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继续卸了一半的甲胄说:“那你想干什么?”
“你不让婢女来伺候我,那你给我束发。”万漠鸿气道。
任平生还当什么事,他想不通这种事何必动气,不过想到古人如此散发出门,怕是要被当成疯子,也就没打算回嘴。
“我一身尘土,待我洗个澡再说。”他话音刚落,下人就准备好了洗澡水,被王虎和韩震抬了进来。
万漠鸿不喜欢别人忤逆他,他不爽地盯着任平生,眼神阴沉。
任平生可无所谓他看不看,大澡堂子又不是没去过。
王虎和韩震倒好水出去后,他就开始脱衣服洗澡,在校场一整天,臭汗和尘土混合,任平生早就受不了了。
虽然前世他健身,但还比不上这个任平生的一身肌肉,有力却不夸张,是男人都羡慕的那种身材。
内里虽然换了,肌肉的记忆却还在,因此这一个月任平生很快就掌握了武功和以前任平生的作息。
他用水舀倒水淋头而下,后面万漠鸿依旧站在原地。
只是他的眼神不再阴沉,他变得有些纠结,这个世道,书香世家的男子之间甚少赤身相见。
万漠鸿看着任平生的身体,竟然有种奇怪的羞涩感,他不适地转过身坐在椅子上说:“洗完了就快来给我束发,不然今晚你别想安稳睡觉。”
说完万漠鸿生起闷气,刚那句话太不凶狠,有点不像他。
任平生随意地“嗯”着,洗完后穿上里衣就走了过去。
他一靠近万漠鸿就感受到他身上的水汽,甚至头发还偶尔有水滴下。
任平生拿起一把镂空雕刻的玉梳,这东西显然不是他院里的。
束发这种事他来这个时代的第七天就学会了,因为对这个时代他保持警惕,不喜欢接触侍女。
捉起万漠鸿的一绺头发,任平生梳了起来,万漠鸿没有照镜子的习惯,这次他却看了好几眼铜镜,就是不知道在看谁。
他的头发茂密而顺滑,任平生很疑惑,按理说,现在还没有优质的洗发水或者护发精油之类的东西,能把头发养这么好实在难得。
人类身上难解的题往往都可以归结为基因,万漠鸿的头发大概就是如此。
头发明明不像皮肤,被人触碰会有感觉,但在万漠鸿束发的过程中,万漠鸿觉得不自在极了。
以前给他束发的宫女那么多,倒是从没有哪个让万漠鸿在意。
他猜测自己八成是讨厌任平生,任平生很快给他梳好了头发,一个简单而干练的发髻,配上简洁的发冠,算得上得体。
“好了。”任平生说。
万漠鸿看了下镜子起身说:“明日继续。”
“还真当我是你梳头婢女了?”任平生无语道。
“你自己做的事,后果自然得你自己承担。”万漠鸿盯着他说。
任平生沉默了一下说:“明天起来早点,我教你自己梳。”
“本皇……我什么身份,梳头这种事不可能。”万漠鸿傲气地反驳,他绝对不会做婢女才做的事。
任平生假笑着说:“老师的话还是要听的,你要是不学,我不会每日都给你梳。”
“你算哪门子老师?”任平生眉头蹙起,眼神带着凶。
“爱学不学。”任平生转身拿起帕子擦头发,万漠鸿不学就像今日出不了门,他绝对会妥协。
“任平生,你欺人太甚。”万漠鸿骂着,任平生才不管,又不是女朋友,谁会惯着一个男人。
次日任平生醒来的时候将万漠鸿也拽了起来,万漠鸿用一副要砍人的模样看着任平生。
“起来学梳头。”任平生并未被他那样的眼神威胁到,前些天也不是没想过对万漠鸿顺从一些。
发现这样没用后,任平生就改变了策略,他要和万漠鸿做井水不犯河水的室友,到了合适的时机,他就借机调到边地,然后玩消失。
日后的万漠鸿就算是成了皇帝也只是天宙国的皇帝,他都离开了天宙国,自然也害不到他。
有了这样的决定后,任平生的心态就好了许多。
万漠鸿胸口起伏了几下,似乎是要发作,任平生直接说:“你不学那我就走了。”
“站住。”万漠鸿掀开被子下了床,就昨天一天的时间,他已经被动地自己穿鞋更衣。
做好这些后万漠鸿将梳子丢给任平生,任平生先给他演示了一遍。
接着解开万漠鸿的头发让他自己来,万漠鸿全程没说话,照做了。
他本来就是个聪明的皇子,学东西很快,没半个时辰就已经能打理好自己的头发。
“你出师了,我走了。”任平生说完转身。
这时候他听见万漠鸿在身后说:“任平生,如果有一日,我还有机会成为皇帝,你绝对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任平生摊手,转身看着万漠鸿,他有时候实在不明白这位到底哪来这么大气性。
“等你有那一天再来威胁我。”说完任平生潇洒离去。
