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军爷那些年[古代架空]——BY:孤山拾荒客

作者:孤山拾荒客  录入:04-29

  “你干什么!上手干什么!”
  “我问你我弟弟在哪儿!”
  几个不良人吼着,但胡九彰比他们吼得更大声,更沉。他歇斯底里着,好像把这整整半月的焦灼,都在这一句中,吼了个透。
  “你手松开!”一边扭着他肩膀的汉子冲着他狠声威胁。
  “我弟弟在哪儿!”
  胡九彰只这一句话。
  这一句话,在他脑海中整整盘旋了半个月,自打他从张都尉那里听到胡彦出事的消息开始,他就一直在心里问自己。没有答案,但纵然没有答案,他也要去追寻答案,就算拼上这条命,他也要知道这最终的答案——这一刻,他理智全无,只有满腔的热血与悲愤在脑中燃烧,烧红了他的眼,烧得他连肩膀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诶诶!你们都干什么呢?打什么架!”
  忽然间,一声厉斥当空划过,胡九彰一愣,却见那不良人治所中走出个穿着黑衣轻甲的中年武将来。那武将下巴上留着短短青须,额前偏向一边垂下一缕长发,脑后则是高高竖起的马尾冠,好一派武家公子的打扮!但这人脸上却是目似箭厉,冷峻万分,昂首在那治所大门前一站,院子里包括胡九彰,竟都被他那一句给镇得愣住了——


第5章 同袍之谊
  “头儿!”
  几个不良人立刻朝着那人叫了声。不须想,如此装束,又有这般威严,此人必然就是这长安县的现任不良帅。胡九彰到底还是个兵,见到这武官模样的打扮,冲上头顶的那股子怒火便一瞬被压得死死的。他松了那只攥着短须汉子衣领的手,站在原地眼光定定打在不良帅身上。
  “我弟弟名叫胡彦!半个月之前,在长安出事——我可以不去追究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但我弟弟现在人在何处,是生是死。你们既然知道,也总该告诉我吧!”
  胡九彰虽照比之前冷静了许多,但他这一开口,气势却不弱。那不良帅与胡九彰鹰眼射出的一道锐利目光相交,竟是一愣。胡九彰本以为对方会继续强硬下去,谁知那不良帅居然转瞬间便换上笑脸。
  “呵呵,我当是什么人在闹,原来是瀚海军的兄弟——”
  听到那不良帅口中说出瀚海军三字,胡九彰也愣了,他惊讶得连声音都低了。
  “你怎么知道……”
  “哼哼……”却见那不良帅神秘兮兮的轻笑两声,将腰间横刀一正,胡九彰不由得朝着他那把横刀上打量,随之便张大嘴巴——这不良帅腰间的横刀,居然与自己腰间那把别无二致——他竟也是北庭的兵?胡九彰惊讶之余,未等开口,又听那不良帅自己开了腔。
  “我乃北庭都护府天山军第二团骑兵旅旅帅——陈番。你小子是北庭哪里来的?居然敢到长安来闹事——”
  这不良帅刚一开口时还打着那不可一世的长安官腔,但见他自报了姓名过后,居然甩出了几分西北大漠的苍凉味道,胡九彰听得心绪涌动,他怎能想到自己上京,竟也会遇到北庭的兵!这便条件反射的冲着那名叫陈番的不良帅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军礼——
  “在下胡九彰,北庭都护府瀚海军第六团步兵轻甲!”
  胡九彰虽是拜下了,但他眼中的坚决却没有褪去分毫。
  “烦请陈旅帅告知舍弟胡彦的下落。”
  “咳,这个嘛……”
  陈番眯眼朝着胡九彰身边那几个不良人递了圈眼色,那两个原本按着胡九彰肩膀的不良人便会意的松了手,各自向后退出一步。待那二人退了,陈番又将目光打到胡九彰脸上。
  “你刚刚也听到老丁说的了,你弟弟出事,那是在半个月之前,这事情都过去十几日了,你现在来找,不觉得晚了点?”
  “我……”胡九彰一愣,声音却愈发阴沉。
  “我打从听到消息那一刻,就一路从北庭赶来了。原本一月的路程,我半月就走完了,我倒也想快,我……”胡九彰说到这儿,喉咙不由得有些滞涩了,他通红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波光,胡九彰却愣是狠吸了一下鼻子,把这股子委屈和感伤都死死压入心底。
  “……我只想知道我弟弟现在人在何处。倘若他真要是死了,我去给他收尸……我不闹事。”
  “诶……你看你——”
  见到胡九彰这一副目中含泪却又故作坚韧的模样,陈番神色也软了。胡九彰到底还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他虽然下颚上留着短短的络腮胡,可他那一双眼,却还是少年般的澄澈,跟长安的这些老兵油子截然不同,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却见陈番长叹一口气。
  “我实话跟你说,胡九彰,你弟弟胡彦就是在我长安县出的事,但胡彦的事,牵扯到了一些人,上头交代了,这事过去,就算过去了,再不许外传。我们哥儿几个也是要过日子的,上头明确交代的事,就算是我这个不良帅,也不能违背。这里是长安,不是他处。天子脚下,有多少势力在这长安城中暗中较劲,你不会不懂吧?”
