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楚晏杀意褪尽,转而又恢复温顺无害的模样。
“高大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呐。”
萧彻无奈摇头,要证据啊,他有。
自打高奇秘密接触郭玮时,他就让天机阁留意,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陛下臣想让书童送些东西来。”
萧彻请示着楚晏,今日心情好,将这些蛀虫都拔去了吧。
“朕准了。”
楚晏笑得温柔和顺,阿彻做什么他都支持。
阿岚匆匆赶来,将主人一早准备的卷轴递给小顺子。
接过卷轴,萧彻神色平淡,扫视着吏部等人,“这上面记录着高大人于何时、何地见过吏部诸位大人。”
郭玮后退半步,别过头去,他可不敢跟萧彻正面刚啊。
“就算如此,那又怎样,我与吏部同僚们只是闲谈而已。”
高奇嘴硬,仅是这些还不足以定他的罪。
“只是闲谈?”
萧彻反问,逼视着郭玮等人。
萧彻手里肯定只有这些证据,只要他们死咬不松口,萧彻就无可奈何。
打定主意,郭玮重重点头。
“那郭大人麻烦解释下,闲谈后,你名下怎么还多出了三处宅院?”
萧彻眸色寒凉。
吏部腐朽不堪,卖官鬻爵层出不穷,长此以往大晟何来将才?
“闲谈谈出三套宅院,啧啧,我倒是好奇郭大人是如何做到日进斗金的?”
吉道年不屑。
罗成在时尚且都未动贿物,这些人是怎么敢的啊。
“自然少不了高大人的帮扶。”
高奇在内阁,可没少打着罗成的旗号行事,那些钱自然不干净。
萧彻将案卷上呈,一切都交由楚晏定夺。
高奇瞳孔骤缩,他手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
“陛、陛下,此事……,此事都是误会。”
高奇连滚带爬地匍匐至白玉汉阶下,身形抖如糠筛。
他当时有多大胆子,如今就有多后悔。
“人证物证都在这里,你跟朕说误会,高奇啊,你是把朕当傻子吗?”
楚晏将书卷甩在高奇头上,怒意更甚。
不仅是盛京三处宅院,珍奇玩物,高奇更是没有够儿的往吏部塞。
还都是挪用国库的!
怪不得他这么穷,都娶不上媳妇儿,全怪这些佞臣!
高奇连连磕头,事到如今,能拉一个下水是一个,“臣不敢,臣不敢,这些都是、都是长……”
话还没说完,高奇就被兵部尚书姚厉一脚揣在心窝,口吐鲜血。
“金銮大殿哪容得下你这般放肆狡辩!”
姚厉横眉冷对,指尖指向趴在地上的高奇。
“难得见姚尚书发火啊。”
楚晏嗓音微凉,看不出喜怒。
他还没说什么呢,姚厉着什么急?
“是臣僭越了。”
姚厉拱手,敛眉。
认错认得及时,倒让楚晏疑心更甚。
“凡牵扯高奇之事者,该革职革职,该下狱下狱,一律按国法查办。”
不见点血,他们就不会收敛。
“陛下圣明。”
群臣齐呼,心中都有了警醒。
“朕听说,你们最近都对内阁首辅的位子颇感兴趣?”
楚晏食指扣在桌面,一下下敲击着,看似漫不经心。
群臣眉头一挑: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臣等惶恐。”
当着陛下面,谁还敢暴露自己的野心?
殿下文武群臣跪满一地,仅萧彻一人,笔挺地伫立在大殿。
身姿如仙鹤,傲骨铮铮,为谁都不会折腰。
“太师呢,也跟他们一样惶恐吗?”
偏偏楚晏就爱极他的风骨,无论他怎样,都是好的。
“没什么好惶恐的,陛下又不吃人。”
萧彻摇头。
“太师深得朕心。”
大殿传来楚晏朗笑,跪在地上的群臣满脸疑惑。
陛下不都向来喜欢别人害怕他吗,今儿个又是唱得哪一出?
“既然你们都惶恐,那这首辅的位子就给太师坐吧。”
楚晏说得随意,丝毫不管底下群臣的痛心疾首。
群臣:早知道就不跟这些人一块跪了。
第31章 王牌
前朝之事,楚玉总能第一时间知晓。
凤栖殿熏香袅袅,楚玉看着桌上黑白交错的漆盘,陷入沉思。
“你说这颗黑子我是救,还是不救啊?”
襄荷奉上茶盏,飞速瞥了眼案桌。
棋局往来厮杀,不见刀光剑影,却不由让她后背一凉。
“无论白子黑子,都掌握在殿下手中,救或不救,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
饮茶润喉,楚玉捻起那颗作废的黑子,丢至木钵,“那倒也是,左右都是在自个儿手心里,掀不起什么大浪。”
楚玉笑得娇媚。
不过她刚接了前朝消息,心情可不是很美妙。
“你说这萧彻到底什么来头,能把高奇的事查得这么干净。”
凉州华容道的萧家,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世家罢了,能培养出帝师这种人物?
