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柘话没说完,就被叶动澜打断,“陛下,食不言,莫失了皇家风范。”
叶动澜又为宇文柘布菜,宇文柘迟疑了下,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叶动澜见状,也低头用膳。
刚吃两口,又忽然放下碗筷,“我始终记着将我捡回军营,告诉我命运握在自己手上的阿柘。”
“我说过,我为您而来。”
叶动澜没有用臣自称,在军营的那段时光,他们始终是平等的,如同相见恨晚的知音,在他心里,他与宇文柘从不是君臣。
“可是如今,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握不住了。”
宇文柘沉声道。
“阿柘。”叶动澜轻声唤他,“命运未必是顺心而活。”
宇文柘抬头看他,叶动澜笑着,“我从前继承父亲的志向,念书,赶考,平安度日。”
“遇见你之后,我的命运就变了。”
“两年军旅,一年书院,伴读,口口声声要为天下寒门学子开路,却数年流放为匪,如今又兜兜转转成为澜王。”
“命运多舛,可是我始终没有低头,所以也算是与最初殊途同归。”
“谢谢你。”宇文柘声音闷闷的。
“永远不必谢我,我希望你……”叶动澜欲言又止,最后看宇文柘低着头,还是没说出来,话语在嘴边转成一声轻笑。
“罢了,用膳吧。”
叶动澜重新端起碗筷,宇文柘却还是始终不敢看向叶动澜,只闷头夹菜。
“诶那是……”
叶动澜看宇文柘夹了一筷辣子鸡,欲要阻拦却没来得及,宇文柘似乎是被吓到了,下意识快速塞进嘴里,叶动澜有些担忧的看着。
宇文柘机械的咀嚼了几口,半晌才品出些味道,一张脸憋的通红,撂下碗筷咳嗽起来。
叶动澜笑着给他勺了碗汤。
“快喝口汤,我有那么可怕吗。”
宇文柘半碗汤灌下去,才略微平复一些,还是在斯哈斯哈喘气,有些委屈道,
“怎么这么辣。”
“我本就出身北方,行军时又常食重辣以御寒,口味颇重了些。”叶动澜解释道,“我都叫人摆在这边了,陛下怎如此不小心,在想些什么?”
“我……”宇文柘无话可说,最后愤愤的又夹了一筷子,我只是想尝尝。”
宇文柘赌气似的又吃了口,随后端起汤碗咕嘟咕嘟喝汤,方才已经喝了半碗,剩下的汤不多,宇文柘急匆匆的拿起汤匙,却被叶动澜拦下。
还没等反应过来,叶动澜就捏住他的后脖颈,毫无征兆的靠过来。
叶动澜准确的噙住宇文柘的唇瓣,起身靠过去加深这个吻。
宇文柘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叶动澜放肆,唇齿间的辣味似乎被冲淡,叶动澜身上的松木香扑了他满怀。
半晌,叶动澜才停下动作,淡淡说了句,“解辣。”
第168章 严惩
有了这么一出,宇文柘再不敢轻易尝试,也不敢跟叶动澜说话,叶动澜倒也不逗他,偶尔给他夹菜。
一顿饭沉默又和谐的过去,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叶动澜叫人将饭桌清好,自己则耐心的点亮屋中的烛火。
宇文柘还是有些木然,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无法思考。
他手中捧着文书却丝毫看不进去,看着叶动澜在屋中走来走去,一盏一盏点亮烛火,屋子里亮堂起来,烛火映着叶动澜的身影,占据了宇文柘的所有视线。
叶动澜点完蜡烛,又走过来将宇文柘身边的几盏灯挑亮了些。
“陛下既要处理政务,还是要将灯挑亮一些。”
宇文柘平日里看书多,在南方也会夜里处理政务,不过在叶动澜流放后,他就不习惯有人陪在他身边,他看书入迷就算到夜深时烛火暗了,也时常不管,如今忽然有人像从前一样陪在他身边,他忽然有些感概。
叶动澜见宇文柘出神,靠过来,“陛下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靠近,耳边的气息让宇文柘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后结结巴巴的找借口,“自然是政事。”
叶动澜也不戳破,起身道,“那臣就不打扰陛下了。”
叶动澜去了外间,手边也是一摞文书,他看两眼文书,就要抬眼看看宇文柘,宇文柘渐渐进入状态,手里提着朱砂笔认真批阅,偶尔皱眉迟疑,偶尔迅速落笔。
叶动澜笑了。
虽然是命运将他推上这个位置,虽然他不喜欢这个位置,但其实,他生来就该属于这个位置。
过目不忘的本事,生于皇家,有仁爱万民的胸怀,亦饱读诗书,有文人的悲悯,他才适合,坐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夜色渐浓,宇文柘安然就寝,叶动澜给他掖好被子,熄了屋中最后一盏烛火,关上门出去。
夜风有点凉,叶动澜搓了搓手臂,却又习惯性的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一直坐到深夜,宇文柘睡的安稳,他才回房就寝。
一夜安然。
次日一早,宇文柘和叶动澜一同上朝,宇文柘坐于高位,叶动澜则嚣张的站在百官之首。
“诸公可有事启奏?”
