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日落之前,西郊寨小弟赶着驴车把肉食送去后山,再请顾南召、匀舒去寨子里头坐坐。
盛情难却,在西郊寨兄弟的推搡之下,二人去到寨子里头赴宴。空地上燃起火堆,偶有人踏歌斗舞,大当家见顾南召来了,拎起酒坛子抛给他。
“二弟!请!”
李二牛也给匀舒塞了一个小酒坛:“匀舒小哥,也请。”
“李二牛,你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凭什么到我这就是个小酒坛。”
李二牛挠头憨笑,怎么看匀舒都不像是个能喝的人。“嘿嘿,匀舒小哥,你别夸大,这一小坛你也未必能喝完。”
“李二牛,你不信是吧,你可敢同我拼酒!”
“有何不敢!”说罢,李二牛抱起一酒坛,撕去上头封口蜡纸,“吨吨吨”一顿牛饮。
匀舒也不示弱,跟着一起喝,两人几乎是同时喝完一坛酒。
“再来!”匀舒擦擦嘴角酒渍,笑得肆意。
顾南召笑着摇头,手拍拍匀舒的肩膀让他喝慢一些。
夕阳落下,匀舒与李二牛一道干完坛子里最后一滴酒。三坛子酒喝完,两人皆脸浮薄醉。
“二弟,来!我们也比比!”大当家走来,噌着顾南召抱着酒不喝。
匀舒打个酒嗝,听着大当家要拉顾南召喝酒,赶过去抢顾南召怀里的酒坛。“不可,我家将军可不能喝。”
他喝完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的。
“唉!匀舒小哥,二弟都没发话,你抢人酒坛子作甚。”
“大当家,我家将军真的不能喝。”
李二牛笑道:“匀舒小哥,你唬谁呢,哪有将军不会喝酒的,来你同我继续喝!”
李二牛将匀舒拖走,大当家再要来一坛酒,递给顾南召。“二弟不肯同我对饮,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顾南召没有婉拒,接过势要与大当家比个高低,匀舒要来拦,却是被李二牛围住。
才一口酒下肚,顾南召的眼睛越来越亮。
匀舒叹口气:“完了完了……”
众人畅饮,篝火渐灭。匀舒同李二牛一道醉昏过去,顾南召自个也是喝到脚步踉跄,他搀扶起醉倒的匀舒,西郊寨子的兄弟欲要送他们回去,顾南召摆手拒绝,把匀舒扛在肩上,运气提步离开西郊寨,还不忘再顺走一小瓶酒。
星河灿灿,顾南召踏着夜色把匀舒送回住处休息。
后,哼着曲赶马下山,洛北一直守在山脚下,见顾南召出来,从树上跳下,拦住他去路。
“顾将军这是要去哪?”
“进宫啊!”
……
小皇帝这几日没来苑里头,那戚岚伽也是得片刻休息,多日通宵抚琴是伤神又伤身。
小皇帝连来数日,都只是听他抚琴,他也得想想法子怎得进行下一步。元起有立男后的规矩,只因为男子立于后位,好处理内宫事宜,在子嗣方面更是能一碗水端平。国后既要打理内宫,在政事上也得多多辅佐。
以他身份在朝中不被支持都算是好的,不能以势力作为筹码,便打起以真心换后位的想法。
可他也想到当初小皇帝在渠匣为质,得到戚岚伽的招抚与关心,自是会生出别样情愫,可那会他才多大,十多年过去,那份情愫还在不在都是不一定的。这次小皇帝拿城池换人,可别是为了渠匣宝藏来的才好。
那戚岚伽还在盘算着如何拿下小皇帝,外头突的一下“嗡”声传来,他出去一看,那架上好的琴摔在地上,一旁打扫的宫人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
“奴才该死!”
“你是真的该死!”他走过去,眼神狠厉,呵斥着让那宫人把琴抱起来,宫人照做后,他便是一脚狠狠踹上去,琴弦绷断,划得那宫人手背血肉模糊。
“别当我看不出来,我不瞎,回去告诉你主子,毁琴的法子行不通,陛下该来我这还得来。”
那宫人算是看明白了,戚岚伽好歹是个世孙,宫里的弯弯绕绕他明白的很,根本不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
踹走宫人,那戚岚伽的眼神愈发狠毒。要斗是吧,本殿下斗死过的嫔妃兄弟不知道有多少,你们这些世家小姐算个什么东西。
那戚岚伽收拾好情绪,做出哀伤样子,去到内宫门口托人传话,说是琴毁,陛下怕是今个不能来听曲了。
宫里都是些人精,见着戚岚伽这几日受宠,话是一定得传的。不巧的是,小皇帝才刮去指尖老茧,新肉长出来这会还嫩着,无法练琴,只是让德顺再找架琴送去。
小皇帝看着自个的手自嘲一笑,做这一切,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反应。
以前的戚岚伽是喜欢听曲的,现在的顾南召可是喜欢的?
