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这玩意儿藏在枕下睡着,岂不是更傻?”
闻声,江时卿抬眼望去,就见袁牧城已兀自挑着只香囊,就挂在指间晃荡。这香囊原是他带在身边的,里头装的还是两人绾成结的两绺乌发,不过是昨夜睡不安稳,他又取出来压在了枕下,却不承想,被袁牧城翻了个正着。
又觉羞耻,江时卿伸手去夺,袁牧城便抬高了引他来抢,只待江时卿扑到身前时,他便压住那后腰,把人牢牢锁在了胸前。
袁牧城低头看他,声音沉稳了不少:“你也念着做我的妻,还不承认?”
“认啊,”江时卿伸指抚向他的鬓角,“结发为佳偶,恩爱两不疑。”
亲吻往那下唇落去,江时卿贴着他的鼻尖,轻声道:“我多爱你。”
“我更爱,”袁牧城兴奋至将他搂在怀中转了几圈,“江淮川,我要变成个天天说爱你的俗人了。”
轻微的晕眩感还未消散,江时卿闭眼笑道:“当真好俗啊……”
带着浓烈爱意的吻覆了过来,热气被夹在口中,袁牧城用自己的味道独独裹着他,要当他的天地,也要变成他的唯一。
袁牧城睁眼看他意乱情迷,忍不住想要多听些含带情欲的喘声,便张口往他唇上咬去。
江时卿吃痛,哼了声:“嗯,咬疼我了。”
“给你咬回来。”
可江时卿不舍得咬,再与他亲吻时满是缱绻的情意。他们在暮色中拥着彼此的血肉,又吻着夜幕下的风和影,他们是一对爱人,从前是,往后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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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出自左丘明《郑伯克段于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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胯下的马儿已经尝到小情侣恋爱的酸味了,所以并不在乎他们面对面坐着的时候,腿是怎么放的,更不在乎倒着坐的江时卿会不会晕马,但倒着骑马这个动作确实不太科学也不太安全,切莫效仿!
第127章 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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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州军营不是安身之地,阿茹娜最终还是随刘昭烨先行回了乌森部,抵达之日恰在八月末。寒天中,暖帐煨人,再有羊腿饱腹,奶茶润口,可刘昭烨就是无意多留,仅留宿一夜,天蒙亮时便向恩和告辞,动身准备南下。
草原之上,风吹马鬃,刘昭烨迎着旭日,于马背上放眼原野。
“殿下!”
南飞的鸿雁自头顶划过,于苍茫中余下一串空响的鸣声,亦真亦幻的喊声夹在其间,让人一时恍惚,刘昭烨循声回望,见一抹艳色自草海中奔来。
阿茹娜跑红了脸,呵出的热气也全数被劲风吹散了。见她只身前来,刘昭烨跨腿下马,顶风前迎,靠近时才听清串串红珊瑚相撞的脆声。
他照常立在风向处替她抵住风,却仍在几步之遥处便停了脚:“小公主,待在恩和身边。”
手中裘衣的绒毛还在随风卷动,阿茹娜抖开了便往刘昭烨身上披去,说:“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中原,只是阿爹要我嫁,我就只能嫁。这里的人常常随着牛羊迁居,可一到大旱,牛羊喂不饱,人也养不活,如果再遇上战争,死的人就更多。
“听闻我嫁到中原去之后,殿下便会许诺往乌森部施恩,往后再有旱灾,至少也不会有太多族人受罪了,可我一想,大黎的皇城离这里好远,我认不得路,回不了家,在那里认识的也唯有殿下一个人,我万不能让自己连要嫁的男子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所以才要跟着殿下往大黎西侧跑。”
冻紫的双手仍在替他理着裘衣,阿茹娜抬眸看他,却不曾与他对上过视线,便继续道:“殿下很好,会保护我也会照顾我,有时还会对我笑,我有那么一点点愿意嫁去中原了。可殿下的手一直都好冷,阿娘说手冷的男子薄情,殿下果真一点都不喜欢我。”
阿茹娜将手背在身后,倾身昂首看他时,一双吹红的眼依旧碰不到那人的视线,她认真又难过地问着:“可既然不喜欢,你又为什么不敢看我呢?”
