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对,一定是误会,说不定,是苏二看错了呢······
乐之俞极力的在自己安抚自己,可心却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连带着手都有些微微的抖。
以前那些想不通的关节,那些细微末节的怀疑,此刻都仿佛如惊涛拍岸,卷起了千层浪潮,怎么也按捺不住。
他移开了视线,不敢去看秦知亦,怕再看一眼,就会看出秦知亦完全陌生的另一面。
“乐公子。”
猛然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年轻人来,同样是黑衣银甲,一身的肃杀之气,对着乐之俞却是客客气气,抱拳行了个礼。
“此处危险,待会可能还有更多强敌来袭,请您跟我去别处暂避,以免遭受波及。”
“你是谁?”
乐之俞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乌黑澄澈的眼珠子像葡萄似的瞪得圆溜溜的,紧张的后背都绷直了。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
第52章
乐之俞的抗拒似乎早已在来人的预料之中。
他并没有过多的纠缠,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自报姓名来历,抬步朝前走了过去。
“我叫阿元,是······”
话刚说了一半,挡在乐之俞身前的阿雁却把他的贸然靠近视作了挑衅和威胁,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暴起扑了过去,手肘倒提,狠狠的照着阿元的脸上砸了下来。
他的速度奇快,力道大的呼啸生风,如泰山压顶。
若换了旁人,这一下铁定是躲不过去,必然要被打的满脸开花,晕厥倒地。
幸好阿元反应灵敏,身形矫健,对敌经验又丰富,仰面鹞子翻身往后滑开几步,才堪堪避过这猛烈一击。
他的身侧迅速的聚集了几十名神情冷峻的东宫羽卫,齐刷刷的拔刀出鞘,如临大敌的对准了阿雁。
而像是不约而同似的,随着阿雁的出手,附近的树上和灌木丛中,也悄无声息的冒出了许多的人。
他们的装束打扮又与在前面混战的东宫羽卫和刺客们不同,虽是粗衣麻服,却又穿戴着精良坚韧的藤甲和护腕,干练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一看便是身怀武艺的练家子。
乐之俞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两拨人在他面前二话不说的就打到了一起。
刀光剑影翻腾,草木尘灰齐飞。
双方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皆有被杀受伤之人,但皆无退缩,个个带血红眼,浑然不顾的厮杀拼斗。
日头高高升起,将清晨的雾气薄凉一扫而空,气温逐渐变得炙热了起来,如同这场上的局势一般。
不知怎地,就像是海纳百川一样,蜂拥至此的人越来越多。
原先的那帮刺客都被杀的差不多了,可好比雨后春笋似得,又冒出了新的一批,乌云蔽日的包围在秦知亦那边,让乐之俞连秦知亦的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至于他面前的这两波人,亦是愈打愈烈,颇有不分个你死我活就绝不停手的气势。
“仓啷啷”的兵器交击声和喝骂打斗声响彻天际,鲜血在脚下蜿蜒流淌,汇聚成溪,把这处不久之前还充满烟火气的热闹之地都染成了惨烈可怖的修罗地狱。
秦知亦当日在荒郊杀山贼的情形,就已经让乐之余大为震撼,胆颤心惊了,可同今日这场面比起来,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生死无情,命若草芥。
这就是乱世,这就是现实,没有什么豪情万丈的谈笑风云,英雄相惜的传奇故事,有的只是血淋淋的残忍冲击,活生生的人命堆砌。
难怪书上常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呢,乐之俞以管窥豹,徒然就更清楚自己想要复国夺江山,将会遭遇怎样的血雨腥风,造成多少的白骨累累。
他以前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如今经历的越多,他就越发的心生悔意。
好高骛远要不得,我压根也不是块料子,倒不如脚踏实地,安安分分的守着秦哥哥过日子罢了。
以后让他教我练字习武,没准我也能成就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到时一起回去无忧谷见娘亲,定能让她刮目相看,有再大的气也消了,毕竟母子哪有隔夜仇嘛。
乐之俞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连以后的出路都给安排好了,可却就是独独绕过了秦知亦的真实身份不去深究。
这层窗户纸他没有勇气戳破,更没有胆量去解开谜底。
只要秦知亦自己不说,乐之俞就装作被蒙在鼓里,糊涂不知。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自欺欺人”吧······
“我们先离开这儿。”
乐之俞忍着空气里浓重的血腥气,抿了抿唇瓣,有些干涩的开口。
“秦哥哥既然派人来说还有强敌来袭,让我暂避,那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还是照办的好,免得拖累了他。”
“啊?”
