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时哥哥并不知晓我怀上了身孕……”年知夏被年知秋打断道:“二哥,你便该告诉你的北时哥哥,你怀上了身孕,看他作何反应,他要是不负责任,你便将事情闹大,教他身败名裂。”
年知夏正要张口,被年知秋抢先了:“二哥心软,又对那傅北时情根深种,必然舍不得伤那傅北时分毫。”
“嗯,我舍不得伤北时哥哥分毫,我只消北时哥哥能偶尔记起我,便心满意足了。”年知夏发问道,“知秋,你当时被北时哥哥抓住了,定然很害怕罢?”
年知秋回忆道:“对,我很害怕,我还向那傅北时投怀送抱了,只为了求那傅北时放我们一马。”
“投怀送抱?”年知夏从未听傅北时提起过此事,“北时哥哥碰你了?”
难不成傅北时瞧来禁欲,其实来者不拒?
年知秋摇首道:“并没有。那傅北时反复无常,要我吻他,却又反悔了,要我将衣衫褪下,我依言而行,褪得只余下肚兜之时,他却又要我将衣衫穿上。”
年知夏松了口气:“姑娘家的贞.操紧要得很,可不能随随便便被人取了去。”
与此同时,他心生疑窦:北时哥哥为何要这么做?好像是在确认些甚么?
假设北时哥哥一早便心悦于我,抓到知秋后,纠结于自己是否断袖,进而提出要知秋吻他,又要知秋褪下衣衫,临了,却发现知秋虽是女子,但惟有我能勾引北时哥哥的欲.念,如此,整件事便合理了。
但这个假设根本不可能成立罢?
定是我自作多情了。
北时哥哥这般做必定另有隐情。
“但那傅北时保护了我,倘使没有傅北时,我绝不可能全须全尾地回京。”年知秋坦诚地道,“我……实际上,我差点便对傅北时动心了。”
闻言,年知夏百味杂陈,假若昨年嫁入镇国侯府之人便是妹妹,不知妹妹能否胜过卫将军,成为北时哥哥的正妻?
年知秋强调道:“差点,我是说差点。那傅北时终日对我不假辞色,若不是英雄救美,我才不会差点对他动心。”
是了,傅北时对大多数人皆不假辞色。
换言之,尽管妹妹身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皮囊,于傅北时而言,亦只是大多数人之一。
年知夏如含蜜糖,取笑道:“知秋羞羞,竟说自己是美人。”
“我确是美人,二哥亦是美人。”年知秋俯下身去,附耳于年知夏的肚子上头,“这肚子里的孩子不论是男孩儿,抑或是女孩儿,亦会是美人罢?”
“我只希望元宵能长得像北时哥哥——元宵是我给孩子取的乳名。”年知夏想象着与傅北时生得一模一样的奶团子,忍俊不禁。
“元宵?”年知秋挤眉弄眼地道,“莫非二哥是在元宵那日……”
见年知夏面红耳赤,她不再打趣年知夏,继而肃然地道:“二哥,你当真不考虑将自己怀有身孕一事告诉傅北时?我明白二哥定有许多顾虑,但是二哥,傅北时乃是元宵的父亲,有资格知晓元宵的存在,元宵亦需要一个父亲,你不能剥夺了元宵得到父爱的权力。”
“我……”年知夏阖了阖双目,“我害怕元宵被视作怪物。”
“我的侄子或是侄女才不是怪物,女子能生儿育女,男子为何不能生儿育女?这不公平。”年知秋建议道,“二哥若有顾虑,不如待元宵长大些,再让元宵去认傅北时罢。”
“待元宵长大些,北时哥哥定已有别的孩子了。”年知夏笑了笑,“元宵命苦,只能当我一个人的孩子了。”
“左思右想俱是我的过错。”年知秋抱着年知夏的肚子道,“二哥,对不住。”
”不许说对不住,我想要这个孩子。”年知夏揉着年知秋的发丝道,“知秋逃婚期间吃了不少苦罢?”
“还好。”年知秋细数着自己经历过的困难,直到发觉年知夏精力不济了,才道,“二哥好生养着罢。”
她看着年知夏,忍不住想自己以后若是怀上了身孕是否亦会如此辛苦。
年知夏睡睡醒醒,待得日暮时分,才彻底醒了过来。
他摩挲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元宵,这时候,父亲已经成亲了罢?”
他不由想起傅北时一身吉服替傅南晰前来迎亲的模样,与他拜堂成亲的模样,与他饮合卺酒的模样,与他一起敬茶的模样。
他明明与傅北时做了所有夫夫间该做之事,为何傅北时却不是他的夫君?