“许是背后有高人相助。”
襄荷低眉垂眸。
二十多岁的少年,仅凭自己,绝无可能。
“那就查查吧,顺便你寻人去趟凉州,本宫总觉得里面有猫腻。”
萧彻一举及第登科,按理说怎么着也得衣锦还乡一次吧。
连宗族家人都未曾来盛京相贺,很不对劲。
“奴婢马上差人去查。”
襄荷略微思索,又问道,
“殿下真的要放任萧彻出任首辅吗?”
陛下对此人极为信任,长此以往,若成了气候,岂不是对殿下不利。
“阿襄是在担心我啊。”
楚玉身子前倾,美眸轻眨。
幽兰轻吐,喷洒在襄荷唇前。
襄荷低头,不敢直视楚玉□□裸的目光,“殿下是襄荷的主子,身为奴婢,自然该担心。”
她对楚玉更多的是恐惧与尊敬。
若说担忧,也不过是看在两人相处多年的份上。
“仅是如此吗?”
楚玉复而仰躺在塌上,眸中闪过失望。
“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背叛二心。”
若无楚玉,恐怕她早就死在冷宫了。
她孑然一身,只能以余生为报。
楚玉受不了她低眉敛眸的温顺模样,半点征服感都没有。
无趣得很!
收起逗弄她的心思,楚玉面色难得严肃,“张家来信说,遗落民间的小公子找到了。”
这张王牌该怎么用,她得好好想想。
“恭喜殿下,又得一枚黑子。”
有了他,楚晏的傀儡生涯也要走到尽头了。
楚玉摇头,媚笑横生,
“他可不是什么黑子,这是张王炸啊。”
得尽早攥在手心才行啊。
楚玉勾唇,心下有了思量。
见她垂眸深思,襄荷不做打扰,径直行礼退了出去。
捧了碗药,襄荷推开房门,
“石锳该喝药了。”
自打石锳从凤栖殿回来,一病不起。
惨白着的脸,让襄荷心疼。
“襄荷姐姐回来了,殿、殿下她有为难你吗?”
不顾腹部疼痛,石锳挣扎起身,满含担忧。
“没有,你快躺着。”
襄荷快步走来,将人扶回塌上。
“没有就好。”
石锳松了口气。
搅动着瓷碗里的药,襄荷垂眸,
“为什么要救我?这件事你不该掺和进来。”
若没有遇见她,石锳现在就不会受伤躺在床上了。
她何德何能,让她如此袒护。
握住襄荷冰凉的手,石锳眉梢轻柔,嘴角弯起,“我跟襄荷姐姐都是女孩子,女孩子保护女孩子,本就是天经地义啊。”
哪有什么为什么,想做就做了,没有理由。
襄荷动作顿住,原来被人没有理由的袒护,是这种感觉。
心暖暖的,好似有热泉涌流,鼓鼓胀胀,不经意就红了眼眶。
“你既唤我一声姐姐,该是我保护你啊。”
襄荷低头,眼泪啪嗒滴落至碗中。
像是在她心中幽潭掷上一块石子,回荡打圈,生生不息。
小脑袋暖烘烘的蹭在襄荷肩窝,石锳眨着杏眸,“我保护姐姐也是一样的啊。”
“为、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她手染鲜血,背负杀戮,她不值得的。
人间的美好,本就该与她背道相行。
石锳歪着脑袋,想了想,
“若真要有个理由,大概是我见姐姐面善,不自觉地想亲近。”
她第一次见襄荷,分外眼熟,就好像她们之前认识过一样。
面善?也就单纯的石锳会这么认为了。
襄荷将放凉的药一勺勺喂给她,倾其半生温柔,“你之前是在哪当差啊,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细看她的眉眼轮廓,襄荷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石锳呛了一口,连连咳嗽。
忙放下药碗,襄荷耐心地替她顺着背,娇嗔道,“喝个药这么快干嘛,又不是甜的。”
石锳直起身子,勾着暖洋洋的笑容,
“姐姐喂的,都是甜的。”
杏眸盯着面前人,石锳目光深邃。
她的襄荷姐姐,终于要记起她来了吗?
被她盯着,襄荷疑惑,
“怎么了?”