  “上头?”胡九彰眉心一紧,面上不禁又添凝重,“胡彦惹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怎么会惹上这等分位的权贵?”
  “诶……”
  面对胡九彰的质问,陈番连连摇头。
  “九彰兄弟,我看在你我的同袍之谊,不追究你什么。从北庭一路赶到这里,也不容易,老陈我好久没听到过北疆的消息了!便当是帮我这个被调职的前旅帅透透气,你陪我出去狠撮一顿,如何?”
  陈番说着,居然面上带笑一路走到胡九彰面前。原先围在胡九彰身边的几个不良人纷纷向后退开。陈番也不等胡九彰答应,便当场解了身上那一套不良帅轻甲,只穿着一身与周围人别无二致的朴素黑衣,伸手一把搭在胡九彰肩头。
  “走走走!诶——你们几个都听好了,要是上头有事,就说我老家来人,带出去安顿了。”
  陈番话音未落,已经揽住胡九彰肩膀,就要把他给往外带。胡九彰身长七尺有余,混在人丛中可绝对不算矮,可这陈番一走过来,胡九彰却愣像个姑娘似的直接被他揽了个满怀,一抬头,他才只到陈番的下巴。
  “陈旅帅,你这是做什么啊?”
  胡九彰可从未想过要去吃酒,他才刚吃完东西没多久,本就是饿惯的了,就这么一路挺到晚上都没事。可他背后被陈番这么一搂,愣是无处着力,只得抬起头瞧着陈番那张沧桑中又不乏英武清朗面容。且仰角一看,陈番那一缕显然是为了好看才斜梳下来的鬓发,居然叫他瞧出几分潇洒意味来。
  “诶——别叫旅帅,现在都不是旅帅了,是不良帅!哈哈,小子,你们第六团的卓参将如何了?我当年还跟他喝过酒呢!你别看我人在长安,但对西北的事,我也是很关心啊!”
  胡九彰是硬被这人高马大的陈番给拖到西市酒肆的,他原本还想诚诚恳恳的对着陈番求上几句,可谁知这位不良帅竟愣是在当值时间,大大方方的带着他坐进了西市街边的露天摊里。
  两个人面对面围着个小方桌坐定了,陈番又十分豪爽的叫了两坛浊酒,和两份水盆羊肉。胡九彰那是有多少年没吃过烹调得如此精致的羔羊肉了,他瞧着自己面前满满一盆的羊脊骨,还没吃上一口,鼻腔就酸了。
  这么好的东西,娘没吃过,爹以前或许吃过,但多少年了……遇到灾荒年间,他们连粮都买不起,更妄论买羊肉。还有胡彦……胡彦打小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他们一家哪怕一年能沾到点荤腥,那都要到村头庙里烧一天的高香,再看这长安城——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人走在大街上,只要有钱,几乎什么都买得到。
  胡九彰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喉头那股子翻涌,也没再与陈番开腔,而是郑重其事的从面前套盆里拿出一段羊骨送到嘴边。他每一口都吃得特别认真,一点肉渣,他都不想浪费了。他总想,这一顿肉,不是他一个人在吃,而是他在代着他们全家一起吃。
  胡九彰低头吃肉,倒把对面的陈番给看愣了。陈番一看打扮便知是贵胄出身的,他大抵没见过有人吃肉还能吃得如此郑重,一时间瞧着胡九彰直是发愣。
  “咳,九彰兄弟?”
