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房吕?”
封凝寒细细想着,说道,“那时在古越,好像听苍舒说过。”
齐扬想起来,封凝寒在界洲那时候已经失五感,昏迷,所以关于房吕的有些事情是不知道的。
“房吕就是宫莫雨的父亲——宫澄。”
封凝寒细细思量,房吕房吕,宫,便思量出了其中关联。
齐扬继续说道,“那时宫澄命丧江上,实际是换了身份进了宫,在宫中做了侍卫。他本就是宫家前家主,又在宫中,或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封凝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齐扬问,“要我陪你吗,现在出了捕蛇令,许多宫廷侍卫也出宫捕蛇,我们可以弄到出宫的名单,看看出宫的侍卫中有没有他。若是他出宫了,在宫外找,定是要比在宫内安全。”
封凝寒温和的笑笑,“这件事不用着急,我想多……陪你。”
齐扬听出了些话里的其他意思,心下猜测封凝寒好像知道了他活不过三月的事实,但封凝寒不说,那自己便装作不知道他知道就好。
若是戳开了事实,又要浪费相处的时间来伤怀,他不喜欢哭哭啼啼的。比起这个,他更怕的是封凝寒内疚。
而封凝寒之所以不提,也是知道齐扬的心思。两人心灵相通,不用什么都说出来。
“好,那我们便好好在一起。”
封凝寒点头。
……
潭水里有了动静,宋七突然睁开眼睛,跳出水面,轻灵跃到地面,俯身随手捡了件衣服披上后,挥掌击向封凝寒,封凝寒一笑,身子板正的坐在位置上,甚至都没看宋七一眼,两人掌法相交,宋七所有的攻势都被封凝寒轻易化解。
最后一掌,两人双掌相对,一股强劲气体从二人掌心迸发,宋七被震退后几步,而封凝寒竟然也微微动了动身子,随后收掌一甩衣袖,将手放在腰前。
宋七稳了稳步子,跑到封凝寒面前,“师傅,我领悟了,怎么还连你一掌都接不了多久。”
封凝寒笑了笑,“若是你单单领悟了,就能接下我的招式,那还用练习什么?天赋是一方面,勤学苦练又是一方面。”
宋七挠挠脑袋一副憨厚的模样,“嘿嘿,师傅说的对,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那我去练习了!”
“去吧。”
宋七笑着跑开了,天真烂漫的年纪,本应该事贪玩的年纪,竟然就成了个武痴,整日也没有旁的乐趣,做完了封凝寒吩咐的事情之后,就是练武练武练武。
齐扬托腮看着舞剑的宋七,一瞬间回想到了当初还在常羊的时候,师兄陪他练剑,师姐在一旁记录的场景。
那时真是最快乐的时光了。
可自从师兄师姐相继出常羊,最后轮到了自己,那些快乐便也就越来越远了。
“怎么了?”封凝寒看齐扬神色略带忧愁,便关心道。
齐扬回拢思绪看向封凝寒,“想到了从前很开心的事情。”
“是不是很怀念?”
齐扬坦率的回道,“有点。”
两人都没再说太多,看着宋七在那舞剑,一招一式,熟稔于心,收放自如,是多日来勤加修炼的成果。
齐扬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看向封凝寒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用手揉了揉xiong口,可是那隐痛还是未能缓解分毫。
突然,封凝寒转向齐扬,齐扬没有突兀的收手,而是很自然的将手放在心口上,封凝寒似乎没注意到齐扬的动作,对齐扬道,“今晚吃些什么?”
齐扬胸口的痛从隐痛逐渐化成刺痛,他要想办法支开封凝寒,便捂着肚子装饿道,“哎,吃了几日的干粮了,好想吃点荤腥的东西。”
封凝寒指了指潭水,“寒潭里的鱼不错,抓两条鱼,一条烤一条炖怎么样?”
