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玉盘上盛着熨帖的大红喜服,金丝团云纹绣在上头,衬得格外喜庆浓艳,临槐把衣裳从盘子上拿起来展开看了看,并蒂莲绣在裙摆上,显得华贵异常。
“挺好的,收起来吧。”
长生闻言接过那件喜服,不小心碰到了临槐的手,临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状似无意地搓了搓指尖。
林焉觉出两人之间气氛不同寻常,也没有多说,待长生走了,他才问,“那锁心结,你们打算怎么办?”
“西斜君主姻缘,他会想法子的。”临槐道:“天帝已经吩咐他了。”
第87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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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缠绕的宫殿内四处是随风飘扬的红绸,将整座大殿衬得迷幻又让人沉醉,欢声笑语从殿中传来,一众仙人们簇拥着一个打扮的格外精致的男人,一身朱红石榴裙摇曳,将他的身形勾勒到了极致。
这里倒是比临槐君那里更像是要大婚似的,中间腰身盈盈一握的男人像是美丽的新娘。
他此时正拿红绸绑缚着双眼,两只手探出来在玩儿捉迷藏,莹白圆润的指甲上被涂上了鲜红的颜色,衬得手指皮肤格外白。
陪着他玩闹的仙子仙君莺歌燕语不绝于耳,整个殿中都充满着欢乐的气息。
“西斜大人,天帝着人来问,锁心结的事可办妥了?临槐君与凤栖君的婚事已经定下,不能再拖了。”外头报信的仙官打断了旖旎快活的氛围,西斜也不恼,扯了脸上红绸,摆摆手道:“都散了。”
那些寻欢作乐的仙人各自散去,西斜往前几步,拉过小仙官的手,暧昧道:“进来说。”
西斜的床榻也是鲜红的,床帐放下,熏香点上,只剩下两人暖情的空间。他脱了外裳,□□着脊背趴在榻上,小仙官跪坐在一边给他揉捏肩颈。
“想我了?”他话语轻佻,“还是吃醋了?”
小仙官撒娇似的呢喃了一声,博得西斜几声笑,“才没有。”
“锁心结的事是你去办的,天帝来问你自己回了就是,来问我做什么?”西斜转过来,把人拢进怀里。
“是有件事要同您说,”那小仙官道:“前几日幻音岭那边的眼线来报,说是您让盯着的那位蛇妖王把三殿下引到花海去了。”
西斜轻笑了一声,“原来是为着这事。”他话音里带着几分嘲讽,“他以为他能只手遮天?以为远在蛇族我便什么也看不见?竟然都嚣张到让三殿下直接闯我的花海了。”
嘲讽完他又总结点评道:“看来三殿下闭门不出这么些年,他是真急了。”
“大人不担心么?”小仙官亲了亲他的脖颈,西斜享受地揉揉他的发。
“我不是蠢货,红斛的生意放了一千年,不就是为了等他耐不住性子的这一天?这回我连隐蔽屏障都没有设,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试一试那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他勾起嘴角,“毕竟知道红斛这件事的,除了陛下和魔尊,也只有他一个了。”
“或许蛇族王背后是魔尊?”小仙官在他怀里拱了拱。
西斜不置可否,只道:“你可听过两母争一子的故事,两个女人都说孩子是自己的,县官便让两个母亲抢夺孩子,谁抢到了谁就是亲娘,可那真的母亲见孩子一哭,就不敢再生拉硬拽,任由心狠的假母把孩子抢了去。”
他笑道:“不是亲生父母,才舍得那样利用孩子。”他言罢伸了个懒腰,去剥身下人的衣裳,像是闲话家常的语气道:“还有……三殿下这个位置坐了太久,如今小毛孩子长大了招人烦了,也该除掉了。”
他一口咬上身下人的喉结,听着小仙官很快发出令他满意的闷哼,笑着亲了他一口,自言自语道:
“天帝陛下心软,总要有人逼一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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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槐君与凤栖君的大婚极其隆重,来往宾客皆备上了厚礼,两人在天帝面前拜过,又在众仙官的见证下,同时握上红绳,西斜君送上情意真挚地嘱咐,象征着爱意的灵力在两人之间流动,最终在红绳上绕出一个同心结。
凤栖少见地没有戴上那些金银铃铛,中规中矩地穿着婚服,临槐在他身边与他并肩执手,接受无数仙官的祝福。