宇文柘昨夜看了许多文书,对朝堂诸事有了些了解,今日已经自然许多,开口时竟不怒自威,颇有帝王的意思。
叶动澜欣慰的弯了弯嘴角,众臣有序上奏了些零星小事,又一一讨论解决。
没人再上奏后,宇文柘环视堂下,开口道,“既然诸位爱卿无事了,那朕便说些事情。”
宇文柘将手边的奏折摔在堂下,“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众臣面面相觑,还是叶动澜走过去弯腰拾起,交到丛丞相手里。
丛丞相愣了愣,接过,看过之后,面色难言,众臣接续看了,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怎么?没什么想说的?”
宇文柘挑眉,看向丛丞相,“丛爱卿,你先来说说?”
丛丞相被点了名,吓了一跳,南方水灾之事他并未过问过,檀源城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从前宇文汀都批了款,可是宇文柘却在奏折上痛批了檀源城的白知州,这态度叫他捉摸不透。
丛璟见自己父亲难言,站出来,“陛下,臣以为檀源城之款,确实不能拨。”
宇文柘愣了愣,但想到自己刚刚只是叫了丛爱卿,还是耐心听丛璟说下去。
“当时臣也曾在南方救灾,了解过一些,檀源城算是少数未受灾的城池,白大人虚假上报,谋取私利,理应严惩。”
丛璟此言一出,堂下哗然,毕竟他们也不完全干净,宇文柘这态度,叫他们有些惶恐。
“陛下,是否应该派人去调查一番,万一白大人确实是需要用银子造福百姓。”
叶动澜对这些心中了然,站出来道,“这位大人想的确实周到,本王调查过了,白大人先前所得的拨款没有一笔用在百姓身上,相反,又娶了几房小妾,翻新了自家宅院。”
方才说话的人立刻噤声,他们对叶动澜的手腕还是有些敬畏的,叶动澜此话一出,他们纷纷附议丛璟所言。
宇文柘看向叶动澜,两人相视笑了笑,随后他又严肃道,“那便照丛爱卿说的做。”
“退朝吧。”
第169章 流言
先前还有人以为宇文柘和叶动澜会不合,在争吵中相互制约,能叫他们的小心思有机可乘,不过从早朝之后就没人这样想了。
“你看看澜王与陛下一唱一和的模样,一个严肃一个笑面虎,胆子小的胆子大的,都叫他们给拿捏了。”
“是啊,说来也奇怪,自古哪有帝王能跟摄政王和谐相处的。”
“哟,今日不就教你见着了。”有人搭腔,“咱们摄政王据说对陛下感情不浅呢,能自己当皇帝却一手将陛下扶了上去。”
刚散朝的众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议论纷纷,聚在一起毫不避讳的聊着。
沈瑜舟走在他们后头,不耐烦的蹙眉。
“也确实奇怪,他们莫不是……”说话那人意有所指的看看自己的衣袖,旁边的人顿时心领神会,笑做一团,打着哈哈,“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可是会掉脑袋的。”
“我看闻人大人不像害怕掉脑袋的样子。”
沈瑜舟忍不住出言打断几人,前面的人年岁都比沈瑜舟要年长些,在朝中也算有点威望,被沈瑜舟这一说均是一愣。
“沈大人这是何意?”