齐扬想将封凝寒支远一些,便道,“山里的野鸡味道应该不错。”
封凝寒笑容温和,“好,我知道了。”说完,便拿着断水流走了。
断水流不仅可以用来砍人,砍树还能抓野鸡,也算是一物多用,物尽其用了。
齐扬目送着封凝寒走远,待视线之中没有他的身影,他也已经忍耐到了极致,那刺痛早已转化为锥心刺骨的痛,那种痛从心脏开始蔓延到全身,齐扬调整着呼吸,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冒出的汗,然后佝偻着腰进了木屋后将门关上。
胸口压着一股气,齐扬稍稍松懈,那股气没压住,开始剧烈的咳嗽,直到脸咳的通红,喘上一口气,他才终于觉得好了些。
齐扬扶着桌子坐下,没能休息多会,猛的一口血从嘴中咳出,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拿手遮挡,可咳出的血实在太多,那血顺着手腕开始往下不停地滴着。
此刻的他竟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翻出包裹,拿出黑色衣裳,将手上的血迹抹干净,又蹲在地上擦拭着地面的血迹,血迹越擦越乱,根本不可能擦拭干净。
齐扬一阵虚力,坐在地上,控制不住自己的开始放空。
耳边所有的声音开始模糊,他感觉眼前逐渐变黑,直到封凝寒的脚步声传来,他猛的惊醒,还没能做出反应,封凝寒已经推门要进来了。
怎么办……这血迹,这血迹该怎么隐藏……
第一百二十三章 齐扬羞涩
封凝寒打开了门,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齐扬,齐扬抬头望去,眼里还带着慌张,他来不及隐藏任何东西,手甚至还维持着擦地的动作。
封凝寒见到衣衫未能遮盖住的血迹,又看到齐扬嘴角的血痕,四肢发凉,心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将手背在身后,不想让齐扬看出自己紧张到崩溃发抖的手,他走到齐扬身边蹲下,“你怎么了?”
齐扬一怔,咧嘴干笑,“我……我……”他半天憋不出任何一个理由。
封凝寒道,“小心些啊,这么大的人也会摔倒?”封凝寒是下意识的替齐扬说了这么个理由,多么的自欺欺人啊。
这时候他才清楚,原来不仅是因为自己懂齐扬的心思,所以不去问,更是因为自己逃避齐扬终有一天会离开他的事实,所以他不能去问,也不敢去问,问了的话,就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不想面对这件事,真的不想。
他怕,非常怕。
他怕极了齐扬会离开自己。
“呃……呵呵,是、是啊,我越发笨了……”齐扬调侃着自己,就要起身,刚站起身,还未站定,猛的眼前一黑,头晕乎乎的整个身子开始要往下倒,封凝寒赶忙接住齐扬,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他抓住齐扬的双臂,支吾半天,没有说出话。
齐扬能感受到封凝寒发紧的身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
在死亡面前,尤其是自己要抛下封凝寒先行离去,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最后封凝寒道,“我去给你做些好吃的。”
“嗯……”
封凝寒将齐扬扶着走向床边,齐扬坐下,抬头看着封凝寒,封凝寒还以齐扬最温柔的神色。
“你先休息一会,做好了我便来叫你。”
齐扬应了一声封凝寒,然后解了衣服躺在了床上,他确实有些困了。
封凝寒在床边守着齐扬睡着后,在齐扬额头落了一吻,才小声出了房门。
……
接下来每一天,封凝寒都会为齐扬做吃食,当然宋七也沾到了光,宋七本来是想接了做饭的活儿,但封凝寒不愿意,宋七也就没其他法子了,只能替封凝寒打下手。
三人吃的不多,从外头带来的粮食可以吃好一阵子,像一些肉类平时水里山里抓一抓就能抓到许多,至于菜嘛,就是从山间挖的野菜。
当时在浣衣镇初见封凝寒,他做的鲤鱼齐扬是印象深刻,反正就是不甚好吃就是了。但这些日子下来,封凝寒的厨艺真是精进了不少,这人不仅长像俊俏,做什么都是轻易上手,果然完美的人做什么都是完美的。
不知不觉半个多月过去了,齐扬的身子不说好转,但也没有更差,夜里的时候经常会咳嗽,宋七便去最近的镇上找了大夫,开了药方,抓了药回来给齐扬煮药,这山谷里便弥漫着的都是药味,齐扬本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壮年,现在彻底成了个药罐子。
这日,封凝寒又端了药给齐扬喝,齐扬看着那药,脸都绿了,兴许是身体不好,所以容易耍些小性子让人迁就,难得的他撒娇道,“不想喝,太苦了。”
封凝寒看了看碗中的药,“不苦的,昨日你抱怨苦,我便林子里找了野蜂蜜,加了一些,不苦的,你喝喝,”封凝寒真就哄着齐扬喝,舀了一勺药递到齐扬嘴边,“啊……张口。”
齐扬双眼直勾勾盯着封凝寒,耳垂红着,将脸撇向一边,“我又不是孩子了。”
“那你要怎么才想喝?”
