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钧府上所雕刻的金花龙纹,元小延并没有告诉南风靖。当时在雷府查案,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那奇怪的纹雕,元小延便不好擅作主张,把龙纹的事说出来。
可这个首饰盒纹雕,他该与南风靖说吗?
然而,元小延眉头不展,因犯愁而一直坐着不做声的模样,全被长公主看在眼内。
赢朔朔不知元小延心里所想,只知道元小延从出府到现在,几乎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像是在避讳什么似的,都离自己远远的,这莫不成是在生自己的气?
长公主殿下也愁了。
尽管从元小延口中确定了他的男儿身,但确定后又能改变什么?只要自家儿子欢喜,只要二人能好好过日子,不管男的女的,她都得接受不是?瞧现在,婆媳关系如此尴尬,这不是让儿子为难吗?
赢朔朔心里懊悔,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跟元小延再好好谈一谈。
茶局结束后,三人坐上公主制马车,长公主特意吩咐下人,先绕道林府把林瑾年送回家。
这样她就有与元小延单独相处的时间,好能挽回一下元小延的心。
可赢朔朔根本不能如愿,林瑾年拒绝了长公主的好意,说是要帮元小延诊脉换药,跟着同去了丞相府。
赢朔朔继续愁。
偏生今日是进宫陪皇后用膳的日子,于是又错过了与元小延共用晚膳的机会。
待到晚上回府,下人禀告元小延已休息,只好作罢,但见不着元小延,自家儿反倒找上门了。
南风靖在大厅等着他亲娘,与她说,明日一早送元小延回庞庄城。
长公主殿下一听,差点捶足顿胸,当场哭出声来。
都是她的错啊!
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已错失的不可挽回,赢朔朔委屈巴巴,示意知道。
但元小延压根读不懂长公主这一层心思,从薛府回来,他的脑子一直乱糟糟的,最后还是决定,先向姨婆问个清楚。
这只手镯是从何而来,为何与薛侯老夫人的手镯一模一样,还有那金花龙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隐隐觉得,姨婆会知道内情。
不知昼夜,苏素冬目光浑浊,呆滞地看着眼前圆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稀粥。
已不知过了第几天,现在她被逼着每隔三天喝下一碗苦药,每次喝药后,她便开始神志迷糊,犯困,嗜睡,最长的一次,她甚至连续睡了两天两夜。
曾试过装睡,拒绝喝药,可都会被枝漓识穿,只会被迫喝下更多蛊药。
如今苏素冬如同离水之鱼,不管如何扑腾挣扎,却怎也找不到希望的水源。
浑身无力,此刻的她已经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房间昏暗,只有一座细烛,大抵已是夜深。
枝漓曾说过,让她喝下蛊药的人,是母亲,可当她问原因,枝漓却没有回答。
仅存的意识支撑着她难得的清醒,苏素冬始终想不通,母亲这般做目的是什么。
为了让自己乖乖嫁给兵部侍郎?
若是如此,那上一次喝药,枝漓说查出了潜府杀手的身份,是六皇子身边的侍卫,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六皇子想杀她?
为何?
苏素冬想不通,思绪越发的混乱,终于,再次昏睡过去。
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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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旁,有人在雷霆钧留下的渡轮船外,临时搭建了数座大草棚。
顾漓与薛三丰再次偷潜进大棚前的丛林里。
从丛林处远远望去,能隐约见到大棚里有走动的人影。顾漓凝目细看察,好一会儿后低言道,“大棚里约摸有二十人,而昨天运进大棚里的箱子全都在。”
薛三丰点头,他估算着棚内工人的饭点时间,道:“再等一等。”
约过了大半天时间,天渐变黑,棚内点上了蜡烛,灯火通明,薛三丰手一摆动,“进去。”
言毕,两道身影飞掠而出,分别往东西方向,闪进大棚的顶上。
二人趴在棚面顶上,细察着棚内动向。整个草棚的结构简单,以数个方棚围绕着一个空旷的大庭院,庭中摆放有大量的货物。入夜天黑,已到饭点的时辰,不少船工走进棚中内院,庭中只留下一人在值班看守。
顾漓俯视着整个大空庭,庭中摆放的货物箱子是昨天从船上卸下来的,还没来得及运走。但今日,棚外空旷的大道上停着数辆马车与运货的板车,也就是说,若想要查清船上的货物,必须今日内动手。
薛三丰环顾四周,确认只得一名值守人后,掏出早准备好的大石子,一弹指,石头便准准地朝着棚外打去,发出‘哐’的一声响。
因动静不少,惹得值守人急忙走到棚外。
顾漓一见值守人走开,视线望向薛三丰指示的方向,随即会意,身形飞展,纵身一跃,转眼已藏身于棚内的墙边。
趁着四下无人,顾漓飞快地靠近庭中的货运箱子,没料到所有箱子都被上了重锁。
可恶!