  直等到胡九彰吃完了那一小段羊骨肉,不良帅陈番才再度开口。
  “诶……九彰兄弟,你什么也不用说。咱们都是在北庭拼杀过的,你心里想什么我明白。你弟弟的事,我实话告诉你,他招惹的可不是一般人家,我虽是长安县不良帅,但就我这点官职,在长安,便根本什么都算不上。长安城可是天子脚下啊……能在长安安家落户的,那都是每天在圣人眼皮子地下的贵胄。人家一句话,便能要了我唐成百上千条人命——这种人,别说你了,便是我,也不敢惹。”
  到这儿,陈番的声音这才逐渐压低了,一改方才那玩世不恭的浪荡模样。
  “我就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胡九彰放下手里的羊骨头,低着头,眼光还盯在那根被他啃了个干净的羊骨上。
  “这事……刚刚院里,老丁也没跟你撒谎,我们不良人只是管侦缉逮捕的,上头已经把这事给掐了,你弟弟又不是犯了案的贼人,就算我想查,也没有名目追查下去啊。况且事情都过去半个月了,如今你要问我,我是真不知道你弟弟现在何处。”
  陈番说得诚恳,摆在面前的酒肉他一点都没碰。他不像胡九彰,几年吃不上一回肉。在他看来,这这两份水盆羊肉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点缀罢了。
  “可我不问你们,还能问谁?”胡九彰忽而抬起眼眸,与陈番四目相对。浸在眼角的清泪已经被风吹干了,他那布满血丝的一双眼中,只剩哀求。
  “呃……”
  陈番瞧着胡九彰模样,又叹出一口气来。
  “兄弟……九彰兄弟啊,我可真是看在你是咱北庭出身的份儿上,才跟你去说这些个。且这话我在这儿说了,你便全当是我酒后的胡话,都是不作数的,倘若你要再来问我第二遍,我也绝不会说,知道吗?”
  陈番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胡九彰就算再迟钝,也听出来了。他笃定点了点头,搭在桌上那一双手又因为激动而攥的紧紧的。
  “您说——”
  “咳……”陈番轻咳了一声,竟真的捞起桌上那坛浊酒,猛然往嘴里灌了三四口。
  “诶……这事,说来倒也简单。你弟弟惹上的那人,名叫张泗,本是个混混,为人无耻下作之极,在这坊间素有恶名。但这张泗却不是寻常混混,他若犯事,便是连我们这些不良人,也管他不得。究其原因,便是因为张泗背后的主子……”
  说到这儿,陈番顿了一下,神色愈发郑重其事。而胡九彰也全神贯注的,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字。
  “这张泗背后的主人,便是当今皇帝的亲儿子,肃王李琮——你听明白了吗?”


第6章 长安的门道
  胡九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个素来与世无争的弟弟,居然惹到了这大唐王爷的头上!肃王到底是何人物,在这长安城中又是如何的权势滔天,胡九彰不知。但就听这名头——大唐宗室,贵胄中的贵胄——就是傻子也知道,那是如何也招惹不得的人啊!且那张泗又与胡彦结下了何愁何怨?胡彦一个初来乍到的读书人,他去招惹一个恶霸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在胡九彰的脑袋里一个接一个的轰炸开来,让他呆愣在那儿老半天没说出话。甚至就连他心中对胡彦的担忧,也转瞬便成了埋怨。
  傻小子!好端端为何要去招惹王爷家的奴仆?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想到这儿,胡九彰额间已是冷汗直冒。
  “肃王……这……这可该如何是好?陈旅…陈大人,您看这事……”如今,倒是胡九彰成了畏惧的那个。
  却见陈番大手一挥,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你弟弟又没跟肃王结仇。那日打他的,就是那混混张泗。你若想知道胡彦的下落,为今之计,便只有去寻张泗。这张泗是肃王的人,平日当差,便是在那肃王府上,你若只是去找人,我倒觉得,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
  “可要去王府找人……”
  “怎么,怕了?”
  迎上陈番目光,胡九彰忍不住生咽了口吐沫。
  “不怕——我人都千里迢迢赶过来了,也不差最后这一下!”胡九彰眉头一紧,说出这话时,竟有几分临阵迎敌的慷慨激昂。
  “哈哈,不愧是我北庭出来的兵!”陈番颇为欣慰的捞起面前酒坛,又往嘴里灌了好几口。“怎么?喝啊。我这个前旅帅,不配跟你喝酒了?”
  “不敢!不敢——”
  胡九彰连忙把自己面前那坛酒给端了起来。烈酒下肚,酒精带来的灼热刺激便一下从腹中冲上了头。胡九彰还未及反应,便听陈番道。
  “诶,才一口你脸就红了。得了得了,先别喝了。”陈番抬手便将胡九彰手里的那坛酒给夺了过来,又语重心长道,“你可别喝上了头,转头便要去肃王那里闹事。这个责任追究下来,我受不起。”
  陈番谨慎异常。胡九彰这酒瘾刚刚被勾起来,正觉回味,便被陈番夺了手里的酒。他倒不是没酒量,只不过这些年总是挨饿,饿坏了胃肠。这烈酒正是伤胃,胡九彰脑子还远远未醉,但他这不争气的身子,却先醉了。
  但见着陈番那张义正言辞的面孔,胡九彰也不辩白。总归这酒钱也是人家拿的,喝不喝得,还是金主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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