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神医吗?到底是来治病的还是看戏的?不会你说的那什么开颅疗伤也是你信口开河胡诌来骗药钱的吧?”
一听到被人质疑医术品行,老神医立马不乐意了。
“黄口小儿,莫要有眼不识泰山,世上医术,老夫称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多少权贵捧着万贯家财也请不到老夫出山呢,若不是我正好撞上了这桩机缘,才不会来趟这浑水,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偏要行这暗地里的水路?还不是因为有人在追杀你们,老夫这可是冒着性命之危来济世活人呢!”
乐之俞懒得跟他啰嗦,敷衍的附和了两句。
“是是是,你老人家高风亮节,深明大义,是华佗在世普度众生来了。”
他说着拎起床脚的药箱就递了过去。
“那就请神医快点动手,济世活人吧。”
老神医大约也是第一次遇见有求于自己,还敢这么伶牙俐齿来顶嘴的,可偏偏现在跟人家在同一条船上,便是想拂袖而去摆摆架子都没办法,只得悻悻的放下了捻着胡子的手,妥协的接过药箱,翻出些东西来,就要上前给宁远承医治。
“哎,等等。”
乐之俞照着以前看过两本医书的经验,好奇的问道:“你要把人脑袋打开取毒,难道不应该先给他喝碗麻沸散什么的镇镇痛吗?”
“不行。”
老神医摆弄着手里闪着寒光的银针和小刀,一样一样的摆出来,头也不抬。
“他必须得全程保持清醒,才能有所成效,要不然早在他昏迷的前几日我就能动手了,又何须等到今天?”
“什么?”
乐之俞再一次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如此切肤剧痛,还全程清醒?这怎么可能?”
老神医终于是抬头朝他看了过来,显然是看他震惊失措的样子还觉得挺有趣的,胡子抖了抖,笑的一脸和蔼。
“怎么不可能,这不是还有你吗?”
第59章
乐之俞到后来才明白,老神医所说的那句“不是还有你吗”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本他以为,只要他在这屋子里坐着相陪,能让宁远承安心就行。
可老神医却要他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的盯着开颅取毒的过程,不但要帮忙递药箱里五花八门的工具和药粉,还得观察宁远承的状态,不停的和他说话,分散精神,让他能够保持清醒,不会因为剧痛而崩溃陷入昏迷。
乐之俞乍一听这个要求,差点先一步抢在宁远承前头昏过去。
杀人的场面,他是见过几回了,可那并不代表他的胆量就已经练到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在他面前被开瓢而无动于衷,何况这个人还是他认识的人,他根本做不到镇定自若,只怕待会要吓的面如土色,还得宁远承反过来安抚他。
“呵,嘴皮子那么利索,老夫还只当你多有本事呢,原来只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老神医哼了声,觉得自己找回了刚才被顶嘴时丢掉的脸面,又得意了起来。
“别吓死了,没那么可怕,也不是你说的什么要把脑袋打开,老夫只不过是在他的后脑穴位划个小口,以银刃而入,刺穿毒瘤,排血散瘀,若是顺利的话,两三个时辰就可以结束了。”
这番话并不能安慰到乐之俞。
他一点都不想在这儿熬上两三个时辰,看完这幅血淋淋的画面。
可他先头答应了宁远承不会走,现在再来打退堂鼓也未免太不讲信义了,只得硬着头皮留了下来,协助老神医。
木全他们焦急的等着外头船舱的甲板上,心忧如焚,望眼欲穿。
终于,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朝外打开,背着药箱的老神医擦着手上的血迹,踱步迈过了门槛。
“如何了?”
木全慌忙迎上前去询问。
“神医,我们将军他没事吧?”
“当然没事。”
老神医扬着下巴道:“老夫出马,还从未失手过,他在里头好生睡着呢,再精心调养一段时间,身体会慢慢恢复,忘记的事情,也会慢慢都想起来的。”
“太好了!”
木全等几个岭西的人,顿时喜出望外,拱手对着老神医,谢了又谢。
“诶,别谢我,你们哪,该谢谢他才是。”
老神医朝后头扶着门框小脸惨白的乐之俞指了指。
“若不是他,老夫的医术便是再精妙,也无处可施啊。”
“少主!”
