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玉扇,在安虎的带领下,来到灯会。
刚才那声响彻半城的弦音便是乐人为了眼前那位连得三盏花灯的女子所奏。
她一声不吭的提着花灯细细观察,虽然以薄纱遮面,看不清面目,但从眉眼间流露出的一点表情也能断定是个大家闺秀,因为在面对这灯会上无数人的议论他丝毫不显惧色,从容的仿佛眼里只容得下那盏花灯。
不知其来历,都不敢上前,就在那女子转动灯屏上的图案是,高瑜怔住了。
那灯屏转动后重合在一处的图案分明和他接到的那封密报落款处的图案一模一样。
高瑜的犹豫只在一瞬,便走上前道:“姑娘这灯可否借在下一观?”
面对突如其来的无理要求,那女子先是一愣,可在见到来人是个面目俊朗的公子后,诧异的神情立刻消失,她稍加思索后便将手里的花灯双手奉上。
高瑜细细查看,确信那灯上的图案与他看到的无疑之外便对她说,“这盏宫灯实在特别,在下愿出高价,不知姑娘可否割爱?”
高瑜和谒都这些世家公子有所不同,就算是同姑娘说话也不懂得迂回,他只是想这盏花灯的图案不可能那么巧和密报上的图案一样,只觉得要真被这姑娘拿走了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那女子似是没想到他这般直接,她也不明高瑜心中所虑,这盏灯是一盏走马灯,但凡谒都人都知道送异性走马灯意味着什么,大概她也想到此处,正犹豫间,旁边看戏的人到先不乐意了,开口说:“这是人家姑娘是猜灯谜得来的,你这人凭什么上去说要就要,难道就凭你是个小白脸啊?”
那人说话带着几分嘲讽,边调侃他还引来了其他人的嘲笑声。
高瑜对此置若罔闻,这种毫无意义的嘲笑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只是见女子犹豫,以为她是不舍,稍加思索便恭恭敬敬的从腰间一枚玉佩,客客气气的同那女子道:“这样,在下这是家传宝玉,愿以物换物,不知姑娘可否割爱。”
谒都人都知道送走马灯表示钦慕,但天下人都知送玉则表示爱意,男子送玉则表示自己怜香惜玉,而女子送玉则表示会为他守身如玉。
可惜这一套身为成安王的高瑜却因个中缘由导致无人告诉他。
那女子忽的皱眉,刚才嘲笑的声音也不见了,四周只剩下阵阵的窃窃私语,高瑜见状顾不上许多,抓这她的手,将手里的玉置于她掌心,专心观察起走马灯来。
那女子瞧了瞧玉,又瞧了瞧人,转身朝身后的丫鬟低语,片刻后那丫鬟说:“我家公.....姑......娘说了,这是礼尚往来。”说罢便也给了正低头钻研走马灯的高瑜一块玉坠。
高瑜一愣,那女子看着他,绵声绵气的说:“相遇即是有缘,公子要是喜欢花灯,剩下两盏便都送给公子。”
她这样说,她身后的丫鬟将剩下的两盏奉上,高瑜木讷的结果,眼看着一主一仆两人转身离开,高瑜心思都在这走马灯,等他在一众诧异里意识到自己放的言行举止过于唐突的时候,那姑娘已经离开人群,上了岸边的一艘画舫。
掌心的玉坠触手生温,他望着画舫,静看半晌,忽然面色一沉,对安虎道:“派人跟上那艘船。”
推着萧琼安走出密集的人群,修竹便看向那艘画舫,对他说:“就是那一艘。”
萧琼安顺着修竹的话偏头看了一眼,画舫只是比寻常的更豪华一些,其余并未见异样,萧琼安思索了片刻后说:“你亲眼看到他同巡城的官兵说话了?”
“绝对没错。”修竹说:“似乎是吩咐什么,我隔得太远,他们说的声音又太小,所以没有听清,但看得出来那巡城的官兵似乎很听他的话。”
“没着官服却能使唤巡城的官兵。”萧琼安说:“想来应该不是寻常富户。”
“那玉佩是出自宫中的匠师之手。”修竹道:“他竟只用来换了三盏花灯。”
修竹似乎为他感到可惜,虽说最好的走马灯也能价值千金,但和那块玉相较,那花灯也只能算是个寻常玩物。
京中有些有钱人爱好特殊的也有,就譬如齐国公的小公子齐青酷爱刀剑,所以愿意多花银钱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那那人明显不是爱好收藏的。
方才修竹看的真真的,他连如何打开它都不知道。自然和齐青那种一腔热爱有所不同。
尤其是他和巡城兵说的话,更叫人好奇是什么,修竹想了想,“要不要让人跟上去看看”
“出自宫中。”萧琼安你囊了一句,“那看来多半就是巡防营统领了,他非寻常武将,乔装出现必然事出有因,他行事谨慎,贸然跟着容易被他察觉。”
“可是。”修竹说:“万一真的有事呢?”
