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等乐之俞回答,又紧接着慢慢的说了下去,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们不会像寻常的夫妻一样平平淡淡的就能相守在一起,也许将来会遇到许多的阻碍,也许还会有很多别有用心的人来各种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如果我们做不到真正的互相信任,那就永远摆脱不了各自心底的猜忌和防备,很容易就会被外人趁虚而入,天长日久,便是有再深厚的感情也会给磨灭干净的,你可明白?”
这好像是秦知亦第二次问乐之俞明不明白了。
上次问的时候,乐之俞醉得迷迷糊糊,听的似懂非懂,除了明白了秦知亦对他的心意,别的更深层面的东西并没有弄得很明白。
但这次,他处于一种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尽管脑子还是有些迟钝,却真正的听明白了。
秦知亦愿意向他坦诚所有,再不做任何隐瞒,也不做任何怀疑,无论乐之俞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无条件相信,相当于是完完整整的把他的性命和软肋都交到乐之俞的手里,且无怨无悔。
乐之俞看过那么多帝王将相的故事,又被苏二唠叨了那么久,当然明白对于一个以后要当皇帝的太子来说,孤家寡人才是最安全的。
他可以三宫六院嫔妃成群,可以百官将士臣子无数,却独独不能对任何一个人敞开赤诚的真心,也绝不能对任何一个人付出彻底的信任,因为那是在玩火自焚,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和皇位都烧成一把灰烬。
连他都明白的道理,秦知亦又怎么会不明白?
可秦知亦现在却要为了能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而甘心去做那个玩火自焚的人。
乐之俞抿了抿唇,心中五味杂陈,这回不光是脸,连看向秦知亦的目光都开始变得滚烫炽热,无声无息的就掉下了眼泪来。
“秦哥哥,我一点都不好,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谁说的?”
秦知亦用指腹抹去他脸上滑落的泪水,口气不容置疑。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我不好······”
乐之俞鼻尖阵阵发酸,眼泪越来越多。
“我学问筹谋一窍不通,武功拳脚样样不行,又笨又娇气,是个陷阱我就跳,是个圈套我就钻,只会给你拖后腿,什么忙我都帮不了你,可是,可是我······”
他抽噎了一下,把侧脸贴在了秦知亦的心口,听着里面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音也仿佛跟着有了坚定的力气。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刚才说的话,我会好好的记在心里的,以后,我也愿意什么都相信你,再也不自己胡思乱想的瞎猜了。”
秦知亦眼里闪着微光,手臂环住乐之俞的肩膀,缓缓的收紧,刚要顺势说些什么,却听到乐之俞依偎在他怀中认认真真的发问。
“是你让我有话直说的,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那个真正的青丹会少主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有没有因为把他当成我而有过什么亲密的举止啊?”
还说自己不吃醋,结果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依旧执着的回到了这个问题上,醋意飘出了二里地。
秦知亦揉了揉乐之俞的头发,低声笑了笑。
“亲密举止?有啊。”
还真有?!
乐之俞立马抬起头,竖起了耳朵,脸上不知道是气恼还是郁闷,又给憋出了一片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
“什,什么样的亲密举止?”
秦知亦一脸正经道:“我为了逼问你的下落,掐住了他的脖子按在墙上,差点把他掐断了气,这个算不算?”
