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召臣是为了礼部一案对吧?”徐瑾年几乎可以肯定的。
司宴点头:“对!你应当知道,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曾提出设立一个专门的有司衙门,来监察百官,被冯相和蔡首辅否决了。朕想把这件事提上议程,礼部的案子便是朕重新提起这事的契机。”
徐瑾年听完认真的思索一下,当年他对司宴的提议是十分的赞同的。科举完善了以前的选贤举能的举官制,但是对于监察百官却没有完善的方法。当年司宴提出来的法子,确是十分中用。可惜这个法子触犯了朝中无数大员的利益,一但设立,就意味着他们一手遮天的局面便不在了。
“礼部的案子只是一个引子,引出这个提议的引子!”徐瑾年这是才明白司宴召他来的真正目的。
“不全是,朕还想借机肃清中书,孤立内阁。”司宴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拖出。
“陛下!”徐瑾年吃惊。
“您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会促成两党联手,把持朝政,您还年轻呀!”徐瑾年接着又道,朝堂之上有三分之二的官员都是出身冯蔡两党,这些人自然不愿意看着两党出事。
司宴知道徐瑾年在担忧什么,他身后还有魏淳,手握兵权的魏淳!
第十四章 稽查。
司宴具体和徐瑾年交代了一些礼部的事宜,然后就让窦玉送徐瑾年离开兆和殿。
徐瑾年刚走,司宴就看向窦玉:“他给你塞了什么?”
窦玉见司宴问,便十分无奈的掏出袖袋里藏着的地瓜干:“地瓜干,说是夫人亲手做的。”
“徐瑾年就是徐瑾年!”司宴也无奈摇头失笑。
窦玉见到司宴脸上有笑容,也乐呵呵的小声跟道:“别说,还挺好吃的!”
徐瑾年年刚出宫门就看见了魏淳的马车,身为武将的魏淳,不爱骑马,常常坐车。
“魏候!”徐瑾年上前行礼。
魏淳推开车门,眸色阴翳,面色也是深沉。
徐瑾年心里咯噔一下,他与魏淳共事多年,认识魏淳也是多年,甚至知道魏淳对司宴的心思。今日魏淳这幅模样,一定是和司宴吵架了。
“徐大人,上来聊?”魏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徐瑾年迟疑一下,才慢慢爬上马车。
“魏候,有何事?”徐瑾年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地瓜干,塞到魏淳手里,礼多人不怪。
“陛下召你,是为了礼部的事?”魏淳低眸,看着手里的地瓜干,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这……!”徐瑾年不知道该不该和魏淳说,毕竟之前司宴在兆和殿说的那些东西,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魏淳冷笑:“徐大人,大胆去做。出任何事,本候身后十五万南郡大军为徐大人撑腰。”
徐瑾年一愣,他可算明白司宴的底气在那里。在魏淳!军中重臣魏淳。若是真到了那天,司宴不介意做个暴君,用铁血手段来镇压。
“能问一句吗?”徐瑾年看了魏淳一眼。
“问。”魏淳把手里地瓜干塞了回去。
“陛下,给你什么好处?魏淳你可不是这般大公无私的人,你一个武将完全没有必要参和到文臣的争斗中来。”徐瑾年只是有些好奇,据他所知司宴对魏淳好像没有多大的情意,至少先皇驾崩之前,他曾亲耳听到司宴说过不喜欢魏淳。
“为陛下分忧,实乃臣子本分,不是吗?徐大人?”魏淳眼神突然变的极其凌厉,狠狠扫过徐瑾年。
徐瑾年连忙拱手:“下官告退!告退!”
