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古代架空]——BY:茶榷

作者:茶榷  录入:03-26



第42章
  戌时初,魂与楼中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
  孟扶渊前脚刚踏进魂与楼,后脚就有一个姑娘凑上前来,说是楼主已经恭候多时,孟扶渊下意识收拢了衣袂,里面藏着暗箭与淬毒的银针,虽然孟扶渊知道十有八九用不上,但是带着总觉得安心一些。
  孟扶渊跟着姑娘走,踏着木质朱丹色楼梯而上,楼梯有一折,孟扶渊看着面前姑娘的步伐轻快,步履不沾染尘灰,估计又是个武功高强深藏不露的侠士,孟扶渊步步紧跟,不消片刻,姑娘的步伐停了,孟扶渊抬头一看——
  竟然是折梅居。
  昨日折梅公子被燕元白的银针扎晕在床上的残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孟扶渊心头顿生出一股惴惴不安的情绪,总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对方精心设计的圈套中。
  姑娘素手将门推开。
  孟扶渊进去,门就被姑娘啪的一声阖上了,孟扶渊甚至觉得下一瞬会有落锁的声音,但是好在是孟扶渊多想,只见屏风外站着一人,一身艳红俗气的大袖衫下是深绯色的直裾深衣,身形颀长亭亭。
  正是昨日的折梅公子。
  孟扶渊还未开口,折梅公子双手合拳,朝着孟扶渊虚拜,然后不急不慢地说道:“庄主,我们又见面了。”
  孟扶渊声音冷厉,面带讥色,“你说,我是该叫你折梅公子,还是该叫你魂与楼楼主?”
  折梅公子笑得妖冶,拱手道:“在下并非有意隐瞒,还请庄主见谅。在下喻孑然,单字茕,至于庄主如何称呼我——庄主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不过是个代号罢了,我即是我,与这些代号并无太大干系。”
  孟扶渊没有闲心思去听喻孑然说的这些废话,心中唯有一个疑惑,那就是他到底要干什么?
  孟扶渊没有搭理喻孑然的话,后者也不觉得自讨没趣,踱步到绘双色梅花的云母屏风后,孟扶渊也只能跟着去,不过这次孟扶渊注意到了,折梅居里并未点香。
  即使如此,孟扶渊也不由调气屏息,生怕又中了迷香,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庄主不必屏息,我这次没有放迷魂香。”喻孑然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上次点香,只是为了试探一下庄主,来这魂与楼究竟是真的想寻欢作乐,还是——别有所图,若真是来寻欢作乐的,那庄主应该高兴,毕竟来我楼里的贵客都对这能够助兴的迷香赞不绝口呢。”
  孟扶渊心道他恐怕下一步就是问自己杨七为何要绑了星霜姑娘,却没想到喻孑然大袖一挥,似乎在扶去弯腿束腰杌凳上的尘灰,然后悠悠落坐,坐了一个“请”的手势。
  坐在喻孑然对面,孟扶渊只见红木方桌上有一个高约一拳的十九道桑木棋盘,中心镂空,桑木圆形棋盒就藏在棋盘下。
  喻孑然将桑木盒拿出来,掀开了木雕盘龙的盖子放在一旁,捻了一颗白棋握在掌心里,白玉的棋子带来一阵凉意,笑道:“庄主,我们先来下一局棋,如何?”
  孟扶渊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与庄主切磋一下棋艺。”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棋艺不精,与我下棋输赢怕是毫无悬念。”
  “那也无妨。”喻孑然率先落下一子,然后抬头看着孟扶渊笑道,“庄主,请吧。”
  见孟扶渊迟迟不肯落子,喻孑然笑得浓艳,“庄主放心,无论输赢与否,都不会关系到杨姑娘和陆公子的性命。只是用来消磨时间,庄主随性落子,不必有负担。”
  孟扶渊这才放下一子,周遭一片死寂,更显墨玉敲在桑木盘的声音清脆可问,孟扶渊的心思并不在眼前棋盘上,既然喻孑然说输赢皆无谓,孟扶渊也下的心不在焉。
  于是没过多久,只见玉制棋子已经摆了小半个棋盘,棋盘上黑龙与白龙纠缠绞杀得难舍难分,若是行家已经看出来,黑子隐隐处于败势。
  喻孑然又悠悠落下一子。
  “棋盘纵横十九道,共三百六十一目,多出一目意为太极,宇宙何其浩然,众生却微渺。棋盘四角可比春夏秋冬,年岁往来相似,世事总无常。双色棋子可比白昼黑夜,昼夜转瞬即逝,如白驹过隙,却能磋磨世俗众生的意志,叫人变成那,行尸走肉——”喻孑然忽而感慨,摇头道,“棋局如人生,古人诚不欺我,一场博弈,胜者为王,败者——”
  喻孑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轻轻笑了一声,才继续道:“败者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庄主输了。”
  喻孑然又落一字,然后从方才自我慨叹的状态中抽身,恢复一开始笑容浓艳放肆的模样,“时间差不多了,庄主与我一同去地牢吧。”
  见孟扶渊静默无言,喻孑然又道:“我放庄主进去的,庄主不必装作不知道地牢的样子。再者,那两位公子还在我手上,庄主现在别无选择。”


第43章
  见喻孑然在前方领路,孟扶渊紧随其后,也不是没想过偷袭之法,但是孟扶渊知道自己武功与喻孑然相差悬殊,而且杨七陆九还在对方手里,偷袭反而弄巧成拙。
  相反喻孑然每一步都走得坦坦荡荡,似乎是根本就没考虑过孟扶渊突击的可能性。
  第二次走,孟扶渊也不觉得陌生,只是这次与上次也有不同之处,石门前那些铁锤暗箭并没有出现。
  孟扶渊边走还边想,喻孑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借机来一次声东击西有没有成功,赤焰帮的人有没有被救出来,还有杨七陆九有没有逃脱魂与楼?
