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雷声轰鸣,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太极殿早早地就点上灯。
两人埋首于案桌,直到后半夜才被雷声惊起。
推开窗沿,潮气扑来,雨珠滴落在萧彻鼻尖。
阿岚呢?
若是下雨,她必回赶来太极殿送伞。
可这都后半夜了,却还不见人影。
萧彻心头不安,略显焦躁。
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楚晏强打起精神,“怎么了阿彻?”
关上窗,萧彻骨节发白,低着头,
“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他知道阿岚去了哪里。
但此事,还是给楚晏添了麻烦。
离开太极殿后,萧彻撑着竹伞,来到尚书府门前。
青衫拂过湿润地面,溅上点点污泥。
大门一脚被踹开,院内血腥弥漫,连雨水都掩盖不住。
“你、你找谁?”
护院刚处理好伤口,这又撞上哪门子的煞神。
这个,比方才那个,看着更恐怖。
“找你家尚书大人。”
萧彻站在雨中,身挺如松,盯着护院身上的鞭伤。
那模样,不像是找人,像是寻仇。
护院咽了口唾沫,想要大声呼唤同伴。
可声音还未发出,薄片刀刃便划破喉咙,鲜血如柱。
“既然你不配合,那只能我亲自动手了。”
鲜血溅到脸颊,萧彻淡漠的双眸,闪过嗜血。
动他的人,就该有死的觉悟。
身影翩动,萧彻找了个听话的人带路。
地牢阴暗潮湿,绝望笼罩,直通深处。
握着倒钩鞭,姚厉回头看到护院,拧眉道,“你来这里干嘛?”
地牢可不是随意闯入的地方。
护院连连摇头,他也是被逼迫的好吗?
萧彻从暗处走来,眉眼皆是嘲讽,
“姚大人,好久不见啊。”
早上刚见过,晚上又见面了。
高堂明镜,幽深地牢。
大晟律令,私建地牢,形同谋反。
姚厉,还挺会玩的。
看清来人,姚厉冷哼道,
“呵,我当是谁呢。”
指着被绑在木桩上的阿岚,姚厉笃定道,“这细作也是你派来的吧。”
朝姚厉吐了口唾沫,阿岚朝萧彻使着眼色,“呸!你全家都是细作。”
好像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她不想拖累主人,自己失误,就要承担后果。
萧彻视线落在满是血的阿岚身上,嗓音沉得令姚厉头皮发麻,“她身上的伤,是你弄的?”
鞭伤、箭伤,无疑都踩在萧彻的心尖。
他疼着纵着的妹妹,被伤成这样……
偏偏姚厉还自觉无事,挑动着萧彻的神经。
“不过是个细作,萧太师何时还会怜香惜玉了?”
萧彻话头一转,眸色如淬了冰的寒,
“听说贵府有两位小姐,自小被你娇宠着长大。”
姚厉皱眉,这关他女儿何事?
“祸不及家人,难道……”
话未说完,就被萧彻的冷笑打断,
“原来姚大人还知道家人两个字呢,那你还记不记得石溪村……”
“主人!”
阿岚拼命摇头,泪珠跟不要钱似的往外窜。
中箭的时候,她没哭,姚厉鞭笞她的时候,她也没哭。
可萧彻为她出头的时候,她哭得一塌糊涂。
他本可以不蹚这趟浑水的!
萧彻忍着杀意,眼尾发红,
“虎毒尚且不食子,堂堂兵部尚书,连禽兽都不如。”
姚厉惊惧地看向阿岚,那神似原配的眉眼,一下就勾起他的回忆。
手腕颤抖,姚厉难以置信,不敢触碰那带血的皮肉,“你、你是姚瑶。”
第39章 作妖
姚瑶是阿岚的原名,但自从母亲身死后,这个名字就彻底被她舍弃。
同样被舍弃的,还有那所谓的父女血缘。
“姚尧是你大女儿的名字,别来恶心我了。”
阿岚撇过头,几欲作呕。
同音不同字,差点没把她恶心吐了。
姚厉连忙松开绳索,结巴道,
“姚瑶,我、我当年是去找过你的。”
急于想要补救的模样,差点没把阿岚笑岔气。
挥了挥胳膊上的鞭痕,还有那个箭头,阿岚笑出声,“原来你就是这么找我的,我可真是谢谢你八辈祖宗。”
萧彻扶住阿岚,嘲讽技能点满,
“姚大人找人的方式可真特别。”
都把人找到地牢来了。
阿岚伤势颇重,萧彻不欲与他周旋,直接走人。
没想到,姚厉挡在两人面前,
“这是我的女儿,萧大人带她走,不合适吧。”
瞧瞧,说得这么义正严词,天经地义。
好像当初抛妻弃女的人,不是他一样。
阿岚气得浑身战栗,牵扯着伤口阵痛,“你脑子是不好使还是怎么了,老娘跟你有关系?”
