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一阵密集的敲门声打断我的思绪,我不耐烦地打开门,冲着门外人没好气道:“不知道我在面壁谁也不能见?你小子公然抗旨。”
姜行正猫着腰钻进寝宫,连珠炮似地发问:“你和亓官微到底怎么回事?陛下把你发配去湘城你怎么坐得住?快和我进宫去求求陛下开恩吧!”
这小子着实不会说话,那能叫发配?本殿下是要去一展宏图!还有亓官微……我面子有些挂不住,屈指狠弹他额心,凶恶道:“你?”
姜行正抱住头:“殿下,殿下!”他很不怕死当面摸老虎胡须,“殿下,亓官微,你们,我,这这这……真的吗?什么时候?”
提起亓官微我心里顿时别扭无比,下意识摩挲嘴唇,那天怎么就,就……亲上去了呢,我怕不是被人下了降头吧……
姜行正看我出神,痛心疾首道:“殿下!你不能投敌啊!你怎么能喜欢男人!喜欢男人也就罢了,你怎么和亓官微搅和到一处去了,殿下!你清醒些,那是亓官笃的儿子!”
我被他的大嗓门吼到眼晕,堵住耳眼骂道:“你他妈
娘的冲谁吼呢,别他娘地自己瞎想了,我和亓官小儿清清白白要说有关系,他也是我孙子!”
“你知道外头如何说你们吗?”
我愣了,“怎么说?”
“说你盖世淫魔,垂涎小司马姿色想与他行苟且之事,奈何小司马风光霁月怎肯和你同流合污,你求爱不得恼羞成怒,利用共事之便威逼压迫小司马。”
我怒不可遏,“放屁!分明是亓官微一手策划!”我推开姜行正往外走,寻常人哪来的胆子在背后编排太子和司马之子,这事没人在后头装神弄鬼我把青阳倒过来写。
亓官微这小人!两相便宜的事全往我身上推,自己得了好处还卖乖,我是盖世淫魔他亓官微就清白?
我气糊涂了,只想把亓官微大卸八块,禁令也顾不上,闷头往宫外冲。青阳笃显然信不过我,从宫里调拨了好些个身手出众的侍卫把东宫正门并各大小门堵了个严实,无奈之下我只好做了个朴实但有损身份的决定——翻墙。
姜行正见我气得三尸神暴跳深知说错了话——亦步亦趋地跟着我,瞅着空子便舔着脸求饶,我现在没功夫搭理他。满腔怒火全灌在亓官微头上。总不能指望隔着空气挥拳能打死人,我一定得见到亓官微!就今夜!
“就这,你蹲下。”绕着宫墙走了一圈,好不容易终于发现了一处稍微低矮些的宫墙,我指挥姜行正面朝墙蹲下,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脚掌狠狠踩下,借到力身子腾空半尺,连连蹬住墙面往上爬,终于看见墙头,我深吸口气单手撑住墙头,一个利落旋身,然而——另一道人影突然从宫墙外往内越进,我俩在最高点毫不留情的撞在一起——
我和亓官微在不合时宜的地点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在空中来了次超亲密接触,四目相接时,眼里皆是错愕。紧接着一道巨力将我掼向地面,落地的同时我的鼻梁骨遭到前所未有的剧烈打击——一顶束发的玉冠撞在鼻骨上。
霎时间,一股强烈的酸意灌向眼眶,我不可控地流下眼泪。
操!
鼻子酸疼,背后撞得发麻,身上还躺了个人,我完全被两个人跌落的冲击力撞得散架,胸腔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姜行正对眼前充满戏剧性的场景感到无比震撼,呆在原地瞠目结舌,过了好半晌方才如梦初醒,他手忙脚乱地扑向事故现场,把让我喘不上气的亓官微扒拉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搀扶我:“殿下,我的好殿下……”
我捂着鼻梁挨着地面蹭起,看向姜行正没好气道:“我还没咽气,你给谁叫魂呢?”
姜行正见我流泪捂着胸口心痛道:“我的好殿下,都疼哭了。”
“滚!”我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别犯贱,我这是哭?老子撞到鼻子了!”姜行正被我骂得直缩脖子。我转脸看向倒在一旁没动静的亓官微,心中邪火更甚!
我和姓亓官的果然命里犯冲,这下狠撞要了我半条命,姓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我恶向胆边生蹲下攥紧拳头,决心也照他鼻梁上来一记狠的,我握着他肩膀把人翻成正面朝上,等看清他脸我发现情况不对劲。
亓官微脸色白到发青,眼睛紧紧闭着,蝶羽样的眼睫毛抖个不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活似快断气的病痨鬼。
“亓官少游?亓官微!你说句话!!”
