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叶遥,叶遥忽然抽出太子送他的匕首。
太子:?!!
他以为叶遥要伤他,冷笑一声拔剑抵御。从前的叶遥他或许还会忌惮,但一个处于雨露期高热中的坤泽,他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在太子的剑刃抵达叶遥的肩膀之前,他诧异地停下手。只见叶遥闭上眼睛将匕首转向自己,面不改色地向着自己后颈的腺体割了一刀,后颈瞬间血流如注。叶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和蜜桃香混合在一起,甜腻得近乎溃烂。
太子惊道:“太医在哪?快传太医!”
第12章
叶遥的腺体废掉了。自此之后,他的雨露期虽然依赖太子的信香,却不必让太子咬上他的腺体,只需一个沾染太子信香的香囊,就能解决他的依赖问题。
太医摇着头说,这是一种极其惨烈的办法,很容易造成坤泽的信香紊乱和终生不孕。得亏叶遥命大,才没有留下后遗症。他叮嘱太子说:“太子殿下,以后尽量不要在叶侧妃体内成结。”
太子却不关心这些。他问太医:“叶侧妃的武功会受影响么?”
太医捋胡子的手停止了动作:“不会。”心道他又知道了一桩皇家密辛,就是太子根本不爱那个天生神力,地龙翻身时救了满屋子工部大人的叶侧妃。
真是可惜。
他给叶遥医腺体时见了叶遥的容貌,清清秀秀一个美人,眼大鼻梁挺,即使腺体废了,身上也有浅浅的蜜桃香。可惜太子对叶遥的身体毫不关心,一心只惦记对方的武功。
太子心想既如此,叶遥就还有利用价值。
他吩咐太医:“尽心为叶侧妃治疗。如果治不好,孤拿你是问。”说完,拂袖而去。
现在他的位置岌岌可危,说到底是因为他在政斗中出了昏招,反倒让九皇子立了大功。所以听说叶遥让九皇子带走了叛徒,他才会那么生气。
叶遥快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太子整理好了六皇子勾结匈奴谋反的证据,刻意选在朝廷首战败给匈奴的时候,秘密禀报皇帝。
皇帝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听说此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传朕的旨意,立刻让老六来!”
太子面上微笑,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成拳。父皇疑心病重,现在证据确凿,竟然不立即控制住老六,反倒怀疑他是诬告,叫老六前来对峙。他一口气憋在心里,陪着父皇等六弟。
六皇子来了,却是带着兵来逼宫的。
皇帝勃然大怒,指着门口的手不停地哆嗦,牙齿直咬舌尖:“老六他……竟然在朕的身边,也安插了人!”皇帝怒急攻心,颤颤巍巍地说不出话来。
太子也有些发憷,情急之中吩咐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去太子府,通知我的下属前来救驾。”
太监不假思索地跑了,皇帝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身边的大太监这样听太子的话,究竟他是皇帝,还是太子是皇帝?假如大太监是太子的人,那么他的好儿子们,到底在他身边放了多少钉子?
接着他又想,恐怕太子选择秘密跟他说老六谋反的事情,就是存心想气死他。他忽然暴毙,太子就可以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地上位!
太子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可惜皇帝吃了不少好药,身体尚且可以,还没被立刻气死。
现在情况紧急,皇帝又气得说不出话,太子只能继续发号施令:“派人堵住寝宫的门,再去昭阳宫把惠妃带来!”惠妃是六皇子的母妃,他打算用惠妃要挟六皇子。
太子的命令流水一样发出,皇帝的怒气也在胸口节节攀升。他瞪着太子,心道这个儿子真是心大了,他还活着,太子发号施令之前,竟然连请示他的面子活儿都懒得做。
太监关上了寝宫的门,外面的禁卫军和六皇子的兵马厮杀了起来。
禁卫军人少且没有防备,需要从禁宫的其他位置调兵增援。六皇子的兵马人多势众,很快就占了上风。过了一会儿,太子的人来了,禁卫军顿时如虎添翼,两面合围六皇子的人。
六皇子作困兽之斗,竟然带着心腹杀出一条血路,一脚踹开寝宫的大门。他提着剑,飞身上前胁迫皇帝:“父皇,你坐这个位置够久了,该让贤了。”
“惠妃呢?!!”
“禀太、太子殿下,昭阳宫没有人,惠妃跑了。”
六皇子笑得猖狂。只要他杀了面前的这两个人,再假传遗旨,皇位就是他的。长剑挥出,正待对皇帝下手,忽然一道剑光飞过,直插他的背心。后背一凉,临死前他惊愕回头,看见三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个正是九皇子。
容玙道:“父皇,儿臣前来救驾!”
