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不料裴熠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当即又红了脸,“侯爷......我”
逗修竹远不如逗司漠有趣,加上司漠也在一旁捂着嘴笑,笑的修竹都有些窘迫了。
裴熠心想,当着小孩子的面前不能太让修竹每面子,便收敛起来,说“行了,跟你开个玩笑,你把采冬看好,还有就是萧琼安,他这次做了这么多动作万一叫人发现,你跟着他看看有无可疑之人接近他,或者想对他不轨。”
修竹一怔,他甚至有些疑惑的看向裴熠,他觉得裴熠待萧琼安似乎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不起来了,从他们回到谒都开始定安侯便怀疑起萧琼安,可在查无所获之后本应该更加怀疑却不知为何让这种怀疑渐渐消弭。
而从一开始的暗查,道后来的明察,甚至到了如今他在萧琼安身边倒更像是为了保护他。
从前修竹觉得只要与平反谢氏无关的事他都没兴趣深究,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觉得萧琼安总会在无意之中透露出一点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并非刻意,就像昨天他拿着糖人自然而然的想起过去......
思及此处,修竹忍不住说:“你从前认识萧琼安吗?”
裴熠闻言心中一怔,一瞬间的失怔并没有被修竹察觉。
裴熠驯迅速收起翘着的二郎腿,饶有兴致的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能猜得出萧琼安的身份,修竹也能。只是往往当局者迷,修竹或许只是从来未曾往这上面肖想过。
萧琼安请求他不要将真相告诉修竹,裴熠其实是理解的,那梦中起码狩猎披荆斩棘能像他父亲一样为大祁斩杀敌将的少年早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萧琼安。
对于萧琼安而言,有仇恨,才有活下去的念想。
复仇犹如在悬崖中踩钢丝,稍不留意便是粉身碎骨,他不愿意修竹还没有从故友的重生中获得喜悦,又要面临随时都要再次死别的痛楚。
“与他相处以来,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只是又说不上是哪里。”修竹并未察觉到裴熠神情里的变化,而是向他说出自己的感觉,“若是熟人,侯爷忽然对他放下戒心那便是情有可原了?”
这个理由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了,除此之外修竹依然想不出其他原因。
他想不出的,裴熠却能出的出。
“我相信老师不会害我。”裴熠直视修竹的眼神,镇定自若的说:“萧琼安能被老师收入门下,此人胆识和谋略必然都是非常人可比拟的,再者你也知道,他的双腿是被人生生打断的,想来心里是有仇恨的,既然他有诚意与他们合作,那又何乐而不为?至于他是谁,只要对我们没有威胁,便不重要,你说呢?”
这看似严丝合缝的理由还是没能让修竹彻底信服。不过裴熠有一点说得对,萧琼安的诚意倒是十足,就拿多次暗中相助,甚至在上虞救过修竹而言,起码这个人不会对他们不利,而庄策更是天下人读书人的榜样,他的关门弟子,自然是有胆有谋的。
他在脑子里天人交战,直觉让他不相信裴熠的话,但现实却是裴熠说的都有理有据,于是便暂时将这个问题赶了出来,说:“那今晚不羡仙......”
见修竹不在纠结于此,裴熠也怂了口气,笑言:“说起来,这号称谒都最风流的不羡仙本候还未踏足。”
修竹的脸色不太好看,同样不好看的还有司漠,只是小司漠纯属是吃多了柑橘,撑得脸色难看,他发现他家侯爷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偏头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了。
果然,裴熠悠哉的喝了一口热茶后,对司漠说:“过了年有十二了吧。”
最后一个柑橘被他添了五脏庙后,他如实回答说:“我生辰正月初九,才过的,侯爷你忘了?您那天还送了我一身新衣裳呢。”
对于裴熠记得他的生辰这件事,他高兴了好几天,只是在禹州穷惯了,那间心仪还在床头叠着,他抖了抖袖子笑着说:“嘿嘿,我没舍得穿。”
“不穿过两个月就小了。”裴熠说:“正好今日换上,晚上同我去一趟不羡仙。”
修竹惊讶道:“你带他去青楼?”
司漠闻言也惊到了,连忙摆手,“我不去......不去,吴婶要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的。”说着看向修竹说:“你还是让谢大哥跟你同去,他看起来很想去。”
修竹:“......”
