不可辱,他既然不能违抗皇命,那他会不会自己了结自己,免受这屈辱?
这可吓坏了南衡的百姓们。
事实上,虽然兰溪竹并不平静,但是也不至于外面传得那么夸张。
心情浮躁,心中装的事情太多。
所以,他此时正在书房练字。
他从前最是做不来这种精心养性的事情,这两日闲来无聊,竟然也开始试着接受做这样的事情打发时间了。
正当他刚沉浸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声音。
“将军,大事不好了!”
是他在府上的部下,用来和军队联系的人。
“何事慌张?”
兰溪竹放下了笔,擦了擦手,对着门口道:“进来说话。”
“将军。”破门而入的人身穿战铠,显然是军部的人。“演武场闹起来了。”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面色也很犹豫。
他不知道这时打扰将军合不合适,但是衡都郊外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紧急地想要求见兰溪竹。
兰溪竹皱了皱眉,知道这事情肯定不简单。
“何人闹事,所为何事?”
“呃……”那部下一时语塞,竟然想不到怎么回复兰溪竹。
“说。”
兰溪竹的语气冷冽,他不喜欢磨叽的人,尤其是面对军中要事的时候。
“是雷参领和朱参领,”那人面如土色地开口道,“二位大人正吵嚷着进城呢。”
“放肆。”
刚才写好的字被揉成了一团,兰溪竹面露凶色,语气及其冷冽:“谁让他们这么胡闹?想要造反吗?”
听到这两人的名号的时候兰溪竹还觉得奇怪,这两人平日没有太多联系,怎么就起了矛盾了?没想到是两个人联合起来闹事,简直不像话。
他前两日刚把雷顺从塞北调回来,这人就给自己惹事。
如齐珩从前所说,玄羽骑算是他兰溪竹的私兵,一直被养在郊外。
若是没有命令贸然进城,跟逼宫没有区别。
这时又没有战乱,也并非政权交替之际。他们这么做是像让兰家陷入不仁不义之地吗?
“还请将军息怒。”
那人拱了拱手,俯下了头,“二位大人……是想给将军讨个公道。”
听到这,兰溪竹明白了过来。
这几日被衡都城内的事情烦得头疼,他差点忘了自己手里的兵。
他们肯定也以为自己是被皇帝强迫了,玄羽骑要是没有了兰溪竹,造不造反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兰溪竹握紧了拳头,放下了手里的事情。
“拨些人来,跟我去演武场一趟。”
“是。”
从前他三天两头就来演武场躲齐珩,但是自从和他互相坦白过心意了之后,兰溪竹就没这么热衷于逃去演武场了。
兰府离演武场很近,骑马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
还未进入里面,他就感受到了场内的焦灼。
几万将士齐聚于此,整装待发。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像是造反的。
雷顺在最前面,骑着一匹马,义愤填膺:“将士们——”
他高声喊道,“咱们玄羽骑是为谁卖命!”
“百姓!”“百姓!”
“咱们玄羽骑听令于谁?”
“将军!”“兰将军!”
底下的人传来此起彼伏的回答声。
“很好。”雷顺点了点头,然后骑着,马转了一圈。
“如今将军被皇帝困在衡都,而且还想强娶咱们将军入宫为后。男儿士可杀不可辱,纵然玄羽骑实力雄厚,也不至于让他恐惧至此!我们是为了老百姓卖命,从来没有干过什么背叛家国的事情。皇帝就这么赶尽杀绝,甚至如此凌辱将军,你们说——你们咽的下这口气吗?”
“咽不下!”“咽不下!”
底下的人举着兵器高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