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雪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归鸿落雪

作者:归鸿落雪  录入:05-07

  黑袍之下的人像是被他噎了一下,却仍旧没有将手放开,“外面鱼龙混杂,都是冲着你而来,你出去是找死。”
  季怀哼笑一声:“怎么不继续叫我季公子了?”
  风左:“…………”
  季怀优哉游哉地坐在了桌子前,“我饿了。”
  “属下让人送饭菜过来。”风左转身便出了门。
  半刻钟后,季怀看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拿起筷子没滋没味地吃了两口,不甚满意道:“这银耳羹都凉了。”
  “属下去换。”风左伸手去端他跟前的银耳羹,被他一把拍开。
  “不用,勉强能入口。”季怀喝了两口,又指着那丸子道:“肉也不怎么新鲜。”
  风左问:“需要换吗?”
  “换了吧,记得吩咐厨子把肉剁得细一些。”季怀很认真地嘱咐道:“少放些盐。”
  “好。”风左应下声来,却没有动。
  季怀不满道:“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风左端起那盘丸子,忍气吞声地出了门。
  季怀慢吞吞地吃着其他的饭菜,待风左端了盘新丸子上来,他正好放下筷子。
  “做得太慢,我已经吃完了。”季怀冲他摆了一下手,“都端下去吧。”
  尽管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季怀明显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冰冷的杀意。
  季怀不仅不收敛,还变本加厉道:“再上些点心,不要太甜,也不要太淡。”
  风左敢怒不敢言,收拾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又去给他拿点心。
  季怀吃完点心又要喝茶,喝完茶又要下棋找棋谱,一下午加一晚上来回折腾,结果风左硬是闷不吭声忍了下来。
  在晚上熄灯前还要吩咐风左,“明日记得拿些沉香来,给我熏衣裳。”
  “是。”风左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冰碴子。
  季怀心里出了口恶气,心情愉悦地睡着了。
  然而他没能愉悦多久,半夜时分便又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脖子。
  猛然惊醒的季怀:“…………”
  这次没有被蒙住眼睛,穴道也没有被封,只是他身上缠满了细密的银白色丝线,他刚动了一下,手背就被那细线割破,沁出细密的血来。
  季怀登时不敢动弹了。
  湛华坐在床边,饶有趣味地望着他,把手从他脖子上挪开,随意扯了根线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季怀道:“断魂丝?”
  湛华眉梢微动,“赵越告诉你的?”
  “你又来做什么?”季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他苍白的手上。
  湛华道:“昨晚只留了玉佩,你用这些线编个好看的样式。”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季怀就生气,“你这样有意思吗?”
  “白天你闹着吃丸子和糕点的时候挺有意思的。”湛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季怀:“…………”
  果然是个小心眼。
  湛华状若随意地将他被线割破的手从缠绕着的线里拿出来,道:“这些线绷直时可顷刻夺人性命,你编得时候小心些。”
  “我不——”季怀话没说完,湛华已经将他的手放到了唇边。
  夜色中他被那这假和尚直勾勾地盯着,手背上传来温热又柔软的触感。
  两个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触碰,交汇纠缠,比他身上这些断魂丝来得更加危险,手背上的伤口被冰冷的唇吻过,明知道对方是想要伤口处的血,季怀却还是耳朵发烫,用力要将手抽回来。
  湛华轻松地扣住他的手腕,垂眸望着他,“你再乱动,这些线就会割破衣服,在你身上留下无数伤口,你一滴血于我而言都珍贵非常,若是有这么多伤口,我也不好浪费。”
  他面无表情道:“还是季公子故意想要我这么做?”
  “季公子”三个字被他故意加重了语气慢条斯理地说出来,暧昧又刻意。
  季怀瞬间面红耳赤,怒道:“胡说八道!”
  湛华微微一笑,将那些细线往他手腕上缠,还缠得松松垮垮,但之前他还在说什么顷刻夺人性命,季怀没气完一颗心又被高高吊了起来,警惕地望着他,“你干什么?”
