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日后,程深墨照例从贵妃寝殿往回走,水池已经修好,远远望去,有不少锦鲤在秋莲下追逐。
他作为外男,在宫中颇有禁忌,不像喻安卿,还能听从皇上召见,或去太常寺上值,如菊宫和兰坤殿是他的两点一线,和蹲监狱差不多。
无聊的程深墨顺着石子路,走进花园,来到池塘前。负手看五颜六色的锦鲤游来游去,心想着明日拿些碎馒头投喂。
背后被人猛地一推,程深墨一头栽进池塘,发出噗通的落水声。
他惊慌地从水中冒出头时,推他的人早没了影踪。
秋水彻骨寒凉,程深墨冷得打激灵,奋力地往岸边游去,大喊救命。
程深墨常年游历,上山下河都是常事。池塘水幽深,若他不会游泳,定淹死不可。
等到他费力爬上岸边,浑身湿漉漉,脸冻得青紫,不住地打寒颤。
此时,韩缨听到呼救声姗姗来迟,看到程深墨悲惨模样,急忙脱下外袍,披在他的身上。
他神色紧张:“阿墨,你没事吧?”
程深墨紧了紧外袍,抖着唇道:“有人推我。”
韩缨眉头紧皱,吩咐跟从的侍卫立刻四处查看。拦腰一抱,疾跑着把人送回住处。
喻安卿瞧见,脸色难看。
“准备热水、炭火,快去。”
喻安卿吩咐完宫女翠莲,拦住韩缨想要进入寝殿的步伐,毫不退让,“把人交给我。”
韩缨不愿放人,手上用力,抓疼了程深墨。
新欢旧爱,妈耶,他才刚和喻安卿好上,喻安卿又是个小心眼的,千万别惹生气了。程深墨不顾冻得打颤的腿,直跳下来,倒在喻安卿怀里。
喻安卿拦腰抱起,进了内殿:“不劳韩将军费心,良姜自有我照顾。”
韩缨定在原处,双手落空,直直注视两人的背影,猛然注视到喻安卿的脖颈侧边,有一抹青紫吻痕,显眼得很,顿觉心痛万分。
进了内殿,喻安卿便要扒衣服。
程深墨脸上青红交替:“你出去。”
“摸都摸过了……”喻安卿嘟囔两句,没有为难,老实地退了出去。
韩缨还赖在原处。
“程公子,热水和炭火来了。”翠莲身后跟了四五个小太监,端着取暖沐浴的物件。
喻安卿管不得韩缨,端了热水进去。片刻后出来,又端了炭火进去。
房内传来程深墨小声的呜咽轻骂,喻安卿再没有出来。
韩缨面色灰败地离开。
房间内,程深墨换好干净的亵衣,喻安卿将人抱在怀中,披着锦被取暖。
“还冷不冷?翠莲正在熬姜汤,一会儿你喝下驱驱寒气。”喻安卿将程深墨冰凉的脚揣进自己的衣衫,贴着皮肤温热。
程深墨的脸色已恢复平常,甚至泛起粉色:“我体质好,没什么大碍。为什么会有人想害我?会不是是想谋害贵妃的龙胎?”
他在帮助贵妃诊治,有人想提前除掉他这个绊脚石,也是有可能的。当然,这都是猜测。
程深墨感到疲惫,皇宫规矩多,倾轧厉害,他不想呆在这里,却没有选择。
喻安卿眸色阴冷,沉声道:“你无需担忧,皇上会调查清楚。”
程深墨:“希望如此,我以后行事小心些,再不乱跑了。你也注意安全。”
喻安卿怜爱地抚.摸他的面颊,额头抵额头测温:“还好,没有发热。”
说话的气息打在鼻子上,痒痒的。
程深墨皱了皱鼻子,嘟囔道:“你再这样,我怕真要烧起来了。”
低笑声自胸腔而出,震得程深墨后背发麻。
他的良姜竟能说出如此动人的情话。
喻安卿亲亲程深墨的鼻子,柔声诉说:“良姜哥哥,你吓坏我了。”
程深墨安慰地拍拍他的脊背。哦,可怜的小安卿,这般胆小,心疼死他了。
“放心,放心,我不会有事。”
程深墨精神不济,喝过姜茶,陷入睡眠。