看了这么半天,苏一的脑子也转过了弯儿来,瞪着眼睛嚷道:“可他派来的人是东宫羽卫,这姓秦的有问题啊!少主,我们该不会是搞错了,他压根就不是宁······”
“够了!”
苏二不等他把那个敏感的名字说出来就忙声喝止住了。
“少主心里自有数,你就别来添乱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里情况形势不明,刀剑无眼,难免殃及池鱼,咱们确实应该快些避开,等风平浪静了再做打算。”
苏一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开始发愁怎么想个法子去把马车赶过来,一扭头,却发现阿雁不知何时已经驾着马车到了他们身后,正用力的朝着乐之俞挥手。
“小俞快来!我带你走。”
不是,他刚才不还在跟人打架的吗?怎么眨眼间的功夫,就跑的没影,绕开这么多长刀短刃,连马车都给弄来了?
“这小子有点本事啊!”
苏一和苏二忍不住相视感慨了句,终于是收起了对阿雁的偏见,转而刮目相看了起来。
阿雁的确是有点本事。
尽管道路崎岖不平,常有沟壑密林,可他驾着马车却是又快又稳,让乐之俞连免受了许多颠簸之苦。
“少主,要不咱们还是趁机一走了之得了。”
苏一憋了半天,到底是没憋住。
“就算是我们搞错了,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我越想越觉得那姓秦的不简单,指不定背后还有什么阴谋,在没弄清楚之前,咱们还是离他远点的好,可别没诳到兵权,反把身家性命都给赔进去,最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什么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你把咱们少主当黄鼠狼了吗?”
苏二没好气的朝他脑袋上拍了一把。
“不会说话就别说,又给少主心里添堵。”
苏一揉着额头很是委屈。
“我说的都是实话,忠言逆耳嘛······”
“你们的顾虑我都明白。”
自打上车起就望着窗外陷入沉默的乐之俞终于是收回了视线,微微叹了口气。
“只是我想不通,我无才无兵无权,懦弱麻烦矫情,简直可称的上一无是处,还为一己私利欺骗糊弄过他,他想要我的命明明轻而易举,可却偏偏放下身段陪我演了这么久的戏,到底图谋我什么?难不成真是图谋我的美色?”
说到这儿,乐之俞自嘲的一笑。
“可我都投怀送抱多少回了,他还是恪守规矩,不曾逾越底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色之人,你们说,我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他阴谋算计的?”
“这······”
苏一苏二也想不明白,哑口无言,根本接不上话茬儿。
“所以,我另有一个猜测。”
乐之俞抬起眸子,眼里闪着点点光芒,像是带着希翼和期待,驱散了萦绕周围的阴霾。
“或许,就像是我对他一样,他也是真心喜欢上我了。”
蓦地,伴随这马儿的嘶鸣,马车突然剧烈的摇晃了两下,猝然停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我的路!”
阿雁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仿若遭到威胁的野兽,语气格外的粗蛮。
“快让开!不然,我要你们死!”
车里乐之俞几人俱是心里一凉。
不会吧,刚离险境,又遇埋伏?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可奇怪的是,车外并没有什么喊打喊杀的响动,反倒是有一种诡异的沉寂,像是风雨欲来,又像是天光将明,安静得让人不适。
乐之俞实在是受不了,掀开车帘朝外想看个究竟。
马车的前面是一处山谷,谷口处聚集着两队服饰各异,数目不少的人马,正翘首也朝他们这边细细的打量。
他露了脸,那边也终于是瞧了个清楚,为首的两人翻身下马,未带兵刃,手无寸铁的迎面快步走了过来。
这架势,不像是要来杀人啊?
“你们要干什么?”