  “先带只手回去解解馋。”湛华的声音在黑夜里给外阴森恐怖。
  季怀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要将手缩回来,却听湛华道:“你一用力手腕就断了,放心,不疼。”
  季怀顿时不敢乱动了,嘴上却不肯服输,“你不如直接将我杀了省事。”
  湛华轻笑了一声,把散落在季怀身上的那些线松松绑在他手腕上,还给他贴心地系了个活结。
  “季怀。”他勾了勾季怀手腕上缠绕着的银白色细线,“别随便解下来。”
  季怀皱眉盯着他。
  “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你身边。”湛华道:“若是权宁再来,你自己想办法杀了他。”
  “我不会杀人。”季怀身上没有了那些丝线的缠绕束缚,大着胆子坐了起来,低头去拽手腕上的线。
  湛华抓住他的手,“别乱动。”
  季怀抬头看他,湛华同他对视了一瞬,接着便移开了目光。
  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季怀好像被他传染了似的,也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眸子,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却不想将手抽回来。
  湛华的手一直都很冷,他将那只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捏了一下。
  那只冰冷的手僵硬了一瞬。
  “你还能活多久?”季怀突然开口问。
  湛华突然沉默了下来,却也没有将手抽回去,良久才道:“九个月。”
  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季怀。
  从那个猝不及防的吻开始,湛华算计着他的真心,他算计着湛华的假意,甚至知道这可能是湛华故意说给他听的,乍然一听湛华时日无多,季怀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难过。
  那难过是如此真切,掺杂在似假非真的真心里,如同他手腕上的银丝,昭示着勾缠不清的暧昧和危险。
  “季怀,我会活下去,不择手段。”湛华伸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口,“真到了那一天,我不会对你心软。”
  湛华总是在向他反复强调这件事,好像生怕他陷得太深。
  “你制药要花多久?”季怀问他。
  “半月有余,将近一月。”湛华回答。
  “那我们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季怀冲他露出个温润的笑来,“你赌过钱吗?”
  “没有。”湛华一时被他那笑晃了眼睛。
  “我们来赌一场如何?”
  “赌什么?”
  “赌你我二人这点真心。”
  季怀看出湛华舍不得杀他。
  湛华知道季怀舍不得他死。
  可真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候,他们都希望活下去的那个人是自己。
  赌赢了,就能活下去。
  赌输了,丢了心还要丢命。
  “顺便将那图里的宝贝当个彩头。”季怀笑着看向他,“敢赌吗?”
  “有何不可。”湛华扯了扯嘴角。
  与其这般纠缠不休,倒不如痛快潇洒活上几个月,若是赌赢了,人,药,宝物,全是他的,季怀死了他也不必如此念念不忘。
  季怀明目张胆地给他挖了坑,还邀请他一起跳进去。
  而湛华不想拒绝。
  “季公子聪明得很。”湛华目光逐渐幽深。
  “过奖。”季怀冲他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来,像只看着憨憨傻傻但诡计多端的小狐狸。
  湛华被他笑得心里发痒,垂眸盯着他的唇,认真地问道:“季怀,我能亲你吗?”
  季怀有些紧张地攥住了袖子,不同于昨晚失去理智的情形,他慢慢的凑近湛华,鼻腔里都弥漫着对方身上清苦的药香。
  夜凉如水,明月当空。
  季怀轻轻地吻在了湛华的唇上,郑重又温柔。


第32章 下棋
  翌日。
  天圣寺前殿前的空地上, 乌乌泱泱聚集了许多人,穿着各式各样,还有些风尘仆仆刚赶到的, 踮脚在人群后向前张望。
  一身形高大刚毅清正的男子站在最前面, 声音洪亮如钟, 正是武林盟盟主衡泷。
  “四十年前,上一任武林盟盟主公孙止前辈离奇失踪,乾坤图亦不知所踪,当年公孙止前辈只留下‘含玉’二字作为乾坤图现世的信息, 如今经过多方打探,公孙止前辈隐姓埋名在了晚来城……”衡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番, 最后道:
  “如今季家七公子就在天圣寺,他说公孙止前辈临终前曾有重要遗言交代, 今日愿当着武林众人的面公之于众。”
  一直和赵越坐在衡泷身后的季怀闻言目光微动。
  赵越凑到他面前低声道:“不必紧张,你自己做主即可。”
  赵越这话听着很有意思,大概是觉得季怀不安,还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贤弟放心,不会有事的。”
  站在季怀旁边的风左低头看着两人覆在一起的手,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察觉到骤然降低的气压,季怀讪讪将手给抽了出来,对赵越点了点头。
  这边衡泷将气氛烘托到位, 众人对这位季家七公子翘首以盼, 季怀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微微笑道:“在下季怀,家中行七,表字含玉, 见过诸位侠士。”
  站在众人面前的公子眉眼温润,姿容甚美,玉簪束冠,着一袭月牙白长衫,外罩身墨色披风,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与武林人士格格不入的矜贵,只这般一瞧,便让人心生好感。
  有大胆豪放的女侠笑问:“季七公子可曾婚配啊?”