  多想无益,见招拆招吧。
  喻孑然熟练地将手覆在石壁机关上,而后仿佛地动山摇,石门缓缓升起。
  等石门升至发顶,孟扶渊看到地牢里站在原地不动的霍一和其他影卫,还有被劫持的杨七陆九,顿生冷汗。
  喻孑然笑容古怪地走进去,星霜见了喜上眉梢,欣然道:“楼主您终于来了!”
  孟扶渊也进了地牢。
  背后的石门再次缓缓下坠,砸在灰石砖上,一旁的烛火剧烈地抖了好几下,仿佛要被石门带出的风吹灭,烛泪摇摇欲坠,地牢阴冷森然,称得喻孑然的笑容更加不怀好意。
  “庄主此刻只需站在原地乖乖不动,我便能保证庄主的人性命无虞。”喻孑然对着孟扶渊又一次拱手,表现出一副恭敬的样子,看不出几分真情假意,“还请庄主莫怪,我若不略施小计,将计就计,又怎么能将庄主的人全部聚集到这地牢之中呢?”
  喻孑然甩了甩衣袖,双手背于身后,朗声道:“庄主昨日来我这魂与楼,是想查一查赤焰帮灭门一案,庄主也真是聪慧过人,知道从赤焰帮来时停歇的地方查起,庄主的人也是武功高强的少侠,想绑了星霜,取而代之找线索,我不愿庄主努力付之东流,就让星霜按照你们的计划被绑了。”
  星霜在一旁指着杨七,蹙眉抱怨道:“这位杨公子还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把我迷晕了就往柴房里一丢,我脑袋砸在地上,现在还疼呢。”
  喻孑然转头笑道:“你这次是大功臣,会给你奖励的。”
  星霜这才舒展眉梢。
  喻孑然便继续说道:“庄主来地牢里了,本来按照我的计划,昨晚庄主被困地牢里,我就应该把一些话挑明了说,可是我赶来的时候庄主竟然已经跑了,不过好在我劫到了后来从星霜房里的密道进来的两位公子。”
  “地牢连着天然的地洞,我是知道的,当晚派人去地洞里找了,一共四批人,其中有一批说是走通了,通往魂与楼背后的山与湖。我就没有再派人去寻庄主的踪迹,反正庄主的人已经落在我手里了,不愁庄主不会再次光临这里,于是就留了一张字条放在星霜房里。”
  喻孑然笑得灿烂,却莫名地瘆人,“我本想在那信上写——我想与庄主交个朋友,我并无恶意。可是庄主的人还被我困在魂与楼无法逃脱,庄主怕是也不会相信,就换了一个措辞,这不是,庄主这不就来了?”
  “我猜庄主足智多谋,说不定要将计就计劫人,果然我又猜对了,于是我也将计就计,现在庄主终于如我所愿,站在地牢中,听我费口舌说了这么多看似废话的话。”喻孑然长叹一口气,“交个朋友可真不容易啊!”