喻安卿顺手捡起扔在地上的外袍,袖子上缀有蟒纹,是韩缨的衣物。
他拿着衣物出了门,夜峦已恭候多时。
把衣物扔给夜峦,喻安卿冷声道:“处理掉。”
“是。”
夜峦瞧见主子阴沉冷漠的面容,不敢有半分怠慢。寻思着,回去便把外衣烧成灰。
“属下查探到韩缨没有找到推程公子的人,可以说毫无线索。”
喻安卿:“暗阁的人好好调查,三日,我要找出犯人。”
夜峦支支吾吾,咬牙道:“主子,我们暗阁无权把手伸到宫里,皇上那里怕难以交代。”
暗阁乃皇上秘密监察机关,监视的是百官,不是皇家后院。圣上虽对主子青眼有加,可圣上毕竟是圣上,怎容他们越俎代庖。
“去查。”喻安卿眸色冷然。暗阁在他手中,早以他为尊,任谁都不能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卿 19瓶;汪汪队来喽 10瓶;悦兮兮兮兮兮兮 7瓶;11十一eleven、鱼跃 5瓶;酒、江停喊我去练琴、啦啦啦 1瓶
第35章 皇家无情
管逸是皇宫内的一名普通禁卫。他巡逻期间, 发生一起落水事件。
上级韩缨揪着他们问一天,终于脱离嫌疑,将他放了出来。落水的就是个普通大夫, 大夫自己爬上岸, 听说也没出丁点的事。不知为何韩将军这般严厉, 弄得侍卫们人心惶惶。
管逸心想, 没准是大夫看鱼时不小心掉进去的呢。
凭白挨了一顿骂, 连中饭都没吃上。管逸灰头土脸,想着赶快出宫, 早点回家, 同家人用晚膳。他摸黑走了条近道, 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 人已经在一所不知名的荒凉宫殿里, 双手绑缚椅背上, 面前围站四五个面带黑巾的男子。
其中一人禀告道:“主子,程大夫落水时, 没有可疑的太监宫女经过,一切都很正常。那段时间, 区域巡逻的侍卫有十八人,六人一组, 都可相互作证, 唯有两人中途离开。管逸是其中之一,另一个人名叫计钧, 已派人去绑,稍后送到。管逸说去如厕,计钧向韩缨汇报事情, 皆有有推人的时间。”
“当真如厕?”那询问的人声音是极清朗的,带着淡淡的冷意。
他手里拿着一把细剑,那剑柄是白玉质地,颇为奇特。
剑身抵住下巴,说话间,一下下晃动,锋利的刀刃似有若无地划过喉管,仿佛下一秒就能割破他的喉咙,夺去性命。
管逸害怕极了,颤音问道:“你们什么人?”
那人似不屑回答,剑尖划破皮肤,渗出血迹,伤痛与金属质感特有的冷意一同到达大脑皮层,刺激得他不断吞咽口水。
“我真的只是如厕。”他小心地回道。
“当值期间不能如厕,不能擅离,凡有故离开,需得两人同行。你的话不可信。”
那人话音倏然一冷,伴随细风,细剑割断管逸鬓角青发,垂落在地。
“说实话,我没什么耐心。”
管逸哀嚎道:“我真的不知道,真的没有害人。”
有人附和道:“首领,这人瞧着也不像在说假话,人有三急,很正常。”
那人并不相信管逸的言论,“三年的当值记录,没有一次借口如厕过。喂他服下毒药,死生不论。”
管逸的嘴被强硬地掰开。
喂药的人说道:“断肠散,服下后腹痛不止,受尽痛楚,七窍流血而亡。救是没法救的,非死不可。你和程大夫无冤无仇,想必背后有人指使,何苦为他人受累?程大夫没有受伤,你如果招供,罪不至死。最后给你次机会,不说,可只能向阎王说冤呢。”
“我说!我说!我真的没有害人,我离队是因为交好宫女,与她幽会。”管逸急忙说道。
“何时交好?是谁?”
