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免再次失望,他不敢再靠近北时哥哥,思念北时哥哥的时候,便躲在远处偷偷地看北时哥哥。
这一回,他鼓足勇气唤了“北时哥哥”,刻意用了当年的语调。
果不其然,他的北时哥哥未能想起他。
他分明已对此不抱希望了,仍是鼻子发酸。
转念一想,就算北时哥哥想起了他又如何?
区区一个小男孩儿,对于北时哥哥有何不同?
北时哥哥当时照顾他,仅仅是出于心善而已。
眼下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一旦北时哥哥想起来了,他便能被原谅了?
“北时哥哥。”他又唤了一声。
但傅北时已不是我的北时哥哥了。
“傅大人。”他换了称呼,“求你帮我找回妹妹。”
傅北时发笑道:“你有何资格求我帮你找回妹妹?”
年知夏佯作并未听到傅北时的拒绝:“傅大人,我妹妹她不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人,你兴许觉得她离经叛道,但我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待找到妹妹后,恳请傅大人莫要将妹妹送到这镇国侯府来。妹妹是自由的鸟儿,倘使被关在笼子里头,活不长久。”
他再度阖上了双目:“傅大人,动手罢。”
傅北时瞧着年知夏这副引颈待戮的模样,又气又急:“年知夏,你为何不求我放过你?”
年知夏不懂傅北时为何迟迟不动手,闻言,不解地睁开双目:“我求你你便会放过我么?”
傅北时颔首道:“对,年知夏,求我。”
年知夏软了嗓子道:“傅大人,求你放过我。”
“好。”傅北时当即松开了手。
年知夏不敢置信地道:“傅大人,你当真肯放过我?”
“当真。”傅北时确实憎恨年知夏,但到底是爱意更多些,他方才的行径是在出气,一松手,他却又觉得不像是出气,更像是借机同年知夏亲近。
“多谢傅大人。”年知夏朝着傅北时盈盈一拜。
傅北时将年知夏扶了起来,才道:“我早已找到你的妹妹年知秋了。”
这并不出乎年知夏的意料,因为妹妹被找到了,所以他暴露了。
他凝视着傅北时道:“傅大人预备如何处置妹妹?”
傅北时不答反问:“兄长是否知晓你并非女儿身?”
傅南晰只知他心悦于傅北时,至于傅南晰是否知晓他是否女儿身,年知夏不敢断言。
于是,他茫然地道:“我不清楚。”
傅北时继续问道:“你心悦于兄长一事是谎言,抑或是事实?”
年知夏不知傅北时提问的意图,坦白地道:“我钦慕于夫……傅大公子。”
是钦慕并非心悦。
傅北时追问道:“倘若你是女儿身,你愿意为兄长生儿育女么?”
年知夏不假思索地摇了摇首:“不愿意。”
我连与傅南晰交.合都不愿意,更何况是生儿育女了。
倘若我是女儿身,我只愿意为你生儿育女。
第27章
倘若你是女儿身, 你可愿意为我生儿育女?
傅北时急欲从年知夏口中得到答案,然而,他不能这么问。
纵使年知夏并非他真正的嫂嫂, 名义上仍是他的嫂嫂。
“年知夏。”他近乎于叹息地唤了一声, “年知夏,我将你妹妹安置在京城外头,她并无性命之虞。”
“多谢傅大人。”年知夏复又问道,“傅大人预备如何处置妹妹?”
“你妹妹后悔逃婚了, 希望能与你交换。”傅北时眉尖一蹙,“兄长虽然缠绵病榻,但神志清醒, 你们若是交换, 兄长一眼便能看出来,绝无蒙混过关的可能。”
年知夏展颜道:“傅大人要帮我们么?”
傅北时不置可否:“你有何想法?”
年知夏答道:“我不想与妹妹交换,一则,诚如你所言,我们绝不可能在傅大公子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二则,我方才说过了,妹妹不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寻常女子……”
他笑了笑:“我自己无法同心悦之人共结连理, 所以, 我希望妹妹能如愿以偿, 嫁予自己心悦之人。”
傅北时适才闻得年知夏坦白不清楚兄长是否知晓他是女儿身, 心下窃喜年知夏从未在兄长面前解尽罗裙,听得这话, 窃喜顿时消弭了。
他用双目擒住了年知夏:“你已有心悦之人?”
