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卿将手中干粮往他怀中一揣,说:“我倒也没那么饿,不过顾副庄主也是天赋异禀,戏接得不赖。”
顾南行接着那包东西,笑着摇了摇头,只策马冲进长夜,一路奔往袁牧城所在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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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马车行进军营时,袁牧城已连着两夜都在帐外摆了矮桌饮酒。营中无丝竹悦耳,亦见不得轻歌曼舞,他如此坐着,也就只能仰对星月,俯对觥筹,看似乐在其中,实则乏味无趣。
江时卿风尘仆仆,刚入军营便先沐浴了一番,待更衣后再出营帐时,夜色已浓。
大渪那方的斥候尚且匿在周侧刺探,只要戏未落幕,他在军营中的一言一行仍需谨慎。江时卿时刻警醒,斥袖行步时便佯作不掩挑薄,仅在顾南行前来领路时,才敛了轻浮,再于人前露面,端的便是楚楚谡谡、风仪秀整。
而另一旁,守兵在侧,却是月下独饮。酒又斟满十分,撩人月色映了满杯,漫往杯沿,洒落不止,袁牧城将要举杯饮尽时,却又乏乏地顿了神。
“满杯酒接连下肚,喝多了自然入口无味,将军这酒,须得斟不到杯中才能喝得过瘾。”江时卿步履款款,只在走近后才跪身行了礼。
袁牧城一双眼巡着那面容审视,眸中却暗带风情月意。
“怎么呢?”袁牧城说。
江时卿装作无知无畏,只在周边将士的目光中起身,挪步至他身侧便直接坐了下来。手指相叠,江时卿接过那满杯酒,溢出的凉酒自指间滴落,余了浓郁的酒香。
他抬手将沾酒的指节靠往鼻尖细嗅,说:“酒不盛在杯中,自然还能落在别处,只要沾了酒香,饶是这指尖,嗅着也能多出几分醉意。”
初次见那人右颈处所画的纹样,袁牧城偏头凝视,按捺着不上手去碰,却还是被那人熟悉的气息给勾起了情动,便也沾了些酒水凑在鼻尖处闻着,静了静心。
可那酒香嗅着远不比江时卿醉人,袁牧城无餍地抹开指腹的酒水,笑道:“光是嗅,可不够过瘾。”
江时卿轻搁酒杯,伸指没入杯中,说道:“将军有没有听过,求之不得心常爱?”
袁牧城垂眸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说:“那也得先有本事撩起我的欲望来才行。”
蘸过酒水的手指伸出杯口时还拉着水滴,江时卿一笑,那盈盈酒水便挂在指腹处,直往红润的下唇抹去。
水光在微张的双唇上蛊诱地衬着唇红,江时卿邃情地看他,又瘙痒般抬指往袁牧城唇上一抹,便掐起那人的下颌轻轻咬了过去。
湿吻是媚的,柔的,连落在唇舌上的吮咬都是酥的。江时卿明目张胆地挑衅着那人沉蓄的欲火,却被袁牧城扣住了后颈,反追着吻得更深。
一声落响,袁牧城推了酒杯,拉过跪坐在他身前的那人,要他倾倒向自己的胸怀,将唇覆得更紧。亲吻被刺激得更热烈狂放,袁牧城卷着那俏红的舌尖勾缠,呼吸愈沉,浑然不顾身侧之人,更是伸手揽了那腰身,指尖便磨着某处揉捏。
禁欲多时,快意势不可挡,衣袖已被打翻的酒水泼湿,可那凉意半点驱不去周侧暗暗投来的热烈目光,江时卿说不出话,堪堪哼出些吟声,便挺直了腰身仰头往后躲着。
袁牧城追着那逃脱的嘴唇低笑,顺势往暴露在眼前的喉结上落了一吻,便拦腰将人扛上肩头,径直往营帐中去了。
第123章 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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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卿被放倒在榻上时,腰身处还垫着袁牧城的手臂,他翻了个身趴躺着,未待陷入床榻的双肘有机会撑起身,一具坚实身躯便压了下来,在亲密距离中将他圈起,不容逃脱。
昏黑中两人胸背相贴,江时卿侧过脸,挑逗道:“将军大人未免也太好勾了些。”
“只可惜小公子怕羞,不然在人前咱们还能多缠绵一会儿。”袁牧城靠在他耳边说着。
江时卿轻笑:“若是再许你放肆,我陪将军演的就是活春宫了。”
“我可什么都还没做呢。”应是情热鼓动,袁牧城渐觉身下那人撩得过分,便抬掌往那臀部掴了两下,才把人翻了过来。
“袁骁安,你下流。”
四目相对时,江时卿那双眼已羞恼得泛红,袁牧城忍不住去揉他薄红的双颊,笑得满足:“本该点个灯的,你这羞红的脸可烫得很,瞧着指定漂亮。”
袁牧城说着,目光重新落往那人颈部,沾过酒的手指一路自脸颊下滑,便沿着侧颈的疤痕游走。
“喜欢吗?”江时卿问。
袁牧城用指尖描摹着那处画的纹样,说:“我连小公子身上哪处印了痣可都记得一清二楚,怎么不知道这处还纹了花?”