“不到半月,是……是……”管逸“是”了半响,始终没有说出宫女的性命。
皇宫男女私通乃是杀头的重罪。他说出来,怕不仅是自己要死,更怕心上人也难逃一死。
喻安卿挥了挥手,夜峦收了药。
“同我去问计钧。”
管逸瘫坐在椅子上,冷汗直流,希望自己能逃过此劫。
夜峦随喻安卿出了殿,手里的药丸顺嘴塞进嘴里,糖豆做的。
“主子,这管逸还挺有情谊,应当不是他。”
喻安卿微微颔首,抬脚走到隔壁的偏殿,计钧已绑在里面。
一问之下,计钧自然否定,嚷嚷着‘你们是何人,竟敢动用私刑’。
旧计重施,拿假药丸诈对方。计钧怕得要命,最终招供。
他是受禁军副将奚无记的指派,许他升职的报酬。
喻安卿皱了皱眉头,奚无记竟如此记恨良姜,不惜要良姜性命。
喂计钧服下真正的断肠毒药,五日一解药,暂缓毒性,控制计钧时刻关注奚无记的行动,若有异动向程大夫身边的宫女翠莲通消息。
过不了几天便是皇家狩猎。
根据暗阁追踪的情况分析,左相将纠集大批杀手,意欲趁韩缨在深山行猎时刺杀,并造成不慎被虎咬死的事故。奚无记作为护卫的副将,理应一同前往,到时人赃并获,一并擒拿。
只要保全良姜十日安全不出事即可。翠莲是暗阁的人,但良姜不喜仆从侍奉,难以照料周全,喻安卿仍旧不放心。
叮嘱道:“夜峦,你不必随我去围猎,留在宫中保护良姜安全。”
夜峦武功高,也算与良姜相熟,有他在,喻安卿心里安稳些。
“有夜峦在,主子尽管放心。”
夜峦应道,“计钧中了我们的毒药,又做了亏心事,肯定不会说出去。管逸无端受绑,怕会透漏信息,若被皇上知道,那就不好办了。我吩咐兄弟们,吓唬吓唬他,让他不要乱说话。”
“你有分寸,别伤了人。”喻安卿道。
-
程深墨做梦溺水惊醒,不见喻安卿的身影,身侧的空位置连被褥都是凉的。
他揉揉眼睛,披了外衣出门,恰好迎见喻安卿手持玉箫回来。
瓮声瓮气地问道:“大半夜吹箫,心情不好吗?”
喻安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醒了?”
程深墨打了个哈欠,说道:“梦见自己淹死了。”
喻安卿捏住他的面颊,恶狠狠道:“胡说八道,没个忌讳。”
“哈哈哈哈哈……”程深墨不以为然,扑进喻安卿的怀里。
喻安卿一身夜露凉气,激得他起了鸡皮疙瘩,“你这吹了多久的风,冷死了。”
喻安卿推开他,不想良姜冻到。偏偏良姜似只小狗崽,明明喊着冷,仍旧一个劲地往他怀里拱,让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我给你暖暖。”程深墨不满地撇嘴,“干嘛往外推我?我要亲亲抱抱。”
喻安卿拥着人回到床上,扣在怀里,亲得人无法呼吸,只能小声呜咽表示抗议。
“良姜哥哥,你喜欢我什么?”喻安卿轻声问道,揉.捏程深墨肉呼呼的耳垂。
程深墨浑身软软绵绵,乖乖回道:“喜欢你很多很多,尤其长得好看,嘿嘿。”
喻安卿眼神闪烁:“那我如果不是你认为的样子,你会喜欢我吗?”
“什么样子?”程深墨睫毛扑闪闪,好奇地问道。
“比如我熟悉各种严刑拷问的手段,比如……我会杀人,是个阴狠毒辣的人。”喻安卿嗓音低沉,徐徐说道。
程深墨吓得抖了抖身子,尴尬笑道:“你那么善良又柔软,不要吓我啦。”
他的安卿可是书里最纯洁善良的小白兔呢。
喻安卿的心坠了坠,低垂敛眸,掩去眸中的惊慌。
轻笑道:“是啊,吓你的呢,白夜不睡觉到处跑,可是会被杀掉的。”
如果良姜不喜欢,那么良姜不需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别说了,我晚上不起夜就是。”程深墨嘟囔着表示抗议。
“真乖。”喻安卿亲亲他的额头,笑道。
-
翌日,议事房。
喻安卿向唐皇汇报秋猎日暗阁的作战策略,最后总结道:“当场擒获,再详细审问。据臣查明,奚无记确是为先太子的遗孤,此举意欲夺取武侯府的兵权,掌握皇宫禁军,实属谋逆重罪。”
唐皇听罢,将手侧的一叠干果递到喻安卿手里:“这是波斯进贡的偏桃果,肉酸涩,不能食用,没想到孕育的核仁倒是甘甜,十分美味。”
喻安卿无甚表情地捏住一颗。
皇上:“今早有个叫管逸的侍卫非要来见朕,说昨夜遇到一群歹人,拷问他是否推程大夫入水。他记得主谋之人手持一把细细长长的剑,剑柄是玉质的。安卿,怎会如此不小心呢?留下如此鲜明的证据。”
喻安卿微顿,继续捏了核仁放入口中。九节玉箫内藏了一柄细剑,这是师父传给他的武器。知晓的人不多,其中便有皇上。
皇上笑了笑,继续道:“我把人给处决了。”
喻安卿瞳仁紧缩,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皇上。
“既答应了不可泄露,转头便告密,这等背信之人留着也无用。”皇上平淡地说道。
喻安卿垂在袖中的双拳紧紧握住,大周的明君轻易地杀害了一名无辜的侍卫,警告他擅用暗阁的下场,也是在告诉他,饶恕他这一次。
喻安卿从未想要无辜者为他受累,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臣知晓了。”喻安卿张了张嘴,回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