面对傅北时, 年知夏心口挤满了害羞与忐忑, 末了,他坦坦荡荡地道:“对,我已有心悦之人了,自我一十二岁那年遇见他起,我便认定了他。”
傅北时阴阳怪气地道:“一十二岁,你倒是早熟得很。”
“我其实是个傻子,不及意识到自己对于他的心意,便已与他分离了。”年知夏遗憾地道:“我当时应该亲他一下,再向他告白才是。”
傅北时讥讽地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教嫂嫂早早地便开了情窦?”
是你,是你傅北时教我早早地便开了情窦,成了断袖。
“我心悦于他,便觉得他处处合我的心意,若是他肯与我白首偕老,我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百死不辞。”
即使你全然不知他便是你,但我向你告白了,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个愿望。
话音堪堪落地,年知夏猛地被傅北时按在了墙面上,蝴.蝶.骨发出了“咚”地一声。
傅北时并不想对年知夏动粗,可年知夏柔情似水的神态着实令他恼火。
就算年知夏并非断袖,无心于他,亦不该对一个女子深情至此。
既然得不到,不若毁掉罢?
这些年来,他的修养已好了不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了,现下他却觉得自己像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将要爆炸了,恨不得将自己与年知夏炸个粉身碎骨,不分彼此。
“很疼罢?”他令年知夏转了个身,进而一手箍着年知夏的腰身,一手扯下了年知夏的后襟,以检查伤势为由,行轻.薄之实。
“嗯……”年知夏的双手抵着墙面,死死地咬住了唇瓣。
他分明清楚傅北时心悦的是卫明姝,对他并无情愫,更不含欲.念,却不受控制地情.动了。
年知夏这对蝴.蝶.骨一映入傅北时的眼帘,傅北时便怔住了。
须臾,他遵循着自己的意志,覆上了手去。
年知夏一言不发,应是咬紧了牙关,拼命忍耐罢?
毕竟他手中握有年知夏的把柄,年知夏不得不顺从于他。
这蝴.蝶.骨美好得难以言喻,其上的红印子犹如为其染上了一层胭脂一般。
他低下首去,欲要亲吻一番。
年知夏觉察到傅北时的吐息洒落在了他的蝴.蝶.骨上头,一身骨头登时绵软了。
是北时哥哥,是北时哥哥,北时哥哥亲我好不好?北时哥哥抱我好不好?
在唇瓣触及年知夏的蝴.蝶.骨前,傅北时及时寻回了自己的神志,快手为年知夏整理好衣衫,后又歉然地道:“磕红了,对不住。”
“无妨。”年知夏悄悄地吸了吸鼻子,方才转过身去。
傅北时忍不住问道:“她在何处?”
年知夏答道:“他在京城。”
傅北时又问道:“她是否嫁人了?”
“他尚且待字闺中。”待字闺中这词与傅北时实在不相称,年知夏莞尔一笑。
傅北时见年知夏笑了,一方面他妒火冲天,巴不得年知夏与其心上人生死不复见;另一方面,他却想日日见到年知夏这样笑。
倘使这一桩替嫁能善了,他何不如撮合年知夏与其心上人?
他按捺着妒火问道:“她家境如何?”
年知夏回道:“与傅大人家世相当。”
与我家世相当,若由我做媒,不知婚事是否能玉成?
傅北时思及此,心痛难当,甚至想问年知夏假若自己是女子,年知夏是否愿意娶他?
不过年知夏既然心有所属,纵然自己是女子,又与年知夏有何干系?
只是年知夏得对外称呼他为“小姑子”,而不是“叔叔”的区别罢了。
傅北时眸色深沉,年知夏压根看不出傅北时在想些甚么。
傅北时步步紧逼,将年知夏压于墙面上。
年知夏眨了眨双目,恍惚觉得傅北时想亲他。
傅北时倏然后退了几步,正色道:“即便兄长识破你并非年知秋,十之八.九亦不会追究。我认为你还是等兄长身体好一些,自己向兄长坦白罢。万一兄长要拿你是问,我帮你做说客。至于你妹妹,以免被娘亲发现,她暂时回不了家,得继续在京城外头待着。”
见傅北时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年知夏大胆地问道:“傅大人此去湘洲,可见到卫将军了?”
“你这个假嫂嫂这般关心叔叔的终身大事,当真是教叔叔感激涕零。”傅北时不喜欢年知夏以乐见其成的态度提及卫明姝。
年知夏垂首认错:“傅大人,是我逾矩了。”
傅北时没好气地道:“我见到明姝了,多亏明姝稳定了暴民,湘洲才能这样快恢复原先的秩序。”
年知夏夸赞道:“卫将军实乃女中豪杰,我尚未见识过卫将军的风采,委实遗憾。”
“明姝常驻于琼川,你怕是无缘得见了。”傅北时突地生出一个念头,“你不会是在撒谎罢?你心悦之人莫非便是明姝?”
