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湛华十分果断地拒绝了他。
季怀生气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听说你病了。”湛华顿了顿,似乎觉得有点开不了口,“来给你送药。”
季怀:“…………”
这假秃驴脑子指定是有点毛病!
他这般想着,唇边就沾了温热的苦味,下意识地拧起了眉,紧紧抿着唇不肯张嘴。
盛着药的汤匙抵在他的唇上,似乎比他还要固执。
季怀气闷良久,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顺着喉咙一直苦到心里,季怀沉声道:“我自己喝。”
湛华这次没有拒绝,伸手帮他解开了穴道。
每次解穴被点的位置都很酸疼,季怀咬着牙揉了揉心口,伸手就要把蒙着眼睛的黑布拽下来,却被湛华一把攥住了手腕。
季怀冷笑一声。
湛华攥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将药碗递到他手中,季怀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灌下去,刚放下碗,嘴里就被人塞了颗蜜枣。
季怀愣了一下,将嘴里的蜜枣给嚼了,唇齿间还是微微泛苦。
“方才,是我冒犯了。”湛华低声同他道歉。
季怀突然被呛了一下,咳得惊天动地,湛华给他拍背不管用,转身去给他倒水。
季怀趁机将蒙着眼的黑布拽下来,借着窗户外面的月光,看见了一个浑身都是血的湛华。
那身白衣被血浸染地通红,在月光下格外诡异妖冶,湛华端着杯温水转过身来,同季怀对上了目光。
湛华的嘴角勾勒出一个细微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遗憾,“你为什么偏要自作聪明呢?”
他杀了那么多人才让自己没那么暴躁愤怒,想心情平静地来给季怀送药。
偏偏季怀总是踩着他的底线行事。
他阴沉着一张脸走到床边,甚至想着今晚就将季怀直接带走,却冷不防被人抓住了袖子。
“你又受伤了?”季怀皱着眉问他。
湛华沉默地盯着他。
季怀话说出口就想把自己这张嘴给缝起来,他十分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松开了抓住湛华袖子的手。
湛华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他。
季怀接过水来喝了几口,湛华低声道:“不是我的血。”
“嗯。”季怀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口,顿时觉得这场景更惊悚了。
湛华紧紧地盯着他,“季怀,我要血。”
季怀心中暗道,这厮果然是抱着目的来的,什么送药什么风寒都是借口——
他颇有些气闷地抬起手腕,示意要血自己划。
然而手腕却被一只冰冷的手压在了厚重的被子上,湛华欺身压了上来,逼得他整个人都紧贴在了床头上。
湛华的呼吸近在咫尺,身上清苦的药味和血腥味杂糅在一起,熏得季怀有些发晕。
湛华垂眸盯着他的白皙的侧颈,沉声道:“我要你脖子上的血。”
季怀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沉郁的愤怒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借来的胆子,抓住湛华的衣领猛地将人推倒在了床上,整个人欺身而上将他压在了身下。
湛华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一时之间竟忘了反抗。
季怀一把扯开他严实的衣襟,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侧颈上,口中瞬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季怀这一连串动作着实太快且出人意料,湛华僵在他的身下,脖子上传来一阵温热的刺痛,目光罕见的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他应该推开季怀,应该怒斥他,甚至干脆直接杀了他,将那些恼人的想法的源头掐灭——
而不是伸手将人抱住。
季怀抬起头来看着他,嘴角还沾着他的血,冲他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来,竟然让湛华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危险。
“你的血是苦的。”季怀舔了舔嘴角的血,垂眸望着他,眼睫在白皙的脸上打下片漂亮的扇形阴影。
季怀并非他一直表现地那般软弱可欺,甚至他还要比许多人来得更刚硬和固执。
他知道虚与委蛇和圆滑变通,甚至捏着鼻子去做的时候能做得很好,但是季七公子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他吻住湛华的时候想,他应该给这假和尚的心口捅上一刀。
可事情的发展已然不受控制。
外面寒风呼号天寒地冻,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了厚重的棉被上,也洒在了比月亮还要清冷的那个人身上。