德顺一走,小皇帝便离开书房走去寝殿,当到地方就听里头琴声阵阵。他当是那戚岚伽不知好歹进了寝殿,一脚把房门踹开。
“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可当他看清抚琴的人,沉下去的眉头舒展开。
琴声因着小皇帝的爆呵戛然而止。
“嗝。”顾南召打个酒嗝。“卿儿不喜,我走便是。”
说罢,那人起身,一摇一晃的向门口走去,被门框绊住,整个人直接倒在小皇帝身上。他直接上手环住小皇帝的腰,他的鼻息是热的,烫红了小皇帝的耳根。
小皇帝僵住,一巴掌把人环在腰上的手打去。“放肆,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卿儿讨厌我?那我走便是。”
顾南召脸上挂着笑,脚步虚浮,手捧起小皇帝的脸揉搓起来。
小皇帝正要抬手去打,人却是松开手要走,背对着他招手。
“洛北,洛北,带我出去。”
洛北躲在房顶听的清楚,可不是主子下的命令他也不好下去。
小皇帝听见是洛北把人带进来的,抬头等着屋顶,后转身去搀扶住顾南召,往寝殿里头带。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语气嫌弃,眼底却是暖的。
顾南召笑而不语,停下步子转头一口咬住小皇帝的脖颈,这一口咬的可不轻。
小皇帝气的打颤,板着脸把人推开,捂住脖子。
“你……你……”
一脚把人踹倒,以后真不能让这个人沾酒。
顾南召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喊着洛北。洛北没回话,他便运气跳上房顶,打算自己出宫去。
“顾南召,你真的狗胆包天。”小皇帝说的咬牙切齿,紧跟着追上去。
洛北一向冷着的眼里,现在都是惊讶,他是万万没想到顾南召居然敢咬自己主子,好一会才缓过神去追。
顾南召一路往宫门口跑,小皇帝追着追着,慢慢把脚步缓下来停住。
他淡淡开口:“洛北,把人送出去吧。”眼里是失落的。
洛北应下,运足气赶上顾南召与他并肩而行。“顾将军,陛下让我送你出宫。”
顾南召听见,回头朝身后看一眼,笑意浓浓。
小皇帝站在屋顶上看着,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他才跃下房顶,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到一处没有挂匾额的殿门前停下,小皇帝手按住门框上的机巧,“咔咔”几声殿门应声打开。
殿里的布局透出来,院里的树,是顾南召以前日日要看的银杏,院里的花,是那年渠匣国盛节顾南召拍下的魁首一类。
这花小皇帝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是种不活的,也许真把顾南召困在这里,他也活不了吧。
小皇帝走过去,摘下那用绒稠仿的花儿,看了良久,才插回去。
一旁地上摆着的是还未刻完的南召殿匾额,那匾额一刀一印皆出自小皇帝之手。
偌大的南召殿里头,只有一间主殿,去到里头,小皇帝抱起床榻上的玄色绣银杏叶的婚服躺下,脑子里不断浮现顾南召穿这件婚服的样子,浅浅睡下。
梦里亦真亦假,真的是顾南召宫宴上醉酒,散席后拉着他跑去宫门城墙上大喊:“一揽天下。”假的是,顾南召回头,对着他说:“卿儿,等我。”
就当他说过吧,等,多久都是等的起的。等到他自个愿意入宫,然后……就把他一直关在这殿里……这样,他就不会死了吧……
对了,盒子,那个盒子。
小皇帝猛的真开眼,去拿床头放着的木盒子,这盒子让洛北从将军府带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这里。
小皇帝缓缓把盒子打开,怨怨开口。
“这人……”
第20章 反复横跳
德顺去给戚岚伽送琴,回来就没见着人,急出一身汗不时伸出脑袋往寝殿外头看,一直等到天将亮,才见着小皇帝才沉这一张脸回来。
“哎呦,陛下这是去哪了啊,怎才回来?”
