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生意难做,将就混日子吧!要是哪天真撑不下去,大不了遣散厨子伙计,把酒楼盘出去,自己回乡种地!
掌柜的被戳到痛处,却不敢抱太多期待,小心翼翼问:“差爷有什么好办法?”
唐仲故意卖关子,重新坐正身板:“请取纸笔一用。”
“快,去柜台拿纸笔来!”
哗啦,一张宽大的素白宣纸在桌上铺开,刘掌柜亲自拿着墨,蘸了水在砚台里打着圈磨。等到墨色均匀化开,他又亲自将笔拿来蘸好,恭敬递到唐仲手上。
唐仲却不接,想起什么似的。
“差点忘了,还要一把剪刀。”
“快,去厨房拿剪刀!”
刘掌柜指了指后院,六子一溜烟冲了出去。
等到工具齐备,在掌柜伙计以及厨子的关注下,唐仲捞起袖子站起身,将面前的宣纸对齐边角一折再折,对折五次后又展开,顺着纸上的折痕,将宣纸剪成了一沓长条。
问过平时每桌客人的平均结账金额后,唐仲稍顿了顿,提笔疾书。
围观的三个人本来已经将好奇心提到嗓子眼了,下一刻看见唐仲拿烧火棍似的执笔手势,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再一看写出来狗刨似的几个大字,无不后悔刚才太过热情。
唐仲对身边三道嫌弃的目光一无所知,自信地在纸条上写下两行大字:福兴酒楼年末大酬宾,满十文减三文优惠券。
字写得丑倒不是最打紧的,等唐仲大手一挥写完后,刘掌柜指着第二行的优惠金额发愁道:“刚才不是跟差爷说了嘛,一般人来店里,一顿饭也就七八文,很少有人付超过十文,如此写出来,能有几个人用得上?”
“这你就不懂了,若是让他们自主消费,当然还是七八文的水平,可现在花七文钱就能吃到平时十文才能买到的饭菜,谁都会觉得占了便宜,不会替你省这几个钱的!”
唐仲拍拍胸脯,今天晚上这顿的营业额,包在他身上了。对于后世发达的营销手段,他相当有信心。
吩咐厨子回去备菜后,唐仲和刘掌柜,以及伙计六子,每人领了一叠优惠券到街上发。
六子还好,平时招呼惯了客人,在街上给人递优惠券时,还能简单解释下这是晚上便宜吃饭的凭证。
轮到刘掌柜就不行了,他给别人发优惠券时,只会冲着对方尴尬一笑,搞得好几个路人一头雾水,扔下优惠券掉头就走。
唐仲心道不行,得给他们来个优秀示范。
挣钱的重压之下,面子啥的根本不重要。唐仲直接走到西城门下人最多的地方,张嘴就来。
“欸!走一走看一看了诶!福兴酒楼年末大酬宾,便宜吃大餐啦!这位大哥您拿着,晚上有空就过来啊,吃十文还能退三文。
哎,阿婆,拿着看看呀!什么?不认识上面的字啊?晚上不用做饭,拿着纸条跟家里人来福兴酒楼吃,便宜的很!”
看到唐仲如此卖力,伙计六子现学现卖,马上就把他的这套说辞捡了过去。刘掌柜也勉为其难抹开面子,跟在后头勉强有样学样。
很快,三人发光了优惠券,回到店里都一个劲往肚子里灌茶水。
“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晚上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来?”
刘掌柜惆怅地将空茶杯放到一边,今天他可豁出去了,发优惠券的时候,街上各家酒楼饭馆的伙计和掌柜,可都出来亲眼瞧着的,要是折腾一圈结果没客人过来,他的老脸还往哪放?
唐仲才没工夫回答无聊问题,他转过头去嘱咐六子:“今晚招呼客人要机灵着点,有些客人可能不太明白优惠券的意思,问起的时候,一定要耐心解释。对待客人定要周到有礼,哪怕有些疲惫,也不能让客人感觉怠慢。”
说完,他又拍怕刘掌柜的胳膊:“ 告诉厨子,一会儿上菜动作麻利些。要是人手不够,我可以去后厨打下手。切记,就算客人再多,每盘菜的分量必须足够。今天的客人很重要,不能让他们失望。否则,日后的生意只怕更加艰难!”
刘掌柜嘴上连连应承,但心里依旧打鼓,都快到晚饭时间了,店里仍旧一个客人都没见到,说这些又有啥用?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两个衣着鲜亮的男子走到门口,紫衫男子生得俊秀,看看手上的优惠券,又看看店招牌,犹豫要不要进来。
他后头的青衫男子负手而立,风姿飘逸,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唐仲眼疾腿快,麻溜蹿了过去。
“两位客官欢迎光临,快请进来吧!”