万漠鸿深吸了一口气,他一脚踢开凳子,即使他想忍耐,可从小的皇子脾气哪里容易改变。
这一天算得上平静,只是到了下午,任平生营里有事没回来。
宋蕤竟然叫万漠鸿一起去大院里用晚膳,当然也叫了大媳妇邵倩和任家未出嫁的女儿们。
“她真当我是后宅妇人吗?”听到消息的万漠鸿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来传信的是孙嬷嬷,听到这话一点不惊讶,她只是恭敬地说:“老夫人希望热闹一些,都是一番好意,还望二夫人领情。”
“你是老眼昏花了?看不出我是男是女,和一众女人用饭,到底毁谁的名声。”万漠鸿不在乎名声,他只是懒得应付。
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孙嬷嬷冷起脸:“您这般不敬长辈,老夫人管不得您,到时候就只能寻有资格管您的人。”
她这样的话让万漠鸿直接站了起来,万漠鸿走近她说:“老虔婆,莫要给脸不要脸。”
“你……”孙嬷嬷是孙家的老人,看着孙家孩童长大,地位不一般,就是少爷姑娘见了他都要尊敬些,这万漠鸿以前是皇子又如何,谁不知道他现在什么处境。
“您要这样说,那我只能如实相告老夫人了。”孙嬷嬷气着离开,到了宋蕤院子将万漠鸿的话一句一字地告诉她。
宋蕤和身旁的邵倩并不惊讶,宋蕤只是看着邵倩问:“他不来,如何施计?”
邵倩笑了一下恭敬地说:“母亲,他不来反倒省了我们一番力气,如此不敬,当该罚跪祠堂。”
“跪一跪祠堂可死不了人。”宋蕤皱着眉说。
邵倩凑过去耳语一番,宋蕤面色渐展,他对孙嬷嬷说:“出言不逊,忤逆长辈,让他去祠堂跪一夜,若不去,老身便去宫里回禀了太后。”
孙嬷嬷一听眼神一转立马应了,她离开后,宋蕤看着邵倩问:“此法可行?”
“神不知鬼不觉,常人都懂的事这身娇体嫩的皇子未必懂。”邵倩朱唇动着,明明是和善的长相,偏偏透着一股森然恶意。
【作者有话说】:受自己生活能力不及格
第7章 7.被害
“跪祠堂?”万漠鸿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是他父皇活着的时候也没叫他去跪皇陵。
他任家算什么动气,自己敢跪,那些任家祖宗敢受吗?
只是孙嬷嬷提到太后的时候,万漠鸿不笑了。
当今太后是他真正的死敌,他就知道太后绝对不会让他安稳几日。
“二夫人请。”孙嬷嬷低着头说。
万漠鸿眼神变换,太后定然是叮嘱了任家主母,不叫自己好过,若是继续反抗,以太后的手段,必然更加棘手。
万漠鸿有自己的傲气,却不会傻到这个时候断送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
“希望任家的祖宗不会夜里来纠缠这位任家老夫人。”万漠鸿放下话后大步离开屋子。
外面守着的王虎和韩震跟上,孙嬷嬷立马说:“这任家的祠堂,二位军爷可进不的。”
“将军命我二人跟着夫人,我等自然不可违命。”韩震说道。
孙嬷嬷便说:“那便跟着,跪祠堂又不是害人,只是祠堂你们万万进不的。”
“我们守在外面。”王虎说完他们一行人就向祠堂走去。
一路上路过不少院子,有那些好事看热闹的,还时不时朝他们看一眼。
万漠鸿一脸冷漠,虎落平阳被犬欺,日后这些人都要死。
“姑娘,那不是二夫人?”一个小丫头看着门外说。
任家的庶女任元夕有些担心地看着万漠鸿和孙嬷嬷离开的背影,她在任家是个没存在感的人,因为生母是个下人,到如今连个妾的身份都没有。
像她这样的自然会受到欺负,只有二哥会出手帮她,他们平日甚少联系,可任元夕是知恩图报的。
“再往那边走除了祠堂没有其他地方,如今也不是祭祖的时候,二嫂必然是被罚了,你去找二哥,把这件事告诉他。”任元夕吩咐伺候自己的小丫鬟。
小丫鬟年纪比她还小,没犹豫就答应了,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万漠鸿被关进了祠堂,看着密密麻麻地牌位,万漠鸿并不打算跪,这孙嬷嬷倒是也没说什么,反倒态度奇怪了起来。
“我们老夫人是为你好,怕你跪一夜受不住,还叫人放了些火盆,希望二夫人顾念着,别再惹老夫人生气。”孙嬷嬷说完就出了门,顺便将门锁了起来。
万漠鸿捏着拳,看着那些牌位前的蜡烛,恨不得直接点了这个地方。