亓官微眉头紧蹙,却没有反应。
我招呼着姜行正两个人一道架着他往寝宫走,一路上我都在想——
这都什么事!
第22章 【旧梦】诶,你喜欢吃枣糕吗?
自我和亓官微在响马楼一闹后,亓官微还没来得及迈出响马楼大门便被闻讯而来的大司马带回家,看老匹夫当时的脸色亓官微日子指定不好过。本应在闭门思过的人出现在东宫里,这要是叫人瞧见了,又该被大书特书。
小司马夜闯东宫会情郎,天难阻,地不覆,可歌可泣。
不,按我的名声应该是——太子巧取豪夺,多番施压为哪般?
倘若被人看见我哪怕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一定不能请太医。
合力把人架进寝殿我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亓官微虽看着清瘦份量却着实不轻,我接过姜行正递来的茶气喘吁吁道:“去请位口风紧的游方郎中。”
姜行正的视线在我和躺在榻上的亓官微之间来回转,眼神仿佛在说,你管这叫没关系?
等我强压着情绪把他打发走,人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哪怕我这太子没几个人放在眼里,但在姜行正心里一直是顶顶厉害,现在全被毁了。
皎月的余晖从窗屉里洒下朦胧轮廓把亓官微半张脸照得沉静似水,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蹦出个邪恶念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再也睁不开眼睛,这念头在浮出水面的一瞬间又被我按了下去。
思来想去他其实也帮了我,不仅退了嘉央的亲事,还收获意外之喜——得到真正一展拳脚的机会。
做人要大气一些,总不能因为外人不解真相的谬想而棒杀功臣吧?
你可是要当好皇帝的人,我别过头试图让自己大度些,然而转脸看见亓官微润泽嘴唇的一刻,我腾得炸了!
我突然发现真正让我心绪不宁的其实是那个吻,若能有机会回到那天我一定亲手掐死自己——疯子!
我完全没必要加那个画蛇添足的吻,从我牵着亓官微登场起,羞辱嘉央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时我确实被情绪掌控,被拥促到有进无退的火山口,但事实上有很短的一格时间,在众人前息已止后息未至的瞬息时刻——我是清醒的。
他看起来很好亲。
坊间谣言正正好戳中我的隐痛,为此我暴跳如雷——太子垂涎小司马美色。
姜行正没让我煎熬太久,很快领了个蓄山羊胡的郎中进来。
郎中很懂规矩只盯着自己脚尖看,不该问的一句没问,“这位贵人是受了惊吓,心魂不稳……”郎中收回把脉的手。
“……意思是吓晕了?”我嗤笑一声,让姜行正把郎中送走。
待郎中一走,我跟看猴一样把亓官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谁能想到名满雍朝的小司马居然是个怕高的怂货。从前我事事和亓官微别苗头,把他看成生平第一号劲敌,只因为他确实出众得让人自惭形秽。
如今我好像生生拔高一头,能够去俯视他,怎叫人心情不愉悦。
“殿下……”亓官微的声音响起。
人还没醒,嘴里支支吾吾在说梦话,我弯腰把耳朵凑近些。
“殿下,带我一起……”
带你一起,一起逛花楼?我觉得莫名其妙,来回摇晃亓官微肩膀:“醒了没,醒了去找你姘头。”
亓官微的眼皮猝不及防掀开,月华在他眼底流淌,我惊奇的发现他有双琥珀色的眼睛,他茫然片刻,眼神很快恢复清明。
我看他从榻上支起身子,故意夸张道:“没想到堂堂小司马居然怕高,啧啧。”
“还请殿下帮臣保密。”
他这么爽快承认我反倒觉得没劲,奚落的话也说不出口,“醒了就去找要找的人,”我朝他摆摆手,“咱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也不必再来东宫。”
“微臣是来找殿下的。”亓官微仰头看我。
我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说吧,找孤何事?”
亓官微稍微整理了下措辞,“臣想随殿下同去湘城。”
我觉得亓官微这人好没意思,他有什么理由跟着我去湘城,我也好没意思,本可以用学来的平衡手段,不动声色地把他的请求驳回。但那个吻带来的影响比我想得还大,肉贴着肉的距离,当时我能感到他温热的吐息,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他要来东宫,我自己为他找了个理由充当他的动机,其实我心里清楚明白,亓官微绝不会被儿女情长拖累脚步,但当时我允许自己糊涂。
“你有什么立场和我去?湘城往北边走五十里地便是宋军驻扎地,随时有可能掉脑袋的日子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一起?亓官微,你不会假话说久了自己都当真了?当初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可以不深究,但要和我同甘共苦你有何立场?”