  底下众人便闹着起哄。
  “在下尚未婚配,只是已有心仪之人互许终身。”季怀冲她拱手致歉,笑道:“这位女侠花容月貌,想必会找到更好的归宿。”
  那女侠被他这般专注地望着,本是戏谑一说,岂料他这般认真回答,登时有些过意不去,冲他抱拳道:“我宋无双从不夺人所好,与季公子有缘无分罢了。”
  待笑闹过后,众人终于又将关注点落在了那乾坤图之上。
  “祖父虽给我取字含玉,然而并未告知我那乾坤图在何处。”季怀不疾不徐道:“只是临终前嘱托于我,一定要去一趟西北的石源城,当时我悲恸难忍,祖父再三叮嘱才溘然长逝,却没来得及交代具体缘由……”
  “……我也是时至今日才知祖父与那乾坤图有关,只是在府中时他从未提过。”季怀遗憾道。
  “师弟,你不是说师祖之前还跟你提过一句诗吗?”衡泷补充道:“在场的都是正义之士,师弟但说无妨。”
  “对,祖父经常跟我提一句诗。”季怀像是突然想起来,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可惜我才疏学浅,并不知道这诗有什么特殊含义……”
  “莫非那乾坤图分了三份藏在了石源城、白帝城和江陵?”登时就有人猜测道。
  “不,依着公孙前辈说的顺序,应当是要我们先去石源城……”
  “莫非这句诗是打开密室的关键?”
  “哪来的密室?”
  “这乾坤图里的宝藏肯定是藏在什么密室陵墓之类的里面嘛……”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上面衡泷桓子昂丛映秋等人也是面色各异,心里的思量转过许多轮。
  “七公子,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了吗?”有人嚷道。
  季怀面上露出几分哀戚来,温声道:“当时祖父病重,神智已然不怎么情形,我哀恸过度,也只听他说了这些,想来这也是祖父遗愿,我不在意有什么宝藏,只想让祖父九泉之下心安,若是有线索我定然会跟诸位说明……”
  “七公子非武林中人,季家家财万贯,那乾坤图对他也没什么用处,诸位大可放心。”衡泷道:“关于这些线索我等还需仔细商议,还请七公子先行下去歇息。”
  季怀点了点头,路过赵越时听他低声道:“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安分的,多留心一些,别让风左离开。”
  季怀冲他颔首表示知晓,便一路被仓空门的人护送着回到了房间。
  风左紧跟着他进来。
  外面风大,季怀冻得耳朵鼻子通红,进来就坐在炉子旁边烤手,还十分不文雅地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人给他递了块帕子。
  季怀接过来道:“这里又没旁人,你不必站着。”
  “风左”又站了片刻,好像是在听外面的动静,确定外面没人,这才坐在了他旁边,将季怀的手抓了过来。
  季怀被他冰块般的手给凉了一下,道:“你这手跟冰块似的。”
  湛华好似突然想起自己体寒,便要松开他的手,却被季怀抱住塞进了自己的袖中。
  “我给你暖暖。”季怀冲他笑。
  湛华的手贴在他的胳膊上,温热的暖意像是穿透了皮肤融化进了血液里,让他被这意料之外的好给烫了一下,下意识就要缩回来。
  “别乱动。”季怀抓着他清瘦的腕骨,拇指从他手背上扫过,“其实第一次见面时我便想说了。”
  “说什么?”湛华无意识地蜷了一下手指。
  “你那天在雨中撑伞,露出了半截手腕,手指握在朱红的伞柄上……”季怀笑道:“偶与片云出,却随孤鹤还。”
  湛华没听过这句诗,却看得懂季怀的眼神,这些读书人夸起人来总是含蓄又露骨,偏偏季怀又说得极其认真——明确心意后,季怀总是出乎他意料的大胆。
  “极好看。”季怀捏了捏他的手指,“可惜我画技太差,不然一定画下来。”
  “杀人的时候也好看。”湛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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