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不道不道寒

作者:不道不道寒  录入:05-02

  烈酒的味道还绕在鼻尖,易沁尘立住了身,问:“公子怎么还不走,可是银钱有误?”
  顾南行把铜板扔进了袋中,随性答着:“那倒不是,碰巧无处可去,寻见的客栈都住满了人,只能在这儿愁愁去处。”
  易沁尘顿了顿,又问:“公子的酒是何种酒?”
  到底是对酒有心,顾南行听了这话,即刻抬了头,说道:“铁衣酒。”
  “听闻这酒烈性足,公子若无去处,少饮为妙。”易沁尘鼻梁也挺,看着温润,笑时却起一阵凉薄气息。
  顾南行细细瞧着那人的面容,见他躬身去抬桌凳,便先上手将桌子截了下来。
  “明日对面酒肆便不开了,这桌凳我替你还。”
  易沁尘笑道:“搬桌凳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
  “你双眼不便,一人守着摊位都不知钱袋何时给人摸了去,”顾南行将钱袋送到那人手里,“数数看对不对。”
  听着耳边的搬动声,易沁尘站在原地,微凉的手指隔着钱袋细细地摸着里面的铜板,弄出了些声响。
  ——
  荟梅院中梅也落了,一树一树结着的都是青叶,虽换了艳,却带着纯净的气息,徒徒褪去了被暴风骤雨敲打时的惊骇。
  书房里,江时卿正温酒。刚烧上的热水灌入母壶中,水汽蒸腾而出,氤氲缭绕中,江时卿将酒倒入子壶,说:“这几日阇城里巡查加严,先生不便出门。”
  袁牧城伸指拨着架上的书,答了句:“嗯。”
  江时卿轻放酒坛,将倒了酒水的子壶置于热水中,又说:“崔承下落不明,带走他的那人不属寅王,也未必就是颜氏的人。”
  袁牧城瞧着案上江时卿写的字,在指尖蘸了点未干的墨迹,又“嗯”了一声。
  江时卿抬眸看了他一眼,便替自己斟了杯茶,拿起念珠后就默然不语地坐着了。
  听不见声后,袁牧城移开了落在别处的视线,看着人问:“怎么不说了?”
  “待你得了空再说。”江时卿也不看他,那视线就凝在温着的酒上。
  袁牧城搓了搓指尖的墨:“你这书房看着精巧,坐两个人刚好,三个人就挤了。”
  江时卿学着袁牧城的模样,回了个“嗯”。
  袁牧城笑了笑,慢步挪到那人的身侧,背靠着那桌沿坐下了。
  “咱们如今能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吗,淮川?”袁牧城特地将最后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去掉让人昏头的情/欲,他无法全然地信任江时卿,因为这个人还有太多秘密,不论对谁都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模样。
  “袁二公子这么一问,”江时卿说,“我倒是觉得自己亏了。”
  袁牧城支起条腿,将手搭在膝上,侧头问:“怎么?”
  江时卿转过头,露出些许失落:“便宜都让你占了去,只有我一人挨咬发疼,结果还换不得一点真心。”
  袁牧城不见外地伸手拉过了江时卿持着念珠的手腕,撩起那长袖,露出曾被他咬出血的那截皮肉,细细摩挲了几下,笑道:“情归情,事归事,你袁公子不是这么拎不清的人,战场上多了,若是在美人怀里栽了跟头,岂不是很对不住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指腹在腕间旋了几圈,满是挑逗,让人忆起的却是又痛又痒的滋味。
  江时卿低眸看着自己那只被牵过去的手腕,笑答:“袁二公子应该识水性吧,还怕船翻吗?”
  袁牧城端详着那人的神情,五指一拢,将那细腕牢牢地握在掌中:“怕,所以想同你捆在一起,咱们同生共死,可好?”
