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鸡加上一只鸭,这饭量足够一名成年男子一日所需了。
端起手中的玉华汤,萧彻抿了口,鲜香味极为浓郁。
眼巴巴看着萧彻掌心的汤盅,楚晏吸了吸鼻子,可真香啊。
那模样就差把我想吃贴在脑门上了。
“阿彻你放心吃,我不跟你抢的。”
见他眼神瞥来,楚晏咽着唾沫,别过头去。
好不容易有阿彻爱吃的东西,他不能抢的。
“你也抢不过我。”
又舀了勺汤放入嘴中,萧彻声音平淡,说着大实话。
舌尖微动,萧彻眉头一皱。
这汤,有问题。
怪不得鲜味厚重,原来是要掩住南星草的药味。
“陛下身边除小顺子外,可还有信得过的人?”
萧彻旁敲侧击。
见他脸色大变,楚晏也收敛脾性,摇头问道,“是这午膳有问题?不应该啊,御膳房我刚换了批人。”
借上次大闹罗成,楚晏才有机会将御膳房全部换成自己人。
“现在还不好说。”
萧彻继续喝汤。
这南星草可作补品入药,也能中和乌陀罗花毒,但楚晏身中数毒,南星草用在他身上只会加速毒发。
“这汤有问题你还喝,赶紧吐出来啊。”
楚晏一把夺过玉碗,神色焦急。
这人像是有什么大病,还喜欢以身试毒。
萧彻看向楚晏担忧的黑眸,呼吸一滞,缓缓咽下嘴中的汤。
“让你吐出来咋还给咽下去了呢。”
楚晏连忙起身,握着萧彻的下巴,不停地晃荡着。
“陛、陛下,山楂糕到了。”
小顺子来到殿内,就见自家陛下不知羞地往帝师身上凑,当即老脸一红。
陛下,当真英武。
小顺子打算悄悄溜出去,却被萧彻叫住。
“这山楂糕是从小膳房端来的?”
萧彻再次确认。
攥住楚晏作乱的双手,萧彻指尖抵住他的额头,左手捻起块糕点。
萧彻嗅了嗅,没什么问题后,又放入嘴中。
“还吃!”
楚晏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堵上块山楂糕,酸酸甜甜。
关键是阿彻亲手喂给他的。
就算有毒他也吃了。
暴怒的大猫立即温顺下来,甚至还想被顺毛。
“山楂糕确实是从小厨房端来的。”
小顺子咽了口唾沫,当今帝师,属实剽悍。
别说,跟陛下还挺配。
“小厨房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御膳房,那桌菜呢?”
萧彻问道。
这都啥跟啥,小顺子满头雾水,但还是答道,“都搁在偏殿呢,奴才还没来得及处理。”
“带我看看去。”
一行人来到偏殿,楚晏当即退屏众人。
检查到最后,萧彻的眉头越皱越深,几乎每一道菜品都有南星草。
“不会有毒吧,我每次都会让人试毒的啊。”
楚晏见他面色不虞,心里一跳。
他刚才还吃了一只鸡一只鸭呢,不会马上就毒发身亡吧。
“对于旁人来说这些都是佳肴,可对陛下而言,这是催命的毒药。”
看来,楚晏在宫中的处境,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艰难。
刚才听楚晏说过,御膳房换了人,但还是出现了南星草。
“这几日,御膳房照旧上菜,但,凡是陛下经口的,都要出自小膳房。”
楚晏三餐膳食都来自御膳房,小膳房多是糕点零食类,并非日日都要用。
回到殿内,萧彻又替楚晏把了次脉,
“从脉象上看,长期忧思,恐惧太过。”
这应该是与他幼时阴影有关,但长此以往,不用毒发,楚晏也定会死于惊恐。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萧彻换了只手切脉,
“陛下近来睡得可安稳?”
“不怎么好,经常从梦中惊醒,吓得我一晚上都睡不着。”
楚晏闷闷道。
每次大半夜惊醒,他都要吃好多东西,才能缓解内心恐惧。
吐出口浊气,萧彻面色严肃,
“陛下当戒骄戒臊,收敛性情,不可大起大落。”
保持心态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解毒,萧彻还没找到方法。
“之后臣会给你配副药,按时吃,可保陛下七年无虞。”
七年啊,挺久的了,楚晏没想到自己能活这么长时间。
不过,只要阿彻在他身边,他会听话乖乖吃药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可爱们六一快乐!
第16章 弑君
“陛下,该吃药了。”
萧彻端了碗黑黢黢的药,看着连连后退的楚晏,眉头一挑。
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竟然害怕吃药!