顾漓急忙拿出细铁丝,使了蛮力,生生扯断锁扣,终于能打开箱子,可货运箱子里竟是空无一物!
顾漓的心沉了几分,又检查了其他箱子,但皆是空箱。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货运箱子被调包了?
顾漓顾不得多想,因为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值守人折返回棚了,顾漓急忙跃身,藏匿于棚顶上。
饭点时间将要结束,用膳完毕的船工们陆陆续续走出庭外,有的结伴离开大棚,有的仍坐在庭中吸草烟聊天,顾漓趁机走到薛三丰身旁,轻问道:“要进棚内吗?”
薛三丰点头,二人趁着时机一到,偷偷潜进内院。
内院地大,除了出入的船工,并无可疑之人在,顾薛二人分地藏身,静默细听着周遭的动静。
“糟透了!”
一把粗犷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顾漓竖起耳朵,有另一把声音响起:“找死吗?说得这么大声!”
顾漓面沉似水,听着那二人说话的声音骤然停下。过了半响,其中一人开口了,“花四郎来了吗?”
花四郎?
顾漓总觉这个名字非常耳熟,是在哪里听过吗?
“还没来,这个人从不守时,已不是第一回 了。”
“那就再等一等,东西都藏好了吧?。”
“藏好了,也找人守着,外头的箱子就是幌子,大官人也忒怕事了吧,姓雷的已经死了,又有谁会注意到这里?”
“小心些总没错,我们按照大官人说的做就行了,其他的,不要过问。”
“知道了。”
紧接着是一阵静默,然后又听到走动的脚步声。
顾漓回想着方才二人的对话,却听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一时难解,脑子正急速转着时,突然屋外一阵细微的响动。
“什么人!?”
与顾漓一同反应过来的,还有藏身于暗处的薛三丰。二人蹙眉细听,可一直没人说话,许久后,方才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说的却是顾漓未曾听过的语言。
西域古语?
顾漓心中大惊,明明是不曾听过的语言,为何他能听得懂话里的意思?
二人又说了一阵话,便离开了,屋内安静了下来。
顾漓神色凝重,不敢妄动。方才的响动虽不知从何而来,但想必屋内二人已经起了戒备心,且最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能听得懂这西域古语。
船上的货,就藏在大棚内院的地下。
顾漓不敢多想,急忙伸出手向着薛三丰做了一个手势,看见薛点头示意明白后,一个翻身,身手敏捷地踩到梁上,悄然无声直接往内院奔去。
几个纵跃,二人直入后院,一阵凉意扑面而来,顾漓细察周遭动静,藏身于一个隐蔽的角落。
果然看到一个黑窖洞口,洞口旁守着不少人。顾漓蹙眉,指了指值守船工,又伸出食指,朝薛三丰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
薛三丰马上会意,快速潜身躲进暗处,瞄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船工,手掌朝着船工颈项处往下一劈,船工无声倒地,直直地倒下。
顾薛二人飞快地把人拖到一边,顾漓脱下船工身上的船工服急忙换上,薛三丰则把人拖到丛林处藏好。
趁着无人察觉,顾漓撑扶着窖口一跃而下,洞口虽黑,但并不算深,顾漓跳进窖底后往上望,估摸着这黑窖洞起码有两人高。
顾漓在黑夜中目力极佳,一扫而过,此窖洞不算大,约只能容下数十人,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窖洞略深,漆黑安静,墙两边全是高高的厚草毡,只留中间一条小通道,宽度约能容二人并肩而行,掀开其中一张草毡,便露出摆放整齐的木箱子。
莫非船上的货就藏在这里?顾漓急忙掏出匕首,劈开了其中一个箱子的铁锁,打开一看,发现箱子里竟全是金银器皿,亮灿灿的,铺满了整整一个大箱子。
顾漓惊骇,又急忙劈开了另一个箱子,竟也是装满了金银玉器。
果然没猜错,船上运的,全都是金银玉帛!