年知夏愕然地道:“我岂敢觊觎卫将军?卫将军与傅大人才是天作之合。”
傅北时松了口气:“那便好,你要是胆敢觊觎明姝,我便不客气了。”
“不敢不敢。”年知夏端详着浑身上下充满了独占欲的傅北时,羡慕万分。
于傅北时而言,年知夏心悦之人假如是卫明姝,要撮合年知夏与卫明姝容易许多,可这也意味着婚事一旦成了,他便会时不时地听到年知夏与卫明姝的消息。
譬如,年知夏与卫明姝琴瑟和鸣。
又譬如,年知夏与卫明姝喜得贵子。
而他自己这一辈子恐怕得耗在年知夏身上了,注定孤独终老。
他甚是矛盾,他盼着年知夏平安喜乐,夫妇同心,亦盼着年知夏孤苦伶仃,只得依靠他。
“年知夏,我……”他欲言又止,最终提醒道,“小心些,切勿被娘亲发现破绽。”
“傅大人的大恩大德,知夏没齿难忘。”年知夏向傅北时拱了拱手。
傅北时又道:“我已说服了娘亲,每月允许你回娘家一日,具体是哪一日由你自己决定,但不能是逢年过节。”
“多谢傅大人,傅大人很是温柔。”年知夏虽然做好了被傅北时活生生地掐死的准备,但他认为傅北时大抵不会这么做,傅北时的行为只是在泄愤。
不过他并未料到,傅北时居然不去镇国侯夫人那儿将他揭穿,非但包庇了他,包庇了他的家人,还特意帮他争取了每月回家一日的机会。
傅北时摇了摇首:“我并不温柔,我仅仅是做了我答应你之事。”
我恨透了你,亦爱极了你。
你压根不知在你面前的我实乃衣冠禽兽,在我尚且不知你的身份前,我便悖逆人伦,对你不可自拔了。
你如若得知,定会避我如蛇蝎罢?
年知夏陡然从傅北时目中窥见了一抹一闪而逝的哀伤,心道:难不成北时哥哥同卫将军生了间隙?
以防再被傅北时误会他觊觎卫明姝,他并未问及卫明姝,而是道:“前阵子,湘洲又成人间炼狱了罢?”
“寸草不生,人不再是人,化作了游荡于人间的厉鬼。”傅北时心疼地道,“年知夏,你乃是湘洲出身罢?你亦逃过荒罢?”
“嗯,我啊,我……”年知夏含笑道,“为了活下去,我差点便变成了你口中的厉鬼。我吃过野草,啃过树皮,吞过观音土,生食过田鼠,我还险些被人吃了……”
他顿了顿,掀开自己的左侧衣袂,比划了一下:“从左肩到左腕的皮肉被割下过,他当着我的面吃掉了,还问我要不要吃。”
细细一看,年知夏比划之处确实生着浅淡的伤痕,傅北时顿觉吐息凝滞:“对不住,我不该戳你的痛处。”
“不打紧。”年知夏接着道,“不止这左臂,右臂、左足、右足俱被割下过皮肉。”
傅北时心有余悸地问道:“你是如何逃脱的?”
“我……我……”年知夏吞吞吐吐。
傅北时体贴地道:“你不想说便不要说了。”
年知夏阖了阖双目:“我杀了他,将他用来割我的肉的匕首捅入了他的心口。”
“傅大人。”他凝视着傅北时道,“我是杀人犯。”
这是他第一次向旁人提起此事。
他生怕被傅北时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又想得到傅北时的安慰,才据实相告。
傅北时纠正道:“你并非杀人犯,你乃是自保。”
年知夏低喃着道:“我是自保,但我亦是杀人犯。”
“你若是杀人犯,我便是刽子手,死于我手之人较你多得多。”傅北时迟疑地伸过手去,揉了揉年知夏的发丝。
年知夏眼眶发烫:“多谢傅大人。”
四年前,傅北时是他的救赎;四年后,尽管傅北时业已不记得他了,傅北时依然是他的救赎。
第28章
三日后, 年知夏堪堪喂傅南晰用罢晚膳,便瞧见傅北时推门而入。
傅北时手上拿着三串冰糖葫芦,行至床榻前, 一串递予兄长, 一串递予年知夏。
年知夏接过冰糖葫芦后,紧紧地盯着,霎时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