紫衫男子扬起手上的优惠券,一嘴外地口音:“听说只要拿着这张字据过来,吃饭就能少付钱,可是真的?”
“是的客官,在小店每消费十文铜钱,就能少付三文,要不要进来看看菜单?”
“如此说来,若是在福兴酒楼吃饭,付钱的时候就只需给七成咯?”
紫衫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去瞟后头的青衫男子,显然话是说给他听的。
“客官若有雅兴光顾,小店抹了零头,给二位客官算作七成也无妨!其实两位客官吃多少都无所谓,只要吃得舒心,就是我们福兴酒楼的荣幸!”
“还是你大方!不像有些人,连请客都缩手缩脚。”紫衫男子哼了一声,大跨步迈进门槛,后头的青衫男子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跟进来。
“好勒!二位贵客里面请!”唐仲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在前头将两人引到正对门口的位置坐下,六子立马过来招呼,一面斟茶一面流利地报菜名。
刘掌柜脸上的忧色扫除大半,看两人衣着打扮,应该是路过的富贵公子,不差钱的人。
他正要夸唐仲几句,门口又来人了,唐仲自觉过去招呼,完全拿自己不当外人。
没一会儿功夫,酒楼的八张桌子已经坐满,门口的几根板凳上,还坐着唐仲临时安排等位的人。
这些客人手上,都拿着标有数字的方形纸片,唐仲说里头只要一有空位,便会请对应数字的客人进去用餐。
好妥帖的安排,看着长长的等位队伍,和忙得前厅后厨来回跑的唐仲,刘掌柜一时忘了他的官差身份,竟想着啥时候将他招进店里来跑堂。
但得意片刻后,刘掌柜面对门口吵嚷的客人,又犯了难。
作者有话要说:
刘掌柜:都看到这里了,不如点个收藏吧!胡子拉碴老男人比心——
第9章 开门红
“凭什么他们可以坐在凳子上等着,我们就必须离开?”
“对啊!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从外地过来,欺负外地人是不是?”
“哎呀,我哪里敢有这意思?我是担心你们来得晚,会等很久,到时候后厨没菜了,不就白等了吗?所以才多了句嘴,说让你们回去,我明明再为你们考虑呀!”
刘掌柜苦口婆心,讲得白沫横飞,但几个汉子东一嘴西一句,完全听不进去。
“我的老天爷呀!我对天发誓,真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
两桌客人买单,柜台里却不见刘掌柜,唐仲一路寻来,看到门口犹如骂群架的阵势,连忙凑过来。
几个汉子七嘴八舌地一通叫骂,他很快听明白,当即把刘掌柜拉到身后。
“大家听我说,优惠券不限于今晚,任何时候来都可以使用。无论各位什么时候想来福兴酒楼用餐,我们都竭诚欢迎!”
他这句话出来,几个汉子的火气立马降下来,虽还是吵吵嚷嚷,却只是抱怨刘掌柜态度不好,表示以后不想再看到他。
“我哪有态度不好?”刘掌柜委屈巴巴躲在唐仲身后,无语问苍天。
磨完嘴皮子,几人转身便要走。唐仲甩下句「稍等」,飞似的冲回店里,很快又冲出来,追上去将手里的橘子一人一个塞到他们手上。
“都怪我们,没料到今天会来如此多客人,没有提前做好准备。让几位白来一趟,实在不好意思!橘子拿着路上解解渴吧,下次过来,一定好好招待几位贵客!”
几个汉子本来抱怨排队人多,担心优惠券用不成,又遇上刘掌柜劝他们离开,一时气不过,情急之下便吵上了。
现在误会解开,见唐仲又是恭敬致歉,又是送果子吃,反倒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唐仲深刻践行后世的顾客至上理念,平时自己什么脾气不重要,只要有顾客在场,他一定是温柔周到彬彬有礼。开玩笑,谁会跟衣食父母过不去?
一路将他们送到白马街和青牛街交汇的十字路口,唐仲才折返回来,一进店,他感觉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打在脸上,侧过头看去,对上刘掌柜满是崇敬的老脸。
“不得了不得了!你是如何知晓他们心里真实想法的?难道会读心术不成?”
唐仲瞥了眼两边还在等位的客人,恨铁不成钢地薅过刘掌柜的肩膀。
“读心术先另说,你先去拿些零嘴吃食来,要快!”
