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昇面色不虞,掀起眼皮在马兴和杨邛身上扫过,马兴见状连忙匍匐在地,从怀中拿出一张写着血书的破布,颤颤巍巍地举过头顶:“草民不敢,这是草民弟弟死前藏起来的血书,上面记载着那人的罪证。皇上大可过目。”
白鹤琅眉头微皱,俯身贴在昭溪耳边,轻声道:“不可能,别说冯三快那时有人盯着,就算没有,那人大字不识几个,我名儿里三个字他也顶多就能写一个白字。”
昭溪抬眸望了一眼齐晓阳。齐晓阳和他四目相对,当即转移视线去了天花板。昭溪无奈,微眯眼睛刚想开口,就听见齐峰出了声——
“我朝虽然大推文学,鼓励读书,可仍有很多白丁。你说南疆王的侍从是凶手,那纸上真的写了他的名字吗?天晟与南疆建交势在必得,此事可万万不能马虎。”
林青一愣,对着齐晓阳点点头:老头子靠谱啊。
齐晓阳无奈摇头。
周启昇听罢不愿意接脏物,示意一旁的李亚看看上面是否真的写了名字。李亚看了一眼之后摇摇头,用不高却足以让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回禀皇上,确有一个[白]字,再就是…画了一只禽鸟模样,还有一个坛子。”
昭溪轻笑一声:“既然无字,单凭个图你怎么就知道那人不叫白鸟酒?”
马兴有些慌张直起身子手舞足蹈的解释:“鹤不就是鸟吗?他那个琅字又像酿酒的酿,这么形容有什么不可!我弟弟的确认识的字不多,却也不是彻彻底底的白丁啊!”
昭溪看着马兴手舞足蹈慌张解释的样子,噗嗤一下乐出声儿,手肘拄着桌面以掌心托着下巴,幽幽的说道:“是吗?那你又怎么证明,我身边的这个仆人就是你那血书指认的人呢?你见过?”
马兴一听,冷汗就下来了。只见他扣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磕头嘴里不停地重复:“求皇上为草民做主!求皇上为草民做主!”
周启昇见状紧皱眉头,用力一摆手终于开口沉声道:“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来人,将马兴押下去关入大牢,杨邛禁闭在府邸,再派遣人保护南疆王的住所。工部尚书胡哲重新审理此案,中京知府余省祝从旁协助,其余人等回到家中不许走动,等待宣召。”说罢,看了一眼昭溪道:“南疆王可有异议?”
昭溪笑眯眯摆摆手:“只要给我好吃好喝伺候舒服了,都听您的。”
周启昇点点头,看了一眼林青和齐晓阳:“你们两个有些日子没去书院上学了,从明天开始就去书院报到,把你们之前欠下的课全都补上。”
林青和齐晓阳对视一眼起身行礼恭敬回道:“是,谨遵圣意。”
前朝出事,后宫不能继续饮宴。林青火急火燎地将大嫂接了回来,一接到蒋娇娇,连忙上下前后左右的将她看了个遍,没找到什么醒目的伤痕,又替她把了把脉。脉象也正常之后才稍微的松了口气问道:“大嫂您没事吧?”
蒋娇娇满脸无奈:“难道你希望我出事不成?”
林青连忙摇头,嘴上却笨到极点:“不是不是,我只是……”
蒋娇娇宠溺地点了一下林青的鼻子笑道:“我当然没事啊,但是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们两个。”
齐晓阳连忙将蒋娇娇扶上马车,轻声道:“大嫂请说。”
蒋娇娇闭着眼睛酝酿了一下说道:“我与贵妃未曾相谈。但是坐的距离也不算远,我从她的眉眼间总感觉他不是天晟之人。”
林青一愣:“大嫂能从别人面上看出他是什么人吗?”
蒋娇娇点点头:“小白身居要职,总怕我被外族抓去充当人质,所以曾经教过我北柘人,天晟人,南疆人和这三个的混血都长什么样子。甚至有些普通人分辨不出来的细节,他也告诉过我。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看别人的长相都是一看一个准。”蒋娇娇沉吟道,
“所以我觉得贵妃娘娘不是天晟人,倒有点像是北柘人的混血。她的眼睛颜色在灯光之下是有点发蓝的。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有北柘血统的人都有这种特点。”
林青一听慌忙问道:“那你看她身边有没有受过火烧之后的人在?”