刘昭烨微微怔住,才觉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阿茹娜的耳廓上。他想挪眼与她坦然对视,却不知到底在顾虑什么,迟迟不语也久久不动,只觉得身后的风愈发袭人,推着他的身躯就要往前多行两步。
可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
风掀不开沉默,阿茹娜却并不执着于从他口中听到什么,或许刘昭烨只是为了大黎才娶她,或许中原比她想象得还要无趣,可他们如今都别无选择了。她只能让自己尝试着再朝那人多迈一步,为的不是让刘昭烨多喜欢她,而是为了让自己适应这种冷漠,因为她会在这种冷漠中度过余生。
“不用回答,阿茹娜现在不懂,或许以后就懂了。”
阿茹娜朝他走近了,踮起脚便抬首抵在那额头上,至少在这一刻,刘昭烨是顺从的,尽管可能是风将他吹僵了,又或是裘衣搭在肩上太沉了,阿茹娜不去细想他为何不再躲闪,只在风中诚恳道:“长生天护佑你,愿殿下此行平安。”
阿茹娜回去了。那女子随风而来,又顺风而走。刘昭烨顿滞地拢着裘衣,只在将要远行时突然就记住了这片草原中曾向他跑来的颜色,直到余晖殆尽时也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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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骤寒,诏书抵达萦州,考虑到江时卿离阇后曾遭禁军追截,一进皇城难免惹祸上身,直到刘昭烨南下的消息传来,不及五十人的队伍才自萦州启程返阇,只是恰巧碰不见晴日,马上的风烈得钻骨,江时卿的手本就发寒,经风冻了多日,夜里一暖便肿得发痒,袁牧城隔日便赶在宵禁前先在镇上逛了一趟,特意买了个手笼回来。
夜里用温水暖好手,江时卿拾起那毛茸茸的手笼,将双手往两头开的口里揣去,不禁笑道:“不过是冻了下手,哪要这么娇气。”
“冻伤了可痛,若是赶在严冬前就这么冻下去,伤口溃了,是冷是热都不好受,你要遭罪还是娇气?”袁牧城开了药罐,自手笼中捉出只手,便在他指间的红肿处打转着抹开药油。
力道中掺了几分柔,可一回暖,那几处便痒得厉害,江时卿忍不住将手合拢着蹭了几下。袁牧城止住他挠痒的手指,将药抹匀时便也顺着每根手指轻揉下来。
药抹了,痒也止了不少,江时卿收手自顾自先理起了药瓶,说:“可这手还是只能在夜里捂着,不若白日揣着这个,可就骑不了马了。”
“庄主那边才启程南下,我们不急,再多留两日等等他,待到再赶路时你就坐我的马,我载着你。”袁牧城起身净手,捡起盆边搭挂的帕子抹干水渍后,顺带到浴桶处探了探水温,才朝人走去。
江时卿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又把我当药罐子养了。”
听那话声中隐隐掺着鼻音,袁牧城走近了便先俯身朝那鼻尖捏了下,说:“我是听你又该得风寒了,这才吹了几日风,没我挡着,你就不行了,嗯?”
“是啊,我离不开你了,”江时卿仰头看他,把人哄得倾下身子抱他,才顺势勾腿挂到了袁牧城身上,“江宅烧了,荟梅院又只有一间屋子,如今不想方设法赖着将军,我和林梦先生可没处落脚了。将军大人得逞了,又要把我骗到靖平王府暖榻去了。”
袁牧城托起他,直接扫清桌面把人先压在了身下:“难道靖平王府那一夜春宵,不是小公子先骗的我?”
“怎么算骗呢,将军不是舒服得很吗,疼的人分明只有我一个,”一双眼眸上下打探着,最终落到那唇上,江时卿看着那处,刻意放轻了声音,“想来将军那时还真够粗鲁的,都不知爱惜人。”
袁牧城靠近了,低声笑道:“今夜你只会舒服。”
江时卿咬他的耳朵:“蓄势待发啊。”
袁牧城含热抵他:“热水可都备好了,洗不洗?”