白玉京上的婚仪繁琐,并不比人间简单,等走完了全数流程,还有轰轰烈烈的酒席要赴。临槐君和凤栖君皆是天帝的左膀右臂,故而喜宴天帝出了不少力,所有宴席都是难得一见的珍贵灵药,连给宾客饮的酒就是带了灵力的。
天帝甚至还亲自出席了两人的婚宴,期间与凤栖临槐皆是言笑晏晏,一扫前几日不睦的传言,那些有关于凤栖的流言也跟着淡下去,宾主尽欢,一片和乐融融。
林焉陪在临槐身边,见证着从小陪伴自己的兄长与师尊成婚,眼底印满了喜气洋洋的红,可他并不高兴。
他知道这并非一场真心相爱的婚姻,就像他从前期待过的那段□□一样,充满着筹谋与算计。
他偶尔也会想起与施天青都穿上红衣的那一日,想起施天青戏谑地说要和他缔结婚约,还有那之后的五十日,他受尽痛楚,施天青却不敢看他一眼。
更少的时候,他会想起施天青最后亲吻他后,决绝地刺向了容姬。
红衣猎猎,残阳如血。
他想,如果不是走火入魔,神智失去了控制,他或许会因为施天青最后的倒戈放他一条生路。
如果施天青没想过害他,对情爱存有向往的、单纯而年轻的三殿下,或许真的会想和他结婚。
但是世间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傀儡似的走完一遭,直到宴席全部结束,临槐君和凤栖君才回到房中,凤栖身为金城主,坐拥地势广博的金仙城,两人婚期定下后,凤栖君便在一众友人的帮助下平地起高楼,在金仙城为临槐建造了一座婚楼。
此时婚楼早已被红绸包裹,两人在热闹的欢呼下相携走进婚楼,大门被缓缓关上,才终于只剩下两人的清净。
婚床上按照人间的风俗铺了红枣桂圆,四处墙面皆是做成了椒墙,床头甚至摆着临槐近来常看的史书。
临槐脱下繁重的礼服外裳,靠着床躺下,一边调息一整日的疲倦,一边笑道:“你挺有心。”
“我建这婚楼的时候,你一次也没来看过,”凤栖君也脱下衣裳,“这么不想和我成婚,现在倒来感慨了,怎么,是被我打动了?”
“忙起来就忘了,”临槐道:“眼下不正好,还能有些惊喜。”
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红,仿佛闭上眼都能看见红色,临槐摇头笑道:“不过我从前倒是从未想过会和什么人成婚,今日恍恍惚惚的,觉得怪神奇的。”
凤栖也躺上去,说来也是奇怪,这床帐一放下,四四方方的空间独立出来,倒有了几分聊心事的情趣。
“其实我是想过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埋在心里头几千年的话就说了出来。
“猜到了,”临槐笑道:“男仙君与男仙君成婚,本就是你提出来的,若非心中有想结婚的仙君,你又怎么会想到跟陛下提这茬儿。”
“就不能是我心疼那些怨偶?”
临槐笑着白了他一眼,凤栖却不出声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临槐才问:“那你为什么没有和那个人成婚呢?”
凤栖垂下眼睫,半晌,像是自嘲地笑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似是不愿意提,又把话头抛到临槐的身上,“只是我从前倒没看出来,临槐仙君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也会喜欢男人。”
“原也不分什么男女,只是千百年来恰好遇见这么个人爱上了,他又恰好是个男人。”临槐道:“还是桩孽缘。”
“天下□□,本就是苦比甜多,”凤栖道:“好歹你还能有个念想。”
“风流成性的凤栖君,原也是个痴情人。”临槐揶揄他,龙凤双烛的橘黄色光点透过床帐映进来,凤栖君的眼里却像是真的落寞。
今日的凤栖君歇在婚楼,并没有回金仙城主殿,雀明替他守着主殿,逗着玻璃缸中的金鱼玩。
他手边还有些凤栖给他的典籍没来得及看,只是他这会儿并没有什么看书的心思,鱼缸里的金鱼无知无觉地游动着,它死不了,只能在麻木中感受着孔雀曾经的麻木。
雀明盯着它看了许久,忽然站起来伸手把金鱼捞出来,逐渐失水的金鱼在他掌心不断地翻腾,因为求生的本能而奋力挣扎着,眼神绝望而空洞,张开的嘴不断呼吸,濒死而痛苦。
“啪——”
雀明又将他丢回水中。
他看着金鱼逐渐恢复了活力,又看着他游了很久,才道:“他结婚了。”
林焉也没有回殿中,他跟着一群人闹完,就去了临槐君的住处,和长生白梁他们在一块儿。
三个不赞成临槐君婚事的反对者凑在一块儿,倒是能有不少的话说,最多的便是吐槽凤栖君的不着调,又论及锁心结,白梁皱着眉头道:“我是怎么都不肯相信那锁心结居然会应。”
长生也不信,“我曾在幽冥抚仙城见过一种花,名叫红斛,可以克制锁心结,凤栖君是抚仙城的常客,对此多有了解,或许他也是用了什么同类的术法?”