蒋娇娇摇摇头:“今天到场的都是女眷,所以服侍的都是丫鬟和婆子,连个太监都没有。要知道女人容颜最为重要,怎么会有被火烧的人呢?反正我是没有看见。”
林轻叹口气,坐回座位和蒋娇娇说道:“大嫂此事你万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蒋娇娇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众人各怀心事地回到府中,蒋娇娇先行回房陪伴孩子。林青和齐晓阳则回到房中商讨今日所见。
“我在花园之中碰到了之前杀过的那个被火烧的人。”林青先行开口,“他那个时候正和另一个人在说话,声音有点像曲昂。而且两个人都武功极高。”
齐晓阳皱眉:“你确定吗?”
林青叹口气:“我没看到正脸,只是听到了声音和感受到了他们的内力,应该就是曲昂。这孙子的内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齐晓阳咬着牙:“如果真的是他那就麻烦了,皇宫之中的确是藏身的最好地方,但是也是最难抓的地方。而且今天出了这件事,皇上很明显的已经戒备我们两个了。”
林青泄力地倒在床上望着屋外的月亮,充满怨气:“咱们两个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拿什么去救搞事的那俩孙子?这么大事儿都不告诉我们,我今天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一句话今天晚上我就人身分离。”
齐晓阳叹口气,和他平行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现在就只能让他们两个自求多福了。”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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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嘴上说着不想救昭溪,但是林青还是把曲昂在宫中的消息通过在林府混吃等死的陆律令告诉了他。两个人虽然不能见面,但是好在陆律令的轻功不错,躲开监视的人还算轻松。
林青躺在宿舍里,百无聊赖的在床上烙饼。齐晓阳坐在一旁,一边看书一边陪着他。最终齐晓阳放下了书本,对着林青开口:“你要是实在无聊,我们就出去玩儿吧。”
林青一听瞬间从床上蹦了起来,将齐晓阳扑在他的床上,一双眼睛亮晶晶:“去哪儿玩?我都憋了好些天了,再不出去就长毛了。”
齐晓阳被他压的喘不上来气,将视线撇到一旁:“出去透透气,哪儿都可以。”
“那还不快走?”林青说着,直接把齐晓阳拉起来往外走。两个人刚打开门,就见冯建站在门口一脸哀怨。
林青张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却见冯建一个飞扑挂在了林青身上。齐晓阳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林青能清晰地感受得到齐晓阳的内力已经开始外泄。
林青讪笑看着齐晓阳,用力将冯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你到底怎么了。”
冯建委屈巴巴的站在一旁,紧紧地抱着门框,对着林青道:“先生让我看着你,除了下学回家哪里都不许去。”
林青听完以后指了指齐晓阳:“那他呢?”
冯建满脸哀怨:“若是只有你一个人,我至于现在这样吗?当然还包括他啊。”说罢,转身用头轻轻的磕着门框,“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
齐晓阳看了林青一眼,轻声道:“他现在哪儿也不去,但是我要会齐府一趟。”
冯建听完,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可以,必须有人跟着你,不然先生会骂死我的。”
齐晓阳笑笑:“那我去同先生说。”
冯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最终妥协道:“好吧,你去吧。但是一定要记得和先生说啊!”
齐晓阳指了指林青:“你手里有我的人质,我不会骗你。”
林青脸一红,将冯建拉进屋中嘱咐道:“早去早回,我等你。”
齐晓阳点点头和先生道了别之后就回了齐府。他刚进入府中就觉得府中有些不同。
还没等他询问,齐旭亮拿着把扇子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声音欠揍极了:“大哥你找什么呢?”
齐晓阳不想理他,也没有回答。
齐旭亮像是不死心一样继续道:“你若是想找爹爹,我劝你大可不必。这几日为着你那个南疆朋友的事情整个朝堂中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也就只有你和林家那小子悠闲得紧。”
齐晓阳平静地望了他一眼:“临青比你大些,也算是你兄长。你这样称呼他未免失了礼数。”
齐旭亮听完瞬间大笑:“朝中有几个人会尊敬他那种人?也就大哥你把他当宝一样捧着。”说罢,恶狠狠地说道,“现如今就连爹都对他有些刮目相看。那小子凭什么?不学无术只会闯祸,现在和南疆人走得那么近,是不是还有通敌叛国的嫌疑啊?”
他话音刚落,齐晓阳的手掌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齐旭亮被打了一个趔趄,抬起头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齐晓阳:“大哥……?”