乐之俞愣了下,眨眨眼睛,看见秦知亦唇边的笑意才反应过来,他之前说的那个“有啊”是在故意逗他玩儿呢。
“秦哥哥,你现在也学坏了。”
他气哼哼的把脸重新埋进了秦知亦的怀里,眼泪都胡乱蹭在了秦知亦的衣襟上。
“我不问了,你自己把整件事说清楚,要是漏了什么重要的节点,我就赖在你身上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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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亦:赖着不起来?那也挺好的~
第69章
秦知亦实在是个头脑清晰,条理分明的人。
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
这还要从乐之俞同宁远承在雁城郊外遇袭时说起。
那些追杀他们的骑兵并不是冲着乐之俞来的,而是宁远承。
岭西看似铁桶一块,实则内部从两年前起便已经开始分裂争斗。
以副将木全为首的一部分人死心塌地的效忠宁远承,杀敌守土,庇佑平民,军纪十分严明,日子也过得格外清苦。
而另有一部分人则暗地里同敌国异族或前朝其他势力勾结,偷运买卖兵器火药出关,谋取暴利。
原本宁远承对这些不正之风打压得极为严厉,查出一个便是斩首示众,从不会看在这人往日功劳上便网开一面,所以一些人纵使是贪财有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倒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这两年间宁远承身体有恙,精神不济,许多事都交给了底下人处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拉帮结派,争权夺利,排挤木副将等人,逐渐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此次宁远承上京受封,这些人担心他得了新朝的支持,会彻底断了他们的财路,所以就想借此机会除掉宁远承,不仅可以把黑锅甩到新朝这边,让岭西和新朝对立成仇,还可以另扶一个自己人来顺理成章的掌管岭西兵权,可谓一举两得。
假扮山匪攻击朝廷迎接宁远承的仪仗队便是这些人派来的,宁远承逃脱后失踪,他们便一直紧锣密鼓的寻找,要抢在朝廷发现宁远承之前动手要了他的命。
而木副将原是领命留守岭西,但在得知宁远承失踪的消息后便率着小部分亲信也出来寻找,在此过程中就搭上了青丹会这条线。
那个真正的青丹会少主不仅给他们找来了可以医治宁远承的老神医,还在终于发现了宁远承在雁城的踪迹后,为他们出谋划策,利用各方人马围攻秦知亦的大好机会,把宁远承给引了出来,顺带还在阿元的帮助下,把乐之俞也给拐走了。
但蹊跷的是,他帮了宁远承,但在山谷引爆的那些火药也是青丹会的,在宁远承为护着乐之俞被炸伤,然后又被木副将等人救走后,他便躺进了尸体堆里,直到赶到这里的秦知亦发现了他。
因为他长得同乐之俞太过相似,加之疑似受惊过度不许人接近,所以秦知亦一开始并未认出来,直到拖延了三天,才在同处一室时,从他的手上看出了端倪。
“手?”
乐之俞好奇的伸开五指,放到眼皮子底下翻过来翻过去的观察。
“手能看出来什么?我的手好像也没有痣啊胎记啊之类特别的东西吧?”
“你没有,他有。”
秦知亦握住乐之俞柔滑细腻的掌心,把虎口的地方指了出来。
“他的这里有厚重的老茧,应当是常年射箭提刀磨练出来的,而且抬手时,看似柔弱无力,实则腕部绷紧,指尖发力,想必是平日使用暗器时形成了习惯,一时难以更改,这才露了破绽。”
乐之俞听得一愣一愣的,大为佩服的看着秦知亦,眼眸亮晶晶的。
“秦哥哥,你好厉害啊,光看个手就能看出这么多门道来。”
他想了想又道:“那要是这个人没有练武,手上同我一样也没有茧子,你还能认出来吗?”
秦知亦微扬了下唇角,并没有点破乐之俞暗戳戳的心思,笑了笑道:“能啊,他的眼睛也同你不一样。”
“眼睛?”
乐之俞越发的惊讶。
“难道练武之人的眼睛也会长些什么老茧之类的东西吗?”
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伸着脖子,往前凑得更近了些,去看秦知亦的眼睛。
“好像也没有多什么奇怪的······”
没等他说完,他正处在秦知亦嘴唇上方的雪白脖颈便被亲了一下,像蜻蜓点水似的,触之即离,却让乐之俞的心头都酥麻得颤抖了起来。
“秦哥哥你······”
乐之俞再一次的羞红了耳根,捂着脖子连忙退了回来,但视线落在秦知亦的喉结上面盯了会后,湿润的唇瓣抿了抿,不甘示弱的也在上头亲了一口,亲完之后似乎是觉得这样有点不划算,又多补了一下。
“嗯,不错。”
他学着秦知亦之前品尝他唇齿间酒香的语气,得意的挑眉,脸颊旁现出了俩个浅浅的梨涡。
“秀色可餐,其味无穷,实乃珍馐佳肴也。”
说着还没等秦知亦有什么反应,自己就被自己这文绉绉的话给逗乐了,偏头歪进秦知亦的怀里,哈哈笑得肩膀直抖个不停。
秦知亦也跟着他笑,冷峻的眉眼尽情舒展开来,柔和得如同春日泛着涟漪的湖水。
从小到大记事起,他发自内心欢喜畅意的时候就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过,可自从遇见了乐之俞,他好像才知道了一个人真正快活高兴时,心底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这滋味儿太过美妙,他尝过之后便再也舍不得放手。
乐之俞笑够了,便又缠着秦知亦接着往下讲。
“眼睛到底哪里长得不一样了嘛,快告诉我。”
“不是长得不一样,是眼神里藏着的东西不一样。”
秦知亦微笑着伸手抚上他的脸,温热指腹轻轻点在了他的眼皮上。
“你这里什么也藏不住,一下就能看到底,可他的一双眼睛却好像历尽千帆一样,沧桑又深沉,如烟似雾,把所有真实的情绪都掩盖起来了,只留些装出来的纯真无辜浮于表面,骗骗别人或许还可以,骗我却是徒劳无功。”
“为什么骗不了你呢?”
