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掌心,楚玉抚摸着她的发丝,嘴角勾起满意的微笑。
襄荷瞳孔中倒映的恐惧,极大取悦了楚玉,仿佛又找到当年与她相似面容下的快感。
楚玉勾起她的下颌,两人鼻尖仅有一厘米,冷香阵阵,“将御膳房的消息传给罗成,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记下了。”
襄荷忙不迭地点头。
将化了的乳酪收拾好,襄荷步出殿外,悬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撩开衣袖,一片青紫,可见楚玉用了多大的力气。
太极殿
萧彻手执戒尺,一下下敲击着桌面。
临走前布置的作业,楚晏连看都没看,一问三不知!
“阿彻啊,先喝杯茶消消气。”
楚晏抱著书,手脚勤快地给萧彻斟上茶,他觉得自己都可以顶替阿岚了。
“陛下的小性子该收收了,前朝猛虎环伺,您若想掌权,帝王之术不可荒废。”
萧彻恨铁不成钢,他当初读书的时候,也没那么费劲啊。
“我知道了阿彻,下次不会了。”
楚晏认错态度积极,茶盏奉至眉前。
萧彻怒气散了大半,接过茶盏,润喉开始授课,“帝王权术,在于巧用朝野,天下事动,切记沉心思虑。”
端坐在萧彻对面,楚晏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阿彻的声音可真好听。
嗯?怎么停了?
萧彻又喝了口茶,抿起嘴角,
“记得陛下上次说过,这是鄞州今年特供的君山银针?”
“是啊。”
楚晏喝了口,点头。
萧彻食指捻起茶杯,“茶色偏黄褐。”随后垂首轻嗅,“茶香低闷混浊。”
“是君山银针不错,但质量远不到特供级别,且这是陈茶。”
将茶杯掷于案桌,瓷器与木案相撞,发出沉重的声响。
萧彻吐出事实。
“有人,在欺君罔上。”
楚晏精致的面孔难得凝重,又喝了口茶水,撇起嘴,“阿彻好厉害啊,我这快喝半壶了,也没分出来新茶陈茶。”
萧彻嘴角微抽,你一顿造进一只鸡一只鸭,能尝出个什么味?
吱嘎——殿门被推开,小顺子小跑进来,“陛下,首辅大人求见。”
罗成?他来干嘛?
“不见,没瞧着阿彻给朕讲课吗?”
那人,看着就晦气。
小顺子刚要退下,却被萧彻叫住,
“罗大人跑这一趟也不容易,陛下总得知道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吧。”
万一,会有什么新奇的发现呢。
楚晏不喜罗成,但还是迁就着萧彻,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罗成顶着烈阳站在外头,上次是被小皇帝急召,这次是被长公主叫来。
合着这俩姐弟,就是不想让他睡个午觉?
“老臣叩见陛下万安。”
罗成虽权倾朝野,但面北为臣,君臣礼仪不可废。
懒散地打了个呵欠,楚晏食指支棱起脑袋,等罗成将叩拜礼行完,这才如梦大醒。
“哎呀,朕都说了,阁老不必如此行大礼,快起来。”
急忙跑下来扶人,楚晏说得那是叫言辞恳切。
罗成:你扶人的动作要是再快点,我可能就信了。
“君为臣纲,乃是天道,臣不可不循。”
罗成不动声色地将楚晏推开,这厮还不知道憋什么坏呢。
楚晏:那什么时候把大权交上来?
两人打着太极,一副君臣和乐的模样,看得萧彻直闹心,努力将话题拉回,“罗大人午时来此,想必是有什么要事与陛下商议吧。”
哎呀,光顾着跟楚晏耍嘴皮了,倒把正事给忘了。
“下月是老臣嫡孙的满月酒,这次来是给陛下送请帖的。”
也不知道长公主抽什么疯,让自己给楚晏送拜帖,他们之间关系很好吗?
萧彻一愣,给皇帝送请帖,罗成是嫌自己还不够树大招风?
转手接过请帖,楚晏笑得虚伪,
“上次阁老六十大寿朕没赶上,这次喜事,朕一定要去凑凑热闹。”
说到最后,楚晏有几分咬牙切齿,真当他这皇帝是吉祥物了?
“老臣必定携全府上下,恭候陛下莅临。”
直到走出太极殿,罗成心头还是发虚,正午的太阳照下来,汗珠含在额角。
估计他是天下第一个敢给皇帝送请帖的人了。
臣子喜事,皇帝莅临,那是荣耀与恩赐,如果反过来,那就有几分威胁的意思了。
“阿彻怎么看?”