这个时代的人们也时兴嗑瓜子,却不是葵花籽,而是更为常见的南瓜籽。刘掌柜从后厨拿来的零嘴,就是一大包炒好的南瓜籽。
唐仲接过来,拿着瓜子走到门口,给仍在坚持排队等位的客人每人抓了一大把。
身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唐仲转过头去看,原来是先前第一桌的两位富贵公子。
“有什么可以为两位效劳的吗?”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眼前的小伙计虽然身量瘦小,倒是挺机灵讨喜,挺会招呼客人嘛。
“我们吃完了,准备回住处。幸好我们二人来得早,不然此刻,怕是只能乖乖坐着嗑瓜子。”紫衫男子看着心情大好,不再像是刚进店时闹别扭的样子。
唐仲抓了把瓜子过来,递到他面前,“现在嗑瓜子也不错,就当饭后磨磨牙。”
“我可不磨,你全给他吧。”紫杉男子用眼睛指指身后的青衫男子,“他是才个爱吃零嘴的。”
青衫男子无语地回瞥一眼,摆手表示:已经吃不下了。
唐仲放下瓜子,顺便做起餐后满意度调查:“请问两位客官吃得可好?对菜式是否满意?”
这次仍旧是紫杉男子抢先回答:“旁边这位杨公子我不知道,但你们酒楼的饭菜,还挺对我的胃口。以往每次路过清江县,都是在落脚的大颐门吃,你们这里的菜虽然比不上大颐门有排场,但胜在清爽自然,倒另有一番滋味。不过杨公子嘛,一向小气惯了,不知道哪道菜的价格合他口味。”
青衫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扯扯他的袖子偏过头小声嘀咕:“不是说好不生气了吗?”
见唐仲正盯着自己看,青衫男子故作镇定干咳两下,朗声道:“是挺便宜的,不过菜也不错。安柏兄,这顿饭花的两百八十七文钱,可都是我请的!”
“我又没吃那么多,也不知道是谁贪嘴,偏要喝镇店的桃花醉!”
紫杉男子说完,朝唐仲点头致意,袖子一甩出门去了。青衫男子二话不说赶紧追出去,隐约听着又是好一通解释。
唐仲一直微笑着站在门口,目送两人走远,抬脚跨进门槛,又被刘掌柜抓到柜台前。
“两百八十七文呐!”刘掌柜的脸简直朽木逢春,快笑开花了。
他抓着手里的算盘,努力压住激动的情绪,手附在唐仲耳上低声道:“一桌子值钱的菜,还有两瓶陈年桃花醉!那可是我爷爷辈儿传下来,一直没卖出去的酒!若是不抹零头、没有优惠券,就是四百一十六文,小半吊钱!开了这么久的店,还是第一回 遇上这么大手笔的客人!”
这才哪到哪?唐仲敷衍地竖起大拇指,对面前花枝乱颤的中年男人,送上礼貌性的鼓励:“好的,真棒,加油!”
直到临近戌时,东西城门即将关闭,清江县城里快要宵禁的时候,福兴酒楼才送走最后一桌客人。
伙计六子和跑堂的唐仲,都已经站得脚软,一直在后厨忙活的厨子,更是连膀子都抬不起来。三人都各自找了板凳仰头躺下,都眼巴巴望向柜台。
此时此刻,终于轮到刘掌柜展现业务能力了。只见他左手不断翻动账本,右手将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左右开弓,眼睛在账本的数目上来回扫视。
一番焦急的等待后,刘掌柜将账本一合,重新捋了把胡子,压低声音郑重宣布:“除去菜钱和柴火花销,我们这次一共赚了,一千二百七十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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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县只有东西两个城门,城墙以南北走向的青牛街为界,两个城门守卫队各分管一半。
沿着城墙撒驱虫药粉,是林知县头脑一热,临时派下的活,根本不是轻省的差事。
城里走半圈,再包着城外绕半圈,两个城门卫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才把这趟差事做完。
连睡过午觉,才慢慢悠悠过来检查工作的胡头儿,都累得一路上抱怨林知县闲得蛋疼,给他没事找事。
一路紧赶慢赶,三人终于在戌时前回来,胡头儿指挥老张和赵力去关城门,自己则拖着腿,骂骂咧咧往城楼上走。
此时城楼门窗紧闭,就连炭火都放在屋外燃尽了。胡秉义气不打一处来,又有人搞事是不是!
推门进去,外间无人,胡头儿提着油灯转到里间。
好哇!邓二虎这个狗东西,竟敢蒙着被子睡大觉!
胡头儿的火气噌地起来,他娘的,老子们在外头累死累活,你却躲着做春秋大梦!倒是谁才是这里的头儿?
“还不给老子爬起来!”胡头儿吼得中气十足,过去将被子一把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