还女儿,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方才忘了说,阿岚是陛下亲封的清河县主。“萧彻剑眉一挑,再次嘲讽,
“跟姚大人,确实没什么关系。”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见姚厉还不让开,萧彻幽眸寒凉,
“你确定你拦得住我?”
姚厉虽精通箭术,可近身搏斗,非他所擅。
无奈之下,姚厉只得侧身。
临了,还不忘楚玉的嘱托,
“龙渊剑的下落,萧大人可否想听?”
萧彻径直离开,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不想,免送。”
他查了十年都无果的事,如今,已不抱期望。
太极殿
楚晏睡得极不安生,稍有点声响,瞬间就清醒过来。
偏殿点着盏灯,楚晏寻着亮光过去。
奇怪,这么晚了,阿彻还没睡吗?
殿内血腥味浓重,楚晏想都不想,直接推门。
可里面的情景让楚晏脚步一滞,瞳孔皱缩。
青色床帘缦纱下,两道人影交叠,姿势十分亲密。
滔天的怒气席卷心头,楚晏的理智顷刻间化为虚无。
大步上前,楚晏直接拽开纱幔。
力道之大,足以将整片纱幔撕成两片。
绝不可以!
阿彻只能是自己的。
楚晏决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
胸腔剧烈起伏着,楚晏眼尾发红。
那模样,像极了护食的狼崽子。
青纱漫天,烛光摇曳。
萧彻握着药瓶,直愣愣地看着楚晏。
他这是在干啥?为啥要拽他帘子?
“不、不是,你们俩搁那干嘛呢?”
楚晏秒变小结巴,闹了个大红脸。
咋跟他想象得还不太一样。
萧彻:你还想跟你想象的一样?
摇了摇手中药粉,萧彻一脸无辜,
“上药啊。”
他这纱幔招谁惹谁了?
上药!
“阿彻你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说着,楚晏双手捧起萧彻下颌,想看个清楚。
脸颊肉都挤在一起,萧彻含糊不清道,“不似我……”
阿岚这么大个人都看不见,楚晏是离瞎不远了。
楚晏委屈屈:人家眼里心里都只有你嘛。
一把拉下楚晏作乱的双手,萧彻喘过来口气。
这厮,力气大得很。
“是阿岚受得伤。”
阿岚?
楚晏视线上移,这才发现阿岚的肩上满是血迹。
好像是个误会。
楚晏抬头望天,挠着后脑勺,
“那什么……,我去叫个太医。”
哼,他还没被阿彻亲自照顾呢。
“不可。”
萧彻将人拦下,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找张柏敖,现在他嘴可严实了。”
自从打了他一顿,就老实不少。
萧彻抬眸,闪过不解。
张柏敖在宫中向来中立,什么时候成楚晏的人了?
“阿彻先休息吧。”
楚晏扯着他衣袖,想要将人拽走。
这偏殿被阿岚占用,又有理由跟阿彻同床共枕了!
“可是……”
萧彻不放心地看了眼阿岚。
那弩勾连着血肉,若要拔出,定要扯下一块皮肉。
张柏敖能行吗?
“别可是了,张太医执掌太医院多年,拔个箭轻轻松松。”
被迫起床的张柏敖:老人家要休息,勿cue,谢谢!
还没等萧彻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楚晏带到太极殿。
“呀,我忘记西殿床褥潮了。”
楚晏故作懊悔,可那闪亮的眸子,满是狡黠。
“还有东殿。”
萧彻夺过皱巴巴的衣袖,平复想打人的心情。
楚晏连忙摇头,满脸认真,
“不行的阿彻,东殿好久都没打扫了,住不得人。”
只剩下他的正殿,他的龙床。
“那我打地铺。”
萧彻声调清冷,说着就要去搬床褥。
见此,楚晏急了,连忙环抱着萧彻的腰,“殿里没多余的被褥了。”
有也不给你,今晚别想跑了。
脑袋拱在萧彻肩窝,楚晏声音沉闷,
“阿彻是不是讨厌我,不想我跟在一起啊……”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楚晏心一沉,眸色幽深。
离开他?