齐扬偷瞄了一眼封凝寒,傲娇起来,“就不喝……”
封凝寒收了手,将汤勺放在碗里,沉了口气,齐扬以为是自己矫情的过头了,刚想道歉,便见到封凝寒喊了一口药在嘴里。
不会……阿寒不会是想……
脑子瞬间迷糊,直到封凝寒弯腰凑近自己,双唇覆在一起,那药渡到了自己的嘴中,齐扬这才回过神。
一口药下去,齐扬已经不能自已,他遮着脸,伸手拿过了封凝寒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我,我错了,我自己来。”
封凝寒还没脸红,他倒是害羞了。
封凝寒将碗从齐扬手中收走,抬手摸了摸齐扬的头,正儿八经的以哄孩子的口吻哄道,“真乖。”
齐扬羞的要冒烟,半天说不出话。
直到封凝寒出了房间,他双手捧着发红的脸颊,活像一个思春的少女。
本来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情况发展,但夜里睡觉的时候,齐扬第一次没忍住,在封凝寒面前咳血了。
他撑起身子趴在床边,咳出的血溅了一地,封凝寒一脸紧张,轻拍着齐扬的背,希望这么做能让他好受些,最后齐扬深吸了一口气,猛的又咳出了一口血,这才停止了咳嗽。
封凝寒赶紧下床替齐扬倒了一杯水,“喝一些,顺顺气。”
齐扬没有力气用手去接,只能凑近水杯,浅浅地喝了两口,封凝寒则抚着齐扬的后背给他顺气。
齐扬涨红的脸在几口水下去顺了气后,才稍微好了些,他心里盘算着,现在已经到了初秋,一个半月多的功夫过去了,满打满算,也只剩一个月多了。
能陪封凝寒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他必须再为封凝寒做些什么。
封凝寒前段日子受了木萧谷女弟子以及央帝的刺激,已然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的他不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想开了。封凝寒性子清冷,待人冷漠疏离,很难有人真正走近他的心,但若是真有人得了他的重视,那封凝寒便会将那人视作是比他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
齐扬面露愁容,这样重情的人,若是自己走了,万一他要是想不开,做些不该做的……
他是时候想想身后事了,最起码,要保证封凝寒不去想些自寻短见的事情。
“齐扬,齐扬?”封凝寒眼里噙着泪,叫了两声齐扬。
齐扬看去,将封凝寒顺着自己后背的手拿下握在手心,“阿寒,其实我有事情想让你帮忙。”
“你说。”
“帮我去找我的父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唉
封凝寒问齐扬关于他父母容貌个性,齐扬不知道,问他父母的名字,齐扬依旧是不知道。
他打从有点记事起,便就跟着哥哥,后来五岁便就到了德明剑庄,他能知道什么……
但依旧有一条线索,供封凝寒去寻找,那就是德明剑庄已经疯了的殷储。
齐扬将线索告诉了封凝寒,封凝寒应了下来,便扶着齐扬躺下,让他好好休息,然后上了床,躺在齐扬身旁。
齐扬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出神,其实他本意不是想让封凝寒去找自己的父母,因为他知道肯定是找不到了,他们一定已经去了极乐世界,不然怎么会丢下哥哥与自己呢?他让封凝寒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用时间来消磨自己的离去给封凝寒带来的痛苦。
时间不多了。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
那晚的咳血是个预告,从那晚之后,齐扬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到了今日,已然是连床都下不了的地步,却依旧还在用药吊着。
封凝寒没日没夜的守在齐扬的身侧,照顾着他,同他讲许多山间见到的东西,偶尔也会抓了蝴蝶给齐扬看,齐扬往往会说一句,“好看。”然后便没有心力再多说一句话。
初秋的气候冷热不定,今儿又有些热了起来了,连带着山谷都带着丝热气,封凝寒用阔叶做了扇子,坐在齐扬的床榻边上替齐扬扇着风。
齐扬面色温和,带着浅笑。
“舒服吗?”封凝寒问。
齐扬微微点头,然后睡了过去。
齐扬每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他想同封凝寒多说说话,可是力不从心,往往说不上两句,就昏昏沉沉的瞌睡。
夜里,谷间还带着没散去的热气,却已经比晌午时舒爽了许多,宋七来敲门,
封凝寒问,“什么事?”
“大师傅,谷里突然出现好多萤火虫!好看的紧。”他想的是,多看些美景,愉悦了心情或许对二师傅恢复病体有效。
封凝寒没有看萤火虫的心思,刚想打发了宋七,齐扬微睁着眼说话了,“我……我似乎今年还未好好看到过萤火虫,我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