他视线里带着求助看向修竹,每回一遇到求修竹帮忙的事就会喊他谢大哥,平时总是修竹修竹的叫。
本来修竹大概能帮他,只是这熊孩子说话常常不过脑子,什么叫“他看起来很想去”这不是说他不正经吗,修竹脱口道:“叫爹也没用,我帮不了你。”
眼看修竹没有要帮忙的额意思,司漠脑子里又蹦出个馊主意:“叫纪公子也行,他喜欢玩,功夫也不错,或者,再不然请世子同行,他看起来像喜欢去......”
眼看他口无遮拦,修竹赶紧说,“我先带他去换衣裳。”他还是善心大发的捂住司漠的嘴,将他拖了出去,免了他一顿打。
两人都已经出了门好一段路,修竹才松手,司漠擦了擦嘴说:“你不帮我就算了,还不让我说话。”
修竹拍了拍手,看着他说:“你没看见侯爷脸色,真让你说完,今晚至少五十遍礼记。”
回想了一下出门前裴熠的脸色,司漠便不说这个了,反而仗着裴熠听不见抱怨道:“侯爷也是,他怎么能去青楼呢。”
三岁小孩都知道请楼是什么地方,正经人家的公子是不能去青楼的。
“侯爷去青楼是有正事。”修竹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你这里面想的什么呢。”
“就算......就算有正事。”司漠鼓着嘴说:“那......那他也不能去青楼啊。”
司漠极少对裴熠决定的事有着么大的意见,他这么一说反倒引起修竹的好奇心,“他怎么不能去?”修竹说:“他一没娶妻娶妾,二没婚约在身,去青楼怎么了?”
“正是因为没有娶妻没有婚约才更不能去。”司漠四下张望,悄声在修竹耳边说:“你想想,这事要是传出去了,还有哪个好人家姑娘还肯嫁过来。”
修竹:“......”
他居然觉得司漠这番悖论很有道理,可又转念一想,裴熠根本就不会娶别人,于是说:“所以才带着你一起,要是将来侯爷遇到了夫人,你也能从旁作证侯爷是去办正事的,再者就算不是办事,谁逛青楼还带孩子呢?是不是?”
司漠凝眉问:“所以侯爷是故意的?”
修竹捏了个响指,说:“没错,侯爷去办正事,可若是落人口实就有损他的名誉,你跟在一旁将来便是人证。”
司漠将信将疑:“没唬我?”
“没唬你,所以你责任重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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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高瑜
入夜的时候,裴熠迎着冬夜的寒风出了门。
按大祁天子颁布的诏令,正月十六才正式开朝,在此之前,若无急事,是不必朝见的,而上元节这日,皇室宗亲均入宫参加皇上举办的合宫夜宴。
天熙帝登基后,以开源节流为由将入宫赴宴这一项给取消了。
礼部原先是不肯同意的,认为有违祖宗礼法,但奈何朝野上下都赞成天熙帝此举,而事实也证明天熙帝此举是正确的。
裴熠换了身深色的披风出了门,他身形颀长,直襟长袍在披风下衬的他贵气十足。
司漠白天的时候贪嘴吃多了柑橘,刚出门便觉得腹中不怎么舒服,心中正暗自后悔不该贪吃。
两人直奔不羡仙的方向,秦楼楚馆的姑娘们不是大家闺秀,没必要装什么矜持,他们热情的像一团火,见着来了客人姑娘们一拥而上。
司漠只跟着裴熠在战场上见过一拥而上的阵仗,而被擦香抹粉的姑娘们簇拥远要比战场上那些莽汉还要令人心悸的。
司漠出门的时候带了一顶毡帽,一张稚嫩的能掐的出水的小脸因为吃多了柑橘身体不适而憋得有些泛红,他原本是个清秀俊逸的模样,因为红着脸的缘故让人见了就顿生欢喜。
一位舞着罗裙的姑娘上去挽着他说:“小郎君生的真是好俊俏。”
他这模样搁在一般人眼里都觉得是个孩子,但在不羡仙不同,但凡进门的一律是客,何况在司漠身后还站了个身姿挺拔,样貌英俊的男人
司漠被他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抽出手,尴尬地说:“谢谢姐姐,麻烦请问......”