跟着等在门外的苏一苏二也连忙迎了上去,一左一右的把乐之俞扶住,关切的问个不停。
“怎么额头都是汗,手心也是凉的?是吓到了吗?”
“什么吓到,在外人面前瞎说什么,我们少主哪有那么胆小,我看是饿着了才对。”
“饿着和吓着又不矛盾,你看少主这脸色差的,可别吓出毛病来才好,神医,你快来也给他瞧瞧看有没有事啊?”
“真的吓着了吗,少主,你刚才在里头看到什么了啊?”
“没什么。”
乐之俞虚弱的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我只是有点累了,先扶我回去休息一下吧。”
苏一苏二见他状态确实不大好,只得闭了嘴不再多问,搀扶着乐之俞就要往外走。
“公子!”
木全几人拦在面前,撩衣下跪,郑重其事的给乐之俞行了个大礼。
他们并不知道青丹会少主的真实姓氏,自己也不隶属青丹会,不能直接喊少主,便只好以公子相称了。
“您救了将军,便是我们岭西的大恩人,以后青丹会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我们定当全力以赴,涌泉相报!”
“不,不,你们错了。”
乐之俞正色纠正道:“我帮宁将军,完全是出于我个人对宁将军之前救命之恩的回报,跟青丹会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可千万别因此就去对青丹会感恩戴德,青丹会若是因此居功,对岭西挟恩求报,不管要让你们做什么,你们都绝对不能答应。”
木全他们大约是没想到乐之俞会这么态度鲜明的跟青丹会撇清关系,一时间都愣了下。
但他们很快又想到曾听过的那个青丹会少主与神主不合的传闻,便只当是青丹会的内部势力争斗,乐之俞只想为自己拉拢岭西,而不想便宜了别人。
青丹会这些弯弯绕绕木全他们管不着,他们只管谁才是宁远承真正需要的人,眼下乐之俞对岭西最有利,那他们自然是要站在乐之俞的这一边,当下立马改口。
“是,公子的话我们都记下了,与青丹会无关,我们只念公子的恩义,以后公子若有差遣,但凡是我们能办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就好,那就好。”苏一苏二忍不住心里的喜悦,兴奋的眉梢都飞扬起来了。
这真是祸兮福所依啊!
少主因为找错了人,吃了好大一个亏,辛辛苦苦忙活了这么久,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好老天有眼,把真正的宁将军又给还回来了,白送了少主救命的恩情,还收服了岭西的人心,这将来想要得到宁远承手里的兵权助大楚复国,不是事半功倍了吗?
他们还没高兴够,老神医在一边冷眼看着,却是又颇为煞风景的过来多了句嘴。
“我让你们谢他,可没说要谢到这个地步,你们将军中毒两年之久,毒性日积月累,已入骨髓血脉,难以根除,我此番开颅取毒,也只是暂保无虞,将来他会不会再次病发,谁也保证了不了,除非······”
“除非什么?”木全忙问。
老神医摸了摸胡子道:“除非你们能找到万年紫蔓箐,给他熬药服下,才能彻底祛除毒根,让他恢复如初,否则,他就算能保住性命不再复发,身体也会逐渐衰退,顶多再过个三五年的功夫,就连马都骑不了,刀都拿不稳了。”
万年紫蔓箐?
木全呆在原地,脸色发灰,一看便是心里凉了半截,失望透顶。
紫蔓箐乃稀世奇珍,踪迹难觅,便是有钱也没地方买去,能得一株十年的都是祖上积德撞了大运,何况还是万年?要寻到它,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就说你们谢早了吧。”
老神医看着他们的表情,了然的笑了笑,背着药箱转身迈步离开,拉长声音又开始吟起了诗。
“人生无常啊,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
“我能找到。”乐之俞忽然说道。
“什么?”
老神医的诗兴被冷不防的打断,惊讶的回头看了过去。
“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
乐之俞坦然的与他对视,口齿清楚的把刚才的话补充了完整。
“我能找到万年紫蔓箐。”
“少主,真的要带他们去无忧谷吗?”
回到房间里,苏一扶着乐之俞坐下,还是有些想不通。
“没必要为宁远承做到这份上吧?且不说无忧谷绝不会让外人进去,就是夫人她也不可能答应把万年紫蔓箐轻易送人吧?”
“你懂什么?”