徐瑾年赶忙就跳车离开,魏淳杀伐很重,从纯郎少年到铁血魏候,他只用了三年。谁知道他这三年经历了什么?那南郡边关,面对的可是凶残的南蛮人。
徐瑾年离开,魏淳就失力靠到车壁上。闭眸良久,魏淳突然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狠狠扇到脸上。
“魏淳,你他娘的就是犯贱!”魏淳嘴唇一动,就疼的龇牙,这么疼都让他清醒不了。
误入兆和殿只是一个开端,那一眼让他心动不已。那种悸动久久萦绕心间,不能自拔。
为了有机会接近这个皇子,他请求父亲让他入国子监求学。这样他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随时去找司宴。
那时他就不顾一切,不计得失。这好像就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将司宴放在第一位,司宴在他这里有求必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魏淳不知道,有生之年他还能不能改掉这个毛病。
徐瑾年终于知道魏淳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些话了,因为案子彻底查下去才知道,牵扯甚广,得罪的人太多。
林建一案几乎整个礼部官员都曾涉案,只是分犯案严重与否。
徐瑾年这么一查,势必得罪太多人。要是没有一个魏淳在背后撑腰,他迟早让人给暗害。
此事陆陆续续查了一个多月,徐瑾年觉得自己也是够幸运的。一个月里,他仗着陛下旨意拿了不少人,抄了不少府邸。蔡首辅和冯相硬是没有找过他,弄得他都有点不知所措。他可是提前想好不少说辞,来面对这两座大山。
魏淳这一个月也没有进宫,甚至上朝都很少,有些有意在躲着司宴的意思。
今日司寄轮值,便一直守在兆和殿。这几日朝中安静的有些诡异,蔡首辅和冯相不吵了,朝中诸事也少了很多。
司宴的心情便很不错,有的时候会召他一起练剑,或是与他一起研究兵法一类的。
“魏淳找过你吗?”司宴在书案前蛋折子,抬头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司宴,问道。
司寄摇头:“没有,朝中有什么事需要用到末将吗?”
司宴眉眼垂了下来,他记得司寄上任不久,魏淳每隔几日就会找司寄聊聊,问一下他的近况。最近都没有,看来那日是把魏淳欺惨了的。
“没有,朕随意问问。”司宴又继续埋头批折子。
司宴刚低头,窦玉就持礼躬身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徐瑾年徐大人求见。”窦玉如实通报。
司宴立刻坐直了身子,徐瑾年主动求见,礼部的案子一定查完了。
“宣!”司宴抬手,随后将手搁到桌案上,不住的轻轻击打着。
徐瑾年进来就跪地问安,司宴挥手让他起来,随后便问:“你查完了。”
徐瑾年听到,立马就摸出一封很厚的奏折高举过头顶。窦玉见状,快步跑了上去,接了过来,小跑回司宴案前,递了上去。
司宴翻开,一行一行看过去,越看脸色越黑。这个案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其中内幕也是想不到的黑。
“礼部几乎所有官员涉案,刑部也有人兜底,给这些良家妇女捏造假的获罪文书,户部也有人给她们改换户籍!这就是朕的文武百官!好样的!”司宴狠狠一拍桌子。
司宴深吸一口,这算是先皇遗留的问题。朝中无人可以监察百官,才会让那些官员胆子越来越大。
由王福组织人手,各地拐来民女。然后刑部捏造获罪文书,户部再根据刑部的案卷给这些女子改为贱籍。最后由礼部出面卖入教坊司,从其中谋取暴利。吏部也收了好处,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
“窦玉传旨魏淳,让禁军去把林建府邸抄没。让中书令,上请罪折子,请辞!”司宴说着又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窦玉,这是徐瑾年查出来的证据以及案子的卷宗。
“把这个送到内阁,并传口谕给冯相和蔡首辅,让他们想想明天怎么给朕交代!”司宴又接着说道。
窦玉立刻捧起折子,躬身点头:“是,老奴这就去。”
窦玉快步出门,去嘱咐他身边的孩子,孩子们得了吩咐不敢怠慢,立刻按照他的吩咐各自散开去办事。
“这个案子已经出乎陛下预料了是吧?那陛下为何要留着这个案子,今日才拿出来说。臣老早就好奇,您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查礼部,原来是您一直都知道礼部有问题。”徐瑾年未曾起身,依旧跪着。
司宴点头:“对!朕未登基以前,去过一趟教坊司,在一位乐姬口中听到一些端倪。私下里去查过,得知了此事。只是当时身为皇子,并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来礼部借小事为难魏淳,朕便想着借这事稽查礼部上下,为难中书。”
“早知道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在皇子时朕就该严查礼部上下。”司宴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陛下是皇帝,万民之首,当体谅百姓疾苦才是。若是一直像先皇那样,置百姓不顾,一心制衡朝堂,非是明君所为。”这才是徐瑾年不起身的原因,他以为司宴为了扳倒中书,不把百姓疾苦放在心上。
司宴深吸一口气:“是朕的错,朕不该放任事情发展至此。”司宴认错。
他确实有错,那个时候先皇已经病重,他知道自己必定登基。先皇又有心留下掣肘于他的各种问题,让他不得不防。他的身后还有魏淳,他在一日,便要魏淳手握重兵,大权在握一日。
“臣,是不能体谅陛下,也不懂陛下和冯相蔡首辅之间的较量,用的手段。但是臣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臣是个纯臣。”徐瑾年再次叩首,声声入耳,字字肺腑。
司宴头疼的揉揉眉角,徐瑾年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一次是司宴有错在先,他也是无话可说。
“朕知错,徐大人之言,朕记住了。”司宴只能乖觉的认错。
“陛下,臣先告退。剩下还有一些事情,臣还需要核实。”徐瑾年听见司宴的认错,立马起身告退。
司宴忙摆手准许,这个时候窦玉也回来了,忙上前去引徐瑾年出门。宣旨传口谕有的时候也不需要他亲自去,除非司宴特意说让他亲自去,他才会去。
徐瑾年离开,司宴才松了一口气,靠到背后的软枕上。为君,是他失职了,不怪徐瑾年如此。
窦玉返回看见神色疲倦的司宴,上前询问:“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司宴摆手摇头:“等会儿有的热闹,算了。”
窦玉点头,司宴又坐直了身体,对着下首的司寄说道:“司寄,找几个好手,保护徐大人。”
司寄点头持礼:“是!”