莫名有种被当作猎物的感觉。
“姐姐好看,就多看了几眼。”
石锳声调娇软,眯眼笑着,无害又单纯。
襄荷摇头,暗骂自己草木皆兵。
像石锳这般纯真之人,怎会生出别的心思。
石锳: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是想跟姐姐永远在一起罢了。
太极殿气氛紧张,连铜炉里燃着的香烟,都打了个好几个转儿。
小顺子咽了口唾沫。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先撤为敬。
挪到萧彻案桌对面,楚晏双手托腮,拉长语调,“阿彻你就别生气了,这首辅的位置给谁我都不放心。”
肥水不流外人田,给阿彻,他乐意!
萧彻重重放下笔杆,
“臣哪敢生陛下的气。”
看他不停起伏的胸膛,楚晏转身,替萧彻捏着肩膀,“阿彻乖,不生气了嘛。”
好害怕阿彻不搭理他啊。
“陛下可知,首辅位置极为重要,事关江山社稷,怎可轻易就……”
付之于他。
楚晏就不怕自己权势坐大,反过来把持朝政吗?
“阿彻不是外人,我想给阿彻最好的。”
楚晏眸子极为认真,渐渐俯身。
最高的位置,最大的权势,只要他有,通通都给。
因为,
阿彻是他,
唯一想要携手共度余生的人啊。
“阿彻乖乖受着,不好吗?”
半趴在萧彻颈间,楚晏星眸扫过那枚玉石,手中力道加重,嗓音低沉又魅惑。
他既然把东西送出去了,就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东西是,感情也是!
肩膀一重,萧彻耳尖湿热发红。
这厮又发什么疯呢。
萧彻转头,想说些什么,唇瓣不经意间擦过楚晏脸颊。
一时间,想说的话了无踪影,脑海间仿佛有万千烟花炸开。
绚烂多彩得令他僵直在原地。
“今天的阿彻,有些不一样。”
好主动,他好喜欢啊。
楚晏黑眸闪烁,指尖抚在脸颊,薄唇掀起微笑。
“刚、刚才,是……”
难道要说是误会?
怎么有种越解释越掩饰的感觉。
萧彻语滞,拧眉。
“阿彻的心意,我都知晓。”
见他脸色驼红,楚晏笑得更邪肆,连眉梢都透露着极致欢愉。
萧彻:???
什么心意,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楚晏:男孩子害羞一点嘛,很正常。
毕竟像他这种没脸没皮的,确实不多。
“如今政局不稳,陛下将首辅的位置给我,就不怕引来众臣不满吗?”
他总有种自己是妖妃祸国的感觉。
如果要与楚玉分庭抗礼,少不了要取得那些老臣的支持。
内阁首辅无疑是楚晏能够拿出的最大诚意。
楚晏弯腰,猛地凑在萧彻面前,嘴上的笑就没停过。
“阿彻在担心我啊。”
楚晏的双眸好似蕴含万千星辰,碎光闪闪,纯真又动人。
回过神,萧彻低头,掩去眸中惊艳,
“臣只是在担心陛下这么做会产生的后果。”
楚晏故作失望,蔫蔫地耷拉着脑袋,眸含哀怨。
“其实臣……,还是担心陛下的。”
萧彻微顿,见不得他委屈模样,又补上了一句。
嘁,死鸭子嘴硬,明明就是在担心自己嘛。
楚晏心情晴朗,嘴角重新挂着笑,变脸如翻书,“我就知道阿彻是在意我的。”
萧彻:总有种被下套的感觉。
转坐回萧彻对面,楚晏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昨天我看了那份急报,鄞州不太安分啊。”
萧彻倏然拧眉。
鄞州乃边境大州,若是动乱,北漠难免不会有小动作。
“上次盛京出现的北漠人,陛下可都查清楚了?”
这两者或许会有什么关联。
“通关文牒来自鄞州节度使府,王世虎最近在招兵买马。”
山雨欲来,楚晏嗅到了杀戮的危险味道。
“所以陛下才会把首辅的位置推给我。”
边境动乱,前朝必受其影响,这个时候,内阁首辅可不能握在别人手里。
一旦此人倒戈,楚晏哭都没地方哭。
楚晏:嗯?这跟首辅的事有啥关系?
“唔,阿彻……”
楚晏措辞还没想好,只觉面前投下一道阴影。
“臣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萧彻起身,拱手行礼。
楚晏迷惑脸:阿彻是不是会错意了?
拿过一张地图,萧彻满脸严肃,
“魏将军如今坐镇峪门关,有他在,王世虎行事会收敛,但……”
萧彻欲言又止,却被楚晏接过话头,
“怕就怕在他要孤注一掷,拿边境百姓的性命做筹码。”
“不错。”
萧彻玉指在地图上迅速滑动。
“峪门关离节度使府甚远,就算魏将军察觉出不对劲,也很难丢下峪门关不管。”
“这时候再加上北漠侵袭,拖住魏显崇,王世虎的兵马便可直指盛京。”
楚晏顺着萧彻的思路。
他们真是越来越搭了呢,楚晏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