萧琼安回过头来,一脸的淡定:“有事无事,明日不就能知道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作者有话说:
小包包里有多余的海星可以投一投哦。么么哒
第92章 张扬
他见萧琼安仿佛对此不甚在意,一副一副胸有成竹的额样子,他便不在坚持,只说问他:“那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带你去个好地方”萧琼安看了他一眼,眼中略带神秘,他冲修竹笑了笑,说:“银子带够了吗?”
修竹被他忽然的笑容冲的心下一乱,当即摸了摸腰间的荷包,结结巴巴地说:“吃饭够了。”
从前一直没注意,许是此时黑夜在无数的灯笼下亮如白昼,他才注意到,萧琼安笑起来的时候又一点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到的小梨涡。
在他看来,美这个字便是他的母亲,后来家中遭逢变故,他逃到禹州追随裴熠,军中更是连匹母马都罕见,更不知何为美人,唯一让他觉得是美人的,还是幼时母亲常遗憾的说起过指腹为婚的乔衡,不懂事的时候他倒是信誓旦旦的安慰母亲不要遗憾,长大后他照常取了乔衡便是,每每总换来母亲无奈的摇头,直到读了些书之后通晓了事理才明白为何母亲那时会无奈摇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时想起乔衡来,明明乔衡和萧琼安是如此的不同,乔衡根本不长这样,更没有梨涡。
他想或许是日日看着他,看多了,想到先前在侯府撞见裴熠和霍闲之后,也曾妄想过要是乔衡还活着,他们或许也可以彼此相伴,不过他很清楚,那不过是也是妄想,乔家满门抄斩的圣旨是他亲耳听到的,更何况以乔衡的性子,只怕即便在世,也会觉得他这想法过于荒唐。
“那哪够啊。”萧琼安对他飞向九霄云外的思绪毫无察觉,玩笑说:“你们家侯爷也忒小气了,出门就给这么点银子。”
修竹不以为意道:“你说的是,侯爷哪能和家财万贯的萧公子比,你在谒都置业庞大,富得流油,哪像侯爷,上有朝廷盯着,下游百姓看着,为了点军饷差点儿没把命搭进去。能给我们留点儿饭钱已经是从微薄的俸禄里省出来的了。”
这话听着可怜,但萧琼安却觉得有趣,心说“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是稀了大奇。”
“所以啊,我看你也别再花他那点微薄的俸禄了。”说着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袋鼓囊囊的银子,抛给他,道:“我看你啊,倒不如跟着我,至少吃喝不愁。”
修竹接住了钱袋子,里头的分量不轻,他知道萧琼安这只是句玩笑,拎着钱袋子倾身凑近,小声道:“好啊,不过我从不伺候来历不明的主子,跟着你倒是可以,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
他到现在也没有放下戒备,依旧好奇他的身份。
萧琼安双手握拳搁在膝上,闻言微微一怔,片刻后便温声说:“侯爷没同你说过,问人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修竹眉目一挑,轻咳了一声,收敛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冷不防地说:“知道我谁是可对你没什么好处。”
萧琼安似乎真的相信了修竹的话,半晌后才摆摆手温声说:“算了算了,惜命要紧。”
*
谒都有远近闻名的四美——霓裳阁的曲,金缕衣的舞,玉楼的酒和不羡仙的人。
世家子弟家教繁多,听曲赏舞饮酒对诗的不少,独独没几个敢堂而皇之的出入不羡仙,即便不羡仙里住着仙女,那也是青楼,一些纨绔子们不敢光明正大的上青楼,常常瞒着家中长辈悄悄玩儿,只要不过火不惹事,青楼里的人也把他们当做财神爷供着,自然不会乱嚼舌根,不过也有人例外,此人便是才回谒都省亲的刑部尚书的独子周跃文。
他这个人做什么事都要大张旗鼓的宣扬一翻,就连逛青楼也不例外。
“周跃文......”修竹挑开帘子,视线紧紧追着楼下那位正被美人灌到不知所云的男子道:“周逢俍竟还这么个有个儿子?”