傅北时合该是他的夫君。
他这身孕已满四个月了,已能与傅北时交.欢了,然而,傅北时或许已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罢?
现下傅北时正在宴客罢?
卫明姝并非寻常女子,大抵不会枯坐在新房等傅北时,大抵会与傅北时一同宴客。
宴客之后,他们会一道进入洞房。
傅北时会掀开卫明姝的红盖头,与卫明姝一道饮合卺酒。
而后,傅北时会与卫明姝接吻,会剥下卫明姝的吉服,与卫明姝洞房花烛。
傅北时在床笫之间分外磨人,想来直到红烛燃尽,洞房才算结束。
兴许卫明姝会在洞房花烛夜怀上傅北时的骨肉。
第五十七章
六月十五, 元宵满五个月了。
当日一早,年知夏正欲起身,顿觉肚子被踢了一下。
他怔了怔, 方才意识到这便是胎动了, 当即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双目含泪:“元宵,你长大些了,会踢爹爹的肚子了。”
可惜, 眼下傅北时并不在他左右,他无法与傅北时分享喜悦之情。
自此之后,他的肚子犹如充了气一般, 一日大过一日。
是夜, 娘亲端详着他的肚子道:“知夏,你这肚子里头恐怕不止一个元宵。”
他并不清楚正常五个多月大的肚子应当是怎样的,闻言,向娘亲确认道:“娘亲的意思是我怀了双胎?”
年母颔了颔首:“十之八.九。”
年知夏心下喜忧参半,面上眉眼含笑道:“会像我与知秋一般是龙凤胎么?”
年母心焦如焚,她这小儿子并非女子,生产之际,恐怕单单一胎便会吃尽苦头, 更遑论是双胎了。
纵然娘亲默不作声, 年知夏亦已猜到娘亲的心思了, 遂安慰道:“我不会出事的。”
年母忍不住道:“这远山村地处边陲, 连个靠得住的产婆都没有,知夏呀, 娘亲怎能不担心?”
“待我快临盆了, 我们去镇上罢。”年知夏淡定自若地道, “我与孩子们定会平安无事,娘亲毋庸多虑。”
然而,镇上的情况好不了多少,连家正经的医馆都找不到。
年母只得告诉自己小儿子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绝不会英年早逝。
年知夏并非不紧张,但他不能在娘亲面前表现出来,其实他的一双手掌已经泌出了汗水。
过了一日,年母请了个江湖郎中来,为年知夏诊过脉后,断言道:“夫人所怀确是双胎。”
这江湖郎中连自己并非女子都诊断不出来,所言大概不可信。
但年知夏这肚子确实大得太快了些,不过七个月已臃肿得全无腰线,整副身体浮肿不堪。
为了养家糊口,只要身体吃得消,他便会与娘亲、阿妹一道做手工活。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胎动越发频繁,至此,他终是确定自己怀的是双胎,因为双胎有时候会在他肚子里头打架,闹得他坐立难安。
于是,他将“元宵”一拆为二,分别给孩子取名为“正月”与“十五”。
待他生产,先出来的那个便是“正月”,后出来的那个便是“十五”。
“正月”与“十五”满八个月后,大多时候,他只能躺着,根本下不得床榻,两个孩子时常在他肚子里头腾云驾雾,上天入地,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时常想起傅北时,尽管他命令自己不许想,傅北时总归已是卫明姝的夫婿了,他不该再想傅北时,可是他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想得狠了,他便摩挲着傅北时赠予他的玉佩发怔。
未多久,这原本太平的远山村突然变得风声鹤唳了,据闻,有上百蛮夷将十里开外的一村子洗劫一空了。
除年知夏之外的年家四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不了是否要离开远山村。
若是离开远山村,该当往何处去?且年知夏全然受不得长途跋涉;若是不离开远山村,蛮夷万一闯入这远山村,后果不堪设想。
远山村加上年家统共五十六户人家,三日后,第一户人家离开了远山村,又一日,第二户人家离开了远山村。
接下来,一户又一户的人家离开了远山村。
年家最终由年父拍板,抛弃了侥幸,亦决定离开远山村。
年父弄了辆独轮车来,将年知夏抱到了这独轮车上,由自己推着年知夏。
独轮车当然不及床榻舒服,年知夏浑身难受得紧,但并不诉之于口。
年家人先是搬到了镇上,不过,没待两日,便听闻蛮夷已洗劫了远山村,觉得镇上亦不安全,便继续往南而去。
待“正月”与“十五”满九个月,年知夏的肚子已大得不成样子了,随时都可能生产。
年家人正寻思着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半路上,竟是被十余大汉围住了。
这些大汉俱是一副异族样貌,个个膘肥体壮,不好相与。
年知夏坐起身来,佯作从容:“你们所求为何?”