“朕忽然想起来,昨日阿彻讲授的那篇《管子》还没复习,这读书啊得持之以恒。”
说着,楚晏绕过萧彻,自顾自地往讲堂那儿去。
“良药苦口,臣给陛下准备了蜜饯。”
托着掐金丝漆盘,萧彻握住楚晏的手腕,药碗依旧端得平稳。
蜜饯!楚晏的眼睛亮了亮。
这些日子阿彻一直控制他的饮食,三餐七分饱,连饭后甜点都取消了。
现在他嘴里都能淡出鸟来,甜腻腻的滋味,想吃!
绕在萧彻背后,楚晏探头探脑,
“阿彻,蜜饯呢,在哪?”
明明背后什么都没有,骗人!
“陛下用完药,自然就能吃到蜜饯了。”
萧彻也不知是哪来的好脾气,哄着楚晏吃药。
“真的?”
楚晏睁着圆眸,那黑乎乎的药还冒着热气,惹得他捏起鼻尖。
“不敢欺瞒陛下。”
萧彻内心暗笑,说到底,楚晏还是孩子心性。
“我相信阿彻。”
楚晏说得笃定,那双黑眸格外认真。
他既然来宫里,是不是就代表,他愿意跟自己在一起。
所以,阿彻是值得信任的吧。
少帝多疑猜忌,可他把唯一的信任和后路都给了面前之人。
将漆盘上的苦药一饮而尽,楚晏忍住苦涩反胃,直勾勾地盯着萧彻。
这碗药,他没有找人试毒。
阿彻啊,千万不要背叛,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嘴中苦涩散尽,转而是甜腻腻的滋味,还有梅子的清香酸甜。
是八仙阁的蜜饯!
“阿彻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八仙阁的糕点蜜饯?”
楚晏心里跟抹了蜜似的,眉峰轻扬。
“陛下的喜好不难猜。”
收起剩下的蜜饯,萧彻面上显得冷淡些。
只需跟魏显崇稍稍打听,便可知道楚晏最喜哪家蜜饯铺子。
他,也算用心了。
楚晏皱眉,总是陛下陛下的唤他,太生疏了。
“大殿又没旁人,阿彻不用在乎那些虚礼。”
“君臣之礼不可废。”
这点,萧彻有自己的底线。
“什么君臣的,我手里没半点实权,哪里像个皇帝?”
楚晏气呼呼地跑回御桌前,抓起折子就往地上摔。
那些堆积成山的折子,轰然倒塌,散落一地。
萧彻随意捡起几本折子,上面朱笔空空如也,一看就是没有批过的。
“陛下是大晟君主,这一点,无可置疑,也没有人敢质疑。”
萧彻安抚着他的情绪,将落了满地的折子一点点捡起。
楚晏见他弯腰,心中动容,也跟着去捡。
刚才,是他太冲动了。
明明是自己犯的错,却要让阿彻来收场。
“权力是早晚的事,陛下如今要以身体为重,戒骄戒躁。”
将奏折递给楚晏,似乎是有千斤重。
“我知道了。”
楚晏理亏,耷拉着脑袋。
“奏折还是要看的,管中窥豹的道理,陛下应当知晓。”
整理好混乱的案桌,萧彻坐在楚晏对面。
“阿彻的意思是,就算罗成闭塞视听,但还是能从这些奏章看出蛛丝马迹。”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否则也不会有天机阁的存在。”
萧彻点头,还不算太笨。
说起这天机阁,楚晏来了兴趣。
“阿彻你也是天机阁的人,你有见过你们家阁主吗?”
江湖中,从未有人见过天机阁阁主。
传言他身高九尺,獠牙青面,只因长得丑,所以才终日以面目遮颜。
萧彻喝茶的动作一顿,摩挲着莲花杯沿,又将其放到桌上,“未曾,阁主行踪不定,鲜少来盛京,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这里饰物多以莲花样式雕刻,还真令他烦躁。
楚晏满脸遗憾,
“我就听说这人长得丑,想看看他到底长得有多丑。”
萧彻嘴角抽搐,
“看来陛下还是太闲,都关心起江湖人士了。”
作业布置少了,的确是老师的过错。
“《捭阖》,《权》这两篇还没复习吧?”
这是鬼谷子的著作,语言晦涩,极难理解,楚晏一听就头疼。
“我就是想找你家阁主商量点事,没别的意思。”
楚晏十分真诚,那心里的小九九早就被他抛到天际了。
论什么美丑,还不如专心搞事业。
“商量点事?”
他跟楚晏很熟?
“呃……”
楚晏心思转了转,
“应该是有事相求。”
用词不当,大意了。
“陛下想借天机阁探听朝野动向。”
“不愧是帝师,跟朕心意相通啊。”
楚晏那点心思,萧彻早就看得透透的了。
“臣可以从中斡旋,但天机阁的规矩,即便是天子也要遵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就算是楚晏,也没有例外。
“我懂。”
楚晏甩了个眼神给他,
“你去问问你家阁主缺啥,我哪天去国库看看还有啥宝贝。”
跟天机阁扯上关系,就是跟阿彻扯上关系,楚晏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天机阁不缺珍宝。”
手握天下第一碟网,每日促成的交易数以百计,拿来交换的珍宝更是数不胜数。
照这样算,萧彻其实要比楚晏富有多了。
“咩?不缺珍宝,那缺啥?”
