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卿半身泛着烛光,面容被衬得发柔,纵使神情孤冷如纯白的霜雪,也不疏远,倒是像将要融了的冰川一样,被化开后就能直往他人的心头流去。
真是漂亮。
袁牧城心里想着,更热得慌。
江时卿被这么看了半晌,很是不自在,却又弄不明白袁牧城要做什么,便挪开了眼。
袁牧城见他看向了别处,便要伸手去碰他,可江时卿却将手往身后一背,轻轻错开了那人的指尖。谁知袁牧城真就被他这么一个躲闪的动作惹炸了毛,干脆一把拉过那人的手臂,箍在怀里。
手臂被扯得突然,江时卿往床边倒去,半身都扑在了袁牧城的肩头。
“躲什么?”袁牧城狠声道。
江时卿被那身躯烫到了,侧脸去看时却对上了同样让人发烫的眼神,于是他便撑起身子抬手遮了那人太过露骨的目光,低声说:“睡觉。”
静了片刻后,看人像是睡着了,江时卿才用空着的那只手从怀中取出叠好的家书,压到那人枕下,而后小心地把手臂往外抽离。
袁牧城感觉到那人的手臂正往外脱去,心里一急,双手把那手腕扣住,张口就咬了下去。
江时卿闷哼一声,便也由他咬着。皮肉被齿尖破开,往外渗着血,腥味沿着齿缝和舌尖往袁牧城的嘴里溢去,他尝着腥甜又舔了一口才松嘴,睁眼看着被咬疼的江时卿。
“你真是狗啊?”江时卿恼恨地说。
袁牧城撑着发红的双眼,混账地把那手往身前扯。
将那手臂锁住后,他得意又凶狠地望着面前那人,说:“你走一次我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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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江山本无常,闲者有心便是主。”改自苏轼《临皋闲题》,原句:“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第21章 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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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冬领着何啸到时,收拾了一半的庭院还残留着酒气,却静得出奇。他们踏进了还点着烛火的卧房,却见两人都睡着了。可再一细看,何啸和季冬都红了脸,默契地合了门退到了廊下。
起初听季冬说袁牧城醉酒,何啸心里甚是惊异,如今再瞧见那人连睡着了怀中都要搂着江时卿的手时,更是诧然。季冬见到江时卿被人攥着手趴在床边睡着的模样,亦是同般的讶异,可谁说不能如此呢,所以两人也就闭口不提,只在门口守着。
何啸待着无事,便提着扫帚把庭院收拾了一遍,季冬则从灶房里端出了火盆,生了炭火坐在廊前烤着手。
季冬招着手让打扫完的何啸坐过来,自己却忍不住捂着嘴打了好几个哈欠。
“姑娘若是困了,可以去小憩片刻,这里我会守着。”何啸坐下后说道。
季冬笑道:“没事儿,何副将一个人守夜也乏味,多一个人有伴一些。”
“姑娘不必拘礼,叫我何啸就行。”
灯下,季冬的眸子亮亮的。
“我叫季冬,先前曾见过一次面的。”
“我记得。”
何啸见季冬烤了半天的火仍打了个颤,便解了氅衣给她披上。
“季姑娘若不嫌弃就披着吧,夜里冷。”
季冬受宠若惊,心想何啸也并非如絮果口中说的那样不近人情,便怔愣着瞧了半天。
何啸搓了好一会儿手,才发觉身旁的女子还在看着自己,转头问了一声:“怎么了吗?”
季冬笑了,梨涡浅浅,甚是可爱。
“没什么,只是觉得何大哥不是冷冰冰的副将时,也是个体贴人。”
何啸霎时觉得脸有些烫,便垂头笑道:“季姑娘谬赞了。”
季冬将火盆往何啸那旁挪去了一些,说:“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通,何大哥分明是副将,为何叫你家将军主子啊?”
泛着星光的天幕时不时亮着火花,那些火光在炸声后捻出了一片花,又坠向大地。
何啸锐利的眼眸望着那处时,柔软了一些。
“幼时我被人贩拐卖到阇城,自从被靖平王救回后便留在了靖平王府。我打小跟着主子一起长大,他有的东西也总会记得分我一份,后来他做了将军,便也提我做副将,但那声‘主子’我叫惯了,改不了口。起初将军也总提醒我改口,后来实在劝不过,也就随我叫了。”
季冬听着点了点头:“这么听着,你家将军人也挺好的。”
“主子自然是好人。”何啸说。
“江主子也是好人。”季冬的小脸埋在膝间,说话的声音听着闷闷的。
何啸挑了挑火盆中的炭,让热气再往上腾了一些,才问道:“季姑娘和絮果小公子一直都跟着江公子吗?”