他找了一块蒲团拉到柱子下坐着,坐着坐着万漠鸿就泛起困,但又莫名觉得头晕恶心。
此时,小丫鬟已经找人将消息带给了任平生,任平生神色严肃起来。
他不相信任家主母会不知道万漠鸿是什么脾气,既然如此还要硬罚,恐怕不止立威这么简单。
史书中,对于万漠鸿在任家的描写甚少,野史中也大多编造了一些万漠鸿被任平生如何亵玩的鬼话。
但是任平生记得万漠鸿成为皇帝后,宋蕤早就死了,他在处理了那个任平生后,还把宋蕤地坟给刨了鞭尸。
以此推测万漠鸿也是恨透了宋蕤,必定是宋蕤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毛蛋儿,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先回家了。”任平生对葛根说完立马离开。
他赶到任家后,直接冲向祠堂,祠堂外站着王虎和韩震,他们见到任平生惊讶道:“今夜我们青龙门的巡夜,将军怎么回来了?”
“回头再说,把门打开。”任平生说。
“钥匙不在我们这里。”王虎摸不着头脑,这夫人不听话被罚跪是正常事,将军怎么看上去很着急。
任平生没听到里面有动静,顿觉不对,想也没想直接一脚将门踹开。
里面飘来一股烟味,任平生皱起眉头,走进去就发现万漠鸿全身瘫软地扶着脑袋靠在柱子上,似乎极为难受。
任平生立马跑过去将万漠鸿抱了起来快步走出去,万漠鸿还没有失去意识,只是面色不大正常。
或许他自己没意识到,但任平生却明白这是一场谋杀。
“我要吐……”万漠鸿刚说完就吐了任平生一身,好在他外面是铠甲,只是这味道实在难闻。
任平生也不嫌弃他,直接抱着他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院子,有了新鲜的空气,万漠鸿已经好多了。
回到院子做了一番清洁后,万漠鸿清醒许多,他看着任平生说:“我病了,要看大夫。”
任平生说:“大夫自然要看,你可知你差点没命了。”
“什么?”万漠鸿瞪大眼睛,似乎十分惊讶。
任平生告诉他,那个祠堂紧闭门窗,地上放着几盆烧着的杂碳,若是长久不通风,定然会中毒身亡。
“我……不知道。”皇宫里都是烧地龙,就是手炉里也是少量上好的银丝碳,他从来不知道碳会让人死亡。
“这是民间六岁小娃都知道的事,你竟然不知?”任平生也是惊讶,看着万漠鸿摇头,他才意识到这场谋杀的确是针对万漠鸿这个不是民间疾苦的皇子。
任平生神色沉了下来,宋蕤绝对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恐怕参与的还有他那个精明过度的大嫂。
至于下命令的,除了太后没有别人,这让任平生心惊,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离天宙国残酷的斗争如此接近。
“你想要什么?”万漠鸿的声音忽然响起。
任平生抬起头,发现万漠鸿的眼中不再有那些对自己的怨怼,反而有种拨开迷雾的真实感。
这样的万漠鸿有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气息,任平生说:“你又能给我什么?”
万漠鸿靠在床上:“现在不能,以后我能,我只是疑惑,你为什么救我?”
任平生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他死了,太后一高兴指不定给任家什么好处,到时候任平生平步青云,再娶个女人做续弦,何必救他这个麻烦。
“我是你丈夫,拜过天地给了承诺。”任平生随便找了个理由,历史上万漠鸿如何获救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万漠鸿绝对不会死在这个时候。
他救了万漠鸿,也算是让他欠了自己,总归不是坏事,何况就任平生自己的性格来说,他确实做不到见死不救。
“你可不像个君子。”万漠鸿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从他见到任平生的时候,就不觉得他是个君子。
毕竟任平生某些行为和君子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