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甜食,楚晏眉眼都往上翘,见萧彻迟迟未动筷,又扦了一筷子给他,“这八宝饭可好吃了,阿彻你快尝尝。”
甜食嘛,他甚为不喜,可对上楚晏那双亮晶晶的期待眼眸,萧彻败下阵来。
扦了一口放进嘴中,蜂蜜的香甜混着米香,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吃。
阿岚进门时就看到自家主子在吃甜食,眼睛顿时睁得老圆。
“好吃吗?”
楚晏把脑袋凑上去,满脸都是求表扬求赞赏。
萧彻嘴角沾了些蜂蜜,舌尖舔过,禁欲中带着些蛊惑。
“尚可。”
“主人你不是从来不吃甜食的吗?”
阿岚气鼓鼓地坐在饭桌前。
以往她亲手做的桂花糕啊秋梨膏什么的,主人连看都不看。
又往嘴里塞了口八宝饭,楚晏含糊不清道,“也不看看是谁夹的。”
那满脸的小傲娇,看得阿岚直想打人。
“快坐下吃饭吧。”
萧彻抿了口清茶,那甜腻绕在舌尖还是令他不适。
算了,主人都发话了,她就不跟这货计较了。
饭桌上一袭风云残卷,别人先不提,阿岚张着的嘴就足以塞下个鸡蛋了。
“这、你们家是虐待你不给饭吃吗?”
一大盘八宝饭全部落入楚晏肚中,再加上只醉花鸭,配菜不计其数。
“我长身体嘛,多吃一点不行啊。”
楚晏眼都不抬,继续扒饭。
萧彻蹙着眉,瞥了眼楚晏撑起来的肚子,从袖中拿出颗红色药丸。
“吃完把这颗药丸服下。”
见他疑惑,萧彻又补充了句,
“健胃消食。”
“还是阿彻关心我。”
楚晏接过,继续扒饭。
楚晏虽吃得多,可吃相却极为优雅,不过对比着满桌的狼藉,萧彻还是没眼看。
扯了扯萧彻的袖子,阿岚拾起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中,“主人,他还在吃啊。”
她这筷子从拾起就没落下过,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佳肴被一扫而空。
萧彻不语,点了点头,眸中闪过凝重。
楚晏这副模样不像是饿的,倒像是小孩子贪食,不知饥饱。
此时魏显崇寻了进来,见围坐在桌前呆滞的两人,还有大快朵颐的楚晏,见怪不怪。
等到满桌菜肴被清空后,楚晏这才收手,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其余三人,虽也动了几筷子,但肯定是没吃饱。
“阿彻,要不再来一盘八宝饭?”
楚晏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
再说他看萧彻也没吃多少,都被自己吃光了,也过意不去。
萧彻连连摇头,生怕楚晏再点上一盘,倒不是怕花钱,主要是怕他把自己给撑死。
寻了处僻静之地溜达消食,萧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可集市上的黑衣人却再没出现。
或许,不是冲着他来的?
萧彻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楚晏,叹了口气,吃饱了就想睡,他这是养猪吗?
不过,既然那些人是冲着楚晏来的,还是让他尽早回宫。
看着萧彻离开的背影,楚晏满脸忧愁,“你说他是不是嫌弃我太能吃了。”
所以,这是吓跑了?
明明刚才的气氛就很和谐嘛,咋说走就走了,找的由头还那么敷衍。
“能吃能睡,你当人家萧公子是开养猪场的啊。”
在阿岚那碰壁的魏显崇心情极差,再加上中午连个饭都没吃饱,这会更是逮谁怼谁。
“啊?可是开养猪场的人会给猪吃健胃消食的药丸吗?”
楚晏还没睡醒,睁着双迷蒙的凤眸,不在状态内。
得,他还是赶紧把这狗东西送回宫里吧,再这样下去,人和狗迟早得疯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流千古,江楼千古。
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摘自 《对联集锦》
栏杆外滚滚波涛,任千古英雄,挽不住大江东去。
窗户间堂堂日月,尽四时凭眺,几曾见黄鹤西来。
——摘自 武汉黄鹤楼 作者无名氏
第12章 疯症
楚晏顺着密道晃悠悠的回宫,人还没坐到御桌前,就听见小顺子在外头的交谈声。
“长公主殿下金安。”
偷摸地瞥了眼殿内,小顺子估计楚晏还没回来。
不过这长公主向来不登太极殿,这个时辰来,倒是奇怪。
“陛下呢,本宫有事找他。”
楚玉一个眼神过来,当即就让小顺子僵在原地。
“陛、陛下这个时辰估摸着还在午休,要不您过会儿再来?”
这长公主的气势可不是盖的,小顺子接不住,扯了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
“是吗?”