  “今晚费尽心机让庄主来此,其实是想告诉庄主一件事。庄主可能要以为我就是赤焰帮惨案的幕后真凶——”喻孑然话锋一转,挥袖指向锁在牢笼里的人,“但其实事实截然相反——他是我救下来的。”


第44章
  孟扶渊从未想过这种可能,闻言不由转头看向锁在地牢中的人,却见那人点头如捣蒜。
  孟扶渊不解,颦眉问道:“可是他分明向我们求救了。”
  “他怎么求救了?”喻孑然问道。
  “他写了‘救命’两字。”
  喻孑然闻言一笑,那笑容却依然叫人看了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身红衣过于艳丽,称得他宛如索命的恶鬼。
  喻孑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首,递给牢中人,柔声道:“把你想写的话,完完整整地写他们看,省的他们误会。”
  牢中人接过匕首,双手握住匕首柄,在地面上一笔一画地写字,锁链也随着牢中人的动作撞在一起,叮叮咚咚,只见那人写道——
  魂与楼楼主,救命恩人。
  众人大惊。
  孟扶渊这才回忆起来牢中人本来在燕元白掌心写完“命”字,随后石门就响了,自己和燕元白急于逃命,于是就不曾设想,原来牢中人的话并没有写完,只两字之差,其中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但是还有一些可疑的地方,例如手链脚链,身上的伤,孟扶渊环视地牢周遭,心中疑惑并未全消。
  还没等孟扶渊问出声,喻孑然却是先一步道:“我知道只凭这些并不能让庄主确信无疑,庄主且听我细细道来,我为庄主一一解惑。”
  “这人是赤焰帮的侠士。赤焰帮入派前一天,也就是九月廿九日晚。他意外撞见黑衣人搬弄同派师兄弟的身体,才知道原来这九人被做成了傀儡,但是很快黑衣人发现了他的踪迹,寡不敌众,他被黑衣人围攻,那时候傀儡也已经换好了药材,十多人追他一人,胜败自然一目了然,黑衣人捉住他之后给他喂了剧毒,还不忘割了他的舌头。”
  孟扶渊心道,换药材这一点倒是和汴清予的说辞相对应。
  “我救了他之后,原本并没有将他锁起来,只是留在地牢里,但是他却自己动用地牢里的刑具将自己的手筋和脚筋都挑断了,说是瘙痒难耐,我猜是黑衣人的毒留下的症状,他每日总会有一段时间理智全无,伤人伤己而不自知,所以我只好将他锁起来,以免误伤无辜。虽然在黑衣人的眼里,他已经一命呜呼,永远地保守傀儡的秘密,但是未免还有魔教的人找上门来,地牢隐蔽,相对安全,所以我就让他在这里养伤。”
  “这些都是他神智尚且清醒的时候告诉我的。”喻孑然长叹一口气,语气又是愤愤又是惋惜,“只是他最近头脑清醒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了,也只有戌时才清明一些。”
  “好好一名少侠被折磨成这样,可见那魔教确实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喻孑然说道魔教之时,语气都陡然出现了压抑不住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的,浓厚的恨意,说完之后喻孑然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睫毛抖动,半合眼帘,再睁开时笑容又变回开始妖冶的模样。
  “既然庄主此刻找上门来了,那这人就交由庄主保护了。听闻北圻宗正在加大人手去查这件事,庄主将人护送至北圻宗,以无为山庄在江湖的盛名,我信得过庄主。”
  喻孑然此刻主动提出交人,正合孟扶渊的心意,孟扶渊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多谢楼主,我回北圻宗之时,会将楼主所作所为皆告知于三派掌门,定不会让楼主立下功劳却籍籍无名。”
  “虚名罢了,我并不在乎这些。”喻孑然笑道。
  孟扶渊又问:“蒲州赤焰帮灭门的惨案,楼主知道多少?也是魔教的手笔吗?”
  喻孑然答道:“我听江湖传言,赤焰帮近日找到了那本能让人天下无敌的《陵元功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此遭到歹人窥觑,为夺功法灭赤焰帮满门,只是这两次杀戮的幕后黑手是否都为魔教,暂代商榷。”
  孟扶渊一惊,线索兜兜转转,所有的疑点竟然都重新回到了那本神秘的,只活在传说中的《陵元功法》上。
  喻孑然又问:“那庄主明日会前往北圻宗吗?”
  孟扶渊摇头道:“不会,还有几个与赤焰帮有关的可疑的地方没去。”
  “那就这样吧。”喻孑然道,“庄主回北圻宗的前一晚来我这里领人,赤焰帮这位少侠暂由我替庄主看管一阵。”
  喻孑然倒是想的周全,孟扶渊心道,如果今晚将人带回福兴客栈,万一突然发疯,制不制得住还未知,就算制得住,也无可避免地要闹出一番大动静。
  于是孟扶渊欣然接受了喻孑然的提议。
  该说的都说了,喻孑然也就让人放了杨七和陆九,又派人送他们回去,吩咐完这些,喻孑然与星霜一起回了折梅居。
  临窗而立,看到马车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与夜色融为一体,喻孑然将窗合上,踱步至棋盘旁,方桌上是孟扶渊与自己下的那盘棋局,其中白龙黑子纠缠不清。
  孟扶渊的棋艺不精并不是谦虚,就棋局而言,已经落败。
  星霜揉了揉肩膀,伸了个懒腰,感叹道:“楼主这盘棋终于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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