齐晓阳深吸口气,怒声道:“通敌叛国这四个字是随口就能说的吗?你可知这四个字说出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齐旭亮捂着脸,委屈道:“我也只是和大哥你说说,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干什么这么凶啊。”
齐晓阳继续道:“我当你这么大了也应该知道祸从口出,隔墙有耳这四个字你不知道吗?身为相爷的子孙,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得吗?”
齐旭亮咬咬下唇,轻声说道:“大哥我知道错了。房间内有我给你准备的茶水。是我每日都在你房中备下的,只等着什么时候你回来可以喝。那就当是我的赔罪好么?从今以后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对不起大哥,不会再有下次了。”
齐晓阳默默地看了弟弟一眼,终究还是有些心软。虽然家中人都更溺爱齐旭亮,但是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弟弟,这么多年却出奇地黏自己。
齐晓阳带着齐旭亮迈步进屋,桌子上的茶水还是温热的,的确看得出来备茶之人的用心。齐晓阳的心就更加柔软,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茶,一饮而尽。
齐旭亮靠在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瞧着齐晓阳将杯中茶水喝得一滴不剩,微微一笑悄悄退出了房间。
等到齐晓阳喝完水,转身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大门已经被齐旭亮锁上了。
齐晓阳一愣,拍着房门:“齐旭亮,你干什么?”
齐旭亮将折扇打开,靠着门上笑道:“今天为了哥哥,我把我最喜欢的人送你。哥哥要是喜欢,就纳个小妾。只要能远离林家那小子怎么样都行。”
齐晓阳一愣,用力地拍着房门:“你快点把门打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齐旭亮将扇子合上,委屈道:“哥,我从小到大就喜欢你。可是你的目光却从来没有停留在我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唯独你没有。我到底有什么不如别人的?尤其是最近你和他越来越近了,你从未掩饰,现在世人众说纷纭。你难道不知道你们是天理所不容的吗?你知不知道你们的事情给宰相府带来什么?”
齐晓阳狠狠咬着牙:“就算父亲来了我也是这个态度。不是因为天理所不容的感情,而是因为这个人是他。换了旁人,哪怕是那种天理所容都不行。”
齐旭亮咬着牙忽然发狠道:“那既然如此,你就试试吧,若是发生了什么,林家那小子还有没有脸面不计前嫌的和你在一起了!”
齐晓阳此时已经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他气息沉重握紧拳头,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自然是别人给我的。”
齐晓阳还想再问,身后床榻上竟传来一声嘤咛。齐晓阳瞬间感觉一直在压抑的热气从胃内遍布全身。他连忙运功想要将气息压下去,可是却也只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那个女人已经从走了过来,薄如蝉翼的衣服半穿在身上。齐晓阳心中大惊,运出了全身的武功,一掌拍开了房门。
他跑得太快,甚至都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机会。齐旭亮站在原地狠狠对着那个女人说道:“你去问问你家主子,此计不成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齐晓阳跌跌撞撞地跑出齐府,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林青的模样。脸上越来越烫,街上每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人都能引起他身体之中的躁动。意识越来越恍惚,身上似乎已经湿透,朦胧之中猛然听见他此时最想听见的清凉——
“老齐?你怎么了?”
林青本来安静地在学院之中等待,可不知是什么缘故,总觉得胸口越来越闷。整个人如坐针毡,最终还是实在忍耐不住拉着冯健跑出了学院。没跑出多远,他就看见人群之中每走一步就险些摔倒的齐晓阳,心瞬间就揪了起来以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瞬间冲了出去。
齐晓阳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轻声开口:“林......青?”
林青将手搭在齐晓阳的手腕上瞬间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慌忙点头:“是我,你别动,这里离林府很近我带你回家。”
“林青......”齐晓阳嘴巴一瘪,伸出手臂将林青用力环抱住,声音委屈地重复着叫着他的名字,“林青,林青,林青......”
“我在,我在,我在。”林青顺着齐晓阳的后背一下下的安抚着。
冯健此时也跑了过来,担心问道:“他怎么了?”
林青看着冯健,语速极快:“帮我把他带回林府。快点!”
冯健听罢手忙脚乱的上前帮忙,齐晓阳却不肯让冯健碰,整个人都贴在林青身上一遍遍叫着林青的名字,越叫声音越委屈。最终竟然已经伏在林青的肩头开始低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