季冬抬了脸回道:“我和絮果都是被捡回来的,他跟着江主子,我跟着顾主子,虽然不比你跟着你家将军的时间长,但也有好些年了。我是在桥洞下长大的,看着阿爷被人扔到河里,淹死了。”
静了片刻后,连烟火都停了,季冬却仍抬脸看着空空的天边,说:“他们都说我阿爷会水,谁知道他不会呢。”
女子的眼眸闪着点水光,却仍在笑着,何啸瞧着女子忍泪的模样,心里有些发软,便也没有再问。
夜渐深,季冬没捱住困意睡了过去,快要倒时,何啸伸手把她的脑袋轻轻扶住,季冬朦胧中便顺着把头靠到了何啸的肩膀上。在军营多年,何啸没与几个女子打过交道,被这么一靠,身子发僵,也就这么忍着一夜不动,直直坐到了天亮。
——
做了一夜梦,袁牧城醒时只觉得头疼,但却因这一场酒又觉得心里异常畅快,梦里燃起的情、欲也还未褪,动身时方才感到裤间都湿透了。
他挪了挪身子,惺忪着眼,被嘴里的血味唤醒了昨夜的记忆,茫然间他看见了床边趴着的人,梦境混着现实涌入脑中,刹那间,他猛地收紧十指,弹起了半个身子。
这一动把睡着的江时卿也弄醒了。
袁牧城低压着被面挡住了下半身,怔愣地望着江时卿,久久缓不过神。他忆起了梦里那人的触感,连同他们亲密无间的拥抱,自发丝到指尖,无比清晰。
梦里的江时卿也是这般清冷,双眼却满是引人情、动的蛊惑。瞧着那双眼,梦中的他终是抵不过欲、火,将冷静和克制彻底倾覆,狠狠地把江时卿揉在怀里。
江时卿薄汗淌了一身,被他托在手中侵、占着,在围裹中与他相依。他细细地轻咬着那脖颈,看着那人变得温顺多情,在快意中被震碎了理智,痛得想脱身却被他卷在怀中无处可逃,只能依他靠他。
他们在喘、息中动情,纠缠得难舍难分,晃荡不止,又甘愿沉溺于欢愉……
旭日领着荒诞的空梦消散,江时卿如今就在他眼前,似有若无地挑起撩拨却永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袁牧城看着他,不仅没卸下半点焦躁,还被那些冲动的欲、望挠得浑身不爽。
见袁牧城坐起了身,江时卿也没说话,只收回了发麻的手轻轻按着。袁牧城却瞥见那人手上留下的齿印,以及蹭到了被面和自己衣衫上的血迹。
“我咬的?”袁牧城看着那处血印问。
“昨夜捡了只狗,”江时卿抬眼看他,“狗咬的。”
袁牧城不占理,吃了瘪,便要把那手拉到眼前看,江时卿不乐意,撤开了,站起身取了昨夜被酒浸湿的衣服往床上一扔。
“没干,你自己看是穿回去,还是裹着被子回去。”
江时卿也不回头,说完话后就开门进了院子。袁牧城低头发愣,却看见床头压着的纸张,他将纸取出后展开细看。
除了有些发皱以外,每张纸都在。
他也没想到江时卿会替他将信纸理好收齐,再加之酒醒后有些头疼,便就这么坐着,怔怔地翻着页缓神。
正收着信纸时,房门轻响,他循声望去,只见江时卿冷着脸进门说:“季冬烧了热水,何啸回去替你取衣裳了,自己拾掇拾掇去洗洗。”
——
袁牧城浸在热水中,终是把自己泡清醒了,可只要一闭眼,他脑中便又都是江时卿的模样。
他也不明白,自己明明一瞧见那人说着人话却又总藏着秘密的模样便恨得要命,怎么能想人想得下头躁得慌呢!
实在摒不开欲望,他往下一沉,一头扎进水中憋着气,可越是到了水中,感官便越是被放大,舌尖再次回味到蹭过那人肌肤的触感,更是难忍。
他想对江时卿做的事太多了。
“憋死了别到我门前哭丧。”
袁牧城隔着水听到了声响,钻出水面喘着大气。热水沿着那人分明的下颌滑落,经过喉结涔涔地淌到结实的胸膛上。江时卿也不过是出于欣赏,多看了两眼,那眼神却撺掇得袁牧城身下又难受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袁牧城沉低了身子。
江时卿低眸吹了吹碗里腾出的热气。
“醒酒汤。”
说着,江时卿就要把碗送过去,岂料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木凳,袁牧城脱下的亵裤滑到了地面。江时卿倾身去捡,袁牧城紧盯着人,可那目光却不自觉地下挪,竟如本能般地想往那有些敞开的领口之下探去。
还未等江时卿直起身,他便转了头压着底下抬起的东西,故作镇定地说了一声:“你站那儿就好。”
江时卿估量着脚下还差了两米多的距离,说:“将军是要自己走过来拿,还是想让我在这儿端着碗候到你洗完。”
袁牧城飞快地掠了一眼,问:“何啸呢?”