乐之俞的这个问题让秦知亦稍稍停顿了会儿,才开口答道:“大约是我自小便看得太多了吧,围绕在我身边的人,他们基本上都有一双善于伪装的眼睛,藏着内心各种各样的意念和目的,我年纪小时看不透,吃了很多亏,后来便长了记性,慢慢地,也就学会了分辨的本事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乐之俞却听得心上一揪一揪的,莫名的感到难受。
在无忧谷里,乐之俞是在所有人的关心爱护下长大的,大家对他好,就是单单想对他好,没有谁别有目的,也没有谁心怀不轨。
他没有经历过恶意,不会体察人心,但是如今在外头也算见过些世面,他能想象得出来,如果身边所见所闻,到处都是一双“善于伪装”的眼睛会是个什么感受。
那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换做是他,脆弱的就如同把一株娇贵的牡丹给扔到了粗粝的寒风里,根本活不下去。
可秦知亦却说,他自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长大的。
乐之俞越想情绪越有些绷不住,眼睛湿漉漉的,脸颊轻轻蹭了蹭秦知亦的掌心,声音软软的。
“秦哥哥,要是你小时候能遇见我就好了,我就带你回我家去,要什么就给你什么,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咱俩还可以一起玩儿,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那该多好呀。”
“现在也不晚。”
秦知亦勾着唇角,双手捧着乐之俞的脸,像是捧着世间难寻的珍宝一般。
“不能青梅竹马,可以白头偕老啊。”
这话说得让乐之俞心眼里都热乎乎的,脸颊挨着秦知亦的手掌,眼神胶着黏在一起,暧昧而亲昵。
他睫毛轻颤着,情不自禁的喃喃道:“秦哥哥,是不是我祖上真的烧高香了,要不然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喜欢我的呀?”
秦知亦眼神微动,半响,却道:“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好,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也活不到今天。”
乐之俞不大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就是不喜欢听见有人说秦知亦不好,哪怕是秦知亦本人说的也不行。
“我不管,你就是好人!就是,就是!”
“好好好。”
秦知亦无奈的妥协,仰头在乐之俞的唇边轻轻啄吻着。
“你说是就是。”
乐之俞被哄得高兴,亲亲密密的同秦知亦温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关于那个青丹会少主的事儿还没有问完。
“所以是他告诉你我在哪儿的吗?那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假扮成我的样子去接近你啊?”
“没有。”
秦知亦道:“他宁愿一死,也什么都不肯说,是跟着宁远承在船上的这帮岭西亲信里头有叛徒,向要杀宁远承的那边势力秘密往外飞鸽报信,被我手底下的人在半道上拦截下来了。”
乐之俞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让宁将军离开那艘船,一个岭西的人都不带,原来是那里头出了叛徒,你是为了宁将军的安全着想啊!”
他说着心里更是暖融融的,故意挑高了眉毛,捏着秦知亦的手一把压在了枕边,作强势状。
“还说自己不是好人呢,明明就好得不得了,偏要嘴硬,看来得让我好好的教训教训才行。”
秦知亦由着他胡闹,丝毫不反抗,一副任君采劼的顺从模样,笑着问他。
“你想怎么教训?”
“嗯······”
乐之俞眯了眯眸子,装作认真思考了会儿,低头一口咬在了秦知亦微凉的薄唇上,来回的厮磨,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