“用胭脂和青黛描的,本都洗掉了,但我就想画给将军看看,”江时卿伸手抚上那人后颈,才收臂把人勾紧了,小声说,“我这么努力讨你欢心,今夜将军要买断我吗?”
情意愈发膨胀,袁牧城压低了身子,说:“几日没见,小公子戏演得是挺欢的,想我怎么配合,是要风流浪子还是贪痴情种?”
江时卿稍仰下巴,轻挨着他的嘴角,说:“想先要个袁骁安。”
“满足你。”
软唇覆下,江时卿盯着那处错开了唇,袁牧城心中不快,可几番追吻都让他逃了去。
“唬我?”袁牧城说,“袁骁安可是小公子亲口说要的,眼下还想躲哪儿去?”
江时卿喘了片刻,忽地抱着那腰身使力翻到了上方,便扶着身下的胸膛跨坐着,他微微俯下身,不紧不慢地用手轻触袁牧城的嘴,说:“有些酒,尝不够,这儿会痒。”
“尝不到,”目光下挪,江时卿伸指在他心口处画了个圈,“痒的就是这儿了。”
“你猜我现在哪儿痒?”袁牧城说。
“哪儿呢?”手指自胸腹挠过,江时卿一脸懵懂地做着色诱之事,最是让人把控不住。
轻抚如同用羽尖挠心时带来的一阵痒,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挑逗将爱欲推往另一个顶峰,袁牧城隐忍到极致,终是一把扯过江时卿的手臂,说:“江淮川,你说,你是不是坏到家了。”
江时卿坏笑着,索性卸了力,便趴躺在他身上听着那心跳声,手中还不得空,勾着那人的手指就玩了起来:“将军榻侧就我一个体贴人,若是回回都让你得逞,岂不是要玩腻味了?”
眼下那人乖了,袁牧城才抱着他坐起身,说:“体贴人怎么舍得吊着我,你不心疼?”
“心疼啊,可是我家将军叼着块肉在嘴边,心里还在牵挂别的事,看来不到走下戏台的那刻,是沾不得荤了,只是……”江时卿双手搭上他的肩头,跟着挪了挪身子,耳语道,“将军亲得我也难受呢,不能只有我一人求而不得。”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变数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只要袁牧城松懈了,便是对底下将士的不负责。但这两人过度契合,欲火几乎是一碰撞就能燃起,所以只能仅靠着亲密接触解瘾,即使撩拨得有些过分,江时卿也还是适可而止了。
“今夜这账记着,往后我补给你。”袁牧城伸手拨着江时卿的散发,把人往怀中又搂紧了几分。
见他一本正经地承诺,江时卿笑说:“我们不做别的,这么靠一会儿也好啊。”
就这么靠着也很好。袁牧城想着,阖眸将下巴搭靠在了那人肩上。
对他来说,江时卿的存在就是一个慰藉,只要江时卿在他身边,怎样都好。
袁牧城寻着这种慰藉,慢慢凑往江时卿的颈窝处,贪求着他身上的味道,即使胸膛之间已没了空隙,也仍觉得不够,还想再近一些。
“我想你了江淮川,很想。”
感受着那人讨宠似的亲近,江时卿轻声笑道:“我在呢。”
两人许久不说话,只借着这半晌的清静时刻暂时摒弃烦扰,紧密相贴。等到无意瞥见架上挂着的甲胄后,江时卿才问:“计划进展得可还顺利?”
袁牧城说:“挺顺利的,饶琨派来的内线混在军营里,有专人盯着,乌森部那边,恩和按计划撤军,等饶舜和准备收兵后再发动突袭,继续拖住大渪军队,这时大渪那方准备收兵的军报也已传至萦州,待军报送至饶琨耳边后,何啸再带人到萦州西侧布置兵力,阻断两方此后的消息,让饶琨错以为大渪援兵将至,另一边,武霄也已跨过大漠在萦州南侧蛰伏,待我们这边一行动,就等着瓮中捉鳖了。”
“如今距离我见饶琨已过了近两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计划虽顺利,但破绽还是有的,所以越快越好,而且还要快到让他猝不及防。”
江时卿看他:“那是……今夜?”
袁牧城颔首:“今夜。”
——
圆月于薄云后乍现,清光向四方投去,却又柔得让人哀怨。一阵哨音哼着曲调在营帐中悠荡,顾南行换了行装,还没在营中走几步,远远便瞧见赖昌坐在推车上吹哨。
“夜间就别打哨子了,吵不吵?”顾南行走近后便撑着木轮,挤着他坐下了。
赖昌没理会他,只往旁挪了挪,继续用嘴吹着哨。
许是中秋已过,圆月渐缺,那调声理应悦耳,却偏巧在这夜间生了些凄楚。顾南行没再打断,只听他将那调子哼完,才问:“听这调,哼的歌谣?”