妈/的老九!
六皇子和太子心里,齐齐骂出这样一句话。
皇帝看容玙的眼神劫后余生中带着欣慰。这么多儿子里,只有老九没有养私兵,带着两个人前来救驾;也只有老九没有在他身边安插细作,因此才来得最晚。幸好他是真龙天子,上天让老九来得最巧,救了他一命。
“好!”大惊大喜之下,皇帝忽然能说话了。
容玙急忙让人寻太医治疗父皇。看着那两人父慈子孝的样子,太子的脸色忽青忽白。他绕过六皇子的尸体,对父皇嘘寒问暖,安慰父皇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心内暗骂九皇子虚伪。
他们三个人中,谁没有自己的兵力,谁没有在父皇身边安插探子?
今天是他棋错一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倒让老九成了父皇心目中唯一干净的人。好在他此次同样救驾有功,父皇不会轻易撤换他的太子之位。但老九此人沉着镇定,心机深沉,不得不防。
当时六皇子带人逼宫,老九的探子肯定早就得到了消息。对方却硬生生等到他的人和六皇子的人两败俱伤,才带着两个功夫好手闯进来,掷出了杀掉六皇子的那一剑。
这等手段心计,完美继承了老九和老五的共同师父,当世大儒周公的衣钵。
太子心想老九小时候调皮捣蛋,做起文章一般得很,没想到是个扮猪吃虎的好手。他走到容玙身边,假惺惺地感谢了一番对方,又说担心容玙进宫时受伤,让太医为容玙看诊。
容玙让太医按脉的时候,太子看见容玙胳膊上一层密密的白毛汗,心内嗤笑:到底还是年纪小,纵然心计卓群,终究意志不坚,受了惊吓。
容玙连额前的碎发也是湿的。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心道幸亏听了兄长的话。
皇帝急召六皇子的时候,他们在宫里的探子就得到消息。容珹知道太子在查北疆的事情,当即判断六皇子可能提前谋反。等六皇子开始往外传信召集兵马的时候,容玙急了:“兄长,我带人去救驾!”如果他们不救驾,皇位就彻底与他们无缘了。
容珹:“等。以父皇的身体和禁卫军的兵力,不会这么快出事。”
等太子传旨召人,容玙急得在屋里踱步。他知道兄长肯定有计较,于是边在卧室绕圈边等容珹发话。但时间过得太慢了,他最后终于沉不住气:“兄长,我什么时候进宫?”
容珹看了看时间:“再等一会儿。”
容玙点头:“好。到时候我带多少人去?”
“两个。”
“两个?”容玙的声音开始变调。他相信兄长,但“两个”这个词,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以父皇的性子,带多了人,要谋反的就是你。”容珹冷静地道,“带功夫最好的两个江湖人。等太子和六皇子的人两败俱伤,他们足够护住你。”
容珹在救驾之事上算无遗策,直接导致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皇帝疑心太子急着篡位,在朝政上着力打压太子的势力,并有意栽培容玙,频繁夸奖。
太子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叶遥将叛徒放给九皇子的人,如同热油浇在了滚水上,令太子怒不可遏。于是等叶遥刚能从床上爬起来,太子就派叶遥去对付九皇子。
他恶狠狠地威胁叶遥:“你的腺体废了,今后虽然没有雨露期,但腺体情况异常,更加需要乾元信香安抚。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好好完成任务。今生今世,你都要受我的信香支配。”
叶遥瞪他,从床上起身走了。
太子有意羞辱叶遥,漫不经心地扔给对方一个香囊,如同扔食给小动物似的。叶遥也没回头,抬手在空中一接,拿住香囊随手塞进包里,如同对待一包垃圾,而不是能稳定他身体状况的妙药。
太子气得直吸凉气。
他不喜不满外加怀疑叶遥,现在派叶遥出去执行任务,是对叶遥忠诚的考验。他觉得叶遥心里肯定知道现在情势紧张,但叶遥还是不肯低头顺从他,向他投诚。
他的心腹谋臣也不放心叶遥,私下里进谏道:“殿下,叶遥割了腺体之后,您对叶遥的掌控力减弱。曾经手中最好用的剑,现在有掉头将剑刃转向主人的危险。他已经将叛徒放给了九皇子,难保之后不会做出背叛您的事情。”
太子听了,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谋臣的话无疑加深了他的疑虑和不安。即使叶遥从头至尾只放走了这一个人给九皇子党,但皇位就摆在赌桌上,他赌不起叶遥此后不会有其他背叛之举。
他厉声询问下属:“叶逢之送出的那封信给了谁,你们查到了没有?”