食指夹着大红烫金帖子,楚晏眯起双眼。
那老不死的,胆子还挺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总没胆子弄出个鸿门宴。”
极大可能,这是罗成背后之人的授意。
凭天机阁给出的信息,萧彻认为,这不像罗成能做出的事。
楚晏冷哼一声,心情极差,
“就算是鸿门宴,朕也要给他搅黄了。”
在前朝添堵不够,下朝还要继续,这罗成,当真惹人嫌。
见楚晏神色不佳,小顺子扛起为君分忧的大旗,端了个漆盘回来。
“这是鄞州上贡的蜜瓜,还有青提,可甜了,陛下快尝尝。”
一巴掌拍在小顺子脑袋上,楚晏还没从罗成的挑衅缓过来,“甜什么甜,你吃过了?”
“奴、奴才哪有私挪皇贡的胆子啊。”
小顺子都快哭了,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陛下,顺公公也是一片好心。”
接过漆盘,萧彻递到楚晏面前。
咬了口青提,甜得楚晏直眯眼睛,好似那舒服到极致的猫儿。
“阿彻给的就是甜。”
小顺子: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敢情萧大人给您喂块黄连,您也笑着喊甜?
双标可不要玩得太溜,容易翻车的。
从太极殿出来的小顺子,抹了把汗,可这动作落在他人眼中,可就越传越离谱。
凤栖殿偏殿,药香浓郁,这一块块的淤青,看得石锳心疼。
“襄荷姐姐平日做活也要当心些,姑娘家可留不得这些青。”
指尖划过精致锁骨,留下药膏的清香。
若不是自己上药时意外被石锳看到,襄荷也没发觉,凤栖宫还有这般贴心的可人儿。
“今日麻烦你了。”
襄荷揽起衣领,真诚道谢。
见她要走,石锳慌忙扯住她的衣袖。
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时间,她想跟襄荷多亲近些。
“上次襄荷姐姐让我多留意太极殿,方才我听说,陛下好像把顺公公训哭了。”
训哭了?陛下这么残暴吗?
将石锳散落的发丝别入耳后,襄荷动作温柔,“我知道了,殿下快要用晚膳,我得去前殿伺候了。”
敛去眼底的落寞,石锳低咬唇瓣,悻悻松手。
看着襄荷离开的背影,石锳陷入疑惑,那些淤青并非是因做重活落下的。
再者,襄荷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哪会有什么重活?
第19章 赴关
凤栖殿宽大的圆桌上,膳食琳琅满目,正东方坐着位美人,眼波流转。
襄荷麻利地替楚玉布菜,手腕上下摆动,倾泻袅袅药香。
“玉肌膏的味道。”
楚玉拾筷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襄荷。
劣质药膏,香味刺鼻些,不像是襄荷会用的。
襄荷后退半步,惊恐地跪在地上,
“奴婢斗胆擦了些膏药,望殿下恕罪。”
“只是擦了药膏,怎么还跪上了?”
楚玉说着,却没有要扶起襄荷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襄荷连连磕头。
在一众宫女面前,她风光无限,可在楚玉这里,她命如草芥。
更何况,多年主仆,襄荷早已看透楚玉——
绝非善类。
楚玉将玉筷放下,等着襄荷下文,知错认错,才有被原谅的资格。
“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私自上药……”
既已入了凤栖殿,身子也都属于长公主一人,打骂荣宠,皆是君恩。
俯下身子,楚玉露出修长嫩白的脖颈,指尖流连在襄荷的锁骨处,“上药是对的,但阿襄不该让除本宫外的人,碰你的身子!”
这才是触怒楚玉的点,那石锳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染指她的东西!
掌心用力,楚玉细长的指甲嵌入襄荷的皮肉中,透着丝丝血迹。
“明白了吗?”
猛地攥起襄荷下颌,楚玉眼角微抬,端着不可一世的傲然。
她是大晟最尊贵的长公主,有傲气,有尊严,也有杀伐决断的权力。
至于奴仆,不听话,换了就是。
下颌传来痛意,襄荷慌忙点头,
“奴、奴婢记住了。”
“这才是阿襄该用的药。”
拿出提早备好的药膏,楚玉将其推到襄荷面前。
长松了口气,襄荷继续布菜,可手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看她那样子,楚玉也没了食欲,十八道御膳,仅用了三筷子。
撤下晚膳,楚玉窝在贵妃榻。
“罗成午时去太极殿,可有什么变故?”
各宫都有她的眼线,太极殿尤多,这些人也都是襄荷在管理。
“陛下答应下月要参加罗府的满月酒。”
楚玉凤眸划过意外,
“稀奇,他们向来水火不容,竟也有和平安坐的时候。”
她还以为,罗成会被轰出太极殿呢。
“殿下不是要看两虎相斗吗,怎么又会给他们握手言和的机会?”