他立刻被所有大汉的目光擒住了,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使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后,他听得其中一大汉用蹩脚的汉语道:“你快生了?”
他这肚子委实隐藏不了,因而他颔了颔首:“对,我快生了。”
那大汉竟是道:“让俺将里头的小娃娃捅出来罢。”
年知夏一下子便领会了捅出来的意思,心生恶寒,面上则是温言软语地道:“我们要是将全副家当都献予诸位英雄,诸位英雄能否放我们一马?”
那大汉不由分说地去解年知夏的衣衫,余下的大汉则开始收刮财物。
果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不存在任何谈判的可能。
年知夏并不挣扎,而是朝家人们道:“快走!”
他决计跑不远,但爹爹、娘亲、阿兄以及阿妹并非没有逃跑的可能。
紧接着,爹爹、娘亲、阿兄以及阿妹竟是齐齐地挡在了他面前,阿妹更是道:“身怀六甲之人有何意思?我尚是处.子,不若由我来伺候诸位英雄可好?”
大汉们尽是目露精光,仿若豺狼见到了一块肥肉。
年父拦在了小儿子、小女儿与大汉们中间,厉声道:“不准动他们!”
但他却只引来了大汉们的奚落。
年知夏憎恨自己软弱无力,惟能眼睁睁地看着爹爹挨了一拳,又被拉到了一旁。
紧随其后,娘亲被一个意图不轨的大汉抗在了肩膀上,任凭娘亲如何挣扎皆无济于事。
年知夏急欲抓住娘亲的手,却只抓到了一片衣袂。
阿兄冲了过去,欲要将娘亲救出来,遗憾的是阿兄一下子便被撂倒在地了。
阿兄未及站起来,阿妹又被另一个大汉拖走了。
他们一家五口全数手无缚鸡之力,在绝对的武力之下,今日若能捡回一条性命便算是幸运了。
年知夏自身难保,救不得任何人,惟一能做的只有拼命地挣扎,然而,他的挣扎对于大汉而言,只怕不及恼人的蚊虫厉害。
弹指间,他的衣衫便被大汉不耐烦地撕开了,浑.圆的肚皮暴露了出来,其上青筋分明。
他本能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但他的手马上被拨开了。
孩子们被捅出来后,岂会有命在?他乃是无用的爹爹,连自己的一双孩子都保不住。
他还连累了他的家人,倘若他是孤身一人离开京城,而不是拖着家人们离开京城该有多好?
爹爹的怒吼,阿兄的痛骂,娘亲的尖叫以及阿妹的哭嚎铺天盖地地刺入了他的双耳,教他心生绝望。
他陡然想起自己曾杀过两个人,可是他现下手无寸铁,连一个人都杀不了。
他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反倒让压在他身上的大汉起了兴致。
须臾,大汉吃惊地道:“原来你不是姑娘,不过能生娃娃的男子更为稀罕,俺便勉为其难收下了。”
左右没有活路了,他抬起手来,恶狠狠地扇了大汉一巴掌。
他的手未及放下,大汉的脑袋赫然飞了出去,从腔子溅射出来的血液本要坠落在他面上,一张锦帕急急地飞掠过来,挡在了他面前。
他的面孔并未沾上一点血腥,而这锦帕业已湿透了。
他并不觉得害怕,而是思忖着自己只是扇了大汉一巴掌,大汉的脑袋是如何飞出去的,这张锦帕又是从何而来的,猝然间,那把深入他骨髓的嗓音势如破竹般没入了他的双耳,擦着耳膜,直击脑子——“知夏。”
七日前,傅北时收到了来自于年知秋的书信,其上写了年知夏心悦于他,且年知夏怀上了他的骨肉,以及年家所处之地不太平,望他速来。
他不及将惊喜消化干净,人已丢下朝政,策马出京。
岂料,待他赶到远山村,远山村已是处处狼藉。
他从远山村出来,一路打听,竟远远地瞧见年知夏被一大汉压在了独轮车上,年父与年知春正被暴打,而年母与年知秋已是衣不蔽体。
他未及细思,剑已出鞘,连取一十三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