不可能,想都别想。
“不是。”
萧彻无奈道,颇有种哄孩子的架势。
“我身上染着污尘,怕弄脏了床榻。”
那衣摆沾有泥垢,萧彻怎么好意思这样上人家床榻。
楚晏恍然大悟,吓他一跳。
还以为阿彻知晓了自己的小心思,想要疏离他呢。
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给萧彻,楚晏坐在桌前,托腮盯着他。
“脱衣服呀。”
见他没有反应,楚晏催促着,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当着楚晏的面换衣服?
这种事,萧彻可做不来。
哎呀呀,这是要让自己上手啊。
楚晏嘴角勾着笑,一步步朝萧彻走来。
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能浪费了。
“你、你要干嘛?”
萧彻连连后退,话都说不利索。
楚晏那不怀好意的微笑,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都是男子嘛,阿彻跟我还害什么羞。”
说着,楚晏就开始上下其手。
唔,阿彻腰好细好软啊。
还有皮肤也好好哦,滑溜溜的。
动着手,偏偏还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好似真的是在做什么正事。
“阿彻,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帮你换衣服哦。”
楚晏一本正经,指尖流连于雪白肌肤。
萧彻:信你的鬼哦,你这人坏得很。
利落地将腰带系好,萧彻额间冒起细密的汗。
换个衣服,怎么整得像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们懂得)
勾着萧彻腰带,楚晏直接把人往龙床上带。
好激动,好兴奋!
看着那宽大的龙床,萧彻咽了口唾沫。
楚晏睡品极差。
不是化作八爪鱼缠着他,就是跟个小宠物似的往他怀里钻。
关键是力气还贼大,怎么扒拉都不动弹。
“阿彻我睡觉可老实了,肯定会乖乖的。”
见他停在原地,楚晏再三保证。
先把人骗到床上啊。
萧彻满脸怀疑:你说得一个字,我都不会信!
见他还不动弹,楚晏使出杀手锏。
两眼一红,小嘴一撇,撒娇卖萌模式开启,“阿彻~,我都困了,睡觉觉吧。”
打了个呵欠,楚晏眼眶通红,配上那副精致面容。
还真能勾起萧彻怜香惜玉之心。
拿了个枕头放在两人中间,萧彻稍稍安心。
这下楚晏总过不来了吧。
两人同床同被,中间却隔了个枕头。
气得楚晏直捏那枕头角。
唔,都碰不到阿彻的小手细腰了。
不行,好不容易碰到的机会,可不能浪费!
窗外静谧,乌云散尽,徒留皎皎月光。
“阿彻,我有点害怕。”
楚晏抬起身子,趴在枕头上,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彻。
紧闭双眸的萧彻,眉头一皱,他都快要睡着了好不。
可听着他委屈娇软的声音,萧彻还是狠不下心,“怕什么?”
月光倾洒殿内,楚晏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萧彻。
“怕我保护不了你,守不住大晟江山。”
战事兴起,他就算心再大,也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翻了个身,萧彻转向楚晏,睁眸,
“我不需要你保护,阿晏的任务是要当个好皇帝。”
而他,不该是被楚晏考虑的范围。
“没有阿彻,我做不好这个皇帝。”
所以,你能不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啊……
楚晏眸色闪动,如天际浩瀚星空,绚烂又充满希望。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总不能一直守在阿晏身边啊。”
像是长辈般的叮嘱,萧彻认真道。
楚晏的宏图在整个大晟,不该被他牵绊了脚步。
嗯?你还想跑?
楚晏当时就急了,
“谁说不可以了,我说可以就可以!”
想跑?门栓都给你焊死。
见他一副说不通的模样,萧彻叹气。
自己养的娃,打又打不得,骂了又心疼,就先这样吧。
估计以后长大就好了。
现在萧彻对楚晏所有的纵容,都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溺爱。
谁让他比楚晏年龄大呢。
“好好好,你是陛下,你做主。”
萧彻连连点头,他都快困得不行了,眼睛都睁不开。
嘴角弯着弧度,楚晏笑得跟刚才蜂蜜堆里出来似的,“那说好的,阿彻不会离开我。”
半睡着的萧彻,胡乱应着,他只想睡觉。
得到了回复,楚晏笑得更甜了。
连带着看那块枕头也顺眼不少。
不过这玩意,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清晨一早,伺候洗漱的宫女在殿门外候着。
视线落在塌前的两双靴子,小顺子眉毛一挑。
这俩人昨晚又睡一块了?
进展会不会有点快啊,他这个月月奉够不够随份子啊?
“楚晏!”
小顺子差点被吓得原地去世。
这是他们大晟清冷帝师该发出的分贝?
不过,他还是比较好奇,陛下对帝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难不成是那种……
噫,羞死人了,遁地。
众宫女满脸疑惑,面面相觑。
他们大内总管为啥要捂脸跑?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