顾漓执起其中一块金钿,手指细摸,发现上头印有一个凸出小印记,认真一看,那印记居然是翔国皇室的御用标记。
难道这些都是翔国朝廷的官银官物!?
洞窖寒冷,顾漓却觉心头火辣辣的,像铸入了一把烧旺的火苗。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偷盗私运朝廷国库官银!
可现在并非彻查谁人偷运官银的好时机,顾漓拿了几件细金器藏于身上,然后盖上箱子。
他得尽快把这个消息传回京中!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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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小延本想着问桂三娘,就能得到手镯与金花龙的秘密,但桂三娘什么话也没说,再三确定了只有薛侯老夫人拥有相同的手镯后,便让元小延把手镯还给自己。
没有得到答案,元小延心里像藏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格外挠心。可惜桂三娘始终不肯说出个中联系,元小延也只能是作罢。
而另一头,赢启弘快马赶到别庄,来见南风靖。
“你是说,钊王派人刺杀苏素冬?”
南风靖显然不信,反问了一句。
“此事千真万确。”赢启弘语气笃定,“且我暗派在苏府的人调查过,下手的人十有八九是六哥身边的镜夜。”
“六皇子的贴身侍卫。”南风靖对这号人物印象深刻,此人武功高强,身手不凡,尤其是轻功,可谓相当了得。
“但苏衡坚是六皇子的人,为何六皇子反派人刺杀苏素冬,这实在是说不通。”
南风靖怎么也想不明白,双眉紧拧得快要结成麻花。
“我还在查。”赢启弘显然也觉得事有蹊跷,“苏府最近似乎不太平,刺客入宅不止,而且我听说,苏素冬的婚约被取消了。”
“婚约取消?难道苏衡坚要放弃拉拢兵部?”南风靖马上想到这一点。
“不清楚,还是苏衡坚主动取消的。”赢启弘捏了捏掌心,说道,“明明是到手的肥肉,却故意一脚踢开,这到底是为何?六哥到底想要做什么?”
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行动,南风靖猜测钊王接下来必有动作,可一时半刻实在没能理清几件事之间的联系,郁闷间突然想到宫里头的那位贵人娘娘,连忙打探,“苏梅芝最近,好像安分了不少。”
赢启弘想了想,摇头,“说是安分,倒不如说是丢了脸面,不好再出来作势。”
见南风靖疑惑的神色,赢启弘解释道,“殷妃生辰当天,苏梅芝送出了一只东海珍珠打造的手镯,东海珍珠名贵且稀有,人人称羡,让她在众妃贵前出尽风头,可惜很快就被八皇叔的皇妃拆穿了,说手镯是苏府陈姨娘之物,并非这位贵人娘娘所有。”
“无所不用其极。”南风靖唾之以鼻。
“这并非什么大事,笑话一场罢了。”
赢启弘继续说道:“只是她安分了,反而难保是在筹谋什么。现在元小延是男子的身份已经瞒不住,而苏素冬的婚约偏在这个时候取消,莫非是因为她对世子夫人之位还有念想?”
“念也是念大哥的去。”南风靖没好气,一听苏素冬的名字顿觉晦气,“且就算我与元小延退婚,也轮不上她。”
赢启弘记得皇帝曾指名薛侯府的表千金,问道:“可知道薛府那位表千金?”
“听也没听过,但六皇子推荐的人,多少与他脱不了干系。”南风靖说道:“说起薛侯府,昨天薛侯老夫人邀元小延上门作客。”
“薛侯老夫人?”
“对。只邀了瑾年与元小延,我娘以为薛府的人要为难元小延,也跟着去了,可就是普通的闲聊品茶,老夫人也不曾提起过那位所谓的表千金。”
赢启弘生奇了,“难道父皇只是顺着六哥的意,随口一说?”
“尽管是随口说的,但六皇子的话,皇上是确切记在心里了。”南风靖的语气明显带着一丝焦虑,“大哥可回信了?”
“我说表皇兄,这信才寄出去两天,怕都还没送到呢,哪有那么就能快回信。”
赢启弘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赢启弘马上缄口。
厅门是开着的,走过来的人是元小延,但元小延还是站在屋外敲了敲门,才朝里头唤,“爷。”
赢南二人不再议事,尤其是南风靖,生怕元小延听出什么来,确切看到元小延如常的脸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赢启弘眼看着南风靖的反应,不由哼笑,估摸皇帝要求二人退婚之事,元小延大概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