倒不是对周逢俍有儿子赶到奇怪,只是没想到被裴熠叫做老狐狸的周逢俍儿子居然是这么个与他相差甚远的货色,这倒是让人意外。
萧琼安挑眼扫了下去,片刻后便又嫌弃的收回了目光,端起面前的热茶,拨开茶抹闻了闻说:“他倒是希望没有。”
不怪萧琼安会这样说,修竹看着那周跃文的言行举止,确实毫无半点世家子弟的模样,就是谒都没有官职在身的富户也没有他这般在青楼里如此张扬的。
其实他模样并不叫人生厌,若不是醉酒失态到也还有记得你清俊,只是搂着姑娘就凑上去亲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猥琐,眯着眼笑起来的放浪也叫人看着恶心。
虽说不羡仙本就是青楼,有这种人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可如周跃文这般,上了青楼还自报家门的却只有他这一个。
不羡仙这种地方本就是赚的皮肉钱,天一亮情意也就结束,姑娘们在意的是客人口袋里的银子,客人在意的是与美人的一页露水情缘,故而不羡仙的规矩,不许打听客人来历,只要付钱的都是大爷,周跃文毫无必要自报家门以此来震慑谁。
但他在玉阳那种穷乡僻壤里呆久了,虚荣心早就在他体内频频作祟了。加上喝了点酒,有些醉意,要是不宣泄一翻,心里就憋屈。
周跃文望着倒酒的姑娘,眼里尽是情意,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姑娘,色眯眯地说:“许久未见,可想死我了,今夜你陪我不许走了。”
这桌一旁还坐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她是不羡仙的杨妈妈,闻言笑说:“公子喜欢是绿姝的福气,可是不羡仙有规矩,姑娘若是不愿,妈妈我也不得勉强......”
说着便看向那名叫绿姝的姑娘,绿姝并未答话,只是将倒好的酒递给周跃文。眼上的笑意丝毫未减。
修竹感叹道:“这都能面不改色,还真不是一般人。”
萧琼安眼皮都没抬一下,边喝茶便说:“练得就是这不动声色的本事,心里指不定怎么嫌弃。”
修竹心想,“果然这世上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只见周跃文对杨妈妈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说:“规矩我懂,银子不会少了你的,绿姝姑娘守身如玉可不就是为了等我吗,如今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这周跃文大抵是真的喜欢这个绿姝,眼神尽是外放的情意。
作者有话说:
修竹一心想隐藏身份,其实进京没多久就被人知道了底细。
好笑的傻儿子!
第93章 虚情
绿姝的确是个美人,长得小家碧玉的,勾唇一笑间还带着几分清高,眼波一转,风情都在眸里了,她珠玉般的手指掖着酒壶,清酒从酒壶里流泻,而她的手臂就像是羊奶般的从嫣红的袖管里泼了出来,周跃文看的心头一颤,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牵。
绿姝自然掌握了什么是欲擒故纵,什么是欲语还羞,她赤着脚往后挪了挪,他的脚踝上系着一根银铃,一挪动银铃就随着她的动作而发出清脆的声响,周跃文丢下酒杯便捉住她的脚踝捏在掌心玩。
这幅活色生香的画面尽数落入修竹眼里,他阅历有限不知道还有这种恶俗的玩法,觉得再看下去要的眼疾,便收回目光坐到萧琼安对面,一时之间竟然无语凝噎。
萧琼安见他坐立难安有些想笑,半晌之后,他才开口,说:“你是不是很很好奇,为何周跃文行事这般不知收敛的人,你在谒都竟从没听过这号人物?”
修竹的神魂还停留在在方才那副春景里发愣,闻言也没回他的话。
萧琼安轻咳了一声,待修竹回过神了,他才继续说:“周逢俍的发妻卢六娘你听说过吗?”
周逢俍仕途之所以如此顺利,除了自身的拼搏和卢氏也有很大的关系。
卢氏一族的势力庞大,可偏偏族中男丁稀缺,故而多是入赘,卢氏原本也要求周逢俍入赘,但周逢俍却不愿意,卢六娘知道周逢俍同一般的男人不一样,他有抱负,她自然也不愿委屈丈夫,便决心下嫁给周逢俍,也许是忌惮卢氏的势力,也许是感念卢六娘的体贴,周逢俍虽然在官场上说话滴水不漏,但在家中对夫人却几乎是言听计从,他们夫妻二人到了中年才得了周跃文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宠的,周逢俍公务缠身,忙于和朝廷的同僚周旋,周跃文的教养便都是由卢六娘做主,周跃文幼时曾生过一场大病,太医断言活不过半月,卢柳六娘日日以泪洗面,许是诚心感动了圣人,没想到半个月后,周跃文的病情竟然奇迹般的好转,自此之后,卢六娘便更加宠溺,几乎对周跃文是有求必应,他要什么都想方设法满足。
这些事不是现在才发生的,谢家出事之际,周跃文只有垂髫的年纪,这些事修竹自然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