楚玉似笑非笑,
“本宫可不记得陛下有睡午觉的习惯。”
完了,他兜不住了,他腿都在打颤儿。
小顺子刚要跪地求饶,身后传来殿门打开的声音,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希望。
披着外袍,楚晏慵懒地靠在门前,打着呵欠,眸中划过一道冷光,“皇姐若有要事,还是等午后再来吧,朕困得很。”
楚玉抬眸,瞥了眼崭新无痕的亵衣,笑道,“既如此,那还是晚些再来吧。”
看着楚玉远去的背影,大艳阳个天,小顺子猛地打了个激灵。
比起喜怒无常的楚晏,这位护国长公主才最令他们害怕。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死在她手里。
上月凤栖宫一个宫女替楚玉梳妆时,不小心扯下她两根头发,当时楚玉笑着道无事,回过头就将人丢在枯井中。
那宫女到死都不知道是楚玉下得手,死之前还跟小姐妹叨念着长公主人美心善,是个好主子。
“她怎么会来这儿?”
楚晏眯着眼,转瞬就换了副面孔。
“奴才也不知道啊。”
小顺子跺脚,胳膊弯儿间的浮尘抖了抖。
收回目光,楚晏伸了个懒腰,
“罢了,若她再来替朕挡一挡。”
小顺子嘴角抽搐,合着您觉得奴才有几条命够长公主玩?
回到殿内,楚晏翻看着刚出炉的会试榜单,果然有他家阿彻,还是会元呢。
拿出萧彻给他的红丸子,楚晏想也不想地塞进嘴里,酸酸甜甜,还怪好吃的。
唔,下次问问他还有没有了。
不是,他刚才是眼花了,小顺子揉着眼睛,惊讶道,“陛下您这药丸是从太医院拿来的?”
凡是楚晏经口的东西,都要来三轮验毒,茶药膳食都有专门人负责试毒。
“不是啊。”
楚晏摇头。
“哎呦我的陛下啊,您这药丸奴才还没替您试毒呢。”
小顺子额头都急出了热汗。
“倒也不用,这是我家阿彻特地给我的。”
楚晏嚼着药丸,满足地靠在椅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长生不老仙丹呢。
给您个药,还需要炫耀,当真是病得不轻。
小顺子抬头望天,无语凝噎。
万花楼后院,桃花簌簌,捣药声一下接一下,似乎在发泄着怒气。
萧彻收起刚写好的药方,端了盘桃花糕递给阿岚,“辛苦阿岚了,喏,你最爱吃的桃花糕。”
取刚落下的花瓣洗净,碾碎融入糯米粉中,最后再撒上些椰蓉放入蒸锅。
阿岚鼻尖耸动,可还是撇过头去,愤愤道,“明日主人就要殿试了,不好好复习功课,还给那人制药熬药。”
萧彻拾药的动作一顿,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担心楚晏吃那么多后会难受。
他这般清冷的性子,何时也会担心起旁人了?
“左右不过是无聊,那些功课甚没意思,不如开药来得有趣。”
开药有趣?也没见你一年开过几个药方啊。
阿岚认命地捣药,思绪却扯到闹市中魏显崇送她簪子,脸色微红。
这主仆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讨厌。
两人配合默契,夕阳沉幕时,院落药香阵阵,还泛着股花香的甜腻。
萧彻知晓楚晏喜食甜,所以将桃花碾成粉末加入蜂蜜,最后融于药丸中。
握着一整瓶刚出炉的消食丸,萧彻勾了勾唇角,下次再见面给他好了。
对比庭院的岁月静好,太极殿这边算是剑拔弩张了。
楚晏端坐在楚玉对面,一大桌的晚膳还冒着热气,只是谁都没有动筷。
“这些都是御厨精心烹制的,阿晏可是不合胃口?”
楚玉唇边带笑。
拨弄着碗筷,楚晏看似漫不经心,可袖中拳头紧攥,狠压指尖的颤抖。
“如今朕已登临帝位,皇姐该称呼朕为—陛下。”
对上楚晏那双发红的眸子,楚玉笑了,笑得花枝招展,头上金步摇叮铃地乱颤。
“狼崽子长大了,还知道反咬主人一口,这野狗长大了嘛,只知道朝主人狂吠。”
“楚玉!”
楚晏挥手打碎面前的玉碗,发怒的模样像是只自我保护的小兽。
囚于笼中的困兽,愤怒着、咆哮着,可最终只能湮于沉默。
见他颤抖的双肩恢复平静,楚玉站起身,替他盛了碗汤,“是皇姐的错,都忘记陛下已经成年了呢。”
平复好胸腔中的恨意,楚晏再次睁眼,血红褪尽,却迟迟没有接过楚玉递来的汤。
“怎么了?怕有毒?”