赖昌说:“小时候哄我阿弟睡觉时唱的。”
“很想他吧。”
“是他想我了。”
顾南行蹙眉乜了他一眼,哼笑道:“玄乎。”
原以为顾南行腰间别的酒壶是满的,赖昌本想伸手借口酒喝,哪知一掂,里头竟空得滴酒不剩。
“挂个空酒壶子做什么?”
顾南行一笑,单用指节叩了叩那酒壶,说:“今夜无眠,酒不能喝,就挂个酒壶解馋。”
赖昌说:“改日里头再装酒,就是大仇得报之时了。”
难得听那人嘴里能说句好话,顾南行朝人抱拳:“这话中听,借你吉言。”
风过,又静片刻,赖昌摸着胸前挂的碎玉,突然开口道:“我说话不好听,也没认识你多久,先前有什么冒犯到的地方见谅。”
一切都如往常那般稀松平常,可夜间的柔光就是顿然蒙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顾南行咂摸出他话中的意味,什么调侃的话都没再说。
“你的本名叫什么?”顾南行问。
赖昌豁然一笑:“不需要知道,往后也不用记得。”
待话落,只听一声低吼自袁牧城营帐中传来,周侧渐起惊声,步伐急乱,赖昌眼望众人奔去的方向,只单手扯下了那块碎玉,塞进了顾南行手中。
“陪葬用的,给我收好了。”
不再停步,他起身跃下推车,扯紧双手护臂便独步往人群中行去。
顾南行收起掌心中的碎玉,朝那侧喊道:“去哪儿啊你?”
赖昌回身笑道:“磨刀去,老子要和阿童一块儿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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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中的惊乱一时迸发,潜伏在军营周侧的斥候攀上高处观望了一夜,晨间才与潜入军营的内线碰头,一听袁牧城昨夜遭人暗杀重伤,刺客被捕,斥候快马不停直往饶琨那边传了消息。
机不可失,知晓大黎军队军心大乱,饶琨一声令下,雄雄大军整装待发,向着大黎军营长驱直入。
风声猎猎,马蹄疾奔,黑黢黢的铁甲自边线压境而来,四万兵马推翻了栅栏,像铁水般灌注在军营周侧,没了一片黄沙。
“将军,截空了,营中无人!”
狂傲被这一语击碎,饶琨后知后觉出不妙,自骑兵后方策马一路冲向前,只遥遥望见军营中几具尸体平放在地,尸身均被换上了大渪士兵的军服。
这是袁牧城的挑衅!
饶琨勃然大怒,挥刀斩地,却听劈天盖地的兵戈声正朝这处压来。不多时,密箭自八方射落,伴有火球砸地,饶琨带队撤兵,本欲往空旷之地行去,却遭遇三面围击,只能被逼退至山谷。
滚石自两旁轰然砸落,只待行军队伍被断出几截后,沿路埋伏布防的将士现身斩杀,饶琨在掩护下冲在最前,一路冒进后身侧仅剩百人。
厮杀仍在继续,血色漫土,杀声掀天,前路上却早已有人提刀在等。只见马上之人利落地转肘亮刀,双眸狠厉,饶琨怒目圆睁,紧扯缰绳率先停了马。
袁牧城抖绳迎上,重刀独显冷光。
一见那面容,饶琨便想通了前因后果,当即朝旁啐了口唾沫,狠声道:“婊子配狗,当真演了出大戏啊。”
袁牧城说:“九年前,饶舜和领兵屠我大黎子民,侵我大黎国土,九年后,亦是在此处,你该要替饶家偿命了。”
饶琨讥笑:“不想再经战乱,天下理应共主,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大黎独占大片疆土却没有统领的本事,就该心悦诚服地交由大渪,待疆土归一,四海升平,世人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称颂的英雄!”
袁牧城神色冷静,只抬刀自护臂上抹过,沉声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蹄声劲烈,袁牧城破风冲他砍去,那力道愣是让饶琨都生出几分忌惮。可两击过后,饶琨占据主动,先行抬刀将人压下,趁时又自腰间取下九节鞭朝人挥去。袁牧城抬臂格挡,险些被捆了手,便提绳控马先与他周旋。
身侧两军对战,赖昌在人群中提刀劈砍,将敌军往后逼退,为袁牧城余出空地躲闪。
可饶琨扬鞭极快,还偏往袁牧城胯下马匹抡去,就要引他出刀拦挡。又一掷,尖利鞭头直冲马腿而去,待袁牧城分神拦鞭之时,饶琨看准时机疾速扬出了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