  “和我一起死不值当,”江时卿顿了顿,说,“但你若想捆着,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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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新人物
  仲秋:谒门庄的人,常在刘昭烨身侧协助他。
  易沁尘:27岁。只能说这么多了。


第34章 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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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牧城同江时卿在屋里议事,何啸便抱刀坐守在屋脊上,可没一会儿他的脚边便弹来了一颗小石子,他循着瓦片往下望去,只见季冬站在院中冲他挥了挥手,身旁还站着一个絮果。
  他轻跃下屋顶,掀起一阵引来清凉的微风,落地后便稳稳地站在两人面前。絮果瞧了一眼他那一身笔挺整洁的衣裳,伸手递过一个淡黄的梨子,略显羞怯却又强装镇定道:“新摘的梨子,甜的。”
  何啸接过:“多谢小公子。”
  絮果眨了眨眼,仍没抬头看何啸:“就这一个梨子,我可是连季姐姐都没舍得给。”
  何啸一听,忙抹了抹梨子外头沾的灰,将梨子往季冬面前送:“季姑娘,给。”
  自从那晚袁牧城亲自把江时卿带回江宅后,絮果便一直记着要寻个机会同何啸示好,今日他本想借着送梨的机会,为上回在城外与何啸拌嘴的事道个歉,谁知何啸这人半点不解他的歉意。
  眼看着自己细挑了半天的梨子就这么随意地被何啸转手送了,絮果抬头急道:“小爷我都低头了,你居然……”
  季冬笑着将他的手推回,还顺道把梨子送到他的嘴前,说:“何大哥就尝一口吧,絮果特意给你留的,自然是最甜的。”
  何啸愣了一愣,随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于是张嘴咬了一口,笑道:“嗯,确实甜,小公子有心了。”
  絮果这才舒了心,瞧着人诚恳道:“先前是我不对,既然你家将军帮了我家主子,那我也认个错,积点德,往后你对我家主子和季姐姐好些就行。”
  “絮果小公子见外,往后咱们碰面的机会还多,”何啸说,“前几日主子才托人往阇城捎些御州特有的甜食,下回我给你和季姑娘带些过来。”
  “当真?”季冬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我同絮果最喜欢甜食了。”
  絮果接道:“但你要保证那些东西比这梨子还好吃。”
  何啸又啃了口手上的梨子,笑答:“那是自然。”
  三人的嬉笑声偶尔穿透窗口,混着清风往书房里灌。热气自酒瓶旁漫出,又被风吹开,最后绕过两人紧贴的指和腕,便散得干净了。
  袁牧城松了五指,顺带勾走了江时卿手中的念珠,挂在指间细细看着:“事情这么多,副庄主想先说哪件?”
  江时卿伸手轻探酒瓶,道:“先说你。”
  说着,他将已被温得发热的酒瓶取出,捡起手边的干布拭去瓶身的水渍。透明的水珠自细长的指间淌落,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滑出了若隐若现的痕迹,难以捉捕。
  袁牧城看着他的动作,喉结动了动,手间也没闲着,一颗一颗地捻着持珠上的菩提子:“我在阇城里双手既触不到御州营,也碰不了亲卫军和禁军,对冯颜两家算不上威胁,他们盯不上我。”
  江时卿取了小杯,往里斟满酒后才递往袁牧城眼前,说:“所以我想让你去寻温尧。”
  袁牧城松了念珠,任它滑到了腕上,而后抬掌覆上那人持着杯身的手指,却没有要将酒杯接过的意思,只保持着动作,在沉默之中暗起一阵较量。片刻后,他说:“温次辅虽占着内阁的高位,但手中空无一物,按你们庄主的意愿,如今还不能同他说明真相,你想让他做的事他未必会应。”
  “我知道,”江时卿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指,不显露半点抗拒,反而还附和地笑着,说,“所以还得靠袁二公子不是。”
  袁牧城知道江时卿此时的乖顺中掺了不少假,可他偏就不打算揭发,甚至还想得寸进尺。
  “你想让我说什么?”袁牧城轻拉过江时卿,带着被他裹在掌中的手指,一同把酒杯送到自己嘴边。祛了寒的酒水发温,带着醇香流过齿间,可他的鼻腔中却缠着独属于江时卿的气味。
  他没法强迫自己不去看江时卿。
  江时卿被袁牧城不肯收敛的目光灼到,手也被攥得发热,却还是看着他饮完酒,才收手将空杯置于案上,说道:“我想让温尧在刘昭禹面前,亦要在颜有迁面前提醒他们卫柠战一事,说的也不用太多,只需提一提当年柠州知州开城门以及冯翰押送军粮这两件事即可。”
  须臾之间,似是酒味熏起的暧昧被驱散,袁牧城收起了侵/略性,便开始学着江时卿的模样玩起了念珠:“你想查卫柠战一案,直接寻我不是更方便?”
  江时卿说:“近来御州营传来的军报也不少,还不是想着袁二公子无暇管顾,我才要绕个弯子办事吗。”
  又骗人。
  袁牧城心里明白,卫柠之战涉及卫旭王和清晖军,又与柠州萦州脱不开关系,此战只以抵御大渪的偷袭为名,却没人深究其中可能存在的阴谋诡计。
  当年大渪人偷偷潜入大黎边境,利用截断粮草的方式引诱卫旭王赶往柠州,又在柠州挟持了卫旭王家眷,将清晖军逼退到柠州城门外,围剿了清晖军大部分兵力。驻守萦州的清晖军前去柠州支援,兵力被分散,而后大渪便发起突袭,趁机屠灭了萦州。可卫柠战中,大渪人的计划都太有把握,太过顺利,就像他们早在大黎潜伏了很久一样,预测的每一步都精确得有些不正常。
  此案若要查,必要牵涉不少人和事,指不定在查案途中会触到哪位高官的逆鳞,因此需要一个有权势的人首当其冲,揽下各种明枪暗箭。江时卿之所以要引导颜有迁查此案,就是不想让靖平王府蹚这趟浑水。
  想到这儿,袁牧城轻笑了一声,道:“淮川,借刀杀人这招你屡试不爽啊。”
  江时卿淡然道:“你既然知道,何必多问一句。”
  袁牧城一手搭在膝上,若有所思道:“老爷子也怀疑过卫柠战有蹊跷,但自卫旭王殉国后,朝中针对靖平王府的矛头不少,再加上御州战事,老爷子想查案也有心无力。眼下让颜有迁去查此事,确实最妥。不过,你为何会想起要查此事?”