“当日那件事的痕迹似乎被特意抹除,属下愚钝,还没有查到确切消息。但根据叶府的蛛丝马迹推断,叶逢之送出的那封信,似乎是给了虞家的人。”
“好,很好。”太子怒极反笑。
他没有忘记叶遥逃跑和叶逢之送信的事情。因为叶东林是他的得力下属,他不好逼问叶东林和叶逢之父子俩。叶遥的嘴又很硬。于是他在怀疑叶遥之后,就派下属出去查,得到的果然是这个结果。叶遥早就和九皇子那边有联系。
他冷冷地吩咐下属:“收编六皇子留下的势力,寻找功夫好的江湖人,替代叶遥。”
叶遥已经是他心目中的弃子。但叶遥武功实在是高,他不舍得将对方束之高阁。于是他在逐步寻找新人的同时,派叶遥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而且不让叶遥碰到任何机密。
他是这样想的:既然无法彻底为他所用,那就宁可毁掉。
第13章
叶遥不知道太子的想法。他只觉得最近的任务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太子对他也越来越冷淡和苛刻。虽然六皇子死了,匈奴没了内应,但匈奴没有放弃到嘴的肥肉,依然大举进攻。
他询问太子北疆和小姨的消息,太子冷冷地甩给他新的任务:“办完这件事,孤才会告诉你。”
叶遥打开纸条,里面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让他杀一个江湖中久负盛名,刚刚被九皇子收服的人。他咬了咬后槽牙:“好,等着。”
割了腺体之后,太子再也无法用雨露期要挟他。他悄悄试过扔掉太子的香囊,远离太子的信香一段时间,自身的痛苦可以忍受。所以叶遥已经计划好了逃跑,等得知小姨的消息后,他就离开京城,前往北疆。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的最后一次任务了。
容珹的情况在失忆和清醒之间反复,绝大多数时间处于失忆状态。清醒的时候,他偷偷写下关键信息藏起来,以提醒失忆的自己提防容玙。他倒掉弟弟给的药,培植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以及……寻找叶遥。
失忆的时候,他仍在为容玙和自己谋划。他把容玙推到更高的位置,自己也留了后手。如有必要,虞家以及许多人都可以帮他作证,洗掉“五皇子”的废物名声。容玙和太子在风口浪尖上争斗,而他随时可以掺进这场斗争里。
他是当世大儒周公最优秀的弟子,是京中久负盛名的虞星澜,也是容珹。
越来越多的失忆的时间里,他坐在书房摆弄着暗格里的小风车,却始终静不下心继续谋划。他有很多面具,沉着冷静的、运筹帷幄的、凶残狠厉的、杀伐果断的……戴着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生活本该如何。
沉着如一滩死水?裹挟着阴谋算计?还是说他的生活里曾存在过一片纯净的天空,里面只有稚子般单纯的颜色?
于是他长叹起身,去找了真正的虞星澜。
虞星澜在城郊的普济寺出家,法号玄明。见面的时候,两人对面相望,容珹一身青衫,虞星澜一身麻衣,长相虽只有六七分相似,但远看气质竟近似双生。
虞星澜问:“来此何求?”
“求静。”
虞星澜摇头:“山林野寺虽静,施主心不静。”
容珹道:“我知。”
虞星澜便也无话,指引他跪坐在蒲团前。
容珹在这里诵经到太阳落山,其间并无外物烦扰。眼看城门即将落锁,他起身谢了虞星澜要走。虞星澜问:“可有助益?”
容珹只是笑笑。
虞星澜请他稍坐,自行从大雄宝殿离开,须臾拿着一株养在瓷罐里的植物回来。那植物长得像棵草似的,顶着两片向上舒展的圆润叶子。容珹接过递到他手上的瓷罐,诧异地问:“此乃何物?”
虞星澜道:“生长于舍利子塔边。”
“敢问此物何名?”
“……寄生草。”虞星澜道,“珍贵之物,若有机缘,可予旁人。”
虞星澜送了客,落了寺门。关于容珹所问其他关于寄生草的问题,他都摇头说不知。
容珹暗暗纳罕,将那一株寄生草揣在怀里,独自循着山路缓缓离开。普济寺所在的山峰地处偏远,人迹罕至,安全得很。又因为真正的虞星澜的存在事关重大,因此他上山之时,从来不带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