“门外。”
“你把衣服给我,”说着,袁牧城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算了,你背过身去。”
江时卿确实背过了身,却直往门外走了。
“怎么又走了?”见人走了,袁牧城转过头问。
江时卿头也不回,说:“将军太难伺候,我去叫何副将。”
何啸来时,袁牧城已经穿好了衣裳。
“笑什么?”袁牧城嗔恼地看了眼一旁忍不住笑的何啸。
何啸收了一些,说:“上回见主子喝醉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今日我瞧主子还有了伴儿,心里高兴。”
“浑说什么胡话,我与江淮川什么事都没有,”说着,他扯下挂在一旁的脏衣裳,转头看着何啸,锤了那人一拳,“昨日害你守了一夜,明日请你吃酒如何?”
何啸笑道:“罢了,主子昨夜还没喝痛快?”
“昨夜归昨夜,再痛快不也就只痛快了那么一会儿,”袁牧城接过醒酒汤,一口饮尽后,说,“今日我要去趟温府,你随我一起?”
“好。”
——
温夫人早知今日袁牧城要来,便亲自下厨备了一桌好菜。温尧虽不见什么喜色,却一大早就到后院挖出酿的好酒,端正地摆在了饭桌上。
袁牧城下马后带着何啸进了门,两人拎着拜礼到堂前,温夫人接过礼,拉着两人的手便喜得眯了眼。
“前些日子朝中有事,骁安回阇后就只到舅父舅母府上拜过一次,今日又因着新年才来,实在失礼。”袁牧城说。
温夫人笑道:“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温开森也附和着:“骁安表哥这么说才是见外呢。”
虽温尧这些年性子愈发平淡,但温夫人同温开森倒是开朗,一整场家宴也都有说有笑的。饭桌上又乐了一会儿后,温尧瞧着两人,淡淡地开了口。
“骁安,何啸,你们随我来。”
温尧领着两人到了温府的祠堂。
“如今阿豫走了也有十余年了,你们俩自她膝下长大,虽然靖平王在御州设了牌位,但阿豫终是埋骨于阇城,老夫就阿豫这一个妹妹,便也不合礼数地把她的牌位请进了温家祠堂,你们难得回来一趟,今日趁着新年,上柱香也好。”
袁牧城与何啸接过温尧递来的香,平举在眉前,跪在垫上俯首拜了起来。
三拜之后,两人将香插在牌位前,合掌默念。
袁牧城凝视着袅袅轻烟后的牌位,心道:“母亲,骁安和何啸来看您了,父亲和大哥大姐也安好,您今夜得了空去御州看看他们,骁安念您。”
而一旁的何啸合掌后,便又回身跪在蒲团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袁牧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把人拉了起来。何啸起身抹了把脸,便随着袁牧城和温尧又回了温府堂前。
温开森下了桌便候着两人,见到温尧带着人回来了,立马起身迎上。
“骁安表哥,何啸哥,今夜难得一聚,听闻西霞街今日有彩灯,咱们一起看看如何?”
袁牧城想着何啸自祠堂回来后便不见笑脸,觉着去街上逛逛也好,便应道:“也好,过节就是要寻个开心热闹。”
说完,他又用肩头碰了碰身旁的何啸,问了句:“走不走?”
看何啸出神,袁牧城同温开森相视一笑,不待他回应,便一同架着人出府,往西霞街去了。
第22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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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声响,灯火阑珊,炮竹炸出的红纸屑遮了地面。残红留温,铺于长街之上又飘至桥路之下,逐着流水而去。
饭后顾南行出门打酒,见到西霞街这般景象,便唤了季冬回去叫人,自己则靠在河边的一棵老树旁,捡着石子打水玩。
不久后,遥遥看见季冬领着两个人过来,顾南行走上前去,说:“你怎么只带了淮川和絮果来,两位先生呢?”
季冬耸了耸肩,道:“与川先生说出门要戴帷帽,麻烦,林梦先生就在家陪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