这年头还有人嫌钱多嘛,楚晏疑惑。
不会是想要他的权吧,顿时,楚晏看向萧彻的眼神就变了。
他就一被权臣架空的皇帝,在朝堂可没什么实权。
“一道线索,关于监察司的。”
萧彻盯着杯沿雕刻的莲花,眸色幽深。
监察司隶属大晟皇帝,江湖查不到,他只能入宫来查了。
“可监察司早在十年前就解散了,剩下得都是暗卫填上去充数的。”
现在的监察司,都被楚晏用来训练暗卫了。
萧彻瞳孔微缩,茶盏应声碎裂,莲花瓣一片片地落在桌上。
“阿、阿彻,你这是怎么了?”
楚晏被萧彻的神情吓了一跳。
他好像不太喜欢莲花啊。
压住胸口翻腾的仇恨,萧彻再次抬眸,又恢复清冷的模样。
“那十年前监察司司首宋荣,陛下可有他的踪迹?”
萧彻指尖狠颤,如果这条线索也断了,那找到当年萧家灭门真凶就更遥遥无期。
“十年前监察司突然走水,大火将其付之一炬,他们找了好久才找到烧成灰渣的宋荣。”
提起这事,楚晏也是连连叹息,若是监察司辉煌如当年,哪还轮得到罗成蹦跶。
“走水?也就是说监察司的案件卷宗也没有了?”
萧彻双拳紧攥,如玉的面容近乎崩坏。
见他情绪不稳,楚晏心跳加速,好像生着气的阿彻,格外迷人啊。
楚晏点头,
“原本是有存卷的,但那天大理寺正逢修葺,所以将备案的卷宗都拿回了监察司。”
那场大火烧得,什么都不剩。
宋荣身死,监察司群龙无首,形如散沙,很快就被父皇解散了。
“时间为何会这般凑巧?当年就没有再彻查?”
萧家灭门,紧跟着监察司失火,若说里面没有猫腻,萧彻绝不信。
楚晏摇头,面露遗憾,他也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父皇一直对此事讳莫如深。
监察司一夜间消失,举朝哗然。
“父皇只说监察司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没必要再继续牺牲人命了。”
那晚父皇独坐太极殿,一夜白头,永寂沉默。
萧彻倏然发笑,额角的青筋暴涨,
“封存监察司的确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至于人命,自然有皇权的荣耀去填补。
楚晏心尖一抖,染着怒气的阿彻,越来越对他心思了。
“十年前,萧家,监察司,阿彻这次暴露得信息有点多哦。”
那时候他虽年幼,但还是记事的,震惊朝野的灭门惨案,他有印象。
“阿彻改头换面,又费心思步入宫廷,怕不是为了复仇?”
“复仇?”
萧彻嗤笑,
“金陵萧家满门忠烈,无愧于先帝、无愧于大晟社稷,最后却死于监察司之手。”
萧彻猛然起身,动作快成虚影,掌心虎口抵在楚晏脖间,“监察司隶属皇帝一人,父债子偿,陛下说说,臣该不该找您复仇?”
那脆弱的脖颈,涌动着温热鲜血,只要萧彻用一点力,就可以彻底摧毁。
似是没有看到脖间的致命,楚晏勾起萧彻的下巴,“我就说凉州华容道,何时出了个这般通透的人儿。“楚晏猛地凑前,低喃,
“原来阿彻,是金陵萧家的啊。”
满门忠烈,死于皇权争斗。
他,该恨的。
顺手扯掉那碍眼的□□,楚晏笑得醉人,神色放松,“既然阿彻想复仇,那还等什么,大殿空无一人,弑君的罪名用不着你担。”
瞥了眼房檐蠢蠢欲动的暗卫,楚晏拽着萧彻领角,向前拉去。
他想看看,阿彻究竟会不会对他下手。
四目相对,楚晏双眸不见波澜,萧彻松开对他的桎梏,怒骂道,“疯子!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楚晏,你可真是好样的!”
若两人没有交集,萧彻会毫不犹豫地结束楚晏的性命。
可如今,他下不了手。
“我就知道阿彻舍不得。”
檀香远离,楚晏追了上去,扑在萧彻身上。
“下去。”
萧彻咬牙,原本紧张的氛围全被楚晏的动作搅合了。
一众暗卫:陛下可真是好样的,都会扑男人了呢。
“那关于监察司的事,阿彻是不想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