苏二白了他一眼,揭开盖子,把桌上小铜炉上里热着的鲈鱼汤盛了碗,递给了乐之俞。
“少主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下点大本钱,怎么能让岭西那边死心塌地的为我们所用呢?”
“可是夫人那边······”
“娘那边,我会去求。”
乐之俞拿着银勺舀了口鲜白的鱼汤送到了嘴里,这才觉得解了喉咙里的苦涩干涸,人也舒服了不少。
“宁将军毕竟救过我的命,算是我的恩人,娘她向来嘴硬心软,不会当真坐视不理的,何况,她也最怕同外头的人有什么牵扯,万年紫蔓箐虽珍贵,可在无忧谷,也只不过是一株供人观赏的花朵而已,能用一盆花就打发解决的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倒是。”
苏一觉得乐之俞说的在理,但还是提醒道:“花可以送,无忧谷可不能让他们进去,俗话说,财不外露,若叫人看见了咱们那儿堆成山的金银宝贝,难保不起歹心。”
“这是自然。”
苏二道:“少主又不傻,等到了地方,让他们远远的别处等着,我们三个进谷就是,谷口那里到处都是机关阵法,便是有人偷偷跟来,也根本混不进去。”
他说完想到未来的大好前景,又眉开眼笑的拍了下手。
“陛下,咱们是不是可以喝点酒,提前庆功了呢?”
再次听到陛下这个称呼,乐之俞还真有点恍惚。
当初在谷中,玩的那场过家家式的登基大典还历历在目,可自己的心境却已是天差地别了。
“是啊,是啊,陛下,咱们是该好好庆贺下。”
苏一为了讨乐之俞高兴,也连忙笑着附和苏二。
“陛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来复国大业也指日可待,将来······”
“以后别喊我陛下了。”
乐之俞打断了他拍马屁的话,垂眸看着手里的碗,眼神有些落寞。
“我也不想复什么国了,把万年紫蔓箐给宁远承,是为了报他的救命之恩,并非是为了什么兵权,以后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牵连,等这次的事了结了,我就去外面到处走走,游历山水人间,见识风土人情,碌碌无为就碌碌无为吧,这世间多少人都在艰难度日,我能衣食无忧,平凡的过完一辈子,就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似乎都有点湿润,抬头看向苏一苏二,牵起嘴角笑了笑。
“你们呢,还愿意陪着我这个没出息的少主吗?”
苏一苏二先是讶然得说不出话,醒过神来后,苏一率先站了起来,拍了拍胸口道:“当然愿意,我早说过,少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就算你要去当叫花子,我也会跟着你的!”
乐之俞忍不住噗哧一笑。
“我也不至于没出息到了这份上,哪里就要去当叫花子那么惨?”
苏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也笑。
“这不就是举个例子嘛。”
半天没吭声的苏二却在此时长长的叹了口气,扶着膝盖缓缓的站了起来,一脸沉痛的望着乐之俞,就在乐之俞以为他又要像以前那样朝自己泼凉水的时候,他却站到苏一的边上,语气虽无奈,却十分的认真。
“说实话,我是特别想看到少主大展宏图,扶摇直上成为人上人的那天,因为我打从心眼里觉得少主你值得,你就该得到全天下最好的一切,但是这一切同你的开心快乐比起来,都不重要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们两兄弟都会陪着你的。”
乐之俞望着他们,眼眶都热热的,放下了手中的汤碗,就起身走到了他们面前,伸手搭在了肩膀上,用力的拍了拍。
“好兄弟!”
第60章
被困在这船上方寸之地,每日的时光便过得格外漫长了起来。
乐之俞是个很善于自我开解的人。
沉溺过往自怨自艾那是真正的失败,接受现实迎接未来才是新生的开始。
他从一开始的郁郁寡欢,懒得动弹,到现在已然收拾好心情,重振旗鼓,甚至摈弃了贪睡的坏毛病,待身体稍稍恢复了些元气,便早早的起床,到甲板上跟着木全他们一起操练武艺。
毕竟将来出门在外凡事都得靠自己,没个健全的体格和点防身的招数,岂不是寸步难行?
打拳耍剑太难了一时学不会,他便从简单的练起,站桩蹲马步,扛着货舱里的装米的布袋当沙包,绕着甲板慢跑,还有在门上画了几圈当耙子,拿了个小飞刀朝上面扔,练手劲儿和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