襄荷不解。
罗成与楚晏如今的关系,可都是殿下在背后精心算计。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无论谁输了,楚玉都是赢家。
“握手言和?本宫看起来那么好心?”
楚玉嗤笑,斗得越狠,她才越开心啊。
这一点,襄荷自有领教,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鄞州节度使这次运来的东西送进张府了吗?”
襄荷点头,秀眉皱起,
“路上出了点纰漏,但已经抵达张府。”
楚玉用茶的动作一顿,
“怎么会有纰漏?”
经途上下,包括盛京,她都打点好了,怎么还会出错?
“是新任礼部侍郎范立本,他不懂殿下规矩,非要验货。”
凡是地方上贡的贡品,都要经过礼部检验,方可运至宫内。
楚玉抬眸,暗藏杀意。
“但是当时同在礼部当差的张璨,借故将他拉走了。”
襄荷说完,吐了口浊气,殿下戾气,如今愈发重了。
“什么官职?”
楚玉这问的,自然是张璨。
“掌管礼乐的郎中。”
襄荷答着。
楚玉兀自笑出声,指尖蔻丹红艳,却让襄荷头皮发麻。
“五品官儿,张家憋不憋屈啊。”
遥想当年,张家何等鼎盛,门庭若市,连如今的罗家都要逊色三分。
“保持与张府的联系,他会成为本宫手里的王牌。”
戏台子已经搭好,各方势力都已汇入盛京,这场戏,该唱起来了。
讲堂传来楚晏朗朗读书声,身旁阿岚在煮茶。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萧彻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心安宁静,他好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阿彻,你昨日交代我复习的功课,都已经完成了。”
少年尾调扬起,星星眼里,满是求夸赞求表扬。
自从被阿彻戒尺训诫后,楚晏收敛了不少,课业极为上心。
翻着他的策论,萧彻露出满意的神色。
楚晏平日虽顽劣,但天资聪颖,只需稍稍点拨,便可举一反三。
但身为帝王,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
“阿岚,给陛下盛块桃花糕吧。”
有奖有罚,萧彻奉行如此。
那桃花糕可是主人给她做的,第一块居然被楚晏捷足先登了。
走出亭子,阿岚半路遇上许久未见的魏显崇,可真是冤家路窄。
抓了把头发,阿岚低头,脚步加快,掌心挡住侧脸。
经过魏显崇身边时,手腕被猛然握住,低沉嗓音响起,“阿岚,我知道是你。”
渐渐直起腰板,阿岚放下胳膊,转头打量着来人。
他瘦了,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也黯淡无光。
这些日子,他发生了什么?
阿岚想要探听他的一切,却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关心他。
张了张嘴,最后近乎流于言表的担忧都化入春风中。
魏显崇手腕收紧,嘴角溢出苦涩,声音沙哑,“以后……,阿岚不用躲我了。”
那支发钗,还是没有机会送出去。
倏然,似是脱力般,魏显崇垂下胳膊,径直前行。
阿岚怔怔待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她没有躲他,她是害怕,区区小婢,怎敢高攀将军府?
嘴上说他这般不好,实际上那颗心,早在初见时,就落在了他身上。
柳叶飘摇,不见绒絮。
亦如那满腔的爱意,泛滥于心口,却止于唇齿。
茶壶滚滚,萧彻瞥了眼远处的阿岚,那妮子,还是一头栽在情爱里了。
将火熄灭,沸腾的茶壶瞬间安静下来。
不远处,魏显崇阔步走来。
“你这是去哪了?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人不人,鬼不鬼的,出门胡子都不刮,楚晏万分嫌弃。
哪有他家阿彻玉面书生的模样讨人亲。
“臣去查了件事,乌陀罗花毒来源于北漠。”
“这事朕知道啊。”
见他疲累倦怠,楚晏为他倒了杯茶。
“陛下有没有想过,这毒是谁带到盛京的?”
魏显崇目露严肃。
通敌北寇,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是鄞州节度使。”
萧彻握着滚烫茶杯,神色平淡,毫无意外。
楚晏崇拜脸:他家阿彻越来越厉害了。
“萧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魏显崇皱眉,为免节外生枝,这次行动只有他一人。
“你能瞒得过盛京众人,但瞒不过遍布天下的天机阁耳目。”
当他建立的碟网,是玩的?
“鄞州多沙尘,魏将军皮肤多有皲裂,靴面上又沾了些黄沙。”
未曾回府,就赶到宫里,也难为他一片忠心了。
“鄞州官员众多,萧大人为何指出是节度使王世虎?”
魏显崇眼底露出钦佩,怪不得陛下会奉他为帝师。
“天高皇帝远,尤其像鄞州这种边关要塞,权力落于一人之手,胆子野心日渐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