楚玉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
“也难怪,毕竟你从小的吃食里,毒啊、老鼠蟑螂啊什么的,层出不穷呢。”
双拳再次握紧,楚晏身形狠颤,那是独属于最阴暗过往生出的应激反应。
“不过您现在贵为九五之尊,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上上乘,跟以往可是大相径庭。”
再次将玉盏往前移了移,楚玉保持这个姿势,突然手腕翻转,热汤全部浇到楚晏的头上。
随意地将碗盏丢在地上,楚玉施舍般勾起他的下颌,红唇轻启,“可惜,畜生就是畜生,上不了什么台面。哪怕精细着养,却还是想要反主。”
随着这碗热汤淋下,过往封存的记忆争先恐后般冒出来,楚晏白着张脸,没有动作。
护国长公主,手握先帝遗诏,封地精兵上万,比起罗成,她才是楚晏最忌惮的人!
“本宫既然能把你捧到那个位置,就能把你拉下来。”
猛地攥住他的下颌,楚玉娇俏温和的脸上满是警告。
甩开楚晏的下巴,楚玉抽出锦帕,仔细地擦着手指,似是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你的那点小心思,该收一收了。”
随意地将帕子丢掉,楚玉侧目,斜睨了眼狼狈的楚晏,牡丹镶金丝百花裙逶迤于地。
殿门再次开启,冷风顺着门缝袭来,楚晏盯着那道背影,眼神泛着杀意。
见楚玉出来,守在门外焦急的小顺子当即就要进去,却被她拦了下来。
“估摸着陛下现在心情不好,你还是别进去凑热闹了。”
夜里掌灯宫女引路,楚玉回头瞥了眼寂静如斯的大殿,嘴角缓缓勾起。
灯光与阴影在她脸上交错,扭曲的心态上仍是温润无害的面容。
乖乖当个傀儡皇帝不好吗?非要出来生事,那就别怪她狠心打压了。
回到栖凤宫,宫女襄荷递来张条子,楚玉看也没看就知道罗成在打什么算盘。
傅斯年被革职杀头,明日殿试陛下势必要扶值自己的势力。
罗成啊,急了。
“让它看见希望,再亲手掐灭,这才更有趣啊。”
楚玉鼓掌上玩弄着笼中蛐蛐,这话,不知是说给谁听。
笼门刚打开,蛐蛐展翅而飞,可下一秒笼门骤然紧闭,那双带血的翅膀,永远地留在了笼外。
小顺子望着的漆黑殿内,如同野兽的喉咙,深不见底。
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小顺子紧了紧手中浮尘,迈着颤抖的步伐进去了。
殿内被楚晏熄了灯,一片黑暗。
小顺子借着月光,找了好一阵,才在太极殿的角落里找到浑身蜷缩轻颤的楚晏。
“陛、陛下……”
少年双臂抱膝,躲避着月光,隐匿于黑暗中,只剩下一双猩红的血眸。
“你给朕出去!”
楚晏听见脚步声,迷蒙地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后,大吼着。
他现在情绪极其不稳定,现实与血腥的记忆不断重合,一点点撕扯着他不堪重负的神经。
让小顺子离开,他怕他会失控,杀了他!
之前又不是没发生过,那满地的宫女太监尸体,令他彻夜难眠。
完了,每次长公主来,陛下就得疯一次。
小顺子自然惜命,但也知道轻重,陛下隐疾绝不能公之于太医院。
唯一能够救陛下的,只有镇北将军了。
此时的魏显崇正坐在自家院里反思,握着那根发簪,继续愣神。
咕咕咕,鸽子携着信飞落至院内,魏显崇皱眉,暗觉不妙。
楚晏若有事定会亲自前来,若他来不了信到了,恐怕他是遇上麻烦了。
又犯病了?
算算日子,不应该啊。
压住心头疑惑,魏显崇来到万花楼,上次楚晏发疯,就是萧彻把他稳定下来了。
所以,这也是楚晏想让他入宫的原因之一。
萧彻还在收尾,煎药的炉火还未熄灭,庭院却又迎来位不速之客。
“进门前要敲门,你家主子没教过你这些啊。”
阿岚憋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处发呢,魏显崇就上赶着来了。
“事急从权,还望姑娘见谅。”
魏显崇低眉抱拳。
见他脸色凝重,萧彻停下手中正在整理药箱的活计,皱眉问道,“可是你家主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还比较隐秘,不能惊动外人,所以才寻到他这里。
“主子现在危在旦夕,还望萧公子随在下走一趟。”
先礼后兵他懂,只要萧彻表现出一点不愿意,魏显崇就准备动用武力。
阿岚:谁给你的自信在本姑娘面前动武的?
“走吧。”
合上药箱,萧彻抬步。
能惊动魏显崇的事情,无非是楚晏发疯控制不住局面了。
这么配合?那他再蹬鼻子上脸些。
魏显崇拿出块丝绸,递给萧彻,
“我家主子身份特殊些,所以请萧公子蒙面。”
皇帝的身份,确实特殊些,萧彻没计较,很自觉地将丝绸系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