我该是寂寞太久,雍朝百万人众,寻不出一人和我怀有同样痴愚念头,有人醉生梦死,有人卖国弃民,他们活得清醒,我活得糊涂。我困在母妃给我编织的一个又一个英雄梦里,坚信自己是拯救一切的英雄。
英雄也需要同行者啊,我寂寞太久,寂寞到希望亓官微能成为我的朋友,希望能得到哪怕仅有一人的理解,但亓官微一直装得太好,我猜不透他的目的,看不穿他的想法,我怎能确信他是和我一样的逆行者,而不是戴着面具看我笑话,笑我自不量力。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亓官微,比他更紧张。
他默默听完我的话,指向自己瞳仁,“很不一样吧?”他自嘲道:“我的母亲是外族人,我是卑贱的蛮夷之子。”
琥珀色的瞳仁,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很漂亮。
“从小我就没见过生父,我和母亲一起生活在边疆,五岁那年亓官笃来了,母亲当着我的面从高楼一跃而下,那天我失去了一切。”
“亓官笃容不下亓官家的血脉被蛮夷玷污,他隐瞒了我的出生,把母亲的存在从世界上彻底剥夺。”
“他剥夺我的所有,想让我徒留皮囊成为他的延续,”亓官微用力地看我,“我不愿意。”
我被震得说不出话,第一时间我想到的却是那个跟着瞎眼嬷嬷藏在御花园假山里的小十七。
小十七望着坐在水池边的亓官微,痴痴地想,他喜欢吃枣糕吗?
我会回答十七,他不喜欢吃枣糕,但他和你一样都在夜里哭泣,都会大逆不道地直呼生父姓名,以及都很寂寞。
“亓官笃选了羌部,而我选雍朝,选你。”
亓官微的瞳孔骤然绽放神采,“我选你,殿下。”
我大笑,“孩子气。”
亓官微和我对视,“你也是。”
我找了很多年,一直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和我一样糊涂的人,我决定下次问他喜不喜欢吃枣糕。
第23章 【2014】他脑子缠了裹脚布
当太阳的余晖穿过窗上的百合叶投进室内时,我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身体得疲乏让我的意识陷入沼泽地。我已经醒了,但需要很长的时间让脑子活泛,思考一些充满哲理的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
很快答案本身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岑微雨穿着宽松的亚麻居家服,腰上系着一条淡绿掐花边的围裙,他两手端着托盘,用脚艰难地别开木门。
“等等!站在那儿别动!”我抬手在空中做了个悬停的姿势,制止岑微雨靠近,声音是我想象不到的得哑,就像喊了一整夜……
事实上我确实喊了一整夜,随着岑微雨的出现昨晚加上一整个白天的混乱记忆如潮水倒灌毫不留情地填满我的脑子,像最无情的猎手用枪抵住我的额头命令我从沼泽地里爬出来。
岑微雨僵在原地,脚还卡在门和门框之间。
我撑着蹭起上半身,几度因下身撕裂般的疼痛而不得不停下喘息,同时记忆如同电影画面一帧帧不断在眼前慢放——我像色中饿鬼般扑倒岑微雨,他确实拒绝我了,他将脸别向一边,我不依不饶地掰正他的脸亲了上去,那或者不该被称之为亲吻。我简直像地里野狗,迫不及待地对主人又啃又咬,在主人全身舔舐留下自己的气味宣誓主权。
我靠在床头抽气,把手挡在眼皮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记忆还在回溯,我看见岑微雨拧着我的胳膊想将我制服,他仿佛在说什么,但我不肯罢休,用胸膛顶他的胸膛,用唇舌去吸允他的唇舌,我真是穷途末路又顽固的歹徒,用手边能利用的一切去征服目标。
最终歹徒成功了,他用顽强坚韧的意志克服了一切障碍,岑微雨的衣服裤子被我扯下……
停下!给我停下!回忆强行中止!
我攥紧床单,用最凶恶的眼神将岑微雨撕碎,发生了什么清晰明了——都怪那该死的牛奶,那杯加料的牛奶被我喝了下去!
若我能理智思考就会发现,整件事和岑微雨完全没关系,他甚至能站在受害者的位置在法庭上对我进行严肃控告。倘若辩方律师质问他这挡子事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成,他也完全可以说这是雄性生物的本能——任何碳基生物都无法控制的繁衍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