季怀本意是泄愤,可没过多久那吻就变了味道。
你来我往,谁都不肯服输退让,却又舍不得让对方离开,那些被死死压进心底的情意只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豁口,便一发不可收拾,倾泻而出。
所谓意乱情迷,原是如此。
季怀的手落在湛华的腰间,伸手欲解他的腰带,却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按住,湛华似乎是在极力克制隐忍着什么,呼吸都变得不稳。
季怀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冷眼旁观想这是个很不错的计谋,另一半却几欲发狂的想,就算他注定要死,死之前也要将这厮给睡了——
“叩叩。”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昏黄的烛火透过窗户纸照进来些许,让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个人陡然清醒过来。
“七郎,你睡了吗?”赵越带着醉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我——唔。”季怀正要开口答话,却被湛华一个翻身压在了被子里,脖子被人满是恶意地咬住。
季怀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死死掐住湛华腰间的软肉,结果脖子被咬得更狠了。
“七郎?”赵越又在外面喊了他一声。
“我……已歇下了。”季怀声音有些抖,好在隔着门外面听得并不怎么清楚,反倒因为他微哑的声音多了几分睡意。
“好,那七郎你继续睡吧,我明日再同你说。”赵越颇有些遗憾地在门外道:“七郎,你若是冷便多加些炭,窗户要留缝透气……我便回了。”
“赵兄……慢走。”季怀话说到一半气力不足,狠狠地瞪了湛华一眼。
门外烛火随脚步声渐远,季怀一口气尚未松到底,脖子上刺疼的伤口被人细细的舔舐,登时一阵带着冷意的酥麻战栗直冲头皮,让他险些闷哼出声。
季怀用气声怒斥他,“你是不是疯了!”
湛华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低声问道:“你怕我被仓空门的人发现?”
“血也喝了,你还不走?”季怀皱着眉想把他从身上掀下去,却没能掀动。
“你方才为何要亲我?”湛华不答反问。
“你之前又为何亲我?”季怀不甘示弱。
两个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我不会改变主意。”湛华伸手抹掉他脖子上的血,目光沉沉地望着他道:“你是解药唯一的药引子。”
“可我改主意了。”季怀盯着他扯了扯嘴角,“我就算要死——
也会拉着你一起。”
第29章 奢望
翌日。
季怀醒来时外面天色擦亮,昨晚睡在他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伸手一摸被寝尚且温热,应当是刚走不久。
他昨晚睡前嫌冷和衣而卧,这会儿起来衣服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十分地惨不忍睹,回想起昨晚混乱的情形,季怀觉得不是湛华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他和湛华……简直是成何体统!伤风败俗!
昨晚他放完狠话便冻得打了个喷嚏,让狠话大打折扣,湛华不由分说将他扣到怀里,抱着他盖上被子睡了过去,他一开始还挣扎,后来力气用尽,喝下的药劲上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醒来人已经不见饿了。
季怀转身欲下床收拾,掌心却被硌了一下,他掀开被子,枕头上放着一枚莹润通透的羊脂玉佩,上面刻着对交缠在一起的莲蓬,而且单只一枚光秃秃的玉佩,没有璎珞穗子。
季怀的目光落在那玉佩上半晌,脸色慢慢涨红。
并蒂莲,还要他缀罗缨……
这假和尚果真是半点脸皮都不要!
季怀恼羞成怒,拿起玉佩便要扔,扔到一半恨恨地咬牙,盯着那玉佩又看了两眼,没好气地塞到了枕头底下。
干脆眼不见为净。
“七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赵越神色担忧地望着他,“可是昨夜没睡好?”
“是没睡好。”季怀的领口遮得严严实实的,将手中的粥碗放下,“昨晚赵兄有事要说?”
“明日便是武林盟大会,定在郊外十五里处的天圣寺。”赵越道:“咱们今日便赶过去,有人想要见你。”
“见我?”季怀疑惑。
“长虹谷谷主衡泷,也是现任武林盟主。”赵越道:“他是公孙止前辈亲传弟子玄霜的亲子,若认真论起来,你该喊他一声师兄。”
季怀不知道他们武林中人是怎么个论资排辈法,在马车上赵越还嘱咐道:“七郎,虽说你与衡泷关系亲厚,但还是要多长个心眼,切忌全盘托出。”
季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越突然歪过头看向他的耳后,“七郎,你这儿怎么紫了一块?可是磕碰到了?”