林焉见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纠结,虽然早知道西斜是在天帝的属意下动了手脚,也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锁心结本来就是西斜君创出的术法,他要做什么改动,应当也不难。
长生的纠结或许比白梁更多一层,那日在殿中,他隔着屏风看见了天帝与临槐君的暧昧,便愈发想不明白临槐君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爱的究竟是天帝,还是凤栖君,为什么一边与天帝纠缠不清,一边又要与凤栖君成婚。
只是那日所见,他不敢与任何人说,无数幽微的心事,只能放在心中暗自思量。
临槐君大婚后与从前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每日来天帝殿中当值,闲了就读那些人间的史书,也不知道有什么趣儿。
唯一的变化,便是去凤栖君那边的次数更多了,倒是凤栖君,几乎从来不来临槐殿中。
三殿下依照先前的承诺,给临槐帮完忙就回了自己殿中禁闭思过,反正他已经禁闭思过了一千年,也不差这一阵儿。
一切仿佛都照旧,直到某天,子衿忽然急匆匆地告诉他,“银鞍有异动。”
望向林焉骤然冷冽的眼神,子衿补足道:“殿下的线人来报,两个时辰前有人给他传信后,他独自离开白玉京,现在御州府刘家。”
第88章 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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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九州已由武朝一统,这御州府地界儿大,林焉却很快找到了这个鼎鼎有名的刘家。不为别的,实在是这刘家财大气粗,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商人重利,如他一般讲义气的人并不多,故而小有声名。
不久前,这刘家的女儿遭了病,急坏了刘老爷,四处寻医,因着这刘老爷行善积德,倒是许多人自发地推荐好的大夫去替刘小姐看病,只是迁延至今,不仅没好,还越发严重了。
银鞍……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这位刘大人府上。
林焉不知道刘仁在打什么算盘,虽然身处禁闭之中,他也不敢多做耽搁,让子衿帮着打了掩护,便径直来了人间。
如今混入刘府并不难,林焉扮作大夫,只道自己是替小姐问病而来,那门口的看守果然很快就去禀报了老爷,又由管家带林焉去见刘老爷。
刘府作为一方富贾,庭院楼阁皆是上乘,院子修得极为精巧别致。
路上的时候,那管家对林焉道:“我瞧先生通身气度不一般,从前十个来替小姐问病的大夫里都找不出一个像您这样的,可今儿真是奇了,就在先生您过来前半日,咱们府里头才来了位神仙似的大夫,虽比不上您风貌,可我瞧着也是仙风道骨的,一看就能救我家小姐的命。”
林焉猜他说的多半就是刘仁了,只是林焉想不通,刘仁是魔尊的人,又费劲去了白玉京,如今怎么替人间的小姐看起病了。
见过刘老爷,他又在一干侍女的陪伴下到了小姐的闺房,人间规矩严,小姐并没有露面,只是用床帘纱帐掩着,露出一截儿细瘦的腕子来,还在上头搭了锦布。
林焉虽是来寻银鞍,可病患在眼前,他也不会不救,从前他与问寒初来人间便是做的大夫,一点儿通灵的仙术配上林焉本就学过的医术,要治这人间寻常病并不难。
然而搭脉上去,林焉却微微蹙了眉。
“可是小姐有什么大碍?”刘老爷一直在他身边亦步亦趋跟着,可见对女儿十分疼爱在意。
“小姐的病非同一般,”林焉斟酌道:“我听闻府上前不久也来了位大夫,我心中有些所想,却不敢妄下论断,可否让我同那位大夫商讨一二?”
“如此甚好!”那老爷也知道一家之言不如一群医者讨论出来都赞同的方子靠谱,况且上午那大夫也说蹊跷,需要思量片刻,如此一来,他便亲自引着林焉去了偏房。
临近门前,林焉回头对刘老爷拱手道:“林某冒昧,只是医者论道素来不喜不懂行的旁人在侧,待我二人商讨完,一定给老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刘老爷听了这话,心里头倒是燃起了几分期望,前不久来的大夫要么是说小姐无药可救,要么是说小姐无什大碍,可无论怎么说,小姐都一天一天严重下去。
那些大夫倒是不忌讳他听,可也没诊出个所以然,照他看的话本里,越是不世出的高人越是规矩多,故而他倒是很通情理地带着一应侍女回到了小姐的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