阿雁跳下马车,护在乐之俞的身前,警惕万分。
“都给我站住!”
那两人竟然真的听话,立即收住了脚步,原地站在那儿,却是一撩衣袍,齐齐对着阿雁和乐之俞跪了下来,分别抬手行礼。
“少主!”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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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雁: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53章
秋高气爽,阳光正盛,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可乐之俞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与云迷雾暗的暴风雨前夕,如一棵被狂风吹的瑟瑟发抖的小草儿,想逃都逃不了,想躲都躲不开,只能被迫承受即将到来的无情洗礼。
那个喊他“少主”的有几分眼熟,貌似就是当日在县衙外巧舌如簧骗他去言朱楼的算命先生,应该隶属于云致雨的鸾飞堂,都是一伙儿的。
看来,方才围攻秦知亦的大批刺客里,也有青丹会在雁城的残余势力掺和进来了,目的,是为了救他这个少主脱离苦海。
另外一个喊“将军”的呢?
他是什么意思?
阿雁的身份,跟将军又有什么关系,难道······
这么敏感的时刻,听见这么敏感的称呼,容不得人不多想。
乐之俞顺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了马车前头阿雁挺拔的背影上,怔了半响,才艰难的开口询问,声音听起来都发虚的很。
“阿雁,你,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阿雁摇摇头,转过脸来望向乐之俞,表情一片茫然疑惑,明显是满头雾水毫不知情的模样。
“他们两个带着这么多人,跪在这儿是什么意思啊?如今山贼拦路打劫也这么讲礼数的吗?”
“什么山贼?这明显就是你的旧相识啊!”
苏二没忍住过来插话,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阿雁,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替乐之俞把没勇气问出口的话也大胆的问了出来。
“他为什么喊你将军?是哪位将军?你到底是谁?装疯卖傻接近我们公子,究竟想干什么?!”
“啊?”
阿雁被这连珠炮似的一串逼问都给问懵了。
虽然他现在反应灵光了点儿,可也只有乐之俞的话才能让他听懂个大概,若是旁人说的多了些快了些,对他而言,就跟天书也没差别。
尽管不明白苏二问话的意思,但阿雁从苏二警惕万分的表情也能看出来,自己似乎是受到了怀疑,被当成了要对乐之俞图谋不轨的坏人。
而乐之俞没有像往常那样阻拦苏二的出言不逊,而是默默的坐着一旁不出声,仿佛是也认同这个怀疑似的。
这下可当真让他着急了起来。
“小俞,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我······”
越是着急,阿雁就越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他没法替自己辩白,转头就把火全都撒在了还跪在原地的那两人身上。
“都是你们,惹小俞生我的气了,我要杀了你们!”
他说着就大步向前,双拳紧握,气势汹汹的好比一头被激怒的猛虎,令人望而生畏,胆颤心惊。
“将军!”
刚才这样称呼阿雁的那个人率先站了起来。
他穿着藤甲,绑着腕带,装束与在客栈前同阿元打斗的那伙神秘人一样,干练简洁却又隐藏着骇人的杀气,明显就是身负武艺的行家里手。
“我是您的副将木全啊!”
随着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出来的,还有他拿在手里高高举起的一块铜牌。
“这是您亲手锻造的令牌,亲自颁给我的,您还记得吗?”
阿雁的脚步戛然而止。
这人的名字和那铜牌上的古怪图腾,似乎是触动了他的某些回忆,就那样怔怔的站在原地,像醒不过神来一样望着前面发呆。
他虽然没有应答,但这样的反应已经足以令木全激动了起来。
“您有印象对不对?属下就知道,哪怕是中了毒,您也不会忘了我们的!”
阿雁还是那样呆呆的看着他,忽然就用手抱住额头,语气变的有些痛苦,身体也跟着摇晃。
“可是我,我真的忘了,我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您别急!”
木全连忙跑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属下已经找到神医了,只要假以时日,好好医治,您一定会恢复如初,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的!”
“你们这到底唱的是哪出啊?”
苏二仍未放下戒心,和苏一牢牢守在乐之俞的身边,紧张兮兮的瞪着阿雁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