季怀下意识的摸向耳后,脸色陡然一僵,昨晚湛华那厮抱着他不放,他困得不行,迷糊间湛华似乎是不怎么老实安分——
“不小心磕到的。”季怀说完脸一阵发热,掀起窗户遮挡的帘子吹了阵冷风,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赵越狐疑的目光让他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季怀虽然向来不怎么着调,但骨子里还是十分保守封建的,他对季怀起了心思便也罢,他藏在心底,只要他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更不用说湛华对他一直都是利用,杀心未消,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不容于世俗的感情有朝一日能得到回应。
他想随着时间这份不该有的感情早晚都会变淡,又或者不等有什么结果,他便会死在湛华或者其他人手中,谁都不会知晓。
可偏偏湛华有意。
季怀袖中的手陡然一颤。
自打昨晚他被湛华惊醒便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疯狂的梦,迷迷糊糊却又甘之如饴不想清醒。
湛华要杀他,却还要留枚玉佩昭显心意。
“说起来,七郎,你那和尚朋友的身份我已探查到。”赵越突然开口道:“他并非真正的僧人,而是地狱海的少主,姓湛名华。”
冷不丁想着的人突然被提起,季怀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此人心肠毒辣,残暴冷酷。”赵越想起下属呈上来的资料,眼底满是厌恶,“他做起事情来不择手段,一手断魂丝诡谲阴毒,武林中许多德高望重的前辈都惨死在他手里,地狱海门主失踪近一年,有传言说是死在了断魂丝下——”
“这湛华尤其擅蛊惑人心,千人千面,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和性情,我着人探查这么久也只是查到了这些,”赵越皱眉道:“此等弑父杀亲阴险毒辣之辈,七郎切忌不可轻信。”
季怀愣了一下,“无人知他本来面目?”
“他喜欢剥人皮制面具。”赵越说着便有些恶心,“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生生将脸皮给剥下来,用特制的秘药保存,覆在脸上同真人无异。”
“不是说还能用猪皮熬制么?”季怀问道。
“哈哈哈,七郎啊七郎,你也太天真了,这又是从哪个话本子上看来的?”赵越揶揄笑道。
季怀笑不出来。
他回想起之前那张惟妙惟肖同真人无异的美人脸,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话说回来,七郎你与那魔头同吃同住那么些天竟然还活着,实在是福大命大。”赵越感慨道。
季怀扯了扯嘴角。
若是赵越知道他昨晚还和那魔头抱着啃——季怀使劲咬了咬牙,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想。
‘湛华尤擅蛊惑人心……’
说不定昨晚,也只是湛华心血来潮玩弄人心的手段,包括那枚留下的玉佩。
他同湛华相识这么久,可能连他的真实样貌都不知道。
而理智告诉他,这极有可能又是他的一厢情愿。
季怀想到这里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
“七郎,到了。”赵越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
天圣寺坐落在嵩阳城郊外的深林中,环境深幽僻静,他们走得是后门,并没有遇到多少人。
引路的僧人将他们带到了后院的某处禅房,一名黑衣男子迎了出来,剑眉星目鬓若刀裁,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的年纪,气质斐然,甫一见季怀便朗然笑道:“季贤弟,幸会幸会!”
赵越同季怀介绍,“这边是武林盟盟主衡泷,衡兄。”
“此番还要多谢赵贤弟!”衡泷看上去同赵越很是熟稔,“若不是仓空门出手,恐怕找到季贤弟还要耗费不少时日。”
“我与七郎本是旧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赵越同他笑道:“咱们里面聊?”
“哈哈哈,看我把高兴的,失礼了贤弟。”衡泷对季怀笑得十分和气,“贤弟里面请。”
季怀客气地点点头,随他们进了禅房。
“论起来,公孙止前辈该是我师祖,我母亲玄霜乃是公孙前辈唯一的亲传弟子,只是后来嫁给我父亲入了长虹谷。”衡泷给季怀斟茶,叹了口气道:“本该叫你声师弟,奈何造化弄人。”
季怀只是微笑,这是他同对方初次见面,可是对方却表现得如此热络,让他有些不自在。
“明日便是武林盟大会,届时七十二门派都会派人前来,为的就是贤弟你。”衡泷道:“师祖他老人家深谋远虑,临终前可曾同你交代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