闻人肃民被这样一个小辈说教,略有些不悦。
奈何沈瑜舟也不惧他,正色道,“陛下虽为新君,也不当私下妄议,还有澜王,闻人大人应该知道,这皆不合礼法吧。”
“你!”闻人肃民被气到,随后又拂袖道,“哼,早听闻沈大人与澜王交情不浅,现在又搭上了江家,也算是跟陛下搭了个亲近,也难怪护着。”
沈瑜舟了不在乎,躬身道,“最起码瑜舟是因真心待人得到信任,而不是如闻人大人这般,两面三刀。”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巧,瑜舟听说您曾为您的小公子求娶江家小姐,不料叙晚根本看不上你们家好吃懒做花天酒地的小公子,当时闻人大人与江将军可是一口一个遗憾,如今这话中鄙薄之意,可是耐人寻味啊。”
闻人肃民之前嫌丢人,根本没有人知晓这件事,也不知道沈瑜舟何处听说的,竟还当众提出来。
沈瑜舟见闻人肃民面色难看,还没有留情,淡淡道,“闻人大人如此,真叫瑜舟担心该不该和大人交往,万一日后被背后捅了刀子呢?”
这一手算是指桑骂槐,说他们这一些相交不甚真诚,身边的大人们也都脸色也都不好看,都笑了笑不自觉避开些距离。
沈瑜舟目的达到,笑了笑,快步走了,闻人肃民在后面气青了脸,“沈瑜舟!你莫要以为傍上澜王便可以无法无天了!”
“你真是要当点心,莫让我逮到你的把柄!”
沈瑜舟不甚在乎,冲身后摆了摆手,“劳烦闻人大人多多指点了。”
有了这一出闹剧,他们的议论算是没敢继续进行下去,毕竟沈瑜舟确实是和叶动澜宇文柘两人有交情,他要是将今日的事说出去,没有下次 ,他们的脑袋都得落地。
沈瑜舟大获全胜,却也不免担忧,叶动澜和宇文柘如今都是风口浪尖上的人,所有行为都会被无限放大,这些似有若无的传言一个人说那就会有第二个人说。
何况这些流言事关私德,这若是私德有亏,可是要被万人唾骂的,对他们属实不利。
第170章 何难
许是新帝登基的缘故,各府事务繁忙起来,沈瑜舟这个户部侍郎也不例外,忙碌起来也无心考虑心中的忧虑。
恰好江述邀他晚间是在江家用膳,他欣然前往,并在期间与江述提起此事,江述听了,也是有些担忧。
“虽然叶动澜是个不大在意的流言主儿,但是陛下恐怕会因此事烦忧。”
“我对陛下知之甚少,我只知道若是让叶动澜知晓了这些,不理会就算好的,只怕是还会火上浇油。”
“火上浇油也烧不到你,先用膳。”
江叙晚见他们两人一个个眉头紧锁,忍不住打断,给两人分别夹了菜。
沈瑜舟回给江叙晚一个笑,抬手给她勺了一碗汤,“是我疏忽了你。”
“倒也不是怪你疏忽,这些事你们如此担忧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用完膳进宫去见见陛下。”
“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是父母喜闻乐见的甜蜜,倒是叫江述十分无奈。
“沈瑜舟,我妹妹可还没过门,别在我面前眉来眼去,小心我抽你。”
沈瑜舟挑挑眉,“兄长这话可不对了。”
“我与叙晚恩爱,您作为兄长应该倍感欣慰才是。”
沈瑜舟一口一个兄长,语罢还不忘转头去看江叙晚。
江述正要回话,却被江夫人打断,
“述儿,你妹妹与沈公子同心,我们应当高兴才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寻个亲事了,我看苏大人家苏姑娘就不错。”
“母亲!”
江述急忙打断,从前他父母便催,他总以抱负事业为由搪塞,老江将军是个铁血硬汉,容易被振奋,允许他一拖再拖,但日子久了,说什么都没用,每每谈话总要提及。
“你别喊母亲,你若再如此,我就叫你父亲求陛下赐婚!”
老江将军方才不敢接话,怕江夫人又说是他纵容江述不娶,听她说这,差点被口中的汤呛住,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江述不敢吭声,终于想起来闷头用膳。
江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白了他一眼。
沈瑜舟和江叙晚忍不住嘲笑,艰难的憋了回去,饭桌上终于暂时清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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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事一出,连带着晚间进宫,江述对沈瑜舟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两人在马车上相对而坐,一个脸色难看,另一个压着嘴角的笑意,气氛奇怪。
两者也不是外人,宇文柘听闻他们求见,直接叫人将他们带到寝居,他和叶动澜和往日一样,一个在书案前,一个在外间,分别看着文书。
他们道明了情况,不过一如他们所料,叶动澜只淡淡抬了抬眼,反问了句,“所以呢?”
宇文柘面露难色,眉头深深蹙起,“你们所言确实是个问题。”
江述和沈瑜舟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沈瑜舟问道,“那陛下想如何处理?”
“容朕想想,这人言可畏,如果没有好的处理,只会助长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