“不麻烦。”不等司漠把话说完,那女子便招呼着一群姑娘拥着司漠往里走,边走边说:“叫什么姐姐,我叫紫鸢。”
虽然有点难为情,但人有三急,司漠那张脸憋得通红,可这姑娘还以为他是害羞闹的,便热情道:“小郎君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不羡仙里呀,什么都有。”
司漠:“紫鸢姐姐,厕溷往哪边走?我快憋不住了。”
那紫鸢闻言一愣,忙松开手,冲后头的龟公说:“快,带小公子去。”
那些姑娘大抵是看司漠年纪小看起来更亲切,而裴熠不笑的时候本就带着一点不怒自威的意思,在加上他始终一言不发,尽管样貌好,却叫一般人轻易不敢接近。
不羡仙的姑娘要比一般女子胆大一些,那舞着长袖的紫鸢姑娘见司漠走了,稍加思索便款步向裴熠迎来,裴熠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似笑非笑道:“佳人正看着,姑娘见谅。”
他说道佳人的时候,神情才缓和了些,抬起眼眸视线有意无意的瞥向某一处。
紫鸢见他和那些纯粹来纵情享乐的纨绔是不同做派,又听他这样说,不免对他口中的佳人生出好奇,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可里头来往的都是成双成对的临时鸳鸯,并未见到形单影只的姑娘,于是不死心道:“不羡仙尽是佳人,公子既然来了,不如共饮一杯,若公子喜欢知书达礼的姑娘,紫鸢这就去请。”
紫鸢开口自带几分媚音,却叫人听着不生厌,大抵这也是不羡仙区别于其他青楼之处。
不羡仙的姑娘需要经过调教方可迎客,这调教并非是教它们取悦男人的手段,而是教他们一些简单的礼仪和诗书,谒都不乏贵胄,更不乏饱经诗书的文人墨客,美人若有才情傍身,才能长久,但又不能真的通读百书,一旦书读得多了,人便也不通透了,这其中的分寸掌握也是门学问。
“不必了。”裴熠说:“我要的人,姑娘请不来。”
说罢他掀起长袍,头也不回的往楼上去了。
*
霍闲将适才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期间夹杂了裴熠些许刻意的眼神,像是一种明知而为的试探,他听见裴熠上楼的声音,头也不抬的拨开茶沫,对阿京说:“去吧。”
阿京听了霍闲的吩咐,颔首点头掀帘跨步而出。
裴熠与阿京两人一上一下,在楼梯差点撞上,阿京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路过的时候余光在裴熠身后跟着的姑娘身上稍稍停顿,只有瞬间,然后边迅速淹没在这鱼龙混杂的人群中。
裴熠见霍闲淡定的喝着茶,便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夺下茶盏说:“茶有什么好喝的,陪我喝酒。”
他嘴上说着茶没什么好喝的,可却仰头将抢过来的茶水饮了一口,还煞有其事的评价道:“尚可。”
紫鸢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见道此状,不仅心里一怔,直直愣在原地呆住。
大祁虽是中原地区,但先帝开了海运后,与不少邻国有生意往来,有些国家民风开放,交道打得久了,也便随之一起流了过来,就好比雁南那边,就因商贾往来过多而出了不少有辱斯文的事,这本不算什么稀罕,但发生在谒都那就另当别论了。
裴熠对紫鸢的惊讶似乎没有放在眼里,也不在意她看自己的眼光,轻描淡写的说:“你愣这儿干什么,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拿来。”
紫鸢这才恍然如梦,拢了拢肩头掉下去的薄纱,正要转身的时候,忽而听见那“佳人”也开口了,他似乎比这位还要不在意,懒懒地说:“这茶你喝了,二十两。”
裴熠似乎心情不错,哈哈一笑过后说:“我的银子将来都归你管。”
紫鸢再一次愣住,纵然她身在红尘,却还是心中一惊,他顿了顿便欲退出去,离开的时候没忍住悄悄望向霍闲,她看到霍闲明眸似水,里头像是笼着一弯明月,透着股清冷孤傲又禁欲的孤傲。
这人若是女子怕是要冠绝整个谒都城,不知是心虚还是庆幸,他长长的输了一口气。
洞察到她的视线,霍闲目光扫过去,四目相对,这让她生出一种偷窥他人被抓包的尴尬,裴熠回头看着她说:“还有事?”
等人一走,裴熠那装出来的君子模样也随之消失,霍闲的目光越过他说:“你自己来的?”
裴熠捉住他的手,在掌心里摩挲,不答反问:“你说呢?”
桌上摆着几盘果子,霍闲挑了蜜饯,送到裴熠嘴边道:“你猜我方才在街上遇着谁了?”
裴熠张嘴接了他的蜜饯,手指碰他的唇瓣,那上头残留着点蜜饯的粉末,裴熠取了帕子,将霍闲的手搭在自己膝上细细擦拭,“千灯会是谒都的大事,这一日,人人都欢喜,唯有巡防营最头疼,因除夕一事,皇上特命两千禁军借调以固谒都城防安危,这时候最不希望谒都出事的除了巡防营还有谁。”
霍闲说:“你一猜便中,显得我问的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