司宴现在就担心有人狗急跳墙,难逃一死,就拉着徐瑾年垫背。
还有魏淳那边,他倒是不担心魏淳的安危,而是担心魏淳应付不过来,担心给魏淳树立太多的仇人。
“窦玉,你自己注意宫里的动向,不要出现纰漏。太后虽不聪明,有时候也很烦人。”司宴转头又叮嘱窦玉。
窦玉早就明白,刚刚出去宣旨的时候,就已经叮嘱过他身边的那些孩子们。
第十五章 风向
旨意一出,群臣震动。中书令张择芳连夜就去了找了冯相,这么大的事,牵扯甚广。他这个中书令,罢官是小事,就害怕事后被问罪。
“冯相,救我!”张择芳扑到冯相脚边,便开始求救。
张择芳并不是两党其中一党,但是他为人怯弱胆小,为官也无甚建树。是个极为好控制的人,又不会争权。于是冯相和蔡首辅才联手将他推上中书令的位置,这样才方便他们把控六部。
张择芳虽然懦弱无能,但是他有自知之明。他清楚的知道他今日的地位,是朝中两位权臣给的,所以直接求到冯相这里,冯相毕竟是陛下的老师。
“不是不救你,而是本相救不了你。前有徐瑾年,后有魏淳。徐瑾年正直端方,不为权势所动,必求真相。魏侯手握重兵,又是陛下自少年时便交好的人。这是陛下要你死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冯相也是想了一天,才想明白这事根本,但是为时已晚。
“蔡家贪财,以为后宫里坐了一位太后,前朝有一位内阁首辅。便能一手遮天,掣肘年少的陛下。可惜了,陛下没有给你这个机会。”冯相一通分析,然后有些同情的看着张择芳。
目前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保证自己身上以及冯氏嫡系,干干净净。
张择芳听完冯相这一席话,顿时面如死灰,心底冰冷一片,想都不敢多想。
“上折请辞,是陛下给你的体面。毕竟你是先帝在世时的元老,陛下应当不会过分为难你。”冯相蹲下身,将张择芳扶起来。
与权势相比,张择芳更加惜命一点,所以张择芳此时心里已经有了选择。
张择芳出冯相府的时候,背都打不直了,一脸哀沉。他为官几十年,没有大错,也无政绩。他以为他就会这样过一生,最后还能给子孙谋一个荫蔽,没想到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中书令!”魏淳叫住张择芳。
魏淳的马车停在冯相府转角的小巷子里,身边也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魏清。他自己坐在马车里,推开车门,嘴角带笑,凝视着张择芳。
张择芳听到这个声音,一股子彻骨的寒意直上背脊,窜上脑后,头皮一阵发麻。
“魏侯。”张择芳马上行礼,额头冷汗一张嘴就不住的往下冒。
“张大人,上来说。”魏淳依旧笑意宴宴,礼数得体。
张择芳急得狂吞口水,他想转身就跑,但是他转念一想,他怎么跑的过魏淳。
“侯……爷!这……!”张择芳牙齿直打颤。
“本侯送张大人回府罢了,这天这么冷吗?看把张大人冻得,都发抖了。”魏淳眼眸轻眯微抬,又狭又长。
“哦!”张择芳半响才点了点头,但是身体一点未动。
候在车旁的魏清看不下去了,冷哼一下,。上前抓住张择芳的衣领,一提一扔,就把张择芳扔到车上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