  “这个等你说服温尧之后,我们再说不迟。再谈颜凌永,”江时卿转头看着他问,“那晚,你在礼陈寺外露了面?”
  微风扰起江时卿额角的几丝碎发,袁牧城看他的眼睫被发丝挠得忽闪,伸指极轻地替他拨了一下,才说:“翾飞将军夜间自备两坛好酒,寻人逍遥快活,途中听见礼陈寺有动静,便乐善好施多管闲事,有何不妥?更何况,我不露面哪能把人支开,好让你安心杀人。”
  动作亲昵,江时卿稍稍侧过了脸,热意忽地在身体里漾开。见那人渐渐浮上红色的耳根,袁牧城接着说:“只不过,跟着你沾了一身的血,回去后只好折了我那两坛好酒,用酒味盖盖血气了。”
  说着,袁牧城又凑近了些,将案上的空杯举到江时卿的面前,道:“不知副庄主赔酒吗?”
  他在撩逗那只被他盯上的小兽,甚至想寻个机会舔一舔他的皮毛,宣示自己的主权。
  江时卿自然听出了端倪,却镇定得像个常经风月之事的浪人,伸手便揽过酒瓶,往面前的空杯中倒着酒,道:“那要看袁二公子说的是哪个‘赔’了。”
  “想什么呢?”袁牧城故意装傻,将杯中的酒饮尽后才说,“不过赔钱赔身都行,你袁公子不挑。”
  春季未远,窗外丝丝微风偶尔拂来,分明还带着点凉意。混着鲜活生命的气息并不能激起江时卿心中的波澜,他只能感到其中的寒凉。
  他总觉得自己本该藏在阴冷中,才能保证这副败弱的身子不被阳光刺伤,可袁牧城却总是能将他周围的空气都烘热,要把他一点一点推到阳光底下。
  可袁牧城越是热烈,越是靠近,他越是不敢。他怕自己太过贪恋这种温暖,忘记自己本是从地狱中折返的恶鬼,苟延残喘只为报仇雪恨。
  一个靠着恨意苟活的将死之人该记住的是仇恨,不是爱。
  江时卿不自主地往身旁小幅避退,可袁牧城仍在看他。气氛微妙,江时卿转了话锋:“颜有迁这几日虽卧病在床,但若是崔承再无下落,日后他或许会让谒门庄替他寻人。”
  “这点小事副庄主还是能应付过去的,该轮到我问了,”袁牧城转头正正地看着他,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那晚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江时卿说:“先引崔承出寺,再将颜凌永带出,可有人先一步把崔承调走了。”
  袁牧城问:“是那张字条?”
  “是了,”江时卿眉梢微挑,“本想先解决掉颜凌永再寻他,但碰巧在后山遇见,我就顺手把人弄晕搁在路边了。”
  袁牧城蹙了蹙眉:“不杀吗?”
  “后来一想,他死不死倒也不重要,只要颜凌永是在他手中丢的就够了。”说完,江时卿淡淡地露了个笑。
  可事实是,他亲手杀了崔承。
  那晚,他将崔承从马背上踹下后,便把那人击晕。而后他从崔承腰间搜出了字条和飞刃,便随手用那柄飞刃杀死了崔承。
  他对袁牧城说谎了,说谎的理由很幼稚。
  因为袁牧城从来对他半信不信,不论行为举止有多亲密,他知道袁牧城从来都没有完全相信过自己。所以此刻他干脆编了个谎话,没有别的目的,他只想逗弄袁牧城。
  闻言,袁牧城凝视着江时卿的眸子,摸着手边的酒瓶往嘴边送。他越过瓶身直直地望着江时卿的笑眼,直到酒味浸过喉间,他才放下酒瓶,瞧着人笑道:“那你用他的刀杀人做什么,崔承早就被你杀了吧,诓人也得分对象啊淮川。”
  江时卿双眉轻轻一挑,笑得更深:“袁二公子既然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我那时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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