小皇帝抬眼看了一下德顺,径直走到镜前,挺着脖子坐下,随即“顾南召”三字念的恨恨。
真是个狗东西,下嘴真够重的,昨个夜里咬的现在印都没消。
德顺听着小皇帝喊顾南召,又见着他脖子上留着一个黑紫的牙印,也就是说顾将军昨夜来了,难怪昨夜陛下没回寝殿,担忧之中带着喜:“陛下,可要紧。”
要紧,怎得不要紧,下次再见着人,定是要以牙还牙的,连带着那年一身的牙印通通还回去才好。
现在大热的天气,连着衣着都是衣襟低的,德顺将朝服找来替小皇帝换上,圆领的袍子衬显着小皇帝修长的脖子,显得那个牙印格外打眼。
小皇帝也没想着遮掩,就这样上了朝。坐在大殿之上,太后也是发现了小皇帝脖颈上的牙印,与他眼睑下的乌青,心道他是越来越没分寸,不免脸上挂着不悦之色。
底下大臣亦是发现,下朝后直接扎堆议论起来。
“陛下自打出入内宫之后,气色越发不佳,也不知道那戚岚伽使了些什么手段。”
“哼,能是些什么手段,多半是见不得光的。”
“陛下年轻气盛,也是难免。”
“那戚岚伽损伤圣体,乃是死罪,陛下现在一再纵容,日后指不定那人还会干出什么荒唐事来。若是立那样的龌龊之人为后,实乃元起之哀。”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啊!”
柬官声泪俱下,对着内宫那位口诛笔伐。不过半晌时间,王城里便传起戚岚伽不德、不义、不忠,难承国后之位。
消息传进宫里,太后定是要去小皇帝那坐坐。底下递上来的折子,现在全由小皇帝批阅,太后就在一旁坐着等小皇帝批阅,气氛压抑,殿里头宫人大气都不敢喘,隐约能感受到太后未显露出来的怒意。
近一个时辰过去,平日里太后这个时候都是要小憩的,小皇帝便问:“父后,可要回去小憩?”
“陛下可是批阅完折子了?”
小皇帝让德顺上些解暑的东西供太后用着,抬头闭目揉捏鼻梁。“已批阅大部分,父后可要过目?”
他这一抬头,脖颈上的牙印展露无遗,太后见着撇过头去,同他说起宫外传言。
小皇帝听罢一笑了之,太后见着摇头:“陛下日理万机,可得多多休息,别累坏身子。”
“劳父后挂心,儿子日后会注意些。儿子近来思量一番,立后的事是不能再拖,立后大典的事,还劳父后多多上心。”
小皇帝这摆明是在膈应太后,人前嘴刚提戚岚伽难承后位,这会就提出立后的事。
“陛下可是决定好了立谁为后。”
太后明知故问,小皇帝怎会让他失望。
语气诚恳道:“戚岚伽德才兼备,是个立后的不二人选,还望父后成全。”
“此事是否操之过急,陛下可要再考虑考虑?宫里那三个姑娘也是极好的,陛下可要去看看?”
小皇帝做鄙夷之态,轻蔑开口:“庸脂俗粉,怎能和戚岚伽相提并论。”
太后眉头微皱,陛下这是在夸戚岚伽还是顾南召,事情是越发有意思。“陛下可是真的确定?”
“嗯。”
两人对视住,各怀心思。
“既然陛下已经决定,那哀家便回去准备。”
小皇帝决定立戚为后,内宫几位小姐不甘心,三人结伴去了「春光苑」。恰逢德顺带着人来给戚岚伽量身,说着今年的贡缎只有两匹,一匹送去来太后那边,另外一匹可是留着给戚公子做身宫装的。
“量仔细一些,呦,爪子注意些,别碰疼戚公子,你是有几个脑袋,毛手毛脚的,戚公子可以伤着?”
“无妨,公公,陛下今夜可来?”戚岚伽眼色得意,他知道那三位小姐来了,转头望着站在院子里的几人。
“几位小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小人得志!”忠义侯家的乐璇是个暴脾气的,拉着其他两位小姐跺脚离去,嘴里的话不吐不快,“不知廉耻,青天白日的就想着陛下夜晚可来,问的直白也不害臊,不过是会扶个琴,便自视甚高,我听着那琴声连着国手都是比不上的,污秽东西提着他都觉得脏了我的嘴。”
国舅家的念然闭口不言,反观定国公家的馥清小姐跟着乐璇一道碎碎念起来,把那戚岚伽里外骂个遍。
等那两人骂累了,念然倒茶给两人润口。
“好了,骂他有甚用,也就是嘴上过过瘾。”
“念然小姐,你这话何意?”馥清不解,眨着眼看她。
“戚岚伽失行,怎配后位,太后同意立戚岚伽为后又如何,你们与其在这嘴上过瘾,不如把消息送回府里,戚岚伽在元起无势,我们三家联和上书提议,他能奈何?”念然斜眼看几人一眼,都是些不带脑子的东西。