江时卿说:“手间都是膏药,碰不得水了,将军帮我啊。”
水声携着云雨之欢掀起又落下,江时卿双手耷在桶沿处,身上的红潮均被揉开了。氤氲热气中,袁牧城披了中衣,胸膛尚还挂着浅汗敞露在外,便要把人从热水中抱起擦拭。
才够到那腰身,窗外一阵异响,他迅疾扯过架上的衣袍先把江时卿罩起,便紧扯起衣带往窗边走去。窗子被推出道细缝,袁牧城往下打量几眼,便见何啸已站立在那处抹刀,地面还陈着具初凉的尸身。
“尽快把人处理了,别惊动店家。”何啸吩咐着,抬首与袁牧城示意。
“又有刺客?”窗缝中透进的风把热气吹逃,江时卿便先拢紧了衣袍。
袁牧城应道:“已是第三回 了。”
“幸而庄主身侧也留够了人,就算颜有迁想动手,也并非易事。”江时卿拖着靸鞋坐到了榻上,没来得及穿亵裤,坐着时腿不免露出受了冻。
袁牧城合紧了窗,把那双腿抬起往被中藏,说:“看来阇城里的人实在坐不住了,如今皇嗣尚在胎中,庄主又突然现身,颜氏手中的储位不保,他们不能眼睁睁坐等庄主有机会翻案,又以为宋秉还在你的手上,只能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忙催着你我快些入城,然后再闹到陛下面前,以礼陈寺一案先把我们江副庄主给送进牢中。”
江时卿说:“是了,到时的说法便是为了报卫旭王府的灭门之仇,我假意伙同冯氏,杀害颜凌永后又将崔承灭口,挑拨冯颜两家,而后又抛尸于国子监引起轩然大波,以扰乱朝纲来发泄多年怨愤。为了报仇不仅残害侑国公之子,还生事扰民,如此歹毒之人,纵使卫旭王英名尚存,也难保我安然无恙,只要我落罪,许弋煦疏职一责可免,户部大权仍能掌握在他手中,陛下若一直抱恙,许弋煦大可凭借粮草来制约靖平王府和暄和军,而后再以宋韫的性命威胁宋秉封嘴。
“只可惜颜有迁现在手中没有军权,想驱动死士办事就只能靠许弋煦,然而他想靠死士办的事,我猜就是杀了宋秉,可许弋煦要的偏偏就是宋秉活着。
“如今他们二人看似还在一条船上,但都各自心怀鬼胎,宋秉的生死决定了他们谁输谁赢。宋秉一死,颜有迁再无顾虑,可借私养死士一事威胁许弋煦,可若宋秉没死,只要再把宋秉握在手中,坠江案有无翻案余地全凭许弋煦的心情,如此,颜有迁也成了他的掌中之物,只要日后有把握能对付得了姜太尉和庄主,仅缺军权在手,许弋煦即可成为权臣。”
话间议的虽是正事,但自被中有意伸出的腿却还念着方才的快意,正往袁牧城胸膛上够去。
“在此之前……”袁牧城刻意止住话声,顺手攥住那脚踝,挂在了肩上。
“嗯?”江时卿拉着他的手臂,眼中情意懵懂,“在此之前,将军要做什么?”
袁牧城笑他受骗,接着说:“可在此之前,他们的赢面也并不大,无论是许弋煦还是颜有迁,他们想成为权臣,就要先夺下储位,可只要庄主还在人世,无论坠江案真相与否,储位都不可能留给一个不知是皇子还是皇女的胎儿,况且,我们若任凭杀手肆虐也不愿加快步伐入阇呢,到时等不及拖你下水,庄主便先扯出坠江案的真相,他们又该怎么办?”
江时卿一语双关道:“说来说去都是求而不得罢了,所以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有别的对策。”
“求而不得,”袁牧城轻笑,自那踝骨下抚,“如果是小公子求而不得,会有什么对策?”
江时卿冲人笑道:“你猜。”
袁牧城正要倾身压下,江时卿却故意收腿翻了个身,背对着人。被中凉风一袭,江时卿还未反应过来,袁牧城就已挤进被中,自身后把他搂入怀中,从脖颈开始亲吻。
情至浓时,江时卿抬腿往后勾去,亦是刻意往那人怀中挤,仅那么片刻,被面掩过头顶,再浓的情热也都裹在被中,难以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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阇城的夜也冷得寂静,街上无人游走时,仅剩夜巡的禁军身影在清夜中被灯火拉长,又匿进影中。
许府后门处停了辆马车,颜有迁却早已进门御寒,许弋煦方才的话声已在耳边绕了半晌,他却还手扶水杯,盯着那晃动烛火喃喃道:“逼宫……”
许弋煦说:“是,侑国公觉得不妥吗?”
颜有迁忽地回过神,反驳道:“不可能,要给刘昭烨扣上逼宫的帽子谈何容易,袁牧城回阇述职,身旁之人不可能超过五十,据我所知,刘昭烨更是接触不到禁军和亲卫军,就算他曾在生州营坐守过一段时日,也断不会蠢到把维明军带在身边。”
许弋煦脸上的笑有几分用来敷衍的意味:“逼宫也并非就是带兵逼宫,刘昭烨组建谒门庄,难不成真是为了靠杀人放火赚钱吗?我派人刺杀他,可不是非得真的杀了他,我更想让刘昭烨为了保命,把谒门庄的高手尽数召集在阇城里,到时以西境大捷的庆功宴为由邀人到宫中聚首,一出鸿门宴,正好可以开席了。”
刘昭烨虽已消匿多年,但在朝中仍有不少大臣愿意鼎力支持,坠江案与许弋煦无关,他自然可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颜有迁不同,稍有不慎他便会翻不了身,于他而言,还有更多需要顾虑的地方。
颜有迁摇了摇头:“如今宋秉下落不明,我不能冒险让刘昭烨有机会面圣。”
“侑国公不会当真觉得宋秉在江时卿或谒门庄的手中吧,”许弋煦笑了几声,再念及江时卿的姓名时笑容更显阴黠,“您说江时卿既然有宋秉在手,缘何要离开阇城远赴西境,让宋韫有机会被我们掌握在手中,如此一来,他有宋秉在手,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